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導演挑了東東和痴心決裂的那一段當試鏡劇本，妳大概瀏覽一下台詞，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喬祈幫忙打點着唐珂兒的造型，片廠是他的地盤，只見他滿場飛舞，活像只花蝴蝶。
唐珂兒隨意的翻了翻劇本，發現自己根本連台詞都不用背。
「一直忘了問你，男主角有屬意誰來演嗎？」最好是個帥哥，要不然要是有親熱戲就吃虧了。
「不曉得，聽說也是今天要一起試鏡。」
喬祈無聊的視線亂瞟，一邊提供着自己的情報，一邊注意着片廠有沒有新來什麼小帥哥？突然間，他眉一挑，看見了一個好熟悉的身影。
「風哥，你怎麼也來了？」高八度的驚呼聲，代表了喬祈驚訝的心情，他趕忙迎了上去，又開始呵呵不停的淫笑，「好巧，我們真是好有緣分哪！」
這是不是叫有緣千里來相會？
「我今天帶了個朋友來試鏡，我特地向王導演推薦的。」拍了拍身後男人的肩膀，柳如風若有似無的瞟了唐珂兒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你好，怎麼了嗎？」幹嘛一副幹了壞事的樣子？
唐珂兒望着柳如風，眼角不小心瞟到了他身後另一個偉岸男人，登時一愣，張大了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長得讓她好熟悉呀！
深邃的黑眸，剛毅的線條，男人的薄唇微微抿起，那若有似無的笑容就像勾引着什麼似的，撩動着唐珂兒霎時陷入迷惑的心。
「妳好。」男人朝她點頭，一身鐵灰西裝搭配着他斯文有禮的笑容，一切感覺起來古怪極了，對唐珂兒來說，男人給了她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唐珂兒愣着，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他有着大熊男的嗓音，卻沒有大熊男滿臉的毛髮鬍鬚，他同時有着初戀東東的影子，卻成熟穩健得讓她無法確定。
他的眉，他的眸，甚至是他的唇和鼻，在在都讓唐珂兒有種影像重迭的感覺，她盯着他的眸，突然脫口而出。
「你……你是安力亞嗎？」
是大熊男？是颳了鬍鬚的大熊男？
她曾經好奇過大熊男鬍鬚下的臉龐，卻從未想過會是這副模樣，如果他真是大熊男，那她真是忍不住心動了。
「沒想到這樣都讓妳猜中。」安力亞微笑，臉色平靜得看不出端倪。
「啊！他真是安總裁？」連喬祈都忍不住驚呼了，斯文有禮、文質彬彬，這真是大熊男的真面目嗎？
「因為唐小姐曾經說過，要我刮掉滿臉的鬍鬚才肯跟我約會，為了抱得美人歸，我只好乖乖從命了。」他淡淡的笑着，眼眸深深的望着唐珂兒，那炯亮有神的視線，莫名的竟讓唐珂兒有了一絲心跳的感覺。
為了她？
她甩頭，由衷的笑着，「不管如何，這樣真的好看多了。」
「多謝唐小姐的誇獎，那我所有犧牲都值得了。」安力亞不禁露齒粲然一笑，這一笑，迷住了在場兩隻雌性動物的心神，一個是唐珂兒，另一個自然是生冷不忌的喬祈。
「就是這樣，我要的東東就是這樣的氣質……」喬祈的編劇細胞突然發作，嚷着狂奔向王導演的身邊。
有了喬祈姊姊的背書，相信大熊男應該可以如願獲得角色。
況且讓他來演東東，別說喬祈姊姊贊同，連她都覺得十分適合。
只是……大熊男真的會是馬力亞嗎？
唐珂兒的心中忍不住又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她盯着他的臉，沉思着，無語。
而安力亞望着她，只是淡笑着，也無語。
見他們兩個人又開始習慣性的微笑，柳如風可急了。
「真的沒關係嗎？我就說了會被認出來的。」他暗扯着安力亞的衣袖，低聲詢問。
「沒關係。」安力亞搖頭，見唐珂兒轉頭，他也跟着別開了視線，「如果我還是那副髒兮兮的模樣，唐珂兒是永遠不會落入陷阱。」
「可是，你這樣不是更容易被認出嗎？要是她真認出了你的身分，你該怎麼解釋？」
「死不認帳。」他笑，似乎早打定主意，「況且，她不敢認我的，因為她對馬力亞永遠都存着虧欠，唐珂兒會說服自己相信安力亞和馬力亞絕對沒有關係。」
他一臉胸有成竹，那副自信的模樣，讓安力亞整個人看起來更有魅力。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柳如風沒他這般自信，畢竟唐珂兒是個精明的女人，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因為她是痴心，我是東東。」低低的，他吐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柳如風聽了，一怔。
「別擔心了，沒事的，我會讓這場戲變得更加精采，你只需要在旁邊默默觀賞就夠了。」
安力亞笑了，一臉耐人尋味，帶着譏誚的薄唇微微揚起，冷冷的，就如同他看不透的心。
「痴心，妳不要走。」東東拉住了痴心纖細的手臂，「我們的未來呢？妳答應過我的未來呢？妳就這麼一走了之，妳要我一個人怎麼辦？」他激動得紅了眼，在細雨中狂吼着。
「我……」痴心只能望着他，任雨水打濕了臉，分不出臉上到底是雨還是淚，「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有我的夢想要實現……我對不起你。」
「我不能和妳一起實現夢想嗎？」他問，臉上帶着傷痛。
「不，我的夢想里不會有你，絕對不會。」痴心哀戚的望了男人一眼，眼淚自然的潸潸滑落，「我只想嫁個有錢人，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你不會是我的夢想，至少現在不是，但我已經沒辦法再等下去了，我要去追尋我的夢想，我得出國去……」
她的大眼裏蓄滿淚水。
「我不知道怎麼說出心底的苦，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請你體諒我。」
「體諒妳的夢想，讓妳去嫁個沒有愛的有錢人？」東東一氣，情緒跟着攀升上頂端，「即使妳根本不愛他，只要是個有錢人就夠了？」
他瞪着她，失戀的打擊讓臉上的青筋微露。
「即使我這麼愛妳，即使我們相愛，即使我們曾愉快的共度兩年多的時光……妳還是因為我沒錢，而選擇捨棄我？痴心，妳真的好狠。」
「我……」就算還想說什麼，也全在男人憤怒的眸下梗住，痴心點了點頭，「我是個沒有心的女人，我只愛錢，只愛錢……」
她喃喃的，像個瘋子，退了一步又一步，離開了她深愛的東東。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賺很多錢，我一定要讓妳也嘗嘗這種心痛的滋味……」東東宣告了他的報復，凄苦的笑着，從今而後，他再也不會是那個深愛痴心的東東。
兩人都退場了，細雨仍紛紛下着。
大電風扇把象徵雨絲的保力龍屑吹得到處都是，唐珂兒忍不住打了噴嚏，也驚醒了現場入戲太深的編導們。
「卡！」王導演終於想起來喊停。「演得真是太好了，看不出來兩人都是第一次拍戲，你們的氣質正好符合戲裏痴心和東東的感覺，就這麼決定了，男女主角非你們莫屬……」
此起彼落的誇獎聲不斷，唐珂兒卻恍若未聞般，愣愣的望着安力亞，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嗎？」他也正好望着她，淺淺一笑，關心的問着。
「你……你到底是誰？」她迷惘了。
剛剛安力亞的情緒，一點都不像在演戲，她入戲太深還情有可原，但他又是為了什麼入戲太深？
他是第一次演戲，第一次看到劇本，第一次詮釋東東這個角色……不是嗎？
唐珂兒愣愣的望着他，總覺得他剛剛眼底的傷痛不像是假的。
「我是安力亞，剃了鬍子的安力亞。」
他不厭其煩的笑着，一遍又一遍強調自己的身分。
他是安力亞，安力集團總裁，絕對不是她初戀的馬力亞。
只是，真的是這樣嗎？唐珂兒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我最後一次問你，你真的不是馬力亞？」這是她最後一次問這個問題，如果他還是否認，那唐珂兒願意相信，也只好相信。
「我……」
他像是躊躇了，讓唐珂兒也跟着緊張的揪緊了心。
「我不認識什麼馬力亞。」他露出微笑，由此可知，唐珂兒對馬力亞這身分有多畏懼，「馬力亞到底是誰，是妳的情人嗎？」
安力亞明知故問的試探着。
「是我一個很久沒聯絡的朋友。」鬆口氣，她習慣性的又揚起微笑，瞇起漂亮的大眼，轉開了話題，「我從沒想過安總裁的演技這麼好，甚至可媲美專業演員了。」她話聲里有刻意揚起的輕鬆，直覺的不想和安力亞談論太多有關馬力亞的話題。
「那是因為和妳對戲的關係吧！」這是她的小習慣，只要一心虛，笑容就會越燦爛，安力亞望着她，沒點破，也跟着笑了，「不知道我有這個榮幸請唐小姐吃頓飯嗎？」
他的計畫一步一步在開始。
「當然可以。」剃了鬍子的大熊男果然是風采翩翩，唐珂兒望着他，對斯文款男人最沒有抵抗力。
「今晚六點，我準時去妳家接妳。」他朝她瀟洒的一笑，突然讓唐珂兒有了王子和公主的錯覺。
她愣愣的點頭，直到安力亞走遠，她才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知道她家在哪嗎？
事實證明，王子果然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安力亞不僅準時的出現在她家門口，而且還帶上了一束唐珂兒最喜歡的白色薔薇，體貼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白薔薇？」唐珂兒好驚訝，不知道大熊男會是個這麼浪漫的男人。
「我有線民，而且妳一定知道是誰。」安力亞穿着一身灰色西裝，新造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有精神。
「還能有誰，一定是喬祈姊姊。」這根本不需要思考，「那也是他告訴你，我喜歡來這間餐館吃飯啰？」
和熟悉的侍者點了熟悉的菜色，今天的約會，是唐珂兒最舒服的一次。
「不，他提供的是另外一間西式餐廳，這間餐廳是我個人偏愛的，沒想到會這麼巧。」安力亞笑着，但笑容卻沒傳進眼底。
巧合嗎？不，這世上哪會有這麼多巧合。這間餐廳是他們五年前就發現的，就連白薔薇也是他早就知道的，安力亞了解的唐珂兒，絕對比喬祈所能提供的更多。
「是嗎？沒想到我們的興趣還挺相同的。」唐珂兒點點頭，顯得很驚訝。
「妳想不到的事情還多着，人的緣分是很巧妙的，像我一見妳就好喜歡，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忍不住淺笑，那是一抹自己才懂的笑容，帶點譏誚，帶點冷漠，更帶點悲哀。
對她甜言蜜語，是安力亞早已熟悉的事情，即使過了五年，即使心境和五年前已經不同。
「緣分的確是很奇怪。」沒注意到安力亞的沉默，其實唐珂兒自己也陷入了思緒之中。
「難道妳對我也有一樣的感覺嗎？」故意把話兜得曖昧，唐珂兒軟軟的嗓音讓安力亞回神，他甩頭，拒絕自己深究下去。
他要報復，這是他現在唯一的目的，而且不能忘記，也不能困惑。
因為，他忘不了這甜軟嗓音曾說過的殘忍話語。
眼神一斂，安力亞抬眸望向唐珂兒，已經換上最完美的面具。
「我……」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麼問，唐珂兒一怔，望着他，像是掙扎些什麼，最後微一嘆息，別開眼眸，仍是開了口，「我看見你也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你像極了我的初戀情人。」她喝着杯里的冰水，心底終究是釋懷了才決定敞開心胸。
即使如此，但不知為何，她卻不敢望向那雙似乎會看透她的眸子。
「那個馬力亞？」安力亞一愣，忍不住挑眉，沒想到她會突然鬆口。
「嗯。」她點頭，「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他，心底總覺得怪怪的。下午特地打了電話向老朋友求證，才知道他已經在美國定居結婚了。」
說這些話時，唐珂兒一直望着手上的玻璃杯，所以錯過了安力亞唇邊漾起的淺笑，冷冷的，有種奸計得逞的意味。
等她抬眸時，那笑容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是一副居家斯文好男人樣。
「妳知道了會難過嗎？」安力亞關心的望着她，事實上那根本是他放出來的假消息，只為了讓唐珂兒掉入陷阱。
「難過是還好，畢竟都分手那麼久了，他會有對象結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只是……有些落寞吧！」
畢竟，馬力亞是唐珂兒這輩子除了鈔票之外，最喜歡的男人了。
「別落寞了，妳身邊還有我這個追求者，如果妳願意，我也可以馬上帶妳去美國定居結婚。」他笑，眼神好認真，認真得讓她紅了臉，意外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別開我玩笑了，我是搶錢小魔女，你應該從喬祈姊姊那裏得到不少線報，要娶我不是那麼簡單的。」她捧着嫣紅的粉頰，心頭小鹿在亂撞。
其實，捫心自問，唐珂兒知道自己是想試着接受他的，接受這個和馬力亞好相似的男人，要不然她不會肯下定決心去打探馬力亞的消息，只為了讓自己心無芥蒂。
只是，她對大熊男的感情會單純嗎？還是只會成就另一種移轉作用？
「不簡單又如何？就算得到妳要過五關、斬六將，我也心甘情願。」安力亞深情的笑着，牽起了唐珂兒的手，「也許妳會覺得一切發展得太快，但妳絕對無法體會我的心情，我總覺得自己彷佛認識了妳好久，像是命定似的，我這輩子除了妳誰都不娶……」
甜甜情話任誰都愛，他不想面對什麼困惑與對錯，他只想達到目的。
他揚起唇笑，笑容雖暖，但心頭很冷，他說得越甜蜜，只會越讓自己想起當初唐珂兒的殘忍和決絕。
心中的意念越加堅定，他也要讓她嘗嘗心碎的滋味。
「這……」
安力亞的綿綿情話仍持續着，唐珂兒聽得頭昏腦脹，一時之間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呃，我……」有必要這麼痴情嗎？她和他見面不過三次。「我沒想到你會是一個這麼浪漫的男人。」
連瓊瑤連續劇的對白都能拿出來用，深情得可比電視裏的男演員。
唐珂兒望着安力亞，不可否認他突如其來的告白，的確在她心底激起不小的浪花，一波一波的，襲向她一時不知所措的芳心。
尤其，他是一個和初戀東東長得好像的男人，這個要點，一開始已經替安力亞加了六十分，直接跳入及格的範圍。
「我還會給妳很多驚喜，只要妳肯給我機會。」幾乎不給她思考的時間，安力亞進攻的步調很快，因為他知道，只要給了她退縮的機會，唐珂兒又會莫名的縮進她厚厚的殼裏，只談錢，不談愛。
那他今晚的目的，他的憤怒，都會前功盡棄的。
「等等，你接下來是不是想告訴我，你愛我，請我嫁給你？」不行、不行，她的頭好昏，要投降了，「我們今天才見面第三次，就算你對我感覺再怎麼熟悉，總也得給我一些喘息思考的空間吧！」唐珂兒一口氣灌了杯冰水降溫，要不然，真要被這男人的熱情給燒死。
她討饒的搖頭，一頭如絲長發也跟着擺動，那從發間散發出的淡淡馨香，讓安力亞不禁一愣，他幾乎都快忘了這熟悉的香味。
他的思緒隨着香味跌進了溫暖的回憶之中。
五年前的甜蜜，五年前的親密，五年前最讓他心繫的馨香和……女孩，全都隨着香味一絲一絲包圍住他滿溢着憤怒的心緒。
冰冷的眼眸漸漸多了些溫度，雖然才一眨眼的工夫，安力亞訝異於自己心緒突然的轉換，卻無能為力。
他突然沉默下來，好一會兒，才低低的開口，眸中漾起了一抹難解的情緒。
「我只是希望，妳能給我一個交往的機會。」
「交往的機會？」她像只鸚鵡，只能愣愣的重複着他的話，「我給了，要不然我也不會答應赴約。」
唐珂兒望着他突然黯下的眸子，雖然不知為什麼，卻也意外的發現，這樣的安力亞，看起來更加迷人。
「我希望一切能順其自然，至少，別給我太大壓力……」
就算她真以嫁給有錢人為目標，但也不用腳步這麼快，她會跌倒的。
「我知道了。」安力亞點頭，雖然強自恢復了笑容，但望着唐珂兒的眼神卻始終糾了抹難解的情緒。
冰冷的心有了一絲溫暖，只為了縈繞在心中的那抹馨香，喚起了他太多的回憶。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為侍者端上了滿桌菜肴，而吞下喉頭滾動着的話。
「哇，好香，我要先開動了。」
唐珂兒甜甜的笑臉在眼前，安力亞望着她，心底又冒出了回憶的泡泡。
原來，他從來不曾真正忘了過去的一切。
望着她滿臉的燦笑，他直到現在才突然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