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州城裏的「香滿樓」這些日子生意特別好，徹夜通明的大廳中人聲鼎沸，老鴨柳四娘穿梭於其中，看着一波波進來的財神爺，樂得合不攏嘴。
「出來了！出來了！」大廳里擠滿了客人，全是為了想欣賞這個神秘姑娘的美妙琴聲。
閣樓上突然傳出悠然美妙的琴律，大夥全著了迷地安靜下來，雖然見不著彈琴人兒的容貌，但有如仙樂的樂曲令人十分陶醉。
「真是悅耳動聽，想必此琴的主人也跟樂曲一樣動人！」大夥聽得如痴如醉，紛紛猜測著琴音主人的真面目。
「聽說這位姑娘名叫可人，我想一定人如其名，嬌美可人！」對於可人的傳說，大家都很感興趣。
從一年前開始，香滿樓每到正亥時分就會有這一段獻曲，由於隔着一層紗幕，讓彈奏之人顯得神秘而引人遐想，而且沒有人能夠一探其容貌，更使得香滿樓的生意一下子好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正式見客，但是可人已經成為男人夢寐以求的遐思對象，柳四娘更是將擁有天下無雙容貌的可人保護得滴水不露，等待可人滿十六歲開苞的時候，好好的撈上一大筆。
一曲奏畢，可人輕輕嘆了口氣，回到自己房裏休息。雖然她得到了這麼多掌聲，但是她沒有一絲喜悅，因為這些人根本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人，你看起來好像挺累的，是不是昨晚又作了惡夢？」晴娘擔心地看着臉色蒼白的可人。
「那個惡夢這麼多年來一直纏着我，我早就習慣了。」可人不想讓晴娘擔心，雖然臉上有些疲憊，但還是強打着精神露出溫柔的笑容。
「說實在的，四娘也太過分了，根本就沒想到你的身子會受不了，天天這麼日操夜操的！」晴娘抱怨著。
柳四娘不但白天要可人拚命練琴，到了晚上還不放過她，就算是病了，還是要按照每天營業的時間彈小曲來討好那些大爺，擺明了要撈個夠本。
「算了，只要不用面對那些大爺，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多做一些事又算得了什麼？」可人沒有任何怨言，畢竟她不用像其他姊妹們一樣，剛成年就要去迎客賣笑，她已經很感激柳四娘了。
可人好不容易可以稍微靠着躺椅休息一下，她鬆了口氣，整個人埋在軟軟的枕墊上。
「我才不相信四娘會放過你，我猜她是想逮到機會再好好大撈一筆！」可人雖然在這裏長大，但是心眼單純，只要稍微對她說幾句好話，她就把對方當成大好人，晴娘覺得身為她的好友兼同室，一定要警告她。
「我的可人，恭喜你啊！隔壁城的大富豪黃老爺，決定要出一千兩黃金來求得春宵一夜！總算是不負我對你的一番栽培。」
這時柳四娘一臉興奮地走進可人的房間。她怎麼也沒想到黃大川這位地方大富商會出這麼高的價錢買下可人的初夜，簡直樂得合不攏嘴！
可人聽到這個消息，有如青天霹靂地從躺椅上震了起來。
「四娘，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還是小曲彈得不好？我一定會改過，請不要讓我去陪那個黃老爺！」
「唉呀！你怎麼會做錯呢？就因為你表現得太好，傳到黃老爺耳中，所以他才肯出這麼高的價錢買你的初夜呀！」
柳四娘用手指比出數目，貪婪的表情讓那張歷經風霜的老臉看起來更加醜陋。她心裏盤算著，如果可人的初夜值這種天價，就算破了身，以後的價錢應該也會很不錯！
可人聽到柳四娘的話，只覺得眼前一黑，身體馬上軟了下去，還好晴娘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將她輕輕地放在躺椅上。
可人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還是躲不過這種命運，如果正式接客，那這輩子她真的沒有臉再面對失散多年的家人了！
「四娘，你這樣太過分了，可人這一年幫你賺了不少銀子，你怎麼這麼草率地幫她決定？」晴娘實在看不下去地替可人抱不平！
「關你什麼事？打從第一天進香滿樓，她就該知道這是她的命！我們又不是開救濟院，怎麼可能白白給她過現在這種好日子？這是她報答的時候了！如果你這麼有空管閑事，不如好好開導她還比較實際！」柳四娘話已帶到，銀子也收了，可人遲早要接受事實。
「那我幫可人接這次的生意好了！」晴娘知道柳四娘見錢眼開，反正自己也是清白之身，與其眼見可人的一生就這麼毀了，不如讓她代替可人。
「你？你也不照照鏡子，要是黃大爺會看上你的話，今天你也不會在這裏照顧可人了！」柳四娘惡毒地揶揄著晴娘。
晴娘完全無法反駁柳四娘，她知道自己的容貌的確不能跟可人比，所以到現在還沒有被逼良為娼。看着一臉獃滯的可人，她相信可人一定希望自己不曾擁有那張令人驚艷的容貌。
「真是不識趣的東西！你最好給我好好照顧可人，不然就等著皮肉痛！」柳四娘警告完馬上轉身離去。
晴娘輕輕喚著可人，可人幽幽地回過神來。「晴娘，這……這該怎麼辦？」說著忍不住啜泣出聲。
「可人，我知道你有千百個不願意，但是我們又能怎麼樣？你還是看開一點吧！反正咬緊了牙撐過去，賺夠了銀子再想辦法自己贖身！」晴娘安慰著可人。她太了解柳四娘了，柳四娘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賺錢的機會，何況又是那麼大一筆的好生意。
「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做這種事！」可人絕望地說道。
「你千萬別做傻事！不要忘了你還要見家人呢！事情還沒成定局，你千萬不要放棄啊！」雖然這麼說，但晴娘心知肚明此事已定。她見識過柳四娘是如何惡毒地逼迫女孩子就範，她擔心可人要是尋死不成，下場會比現在更慘！
「難道我真的要一輩子這麼過下去？」
可人凄慘的模樣，讓晴娘看了好心酸，但她相信可人不會一輩子都這麼命苦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你一定有機會見到家人，忍辱偷生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千萬別放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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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龍堡
「堡主，黃大川最近好像都沒有任何動靜，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雙龍堡管事李德四對著堂上一名身材魁梧的俊偉男子報告著。
「哼！我看他還真是個無膽奸商。」
正在冷笑的男子正是令人聞風喪膽的雙龍堡堡主何昊天。他線條分明的突出五官散發強大的威嚴魄力，粗黑濃眉下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不怒而威，高挺有型的鼻翼下，薄唇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笑意，讓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堡主說的一點也沒錯！那個傢伙專門壓榨農民，將五穀囤積於倉，趁著旱季提高價錢出隹口，真是沒人性！」李德四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何昊天挑了挑濃眉，「他一向都捺不住平淡的生活，怎麼這次竟連蘇州城的花院都不去？難道他真的怕了嗎？」他教訓過那麼多壞人，地方上的惡霸都聞風喪膽，黃大川絕不是例外的那個。
「其實我們本來也不該介入這種事，但是黃大川實在太可惡了！」劉三也看不下去了，那個黃大川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居然囂張了起來！
雙龍堡雖然做的是鏢局的生意，不過何昊天一向最看不慣欺凌貧苦的奸商，而黃大川就是這一帶的惡人。
「是啊！我們不管，恐怕就沒人能管了！」李德四也忍不住附和。
黃大川仗着祖傳的大筆土地，用低到離譜的價錢請農夫耕種，然後再提高價錢出售糧食，由於附近的田地都屬於他所有，沒有地的農民們只能任他宰割，賺取微薄的工錢，為了生存還得用高價買糧過活，結果愈來愈貧苦。
「我們之前給他的教訓似乎還不夠，聽說他還是一樣不改惡行！」劉三想到去年才教訓過黃大川，本以為今年他不敢再囤積糧谷，沒想到他還變本加厲地提高價錢。
「我認為他根本就是把這筆帳算在無辜百姓的身上！」李德四愈想愈氣。
「看來連衙門都管不了他了！」何昊天知道黃大川仗着掌握附近大部分的田地，控制整個地方糧貨，就連衙門都無法理可循來懲治他，因此他才會如此目中無人。
「堡主，我們還是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才行！」劉三知道何昊天不會坐視不管，口直心快的他忍不住先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繼續壓榨貧苦的人！不過他也不是笨蛋，這一年來他很少離開府邸，我們很難下手。這一次一定要讓他被官府治罪，否則倒霉的終究是那些貧苦的農民，所以這件事要好好計畫一下！」何昊天也曾與衙門的官大人商量過，但總找不到一條可以治罪黃大川的條規。
「您說他最近一年都甚少出門，這倒是很奇怪！以他那種荒唐奢華的個性，難道不會憋出病來嗎？」李德四聽說黃大川性喜漁色，府里妻妾成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像黃大川能夠忍受的事！
「我看他一定有其他的方法解決！」劉三知道有錢人什麼事都可能辦到，更何況只是區區的女人問題？
「這樣吧！大家再到附近的城鎮裏打聽看看黃大川的消息，我就不相信他真的躲在府里一步也不出，除非中間有什麼隱情！」何昊天思考了一下，很有把握地交代著。
「是！」一伙人得到確定的指示，個個都摩拳擦掌地等著要再次教訓這個奸商。
何昊天一交代完畢后就回到側間的書房。他對於附近的地形了著指掌，要是黃大川有任何動靜，他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也不願低估對方的能力，畢竟能夠無視於官府的黃大川絕非等閑之輩。他攤開一張白紙，先列下目前所知的，再來慢慢思考黃大川的破綻。
這時，一位容貌平平卻一臉精明幹練的姑娘敲敲門走了進來。「何大哥，聽說您又要對付黃大川了？」
「鳳嬉，你的消息還真快！」何昊天收起桌上的圖紙。
鳳嬉是雙龍堡已故老管事的獨生女，自從老管事去世后，何昊天就將她當作親妹妹般疼愛，除了要回報老管事的忠心，身為獨子又失去雙親的他，對她有種身世相憐的疼惜。
鳳嬉主動靠近何昊天的身邊，輕聲軟語地說道：「您的一舉一動都是鳳嬉最關心的事。」
「我知道你最貼心了，不過你都已經這麼大了，再這麼撒嬌，被外人看到的話，誰敢娶你啊？」何昊天覺得鳳嬉似乎跟自己過分親匿了，小時候還可以這麼做，但是現在她已是適婚的年齡，很容易被人誤會的。
「人家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何大哥啊！」鳳嬉從小就偷偷暗戀何昊天，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成為何昊天的妻子，但是她畢竟是女孩子家，不好意思先表明心意。
「別胡說了，我最關心的人是你，當然也希望你能嫁個好夫君！」何昊天寵愛地說著。他一直沒有想過自己的終身大事，其中的原因也是因為他想先看到鳳嬉有個好歸宿。
鳳嬉聽出何昊天的話中之意，心裏不免有些鬱悶。「既然大哥這麼忙，那鳳嬉就不打擾您了！」她看何昊天因為煩惱黃大川的事而沒心思於男女感情，她也不想逼他，欠了欠身就離開了。
何昊天怎麼會不明白鳳嬉對他三番兩次的暗示呢？不過他對鳳嬉只有兄妹之情，他也只能當作聽不懂，含糊地應付過去。
「也許該為她找個夫家了！」何昊天暗自打算著，決定等黃大川的事結束后就將鳳嬉的終身大事先定下來，對象他早就想好了，就是常常看着鳳嬉出神的李德四。
才過了一天，在外面打聽的鏢師就有了消息，趕緊通報了劉三，劉三一點也不敢耽擱地急忙前來稟告何昊天。
「堡王！」劉三得到了何昊天的應允，很快就進到書房裏。
「有好消息了是吧？」何昊天一看到劉三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有了着落。
「報告堡主，那個黃大川為了怕我們再次對他下利，乾脆花錢要求香滿樓將姑娘送到府里，難怪他還能繼續風流快活！」劉三說出打聽來的消息。
「不愧是老狐狸！不過既然是這樣，那我們也好辦多了！」他只怕黃大川沒動作，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就有辦法對付黃大川！
「堡主，您已經有計畫了嗎？」劉三雖然探查到黃大川的狡猾，卻想不出該怎麼捉到這個奸人。
「說真的，地方衙門裏沒有不可以自定田租的法規，更沒有任何治罪條款可以將黃大川繩之以法，唯一的方法就是請君入甕，讓他自己露出馬腳！」何昊天心裏的計畫慢慢成形，有了天時、地利，現在只差人和了！
「我劉三是個大老粗，不知道堡主的意思……」劉三一臉的狐疑。
「簡單地說，要是我們讓姑娘們都去不成黃大川的府上，他遲早會不甘心白花了銀子，出現在蘇州城的香滿樓，到時我們再製造機會讓他因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這是何昊天初步的計畫，不過他還沒想到用什麼證據指控黃大川。唯有證據確鑿，才能讓黃大川永不翻身！
「還是堡主厲害！我這就到蘇州城去查查香滿樓何時會送姑娘到黃府。」有聽沒有懂的劉三相信堡主一定有他的打算，於是事不宜遲地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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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香滿樓依然是客似雲來。柳四娘一看到兩個僕人打扮的男子走進來，馬上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兩位小哥，可是黃大爺有吩咐？」
這兩個人仗着是黃大川府里的下人，態度十分傲慢，標準的狗仗人勢。但是看在柳四娘的眼中，卻是財神爺上門。
「我們老爺要我們來通知你一聲，一千兩會在明天送到香滿樓，可人姑娘也必須同時出發到黃府！」狗奴才不可一世地轉達著黃大川的話。
「黃大爺真是設想周到啊！既然他這麼爽快，柳四娘當然會配合到底，請兩位大哥回去轉告，明天一收到銀子，我就立刻將可人送到府上！』柳四娘說著不忘掏出一錠銀子打賞這兩個狗奴才。
「那我們這就回去稟告老爺！」狗奴才露出了滿意的表情離開。
柳四娘轉身上樓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可人。雖然知道可人絕對值這個價錢，不過沒想到會這麼快就達到自己的目標。柳四娘得意地笑着，當初想出隔着簾幕來獻曲，就是要讓那些猴急的男人為了相心要一窺美人容貌，不斷提高初夜的價碼，如今竟然不到一年就成功了，可見自己真的很有生意頭腦呢！
「晴娘！開門！」柳四娘在門外叫着。
晴娘沒好臉色地開了門。這幾天看着可人吃不下飯，她也對柳四娘這種做法很不滿，但是她完全幫不上忙，只能一步也不敢離開地守着可人。
「幹嘛一個個臉這麼臭？」柳四娘一進門就看到屋裏的兩個人，一個是眼裏充滿怨恨地看着自己，另一個則是一臉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
「我警告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把你賣到隔壁的窯子裏去！」柳四娘威脅著晴娘。
晴娘當然知道隔壁窯子是做什麼的，那是專門讓下階層男人發泄的地方，到那兒的姑娘一輩子都翻不了身。晴娘默默地低下頭，她可不願意到那種低下的地方去。
柳四娘看到晴娘不敢再跟自己頂嘴，很滿意地走向可人。「可人啊！怎麼才一、兩天就瘦了一大圈？這樣我會心疼的！」
柳四娘的口氣里滿是虛偽的關心，讓可人不知如何應答。
「你別以為不講話我就伯了你！明天黃大爺就要送銀子過來，就算是還一還這麼多年來我養你的費用，所以我可是先警告你，明天到了黃府，要是有一點讓黃大爺不滿意，就算你多值錢，也一樣給我滾到窯子去！」
柳四娘知道香滿樓的姑娘最怕被賣到窯子，可人當然也不可能例外！
「我……我知道了。」可人果然害怕地顫抖著聲音回答。
「這才是我的乖可人！晴娘，今晚好好照顧可人，我不希望明天看到的是一臉憔悴的她！」柳四娘的表情轉變之快，兩個人早就習以為常了。
可人被黃大川用天價買下的消息很快就傳出了香滿樓。這時，一個隱沒在黑暗中的人影，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蘇州城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