三、試劍
秋風淡,夜隨月華透窗扉。
路長峰來到杜喚山窗前,看着他在專心的看着《御劍心經》,不覺間站了盞茶功夫。忽然聽到噗哧一笑,他猛然回過神,只見風寧站在他身邊,笑說:“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呢?”
路長峰迴頭說:“你怎麼來了?”風寧哼了一聲,不屑的說:“我來看看你們這些富家子弟怎麼顧影自憐,孤獨的研究劍中訣竅。”杜喚山淡然一笑,款款出來,溫言說:“我們是只有兩個人,可不像姑娘所說的這麼凄慘。練劍和讀書一樣,需要平和的心境,和辛苦的求索,決不是三五成群長篇大論的探討,如果僅僅是苛求練習中的進境,解決其中的困難,那,正是我花重金的目的。”
風寧一笑,不屑的說:“手下敗將!”話畢拂袖而去。
路長峰奇怪的說:“她來幹什麼?看我們練劍?”
杜喚山搖頭說:“恐怕不是啊,她會不會喜歡上了你?”路長峰臉上一紅,說:“胡說,杜兄正經說話,卻拿我取笑。”杜喚山沉吟半晌,說:“答應了要比劍,咱們就不能輸給別人,我們一心練劍,雖然有最好的老師,卻也得檢驗自己的進境,好好和他們比試比試,不然,就真成井底之蛙了。對了,我們以後要經常練劍,三更燈火五更雞,一定要堅持。”
路長峰看着杜喚山俊朗而瀟洒的面孔,他臉上完全沒有因為曾經失敗而帶來的羞辱和挫敗,而是帶着滿腔蓬勃的激情,從他的臉上,路長峰看到了似乎自己期待良久的光芒,如同初春的陽光照射,使他的心遠離了山野多年冰封的冷漠,變得同樣充滿了激情,而對於未來所有熱烈的幻想,也在這一刻變得不再遙遠和木然,變得生機勃勃,盎然多姿。
樓下漫長的御劍練習是艱苦而漫長的,正如滿天秋風的蕭瑟和無休無止,然而這確實是路長峰最快樂而明媚的時刻,他真正有時間體味人生最大的快樂,自內心,無與倫比的快樂。
劍在空中飛舞,路長峰忽然跳上杜喚山駕馭的長劍,隨着長劍翩然舞動,風吹衣袂飄飄舉,祥雲如夢繞眉來。路長峰興奮到了極點,他像個孩子一樣伸開雙手,閉上眼睛,享受這秋風落葉里最燦爛的快樂,和最盡興的狂歡。
杜喚山自然驚奇於自己居然能駕馭一個站在長劍上的人,他的快樂使得他有些手足無措,這自然使得路長峰重重的跌落地上。
杜喚山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扶起路長峰。只見路長峰額角已經滲出血跡,杜喚山急忙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擦拭,一面說:“都怪我,我一時不注意。”路長峰絲毫沒有感覺疼痛和不快,他興奮的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傳說中劍客要踏劍而行了,原來劍上還可以載人,只要我們能控制空中的劍,就像駕馭奔馳的馬匹一樣,我們就可以馭風飛行了!”
杜喚山一怔,恍然說:“是啊,那豈不是傳說中的劍仙?”兩個人登時興奮起來,在山間樓下練習着如何飛行,初時自然是跌跌撞撞,過了五六日,兩人居然能駕馭各自的長劍,在樓下盤旋來回,風撲面而來的感覺是無比的愜意,路長峰夢想的江湖生涯終於打開了它久違的神秘色彩,如同夢幻般不期而來,這是一個璀璨的開始,一段無法預料充滿了誘惑的旅程。
試劍會上他們的長劍不但輕靈有力,更重要的是他們踏劍而行,讓比試的同門都驚訝於他們的身手,御劍飛行這是三年的劍谷生涯也別想學到的東西,但是他們僅僅用了三個月就已經完全自如。於是劍谷的弟子們開始相信一分錢一分貨的學藝準則,於是更多的人眾口相傳,都寧可選擇這種最昂貴的學習,——只是除了他們二人,似乎並未有人即便花再多的價錢,能夠在三月之內學會御劍飛行——事實上那些交了高昂費用的後來人,其實並沒有確切的投入和忘我的練習,他們僅僅以為,錢這塊敲門磚便是學成的全部!
杜喚山和路長峰興奮莫名,他們第一次來到劍谷最高的山峰,在問劍亭里開懷暢飲。杜喚山感慨的說:“路兄,我要感謝你,感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能練劍,原來我可以成為高手,我要收回我的話,我要成為一個有名的劍客,我決不做一個普通的生意人!”路長峰看着意氣風的杜喚山,感覺他的一切在夕陽下美妙到了極致,他渾身一顫,不知為何他留戀於杜喚山美輪美奐的身影,像是躋身寒冷的冬天裏一束溫暖的陽光,他渴望擁有,恨不能與之融為一體。
他驚呆了,杜喚山的高談闊論他沒有聽到,他只是感覺杜喚山的影子在腦中縈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
杜喚山說了很多,也喝了很多,終於醉在這夕陽西風之下。
路長峰靜靜的看着杜喚山沉睡的臉,他的心忐忑不已,他的手輕輕滑過冰涼的風,試圖去接觸他似乎滾燙而熾烈的唇,但是他止住了,他來到亭子外面,狠命的扔下手上的劍,瘋狂的叫了一聲。
杜喚山醒了過來,急忙問:“怎麼了?”路長峰無奈的一笑,說:“我高興,我終於練劍成功了,終於沒有人能欺負我了!”
回到房裏,他感到輾轉難眠,杜喚山的樣子始終在他腦海里翻騰舞動,那回眸間哪怕是最不經意的笑容,也讓他神魂顛倒,無法自已。
他只得來到外面,外面清涼的風使他略微冷靜,他抬頭看着天上的明月,不知道生了什麼事。
接連幾天的無精打采,連杜喚山也感覺奇怪,問起他來,他便說:“可能是這幾天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吧,也許過幾天就好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好,在他夢見自己與杜喚山相擁而眠時,他從夢裏猛然驚起,四周一團漆黑,他分明感到自己如同陷身泥淖里的恐怖,他告訴自己,只是因為感激,他對杜喚山,只是因為感激而念念不忘。
但是當他看到風寧纏繞在杜喚山周圍時,他分明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嫉妒和恐懼,他嫉妒於風寧的無拘無束,恐懼於對於自己內心最深刻最直白而又最荒唐的認識。
風寧拉着杜喚山在師兄弟裏面來來往往,杜喚山漸漸成了劍谷里有名的弟子,只有路長峰孤獨的在劍谷的山峰間徘徊。
他最後聽到從劍谷一個師兄那裏得來的消息,朝廷要從劍谷挑選一批劍客,用於刺殺敵軍的將領,他心潮澎湃的參加了。
杜喚山有些驚訝的說:“這樣豈不是殺手?”路長峰搖頭說:“朝廷的殺手可不叫殺手,叫官員,其實我沒有別的路可走,本來我就是想要從軍,這一天來得早了一點而已。”杜喚山點頭說:“忽然說要走,還真有點捨不得,劍谷的那些師兄弟都談不上真正的朋友,只有和路兄才是一見如故,可惜竟然要走。”
路長峰說:“我走了,還有風姑娘啊,我覺得她肯定喜歡你,喜歡一個玉樹臨風的劍客,那是很多女人夢寐以求的目標,你成全她嗎?”杜喚山拍了拍路長峰的肩膀,笑說:“別亂說,我和風姑娘也不過就是朋友,大家切磋技藝而已。”
路長峰調笑一樣的說:“那可不一定,就算襄王無心,只教神女有夢,那便正好。琴瑟相和,歷來都是千古佳話,何樂而不為?”杜喚山笑說:“可惜既沒有神女也沒有襄王,既沒有琴瑟也不可能相和,好了,說真的,你走了,我還真有點捨不得。”
路長峰使勁的看了看杜喚山,猛然回頭,看着天邊堆積的層雲,心中不禁萬分悲涼起來。
夜色深沉,路長峰輕輕推開杜喚山的門,來到他床前,看着杜喚山沉睡的樣子,看着那引人入勝的嘴唇,他顫抖着,輕輕的在他唇上一吻,激烈的心跳使他完全置身火熱的狂亂中,他飛身離開,穿行於夜色瀰漫的林子裏,冷風撲來,他微微一笑,那一吻他永遠都會記得,他只能帶着愉悅而又淡然的心情,去回味自己最大膽的行動。除此而外,他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他是一個男人,他喜歡上了另一個男人。
將軍百戰死,壯士功名歸。路長峰的確有駕馭這把寶劍的天賦,這把杜喚山贈送的寶劍,從第一天來到路長峰手上,就用它最美妙的色澤和最纏綿的感覺,帶給路長峰煥然一新的人生。這把劍不但刺殺了無數敵軍的領,甚至還名聞敵營,因為第一次在兩軍的正式對壘中,長劍贏過了長槍。
於是他的名字在邊塞廣為流傳,不但迎來了南北正式調和的開始,也為他帶來了所向披靡的名聲,和炙手可熱的功名。
他凝視着這把寶劍,伸手正要觸摸,忽然感覺帘子被掀開了,回頭一看,只見陳將軍帶了幾個美貌年輕的女子進來,笑說:“路將軍,明日就要啟程回朝聽封,我知道你這段時間累了,所以特地給你找了幾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好好享用。”說完詭異的一笑,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