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蘇府內院中,早已是亂作一團,哭號呼喊聲,嚷嚷尖叫聲,人群往來不絕,攢動間掀起陣陣慌亂氣息。
蘇方恆面色鐵青,急急趕來時,部將們也隨之而來。
雖然開頭有些出乎意料,但正戲就該上演了,蘇菜菜心中浮起一縷悅色,即使她不願將此事暴露於眾人之前,但既然已經行到這一步,已是置於無法避免,亦不能退縮的境地。
蘇菜菜隨着眾人探入內院,覺蘇黛夕房門前已堆滿了人,均是神色緊張,顫顫失色。蘇方恆的部將們將下人們遣走,累在門前一字排開,彷佛迎接腦似的凝重肅然。心中恍然有些忐忑,蘇菜菜暗暗告誡自己鎮定,倘若被這種場景嚇慌了神,這場戲就只能被揭穿,之後的種種計劃只能全盤放棄。她裝作有些怯然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跟在楊翾身後。
蘇菜菜剛踏入房間,就聽到蘇黛夕一聲帶着哭腔的高吼:“讓我去死……我不要活啦!”抬眼望去,蘇黛夕正踮腳站在桌案上,手裏緊拽着一根手腕般的粗繩,俏美的容顏沾滿了淚水,卻正套在繩口上。
想不到這丫頭還真有一套,演技相當過關。蘇菜菜暗暗自得到,卻忽的一回神,哎呀呀!老天爺呀,這是誰幹的好事!不是讓他們找條白絹嗎?到時候吊上去一扯就斷,是哪個腦殘找了這麼粗一根麻繩!這傢伙難道跟蘇黛夕有仇嗎!不好,這傻丫頭太純,腦子一向不太靈光,萬一她就這麼真吊上去,非得要了她的小命不可!
蘇菜菜立即向蘇黛夕擠眉弄眼,想叫她別真吊上去。
蘇黛夕卻顯然未留意到蘇菜菜的眼色,仍舊賣力演出,大聲哭喊道:“讓我死,不準攔我!”
黎兒站在下面舉足無措,只得大聲哭泣道:“小姐不要呀……何事不能釋懷,非要尋死啊!”
蘇黛夕扯開嗓門道:“父親要將我嫁給林家的妖怪,我寧死也不從!”
見此場景,蘇方恆怒目道:“放肆!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此等荒唐行徑!”轉而朝向身旁部將:“將小姐攔下來!”
“是!”兩名身材高壯的武將領命,隨即朝蘇黛夕行去。
“別過來!”蘇黛夕高聲哭號,妄圖阻止武將,卻絲毫無用,她腦中一急,想起蘇菜菜說過,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就將頭套入繩圈內,放心,這繩一定事前處理過,不會傷你性命。
蘇黛夕猛闔上雙眼,拽起繩圈,猛朝前一挺,直鑽入繩圈內。
天啦!你還真吊啦!蘇菜菜額頭即刻冒出冷汗,眼見蘇黛夕雙腳離桌而起,心底抽空似的緊張。糟糕!那繩子這樣粗,而且沒有絲毫被割過的痕迹,怎麼辦!一時之間,蘇菜菜竟然慌亂失措,若真的傷害了蘇黛夕,她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她心底竟也混亂起來,她毫無對策,眉心緊鎖,鼻腔一股愕然酸澀,身體也不由得微抖起來。
忽的一股窒息感猛襲而來,蘇黛夕腦中一陣迷亂,這種苦澀而無力的感覺就是死亡嗎?
“小姐!”人群中漾起陣陣凄厲的呼聲。
蘇方恆幾乎止住呼吸,他撫養了十七年的親生女兒,他的心頭肉,竟然會做出如此烈性的行為來?!難道自己竟從未真正了解女兒?!
此刻的氣息緊張無比,千鈞一之際,一隻身影忽的飛身而起,迅如疾電似的直掠過蘇黛夕身側,揮起手中亮眼的長槍,竟生生將這粗繩直撕而斷。
心中的巨石猛然落地,蘇菜菜幾乎癱坐在地上。
蘇黛夕驀然睜眼,恍惚間看清了眼前之人,仇青?!怎會是他,之前同蘇菜菜商議時,不是吩咐他藏匿起來么?為何他會在此刻出現……
韓希堯抱懷住蘇黛夕,次同她這樣親近,他竟然不敢直視她的臉,只覺得自己臉頰陣陣燙,燒得自己尷尬失神。
蘇方恆疾然衝上前,滿目哀色:“夕兒,你還好么,可有傷到何處?”
蘇黛夕側過臉,閃避開蘇方恆的關切目光,怯怯的畏縮在韓希堯懷中。
“夕兒,你為何不答?你可知你幾乎嚇死為父!”蘇方恆吁一口氣道。
蘇黛夕抽泣道:“女兒寧願死去,也不要嫁給林家的那個怪物……”
楊翾瞥了蘇菜菜一眼,不用多想,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形容林峰的,還能有誰,蘇黛夕竟然說出這種驚人言語,想必是出自蘇菜菜之口。怪物,人妖,變態,腦殘……她的詞彙新奇怪異,卻又頗有意思,她長着一張“毒舌”,只是為何卻有一顆純凈善良的心?
蘇方恆面色尷尬道:“夕兒,你從哪兒聽到這等荒謬流言,林公子人材出眾,況且你已見過呀。”
蘇黛夕忿忿道:“正因為見過,女兒才敢這樣講!”說著略帶畏懼似的將頭輕輕依靠在韓希堯懷抱中。
她這一自然舉動卻撩亂了韓希堯的心緒,頓時臉孔漲紅,愣然將蘇黛夕抱至塌前,輕輕放下,瞥過蘇黛夕痴色的目光,他竟閃避不敢面對。
蘇方恆朝韓希堯投去一抹讚許的笑容,遂道:“多謝閣下搭救小女,閣下武藝出眾,敢問大名?”
韓希堯驀的措手不及,神色散亂,垂頭不語。
見此狀,蘇菜菜一個跨步將韓希堯拉回人群,訕訕笑道:“他只是我軍一名普通騎兵,微不足道罷了。”轉而狠狠的瞪了韓希堯一眼。
見對方有意避忌,蘇方恆也不再多問,朝楊翾同蘇菜菜致歉道:“想不到小女如此頑劣,老夫實在有愧林大人,還望兩位軍師諒解。”
楊翾仄目掠過一眼,淡淡道:“看來蘇小姐對我們少主很是不滿,竟能將少主稱作怪物。”
蘇方恆尷尬笑道:“小女見識淺薄,滿嘴胡言,出言不遜還請見諒。”
楊翾冷眸微轉,略帶譏諷道:“不敢,小姐風趣詼諧,知道我們遠道而來,特意演出一幕好戲,此等人材,想必是我們少主不能匹配。”
見楊翾又出言挖苦蘇黛夕,唐將軍怒目一聲:“你!”隨即欲再度拔劍教訓他。
楊翾眼裏閃過一抹陰狠的鄙夷神色,身旁的韓希堯即刻擋在他面前,眼見這武藝高強的小將隨時赴命般的姿態,唐將軍只能恨恨得壓制住心裏的怒氣。
“父親,女兒寧死不從!若父親一日不取消婚約,女兒還會不斷尋死!若上吊不可行,女兒還能割腕,割腕不行,女兒還可服毒,服毒不遂,女兒還能跳城樓摔死!”蘇黛夕滿目堅定,轉而低垂螓,聲若遊離道:“父親真忍心將女兒當做政治的犧牲品么,毀掉女兒一生幸福?”
蘇方恆大感無奈道:“為父替你千挑萬選,才選中了林家公子,他乃是人中之龍,你嫁過去之後,將是一生無憂,這怎會是毀掉你一生幸福?”
“林家公子就是個怪物,暴戾兇殘,蠻橫無理,胸無點墨不說,還庸庸碌碌!簡直就是個只仗着父親的紈絝子弟!父親竟要將女兒嫁給這種廢物!”蘇黛夕怒氣錚錚道。
頓時場面尷尬萬分。
楊翾冷笑一聲:“蘇小姐真有見地,既然我們少主如此不濟,若委屈小姐嫁來,豈非強人所難?”
蘇黛夕正色道:“可不是!要是嫁給他,我還不如死掉!反正死法甚多,你們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一世!”
蘇方恆眼裏滿是怒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見時機已成熟,蘇菜菜小心翼翼從人群從鑽出,緩步走道榻前,面帶笑容道:“黛夕妹妹,婚約什麼的可以推后再說,你可不能再尋死啦!”
蘇黛夕面上浮起一抹欣慰神色:“姐姐,若父親執意要將黛夕嫁到林家,黛夕定會不顧一切求死!”
蘇菜菜撇嘴道:“妹妹啊,你不知道嗎,弔死很難看的,死的時候,舌頭吐出來,像這樣!”說著擺出個面目可憎的鬼臉。
“啊……”蘇黛夕略帶驚恐道,“那,大不了我割腕!”
“割腕啊,妹妹,這個倒不會丑,但是痛的你死去活來,而且半天死不了,血一滴滴的流盡,不斷的煎熬着死去,享受人間煉獄一樣呀!”
“啊!”蘇黛夕略微坐起,“那我服毒算了!”
“服毒還行,就是穿腸過,苦的你難受,五臟六腑全部化掉,你下輩子再做人的時候,就會沒心沒肺,嘖嘖,慘絕人寰啊!”
“如此可怕……”蘇黛夕眼帶怯意道,“那我就從城樓上跳下去摔死好了!”
“這倒是個不錯的死法,但是妹妹,你跳的時候要選高點的城樓,萬一不夠高,摔不死你,摔成個半身不遂,或者老年痴獃什麼的,那可真就人間慘劇啦!”蘇菜菜眨着長睫,一副嚴肅神色。
蘇黛夕頓時愕然。
望着蘇菜菜看似認真的故作神情,楊翾心底拂起縷縷強烈的悸動,她依舊如此讓人錯愕,讓人猝不及防,面對她種種舉動,自己又如何能夠抵擋?他暗嘆一聲,縱然自己再深陷又能如何,她的心,滿滿的只容得下林峰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