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過年快到了，別人家的女兒都會陪着老媽到市場或是大賣場去採辦年貨，你啊!好不容易放了年假，回到家成天就在睡覺，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干醫生還是搬水泥的工人?”殷太太每回一見到勝男，嘴巴就忍不住的叨念。
勝男邊打呵欠邊開車，“我不是開車陪你來了嗎?你就別再念了!”
殷太太見勝男穿着一條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身上隨便套一件黑色薄毛衣，長又直的頭髮則隨便用橡皮筋綁在後面，加上一直打呵欠，看起來比她這個歐巴桑還邋遢，看得她不得不直皺眉。
“我說你啊!都快過年了怎麼不見你去買衣服呢?你一個月薪水也不少不是嗎?藍色牛仔褲都穿得發白了，怎麼還不去換新的?還有、還有，你的衣服怎麼都是深色的?大過年穿得一身黑不溜丟的，多不吉利，難怪你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點活力、精神，出門最少也穿得像樣點嘛!沒見過哪個年輕女孩子像你這個樣子的，難怪嫁不出去。”殷太太又忍不住的碎碎念。
嫌她的牛仔褲舊?拜託!這可是現在最流行的牛仔褲耶!接着勝男又低頭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我穿得不會不像樣啊!只是去大賣場，目地是為了買東西，又不是去結婚，難道叫我穿禮月艮?”
“我的意思是……”
“到了、到了！”勝男趕緊轉進了地下停車場。
見勝男根本把她的話當放屁，殷太太只得無力地搖搖頭，“算了、算了!反正你沒有一次聽我的……”
見到爆滿的車子，勝男不禁傷腦筋，“我的天啊!這麼多車?”
“進去瞧瞧!如果沒車位，我們就到另一個賣場好了!”
什麼?從這裏到另一個賣場要開四十分鐘的車，那還是沒什麼車潮的時候，今天是假日，又快過年了，路上一堆趕着買年貨的車子，她塞了好久還被念得耳朵快長繭，好不容易才開到這裏，要她再去另一個賣場……這……不行!她死也要找到停車位不可!
見到前面一堆車在繞圈子，要是前面有車位她鐵定搶不到的，看見地上畫著的箭頭，再看向另外一頭，勝男停在原地猶豫着，後進來的車子正不耐煩的按喇叭。
勝男停在原位東看西看的，殷太太疑惑的問：“勝男，你怎麼不走呢?”
管他的!勝男咬住了下唇，心一樣，往另一頭逆向而去。先繞到前頭去，這叫做先下手為強，這樣前頭有車位，她就能第一個看到，呵呵呵!勝男在心裏得意的笑着。她真是聰明啊!
她繞到停車場離出口不遠處，果然見到一輛車子剛好要離開，見機不可失，她趕緊將車子切了進去，心裏頭在放鞭炮!真爽!搶到車位了，這下子不用再去另一個賣場了。
“勝男，真有你的，我看到這麼多車，還，以為這一次大概得去另一家了!”殷太太對她稱讚道。
“那還用說，你女兒本來就是聰明絕頂的，要是乖乖跟在那些車屁股後面，找得到車位才有鬼!”說實在的，要不是為了老媽，她實在是恨透了找車位，更不愛到人擠人的地方。
“好、好、好!今年鐵定順順利利……”殷太太邊講邊跟勝男下了車，只是，話還未說完，便見車子旁站了一個一臉怒氣、雙手環胸的男人。
勝男跟老媽見到來人都傻了眼，而那個人似乎也愣了一下。
殷太太馬上展開傻笑，“呃……林先生……還真巧啊……”
林尉生不敢相信他又遇到這個鬼見愁，他用兇狠的視線盯着勝男，忍住想破口大罵的衝動，“殷小姐，你在把車子開進來時，難道沒見到另一輛車已經在那裏等了嗎?”
勝男郎眉，故意轉頭左右看了看，“有嗎?我沒看到啊!”
“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裏足足繞了半個鐘頭，好不容易等到有人要把車開走！”
林尉生握緊了拳頭，一臉兇惡的模樣，把站在一旁的殷太太嚇得吞了吞口水，身子不自覺的靠向勝男。
勝男不但一臉不畏懼，還抬頭挺胸的迎視他一百八十幾公分的高大身軀，她冷睇了他的拳頭—跟，“怎麼?難道因為搶不到車位，你想打人不成?”
林尉生看了殷太太一臉害怕的模樣，驚覺自己的樣子可能太可怕了，趕緊放下了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低聲道：“請你把車開走，這個車位是我的。”
“哼!憑什麼?這上面有寫你的名字嗎?”勝男一臉不屑的邪瞪着他。
過了這麼多年，這個女人依舊讓人冒火，“你別以為我沒見到你逆向!”
勝男冷哼了一聲，“我是逆向沒錯，請問你是交通警察嗎?你開我罰單、抓我啊!”
“你……”他好想罵髒話，要是對方是男人，他哪會這麼好聲好氣的說話，雖然他是不打女人，但這個女人真有逼瘋他的本事。
“而且有誰能證明你在這裏等了好久?”勝男一臉又能奈我何的模樣。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真會被她氣得中風!
“先生，不可理喻的人是你吧?你像不像一個男人啊!為了個停車位跟兩個女人吵，虧你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外國人不是最講究女士優先的嗎?這點用不着我教你吧?”
“那是跟文明人講的，不是跟聽不懂人話的人!”
勝男一臉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哇!多年不見，林先生的口才真是進步多了，只是腦袋瓜子似乎沒長進多少，搶車位是各憑本事，我很遺撼你沒搶到車位，但不表示我就要讓你。”
殷太太在一旁怯怯的說：“勝男……我想……”
勝男抓起老媽的手，“我們不是還要買很多東西嗎?快進去吧!”
“殷勝男!”她難道就想這麼走了嗎?
勝男回頭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看在大家曾經是同學一場，我就指點一條明路給你，如果找不到車位，那就再開四十分鐘的車，還有另一間大賣場。”接着，她踩着勝利的步伐離開，留下氣到爆的林尉生跟因為他們爭執而造成停車場大塞車的一堆車子。
當、當、當，這一回合殷勝男獲勝，林尉生慘敗。
※※※※※※※※※
人說工作的時間是用分鐘計算，每分鐘都度日如年，而放假的日子則是用天來算，總覺得不過才剛放假還沒玩過癮，年假就結束了。
勝男又回到台北，面對每天沒日沒夜的大小門診、輪值及手術，年假好不容易才消失的黑眼圈，又重新浮現在她的眼睛周圍。
一大早她就到醫院地下餐廳猛灌咖啡，她真不知道這世界要是沒有咖啡她要怎麼活，昨天半夜高速公路一場大車禍，急診擁進了一堆傷患，有的要緊急截肢，有的是開放性骨折要馬上開刀，差得讓她忙瘋。好不容易終於忙完時已經天亮了，偏偏她今天一大早又有門診，為了不在看診時睡趴在桌上，她不狂灌咖啡提神怎麼榕得住。
“昨天去世貿的電腦展，天啊!筆記型電腦不到四萬就有了，真是便宜得讓人生氣！”護士愛藍哇哇叫道。
“可不是嗎?要是我今年買就賺到了，去年我買時已經很便宜了，也要五萬多耶!今年太便宜了!”
“今年景氣差啊!所以大家都削價競爭，所以今年買到的人都賺到了！”
一群值晚班、剛剛才下班的護士在一旁七嘴八舌的聊天，勝男聽着她們口裏所說的話，想到自己那古老又笨重的筆記型電腦，不但上網速度慢到讓人睡着，每一次打報告時還會當機，既然現在大減價，她是不是該去買台新的筆記型電腦?
小惠看見了她，趕緊走向她，“我剛剛聽那群護士說電腦展……”
“我都聽見了!”
“你要不要乘機把那台骨董給換了?”小惠問道。
“我是有這個打算……電腦展什麼時候結束?”她轉身問愛藍。
“明天最後一天……殷醫生要去嗎?”
“嗯!剛好想換一台筆記型電腦!”
“那明天去，明天最後一天，一定能搶到最好的價格，我們也是明天要去!不如我們大家一起去吧！”
小惠道：“對啊!殷醫生，我記得你明天沒有門診!”
勝男喝下最後一口咖啡，點點頭，“好，那明天大家一起去吧!”
※※※※※※※※※
四個女人一起坐免費接駁公車到了世貿中心。
“今年果然冷清許多，去年每一天來時都人滿到走不動路。”
勝男沒逛過電腦展，一進來，手上就塞了許多的傳單，好多攤位看得她眼花繚亂的，“到底我要的筆記型電腦在哪裏啊?!”
“殷醫生，我看到你要買的筆記型電腦在那裏！”小惠指着遠遠的大型看板說道。
勝男一行人往看板前進，果然看到上面寫着大大的紅宇——“XX牌電腦再降價，只要三萬四”。
接着，馬上有一名穿着制服的銷售人員拿着單子，熱心的幫一群女人介紹着，他說得口沫橫飛，勝男則是聽得一頭露水。
聽他說得好像每一個都很好，她到底要買哪一種尺?她小聲的問着一旁的小惠，“要買哪個好?”
小惠指着銷售員發來的單子，指着其中一個，“這種的最好，功能最多、速度也快，而且又便宜，你看看板上也寫着這一種的是賣最好的!”
勝男對電腦的種類、好壞、廠牌實在沒有研究，“既然大家都說這一種好，那就這一種好了。”
勝男正想掏錢出來，卻被小惠給阻止，她笑着對銷售員道：“我們剛剛到另一攤去，他們的價格比你們便宜耶!”
銷售員一眼就看穿小惠的意思是想殺價，他笑了笑，“反正是最後—天了，如果你們用現金買，原本三萬四的價格，我就算你三萬，這個價格已經是最低價了，不能再降了!”
“好!就這個價錢!”小惠笑着說道。
勝男用驚訝的眼光看着小惠，“你好厲害喔!一下就殺掉四千!”跟她愛殺價的老媽真是有得比。
小惠得意的揚起眉，“今天最後一天了，不殺價的才是笨蛋!”
“價格就這麼說定了，你們可以看看哪種機型比較喜歡!”銷售員指着展示的一些電腦說道。
小惠拉着勝男到一字排開的各種機型那裏挑選，她指着其中一台，“那種的好不好?”
勝男搖搖頭，“怎麼是黑色的?型真丑!”
銷售員趕緊道：“我們只有黑色跟銀色兩種!”
勝男馬上說：“那我要銀色的!”
“小姐真是好眼光，今年銀色我們賣得最好，你等一下，我去問經理，看看銀色的機型還有沒有貨?”
“該不會沒有貨了吧?”勝男對小惠問道。
小惠搖頭道：“不會啦!”
銷售員跑了過來，“經理說還剩最後一台！”他指着不遠處一台銀色的筆記型電腦。
經理正在跟一個客人介紹，那個客人背對着她們，似乎在試着滑鼠，右手移來移去。
勝男趕緊來到那台電腦旁，對經理道：“這台我要了……”而話卻在那個客人轉過身來看她時哽住，“又……又是你……”
經理面有難色，“剛剛這位先生說要了……”
“他剛剛才說要，而我早在他說要之前就跟他說我要了!”勝男指着旁邊的銷售員。
“哦!你也想要這台電腦啊?”呵呵!人家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可用不着等三年’這麼久，真實他也不是非這要台不可，但對象是她的話……嘿嘿……林尉生在心裏笑道。
“沒錯!”勝男瞪着他說道。其不知道她最近是犯了什麼沖，為什麼老是遇見他?
“真是不巧啊!我也看上了這台呢!”林尉生拿出皮夾里的信用卡，遞給經理。
“啊……看來晚了一步!”小惠看着信用卡嘆氣。
不!她不能輸了他!勝男馬上把三萬元的現全重重放在桌上，“我：有現金!”
“這……”經理面有難色的看着兩人。
“刷卡怎麼會有現金快呢！”勝男看着林尉生，揚起了得意的笑容。
林尉生不在乎酌揚起唇角，“經理，你做生意可要講求信用啊!我剛剛就有意思要買這一台了!”
“做生意就是要賺錢，這樣好了，這台賣我，那四千塊不殺價，我出!”勝男再加四張干元大鈔。
小惠張大嘴巴看着勝男，“殷醫生……這……”不用這樣吧?顧
好啊!使出砸錢這一招，果然夠狠!他都忘了她的職業是醫生，一個月十幾萬，了不起是嗎?但是，要比砸錢，他可不會輸給她，他什麼都沒有，卻有的是錢，有現金了不起嗎?
林尉生眯起雙眸，拿出皮夾子，上面是綠色一疊厚厚的鈔票，“要現金我也有，你剛剛這麼親切的解說，我覺得你的服務很親切，這樣好了，這裏有四萬，其他的就當你的小費好了!”
小惠倒抽了一口氣，嘴巴張得更大了，“天啊!四萬!”哇咧，三萬的電腦加了一萬元，要是她是老闆，就賣了。
勝男的眼角在抽筋，“你好卑鄙!”
林尉生悠閑的展開笑容，沒有什麼比見到勝男氣到爆的臉色還要令人感到高興了。“買東西就是要各憑本事嘛!有錢的人就是大爺，沒有錢就別跟人家來摸熱鬧，這層道理想不到從小就聰明的你竟然會不知道，唉!果真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你……”勝男的臉色漲成了豬肝色。
“算了!這裏這麼多賣筆記型電腦的，我們並不一定要在這裏買，到別家去看看……”小惠推了推勝男。
“誰說算了!我就是喜歡這一台!”敢情他是跟她鉚上了!
勝男氣得一臉通紅。小惠說得當然沒錯，但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有錢……有錢就了不起喝?他那一副看不起她的口氣，國中時她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有錢少爺的死德行!
兩個都是客人，教他怎麼好得罪呢!做生意就是以和為貴啊!經理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樣好了，我們會跟公司再追加幾台，只不過要麻煩這位小姐等一等！”
小惠問：“要等多久呢?”
“不久啦……大概兩個月，貨到再付錢!”經理趕緊把勝男的錢拿還給她。
勝男指着林尉生道：“憑什麼要我等?為什麼不是他等?”
“因為……是這位客人說先要的……小姐剛剛才來，這位先生來有好一會兒了……”經理訥訥的說道。
“算了!還有很多好又便宜的電腦，我們去別家看看……”小惠推着她說道。
“對!說不定你可以找到更便宜的電腦。”林尉生故意把“便宜”兩個字加重語氣。
“誰說我要買便宜的電腦?笑話!我又不是買不起，我要買貴的！”勝男瞪着他說道。
“一句話送給你，人是不可能永遠都這麼好運的。電腦我就帶走了!”林尉生把錢拿給了經理，經理將電腦改進了盒子裏。
勝男咬着牙，氣急敗壞的看着那台電腦。
小惠一臉不解的看着勝男，不明白的她實在不解，只是一台電腦罷了，這家沒買到，到別家去就是了，為什麼活似世界末日一般。
林尉生提着電腦展開勝利的腳步要離去時，似乎想起了什麼，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灰頭土臉的勝男。
“看在大家曾經是同學一場，我就指點一條明路給你，離這攤過去有一合筆記型電腦功能、樣式、價錢差不多，你可以去看看，我本來還猶豫不決的，還要多謝老同學你，我才能決定就買這一台!”
爽!真是爽斃了!總算出了過年時被她搶了車位的鳥氣。心口的鬱悶瞬間天開地闊起來，林尉生不自覺的吹起口哨，腳步也輕快了起來。
“我們去看看吧!”小惠真的想依林尉生所說的到那個攤位去看看。
勝男的腳像是被盯在地上似的，她冒火的一雙眼死瞪着林尉生酌背影，緊握着拳頭，指甲就快要戳進掌心裏頭。
被他這樣一搞，她哪有心情逛下去!“我不想買了!我要回家，你自己去看吧!”說完，她就踩着憤怒的步伐快速往另一頭出口走去。
“這……殷醫生……你不買了嗎?”小惠在背後叫她，但勝男像是沒聽到的快步走到出口。
當、當、當!這一回合林尉生獲勝，殷勝男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