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大早，凝心不安地往書房走去，昨天晚上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夢，搞得她愈睡愈累，等一覺睡來才發覺天早大白，她竟然又睡遲了。
火速來到書房，卻看見書房的門半開着，她好奇探頭過去……”你以為你有今天的成就是靠誰？”皇甫毅夫用力的拍了下桌子，上面的茶水濺了出來。
展傲轉頭看向他，那種冰冷的眼神是躲在門后偷聽的凝心從來沒有看過的，”我靠的是我自己！”
皇甫毅夫不屑的冷言，”哼！如果不是我，你會是廚神嗎？！”
“你若以為我還會讓你擺佈的話，你就大錯特錯了！”展傲蹙起眉頭。
“不！大錯特錯的人是你，你總是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況，今天我可以拱你上廚神這個位子，我就能把你拉下來！”
展傲緊繃的音調透出了些許怒意，”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要的你不是一直很清楚？”
“我的答案始終沒有改變，我不要！”展傲氣得握緊了雙拳。到底要他說幾遍他才懂？他們不是父子嗎？為什麼他老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他……
“這幾年你也玩夠了吧？做個廚神又如何？還不是窩在廚房裏煮菜，你都幾歲的人了，怎麼還長不大，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有前途的事業！”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為了求取名利、地位不擇手段，為了自己不在乎會傷到誰……”
“原來你說來說去始終還是不諒解我當年犯下的錯誤！”
“當年你拋下我跟娘，她病了你從來沒來看過她，她病死的那一天也正是你迎娶新人的那一天！我答應過娘不恨你，但是要我跟你以父子相稱，我做不到！”展傲說完后，突然靜了下來。兩個男人互不相讓的眼神，令氣氛變得窒人。
皇甫毅夫眯起眼睛，”好！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此刻的凝心趕緊躲到屋外的樹木后，待來人走後，書房裏突然傳出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她趕緊推門進入，只見所有的書冊、文房四寶及杯子全散落在地上。
再看一眼站在窗檯邊的展傲，雙手撐在台上、背脊上下起伏，好像十分的生氣。
她不敢說話，只能彎下身子、跪在地上撿拾散落的書冊，她一樣樣撿拾好后，把書冊疊妥整齊放在桌上，從頭到尾都不敢看向他，只是專心的收拾善後。
她收拾完后，展傲依舊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我……去泡茶……”正要轉頭過去時，卻由背後被人緊緊抱住，”大……”
“別說話！別動！”他的聲音里有着沙啞和壓抑，不似他平時的聲音，疑心動也不敢動，任他緊抱着。
雖說她沒有看到他的臉，卻感覺到他心裏的難過。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跟自己的親人反目，不管為什麼，她卻為這個抱着她身子還微微發抖的男人感到萬分的不舍與心疼。
打從第一眼見到大師父，她就覺得他那不苟言笑的外表下似乎藏着重重心事，她幫不了他，只能在一旁默默陪伴他、給他安慰。
她轉身過去看他，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他的臉，”別難過……”展傲緊緊抱着她，閉上了發紅的眼。全世界他只願意在她的眼眸里棲息，只有在面對她時，他心裏最柔軟的角落才會開放，在她的面前他就是裝不來冷酷。
凝心被他緊抱着，起先心頭一驚，接着是忍不住的竊喜。原來被人擁抱是這種感覺，被人需要是這種滿足的感覺。
“我跟他早就沒有關係了，他是我今生最不願意見到的人！”這麼多年來，他只想見疑心她……只想見她……
凝心反手抱住他的腰身，雙手在他僵直的背部摩擦，”都過去了……”見他痛苦，她的心也跟着難受，這一瞬間她才明白，昨天說的話不是一時衝動，她從沒為任何人這麼心疼過，就算是自己的親人也不曾。
摟着她的展傲閉上雙眼。不管過了多久、幾年，她的身體依舊有着奇異的力量，他抱着她，那在心中躁動亂闖的馬兒立刻安靜了下來……
就這麼任由他抱着，她好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她是他整個世界的感覺，她多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就在這時，殺風景的聲音響起——
“展傲！”
是二師父的聲音！
就在皇甫決推門進來的同時，兩個人也快速分了開來。
皇甫決有絲詫異的看着站立在原地的兩人，展傲一臉鬱悶，凝心則是臉紅不已。
哦！想不到進展得這麼快啊！皇甫決乾笑了兩聲，”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對！”展傲想都沒想就回答，衝口而出的語氣萬分的不耐煩。凝心趕緊在這個時候道：”對了……我還要送……送東西到宮裏去……那……我……先走了……”
她低着頭飛快的跑走，皇甫決則一臉輕笑的道：”我還以為爹的來訪會對你造成多大影響，想來是我多慮了。”
展傲依舊冷着一張臉，”我的心情還沒恢復，沒事就滾！”
“來找你一定要有事嗎？”皇甫決眼尖的看出他眉宇間不再打結。看來當初他想的沒有錯，葉凝心對展傲的影響力可不小。
“對！”
展傲一副有屁快放、沒屁滾蛋的語氣，令皇甫決大搖其頭。這個見色忘友的東西！
皇甫決撫着下巴沉吟，”我覺得這一次爹來並不單純，我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隨便他！”展傲不會再逃避了，也不會再妥協。要來就來吧！他已經沒什麼好失去了……
凝心坐在熱氣騰騰的大木桶里，閉着眼傻笑着，兩隻藕臂露在木桶外頭，她將頭靠在木桶邊緣，頭髮則垂放下來在水裏隨波飄動，接着她慢慢張開眼睛，感受熱氣在她的眼眶四周上升。
如雪的白膚映着漆黑如墨的秀髮，她口中輕吟着不知名的小調，看得出來心情十分愉快。
她雙手抱成一圈，接着閉上雙眼，嘴唇噘高，”大師父……我好喜歡你……”
哎呀呀！好羞人啊！不一會兒，她故意降低聲音說：”凝心，我也好喜歡你……”
她一面幻想，一面吃吃笑着，像個初嘗愛情的小姑娘，好不甜蜜。
唉！她發覺自己似乎愈來愈貪心了，現在不只是想天天看到大師父，她還想一直這樣看下去，該不該跟他說她身為女兒身的事呢？
才這樣想着，門外忽然傳來懷安的聲音——
“葉昕！你在不在？我是懷安，我拿你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來了！”疑心嚇得從木桶里站了起來。完了！懷安怎麼會好死不死挑這個時候來？現在她全身赤裸，衣服又放在房裏，門也沒有鎖，要是現在她出去，懷安又恰好推門進來，那怎麼辦啊……
她的手緊張耙梳着濕淋淋的頭髮，隨即站起身子，僅僅看着背影，那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材就夠令人血脈僨張了，更遑論轉過身之後的畫面。
“葉昕，你在不在啊？我開門羅！”懷安推開了沒有鎖的門扉。慘了！現在該怎麼辦？這裏就只有一個屏風遮着，他很快就會找到這來的……凝心光着身子緊張地直想跳腳。
就在懷安快走到屏風時，一個人抱住了她，拿起了外衣，將她赤裸的身體包裹住，接着捂住了她的嘴，由房裏的暗門閃了出去。
她濕透的身子瞬間吸附在單薄的外衣上，身上的柔波更加畢露，緊貼在那個人的身體上。
懷安走進屏風，看見正在冒煙的大木桶，”原來是在洗澡……不過怎麼不見他人影呢？”他不解的走了出去。算了！那個傢伙又不知到去了哪裏，寫張字條給他好了。寫好字條后，懷安就放在桌上，接着人合門離開。
凝心張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捂住她嘴巴的人，是展傲。竟然是大師父……這裏是他的房間，原來她的浴室跟他的房間是相通的……
聽見懷安已經離開，展傲才鬆了一口氣，他看着疑心，”你也太不小心了！”差一點她的女人身份就要被周懷安知道了。
她聞言，圓睜着眼，”你……你知道……我是女的……”
他點點頭。剛洗好澡的她，渾身充滿香氣，像個嬌艷的出水芙蓉，令他移不開視線。
“那……湖邊的那一次……”也是他救了她？凝心看着他。”要不是我跟着你，你恐怕早做了湖底冤魂了！”他低頭聞着她美好的氣味，雪白的頸子肌膚嫩得誘人。
“那……我喝醉酒的那一天……”原來大師父早就知道她是個女的，虧她還在想要如何跟他道明她是女兒身的事……
“除了我還會有誰把你抱回房……”她的唇好紅，微張的唇隱約看得到可愛的丁香小舌，令他回味之前與她的舌一起嬉戲的美好感覺。
“那……我……我豈不是被你看光了……”凝心嘟着唇道。”我不光是要看……還要看個徹底……”與她接觸這麼近，他再也無法告訴自己要剋制，她的甜美令他渾身發痛，自從她來到他身邊，幾乎每天他都要淋冷水，才不會衝動的衝進她的房裏狠狠吻她。
他已經等得夠久了，他要她……他往她的嘴吻去，在她唇上舔着，舌頭侵入她的小嘴與她的相交纏。
看個徹底是什麼意思？凝心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被他火辣的唇舌弄得氣息紊亂，她獃獃的站着任他親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將她緊緊摟進懷裏，雙手在她身後撫弄着迷人如絲緞般的黑髮。
“嗯……”他的吻沒有讓她有任何思考的機會，她迷醉在他高超的吻技里，身體輕飄飄。他在她耳邊呢喃，”凝心……”
她在這一刻拉回了意識，張大了眼看着他，”你叫我什麼？”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他拉下礙事的布，她一頭秀髮便垂落在光滑細緻的背上，黑髮襯着白皮膚更加的黝亮。”葉家只有一對兄妹，若不是哥哥葉昕，那就是妹妹葉凝心……”
她極力想抓住最後一絲理智，”等等……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葉凝心？”
“沒錯……”嘴巴吸吮着她小巧的耳垂。
“啊……大……大師父……”她失神迷亂迎向他的唇。
“叫我展傲……不準喊我大師父……我不要做你的師父……”他想做她的情人、丈夫，就是不要做她的師父。
他將她平放在床上，在這一刻，他不去想他們將來會如何，也不想考慮這麼多；他愛她、渴望她、他要她，他也知道她要他。
歷經一切驚心動魄的疑心，力氣也像是被抽光般趴倒在展傲精壯、佈滿汗水的胸膛。
早已沒一絲力氣的她窩在他的懷裏喘着氣，他緊摟着她，在她的髮際落下一吻。
“你不能再女扮男裝了！”
紅着臉的凝心不解他這句話，”為什麼？”
“我沒有辦法見你這樣下去，如今我們的關係已經大大不同！”他拿一條毛巾幫她擦去一身熱汗。
“那跟我女扮男裝有什麼關係？”她不要……她想待在他的身邊……”你還不懂我的意思嗎？像今天這種情況，我是不能允許再發生了，如今你可以算是我的妻子，你怎麼還能女扮男裝在這裏學藝？”他摸着她的頭髮，用着低沉的嗓音說道。
不能學藝……不知道為什麼，這四個字凝心現在聽起來感到一股不舍。她是被爹逼着來學藝的，如今可以不學，不是正中下懷，那她有什麼好失望的……
“可是爹要我學好廚藝……”她沒有達成任務該怎麼辦？
“這件事我在提親時會一併跟老爺子說的，你用不着擔心。”
“這麼說……我要換回女裝了？那我還能待在你身邊嗎？”凝心緊張的抬頭看他。
“換回女裝是必要的，你是個女人，本來就該穿女裝，但不能待在我的身邊了。”
凝心慌張的道：”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間有了親密關係后，她反而不能在他的身邊？這是什麼道理？
“你聽我說，我會隨你回家跟老爺子提親，你得留在家裏等我去迎娶……”
“那要多久？”等他到江南提親，接着再回來準備婚事，然後再下江南去迎娶她，這一來一返的……她不就要好幾天都見不到他？
展傲聞言失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是個女子，該矜持一點，不要一副好像很急着嫁給我的樣子！”不過他倒是覺得開心。
凝心將臉貼住他的胸膛，手也緊緊抱住他，”我不要見不到你！難道你不能當不知道我是女兒身的這件事，繼續讓我待在這裏？”
“凝心，你在說什麼笑話，我不能讓你受委屈，我要風風光光的把你娶回家！”展傲滿足的抱着她。想不到他也能跟心愛的女人共築一個家，那可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
“那……我成了你的妻子后，是不是就只能待在家裏……”那樣的人生多悶啊！雖說她愛展傲，嫁給他她當然高興，但她不想只做在家相夫教子的女人，她也想跟他一起創出一番事業，誰說女子就不能打下一片天的。
“等我們成親、有了孩子后，你就不會無聊了！”他開始想像回家時有美麗的嬌妻跟孩子們來迎接他……
“哦……”凝心不太願意的應了聲。
展傲親了親她的臉頰，”在我宣佈我們之間的事之前，你先暫時以男裝打扮，我不想引起大多的騷動。”
“知道了……”不知為什麼，凝心感到心頭有陣冷風吹過。每個女人嫁人之後就該如此啊！有展傲這樣溫柔體貼的好夫婿，她還有什麼好遺憾的，她該這麼想的，不是嗎……
坐在後花園的草地上，凝心不停的長吁短嘆，有一下沒一下的拔着地上的雜草。
她該高興的，心上人說要娶她，她是該高興的，不是嗎？
但……要她回去，她說不出心中那股淡淡的無奈是什麼，要是她回去了，不就無法每天都見到他……但她要是不回去，他又怎麼去跟爹提親—…—
唉！好煩啊！凝心煩得往後躺下，看着天上的白雲一朵朵飄過，每一朵白雲都變成展傲的模樣。她好想他……她有好多話還沒跟他說……
這時，眼前的光亮突然被擋住，”你又在偷懶了！不幹活跑到遠里來摸魚，小心摸到大白鯊！”
“原來是你……”凝心有一點失望。
懷安不解的望着她，”喂！你不高興看到我，也別表現這麼明顯好嗎？”
“我沒有啦！”她的心裏好煩，實在沒心情跟他哈拉。
懷安看着她。這幾天他一直想跟葉老弟談大師父那件事……”葉昕，大師父有沒有對你……”“不軌”這兩字他就是吐不出來！
疑心聞言，不禁臉色大變。天啊！該不會懷安也知道了她跟展傲之間不尋常的關係吧？難道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看着她的表情，懷安用不着再細問，答案已經昭然若揭。想不到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似乎只有他最後知道。
“你別太難過，既然事情都發生了，你就忘了吧！當做噩夢一場，不如來尚膳監跟我一起吧！”這樣一來他就能保護他了。
凝心吃驚的看着懷安，”到尚膳監……”這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目前她想找個地方好好冷靜一下，好好思索自己是不是甘於做一個待在家裏生孩子的妻子。
“你用不着怕，我會去跟大師父講，你用不着出面！”懷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怎麼說也算是兄弟一場，我會幫你的！”
“謝謝你！懷安，你總是這麼貼心，但是……”真可惜，要是她喜歡的人是懷安就好了，她就不會心裏這麼苦了。
“說什麼謝呢！”他拍了拍她的手笑道。
凝心點點頭，就在這時，她看見了懷安背後的展傲，他正深深蹙眉，一臉不善的望着他們，她趕緊站了起來，還刻意與懷安保持距離。
“我到處找不到你，原來你跟他在一起！”展傲的語氣里有着濃厚的醋味。
見凝心像個做錯事的小老鼠般瑟縮，懷安感到無比難過。葉兄弟以往都是笑臉迎人，說話率直，今天竟變成如此模樣。
“大師父，葉昕說他想到尚膳監去！”懷安不着痕迹的擋住展傲看着疑心凌厲的眼神。
“這是他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展傲問的是懷安身後的凝心。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意思！”懷安勾住了凝心的肩膀，一副保護她的樣子。
經過了昨晚，她的選擇竟是懷安嗎？原來她不想嫁給他……”原來……你們已經稱‘我們’了！”展傲咬着牙道。
凝心似乎聽出了他這句話里對她的誤解，她趕緊從懷安身後跑出來，”我……我只是想換換環境……”
展傲看着她，再把眼神調到懷安身上，”我知道！覺得跟我在一起很悶是吧！隨便你，你喜歡怎麼做就怎麼做吧！”說完他掉頭就走。
看着他轉身離去，凝心忍不住眼眶泛紅，”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懷安不解的走到她的旁邊，這才發現她臉上都是淚水，”葉昕……”
她看着懷安，忍不住靠向他懷裏啜泣，”懷安……我該怎麼辦才好？”
“葉昕……難道你……愛上大師父了？”要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反常的態度。
她點點頭，”我不知道該怎麼才好，大師父要我放棄學廚藝，要我跟着他……我雖然很想跟在他身邊，但我也不想放棄廚藝，我是不是太貪心了？我兩樣都想要……”
“葉昕……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是個男人啊！怎麼能愛上大師父？”懷安抓着她的肩膀大聲說道。
她看着懷安，”懷安，對不起……我騙了你很久……葉昕不是我的名字，是我哥哥的名字，我是玉園酒樓的大小姐葉凝心……我是個女人……”
懷安張大了眼睛跟嘴巴，”什……什麼？”是個女人？跟他生活了兩個月的人竟是個女人，而他一點都沒有察覺……
“對不起……”凝心捂着嘴轉身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