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戴翊齊一整夜都沒睡好。
英國的夏天天亮得早,五點多便已經能聽見海鷗吵死人的叫聲。
海鷗?海鷗不是在海邊才會出現的嗎?
他記得昨天自己明明沒到海邊啊。
張開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窗外的藍天;因為沒有戴眼鏡,他只能看見幾隻疑似海鷗的鳥類飛過窗外的天空。
他摸起眼鏡戴上,再往窗外仔細一看,還真的是海鷗。
正懷疑問,卧房的門悄悄地開了,一個小小的人影走到他背後--
「爸爸。」
戴翊齊從床上跌了下來。
他從地毯上爬起來,摸回眼鏡戴好,正經地看着眼前這個一見他就喊「爸爸」的「兒子」。
「我--」正想擺出醫生的專業態度指正這小傢伙,他卻發現了一件事--
技術上來說,他的確是這小傢伙的爸爸沒錯啊。
齊齊看着眼前的「爸爸」苦惱的模樣,歪了歪頭,然後又跑出了卧房。
「齊齊,就技術上而言我的確是你--咦!人呢?」好不容易決定對
一個不到三歲的小毛頭長篇大論,卻發現齊齊不知道什麼時候跑走了。
「真是的……一大早就來嚇人……」戴翊齊站起來,走出了房間。
昨晚來的時候已經很夜了,加上他又震驚過度,所以並沒有時間好好打量這棟房子。
這是一棟四層樓的公寓,黎安憶住在四樓。城鎮裏並沒有什麼高樓,所以從四樓望出去便能望見藍藍的整片天空,還有不遠處的青山。
空氣相當清新。習慣了台北污濁空氣的他忍不住深深吸了好幾口。
他在屋子裏慢慢晃着。家裏的擺設相當簡單,地板上鋪了藍綠色的地毯,配上米白色的牆壁,客廳的窗戶旁有一張桌子,上面有一台電腦,桌子前的牆上則貼了一張軟木板,上頭用圖釘釘滿了各種照片和資料。
戴翊齊走到軟木板前,上頭幾乎都是學校的行事曆和各式通知,照片則都是齊齊從小到現在的模樣,偶爾有幾張照片里有黎安憶,但她很少看着鏡頭,一雙眼睛都放在齊齊身上,滿足的笑容即使定格在照片中,卻依然能讓人感受到她有多幸福。
他又轉了幾圈,最後來到齊齊的卧房。
房門沒有關,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輕推開了房門。但不知道是因為門太舊還是他推的方式不對,門一推開,就發出「吱」的刺耳聲音,戴翊齊嚇了一大跳,本想馬上逃開,卻在見到房裏的景象時停住了腳步。
房間裏有些亂,齊齊的玩具有好些散落在地上,黎安憶半蜷着身子,窩在齊齊的小床上。齊齊又爬回了被窩,他一隻手乖乖地拽着黎安憶的手臂,另一隻手則在她背上輕輕拍撫着,像是在安慰一隻大狗一樣。
黎安憶臉上即使因為昨夜的睡眠不足而帶着兩個黑眼圈,但嘴角上依然帶着幸福的淡淡笑容。
她是不是作了什麼好夢?還是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齊齊看見了戴翊齊,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然後伸出手指做出噤聲的動作。
戴翊齊就站在那裏,看着這兩人在晨光下靜靜地依偎在一起。
他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只是幾秒鐘,又或許是半小時,總之他就那樣站在門口,哪裏都不想去。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溫馨的畫面。
直到黎安憶微微動了動,發出濃濃的鼻音,表示她要醒過來了,戴翊齊才回過神來。發現了自己的失態,匆匆離開了齊齊的房門口。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胸口裏好像有什麼東西融化了,暖暖地流動着,讓他甚至有想哭的衝動。
如果那天晚上是個錯誤,那一定是他這一生中最美麗的錯誤。
「咦!學長,你已經起床了啊?」黎安憶慵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是、是啊。」他不太自在地轉過身。
「要不要吃早飯?」
「好。」
「吃火腿蛋三明治好不好?」
「好。」
「喝牛奶嗎?」
「好。」
黎安憶停了下來。
「學長,你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倫敦?」
「好。」
她微微歪着頭開始打量他。
「學長,你沒事吧?」
「啊?我?」他正想說沒事,一抬眼卻見到齊齊蹦蹦跳跳地跑進廚房,心神又恍惚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我、我很好啊。」
「學長,你是不是沒睡好?還是最近太累了?」
「我……」
「齊齊!不準又撕我的書!」
他話還沒講完,黎安憶突然轉身去追齊齊,一面還喊着:「還撕!再撕媽媽就沒書可以看了啦!哇!這是今年繫上的學生名冊!啊!還有我的詩集!齊齊!」
過了十幾分鐘,才見到黎安憶拎着齊齊滿頭大汗地出現。「咦!學長,你還在這裏啊?你不趕快打電話回倫敦嗎?你今天沒有行程嗎?」
戴翊齊這才有些狼狽地拿起電話。
但是他並不想馬上離去,他甚至希望能在黎安憶這裏多待上幾天,儘管他知道這是奢求,對她更可能造成困擾,可是他實在有太多的話想要解釋清楚……
爭取了半天,醫院的主管勉強答應替他調換行程,讓他多了一天的時間可以繼續留在Bath。
才掛上電話,他就感覺到腳旁有個東西在扯他的褲管,低下頭,果然又是那小傢伙。
「爸爸,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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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學長,你要多留一天嗎?」早餐桌上,黎安憶有些吃驚地問,
「你昨天不是說你很忙嗎?這樣要不要緊?」
「是啊,會不會打擾到妳?如果會的話,我等下就走。」戴翊齊有些緊張地看着她,真的怕她會開口趕他走。
他知道自己是個不速之客,這樣厚着臉皮留在人家家裏更是不大禮貌,加上之前他們發生過那件事……
想到這裏,他抬眼偷偷看了黎安憶一眼,卻見她似乎完全沒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正拿着面紙小心地擦掉沾到齊齊頭髮上的牛奶。
但她的嘴角從聽見他說要多留一天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帶着淡淡的、不着痕迹的笑意。
他說他要再多留一天。
她很高興,真的!一個人在英國這麼多年了,說不想他當然是不可能的,尤其齊齊的神韻與他十分相似,每次見到這個寶貝兒子,她腦海里就會浮現這個男人的面容,只是她從未敢奢望有一天,他真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會麻煩。只是我今天要上班,恐怕沒辦法陪你了耶。」
唉,好可惜,她今天還要上班,不然就可以帶着他和齊齊去附近的山上走走了。
「不不不,沒關係,我只是剛好有空,妳不用管我,我自己隨處逛逛就好。」
「這樣不好吧?對了,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學校看看?我們學校在半山腰上,風景還不錯。」
「好。」
「而且你還可以幫我帶齊齊去玩玩,剛好今天他保姆請假,我正煩惱要不要帶他去辦公室呢。他最喜歡撕書了,每次到辦公室都到處亂撕,上次還把組長的帳單給撕了,他氣得差點要開除我呢。」
「好,沒問題。」
不管她說什麼,這個男人都不會拒絕,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他見到她的笑容,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在笑什麼。
只要她一開口,他就拚命點頭,聽話的程度簡直前所未有。戴翊齊事後想想,連自己都覺得吃驚不已。
為什麼一在她面前,他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他想的、他在乎的,全是她會不會高興?會不會生氣?會不會討厭他?所以會這樣失態,應該是情有可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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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憶說得沒錯,她工作的學校的確很漂亮,四周都是綠地與樹木,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湖泊。齊齊一見到那些在湖旁打盹的野鴨便高興地跑上去又叫又跳,把野鴨們嚇得噗通噗通跳下水去。
黎安憶把齊齊拎回來,帶着兩人來到辦公室。
「早安,安憶。」一個黑髮的英國男子一見黎安憶進辦公室便熱情地打招呼,「早安,齊齊。」
「法蘭克,早。」齊齊笑着回答。
法蘭克長得挺高,幾乎和戴翊齊不相上下。他的臉蛋有些孩子氣,但從眼角的皺紋可以看出他的年紀,他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和好看的牙齒,笑起來的時候很迷人,尤其是他對黎安憶微笑的時候。
身為一個男人,戴翊齊當然第一眼就看出來法蘭克很喜歡黎安憶;身體裏的荷爾蒙告訴他,這個男人是情敵,而且是不可小覷的情敵。
「這位是……」法蘭克這時才注意到戴翊齊。
戴翊齊正想開口,齊齊便已經迫不及待地接了下去--
「爸爸。」
「爸爸?」法蘭克深藍色的眼睛睜得好大,他看着戴翊齊,又轉頭看齊齊,就這樣轉來轉去,似乎要確認這兩個人到底是不是父子。
「爸爸?」法蘭克又看向黎安憶,希望她能解釋清楚。
「是的,我是齊齊的父親。」戴翊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一開始他老被齊齊喊「爸爸」,總是被驚嚇的成分居多,但這個時候他卻有些得意,至少他真的是齊齊的父親,光這點他就贏法蘭克了吧?
黎安憶見他這麼大方地承認,有些驚訝。她看着戴翊齊坦然的模樣,心裏競有些竊喜--他似乎並沒有對自己突然多出個「父親」的身分感到反感耶。
初期的震驚過後,法蘭克又恢復了迷人的笑容。「齊齊,要不要吃scone?草莓果醬加鮮奶油,我今天才從Sainsbury買來的喔。」
「喔,要!法蘭克最好了!」齊齊高興地掙開黎安憶的手,撲上去抱住法蘭克。
「法蘭克,不要太寵齊齊了,吃太多甜食他會蛀牙的。」黎安憶無奈地看着這個愛吃的小傢伙。
三個人說笑間,戴翊齊徹徹底底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而且……而且連齊齊都說得一口英式英文,只有他一個人說著聽起來像鄉巴佬的美式英語,怎麼看他都不屬於這三個人的小圈圈嘛……
就在他心裏暗自萬般不爽之際,齊齊突然又跑過來拉住他的手。「爸爸,一起吃。」
喔喔喔,好兒子!
戴翊齊按捺住心中得意的狂喜,輕輕咳了一聲,然後看了法蘭克一眼。
兩人眼神交會之處似乎有火光閃爍。
只是女主角似乎沒感覺到兩人間的不對勁,又忙着去追她的兒子去了
「齊齊!不準撕!那是要寄到香港的錄取學生通知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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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翊齊承認自己對小孩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齊齊一會兒要去學校旁的牧地騎馬,一會兒要去追綿羊,一會兒又喊着肚子餓,吵着要吃披薩,然後又抱着吃剩的披薩跑到湖邊去喂野鴨,一時間湖裏所有的禽鳥全涌了過來,陣勢之大連來學校參觀的觀光客都忍不住跑過來拍照留念。
好不容易齊齊終於有點累了,想就地在湖邊睡一下,但他卻在戴翊齊身上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安靜下來。
就在戴翊齊快要爆發的前兩秒鐘,齊齊用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還委屈地嘟起了嘴。「爸爸,拍拍。」
嗯?拍拍?拍哪?
齊齊爬上他的身子,一隻手伸到他背後輕輕拍撫着,就像他今天早上那樣拍撫着媽媽。
啊,他一定是習慣了媽媽這樣拍他,然後才入睡吧?
「好,我拍拍,你躺好。」
齊齊聞言,果真乖乖地側躺在他身旁,頭枕在他的大腿上,一臉期待地等着「爸爸」替他拍拍。
戴翊齊猶豫了下,然後伸出手,輕輕地在齊齊背上拍了起來。
就在他擔心自己力道會不會太大的時候,齊齊已經閉上眼睡著了。
他看着睡着的齊齊。醒着的時候像個小惡魔,睡着的時候卻像小天使,讓人不忍吵醒他。
齊齊,他的兒子……
他仔細地看着齊齊的眉目,依稀有着自己小時候的模樣;只是齊齊的臉比較秀氣,眼睛也比較大,這兩點都像黎安憶。
天氣難得的晴朗,湖邊清新的空氣隨着涼風拂來,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偶爾風吹過樹梢,那沙沙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些像海浪拍上岸邊的聲音。
一切都是那麼的寧靜,彷佛在自然的天堂。
戴翊齊閉上眼,用力深吸一口沒有污染的空氣,心中頓時有種捨棄台灣一切的念頭。他想永遠留在這裏,因為這裏有柔和的涼風、清新的空氣、湛藍的天空與清澈的湖水,最重要的,這裏有他的兒子,還有黎安憶。
這樣的念頭來得這麼突然,卻又那麼自然,彷佛他等待已久。
涼涼的風吹過髮際,他難得的將眼鏡摘了下來,閉上雙眼,用感官去享受大自然溫柔的撫觸。
直到有個不大識相的人來打擾了他難得的寧靜時光--
「嗨。」
他轉過頭,就見到法蘭克露出一臉無害的笑容站在他身後,然後很大方地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戴翊齊正在心裏嘀咕着,法蘭克又開口了:
「看來你果然是齊齊的親生父親。」
戴翊齊瞄了他一眼。什麼叫做「果然是」?
難道他看不出來齊齊和自己長得很像嗎?
法蘭克當然明白他那一眼所包含的意思,他笑了笑,「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能這樣摸齊齊的人。」
「是嗎?多謝誇獎。」戴翊齊不冷不熱地回答。
「要不要試試看?」
「試試看什麼?」戴翊齊臉上露出有些防備的表情。
法蘭克繞過他,示意他拍着齊齊的手停下,然後換上自己的手去拍齊齊;才拍沒幾下,齊齊就醒了過來,吵鬧了一會兒,直到戴翊齊再把手放回去,他才又乖乖地睡著了。
「看到沒?」法蘭克聳聳肩,「也許血緣關係真的很奇妙吧,我每次要哄齊齊睡覺,他總是又吵又鬧,非得安憶過來拍着他的背,才肯乖乖睡覺。齊齊就是不喜歡其他人去拍他,但他卻接受了你。」
「是這樣嗎……」戴翊齊有些失神地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齊齊,才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懂得分辨誰是自己的親人了嗎?
即使只是一個提供精子把他生下來的父親,他也知道?
受過醫生專業訓練的他,被教導成只去相信科學的數據,而不是沒有科學根據的事實或情況,但是看着那有着像天使一樣睡顏的齊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冥冥中那種奇妙的骨肉相連感應深深地感動着。
照理說,齊齊應該根本認不出他來才對……
「知道嗎?要不是怕吵醒齊齊,我真的想狠狠揍你一頓。」
戴翊齊一愣。
「你他媽的算什麼父親?!生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又有一個這麼美麗的女人,居然捨得拋下他們?讓他們在英國生活?」
戴翊齊正想轉過頭反駁,法蘭克又接著說了下去:
「而且你居然還有臉來找他們!怎麼?是想撿現成的父親做做看嗎?」法蘭克這麼說時,臉上依舊掛着溫和的笑容,旁人要是沒聽到他們的對話,只看見法蘭克的神情的話,大概會以為他們是一對很好的朋友,或者是……一對情人吧。
反正英國的同志早已經見怪不怪,挑個校園裏人少的季節,抱着一個說不定是領養來的可愛兒子來散心野餐,也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
戴翊齊看着法蘭克。剛剛那番話就像桶冷水一般,把他從頭澆到腳。
他想反駁,甚至想生氣地站起來罵人,或者是先聲奪人,先賞這個可惡的法蘭克幾個拳頭再說,可是他再冷靜一想,自己又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他的確是拋下了黎安憶,的確是根本沒有盡到做父親的義務啊。
可是一向總是佔盡優勢的他,卻又不允許自己在一個初次見面就這樣諷刺他的男人面一剛低頭道歉。
於是他只有轉過頭,不想看法蘭克,算是一種消極的抗議。
法蘭克倒是對他自制的能力感到佩服。要是他被別人這樣當面諷刺的話,說不定早就撲上去大打出手了吧?
「不過呢……我也不怕你,因為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在乎。說起來,要不是你今天出現,安憶根本從來沒提過你呢,可見你在她心目中根本沒什麼分量吧。」
戴翊齊聽到他這話,心臟像是猛地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但是他忍住不吭聲,依舊背對着法蘭克。
他看着睡得安穩的齊齊,心裏萬般奔騰--
他在黎安憶心目中根本沒有什麼分量?
也許是吧,不然為什麼孩子都生下來了,他卻到今天才知道?而且還是他自己找上門才知道齊齊的存在。難道她一點都不想告訴他嗎?
可是……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他的話,又為什麼會--
「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戴翊齊突然露出自信的微笑,讓法蘭克看了心裏有些發毛。
法蘭克誠實地搖搖頭,「對不起,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過我聽安憶說,你是個醫生?」
「沒錯。」戴翊齊低下頭看看躺在自己大腿上的齊齊。「我叫戴、翊、齊。」怕法蘭克聽不清楚他的中文名字發音,他還特地放慢速度,把每一個音念得清清楚楚。
「戴、翊、齊,」他又重複一次,「齊,就是齊齊的名字。」
如果黎安憶真的不在乎他,又為什麼會讓齊齊用上他的名字?
看着法蘭克從震驚到有些挫敗的神情,戴翊齊心裏就一陣得意。怎麼樣?沒想到吧?就算他再不負責任,好歹也是齊齊的親生父親,黎安憶甚至還用他的名字為齊齊命名呢,這都代表了他在黎安憶心目中多少還是佔有一些位置的吧?
「原來是這樣啊……」法蘭克苦笑了一下,但隨即又振作起來,「沒關係,那又怎麼樣?說不定安憶只是想紀念你是齊齊的親生父親罷了,我不在意這一點小事。」
「你……」戴翊齊無言地看着他,突然驚覺這個男人似乎對黎安憶真的勢在必得,「你很喜歡安憶?」
「我愛她。」法蘭克說得斬釘截鐵。
戴翊齊全身僵了下。
他說他愛她?
愛,多謹慎的一個字眼,他居然這麼輕易就說出口?
戴翊齊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說過哪……
既然法蘭克說他愛黎安憶,那自己呢?
他愛不愛她?
如果不愛,為什麼此刻他的心緒會如此紛亂?就怕黎安憶被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外國人給搶走。
如果愛,為什麼這些年來他竟然可以忍着這樣不聞不問?
是他沒有膽量?還是他不愛她?
還是……
他不知道。
「你真的愛她?」於是他希望法蘭克能給他一個答案,「你為什麼會愛上她?」
「愛情需要理由嗎?」法蘭克反問,「我喜歡她的笑容、我喜歡她的聲音、我喜歡見到她幸福、我無可救藥地每天只想見到她,即使只是短短的一分鐘、甚至是一秒鐘,但只要見到她,我便覺得今天沒有白活,過得很有意義。」
戴翊齊全身打了一個大哆嗦!英國人說起情話都不用打草稿的嗎?一下就說了這麼多肉麻的話,讓他聽得好不習慣,脖子後面起了不少雞皮疙瘩。
「怎麼?你覺得我的理由很可笑?」法蘭克見到他受不了的模樣,非但沒有生氣,還笑了起來,「那就是我對安憶的感覺,我只是很誠實地說出來而已,你大概聽了很不習慣吧?」
「是很不習慣。」
「不過,有些話,如果一直埋在心裏頭不說,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當時為什麼不早點說的。」
戴翊齊愣住。
又一陣涼風吹來,只是這次夾雜了一些雨絲,細細的雨絲打在他臉龐上,他這才想起剛剛一直忘了戴上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