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震鋒為關氏集團投注一筆龐大的資金，暫時挽救了關氏集團破產的危機。

接下來，他和各部門的重要幹部開會後，準備徹底改革公司舊有的制度。

自認對公司貢獻良多的元老級主管，仗着自己是公司的股東，紛紛等待着唐氏集團能入主公司，搶救關氏集團；如此一來，他們才有機會繼續留任公司，日日悠閑度日，月月領高薪等退休。

然而，為維護公司的永續經營，落實人盡其才的機制效率，關震鋒大刀闊斧地刪減不必要的人事開銷，預計辭退數十名老員工。

是以，那些年屆退休的高層主管們，對於年輕威悍、勵精圖治的關震鋒，是又敬畏又不滿。

他們紛紛向關老夫人投訴，要求唐氏集團儘快入主，以還他們一個公道。

睡前，關震鋒來到書房，繼續研擬公司的新章程。

突然間，門外傳來一陣沙啞卻沉穩的嗓音。「震鋒。」

是關老夫人！

「我可以進來嗎？」

「請進。」關震鋒仍維持一貫的冷漠。

關老夫人步履蹣跚，進門后，犀利的眸子在瞧見孫子下班后，仍為搶救公司費神時，眼神突然轉柔和，「最近公司的事勞你費心了。」

「有事嗎？」關震鋒置若罔聞，繼續他的工作。

「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關老夫人暫時按兵不動，暗探她這個優秀的孫子，這些時日以來，到底對公司內部的問題了解了多少。

「要搶救關氏集團絕對沒有問題，只要擬出永續經營的改革規章，並落實計畫。」

「改革計畫的確需要，不過當一個病人面臨即將死亡的危機時，最需要的是先注入一劑強心劑吧？」

關震鋒怎會聽不懂關老夫人在影射公司即將面臨倒閉的危機，急需他接受唐氏集團企業聯姻的救援。

「也不盡然，這兩天，我已經投注五億的資金，暫時能解決公司破產的壓力。」

「五億？」在公司元老的投訴下，她已經知道能力超群的孫子投入一部分的資金。

然而，自從關氏集團交給孫子管理后，凡事她都必須裝聾作啞，僅能以長者的立場來關心他。

他早料到公司的元老股東不滿他的強勢作風，紛紛找他的奶奶訴苦。但是，關氏股權占集團的十分之七，他有權力投注資金，尤其在公司面臨財務危機時。

「很抱歉，沒經過妳的同意，我就擅自作主。」

「不，震鋒，你誤會奶奶的意思了。公司交給你之後，我並不想干預你經營管理，但奶奶擔心的是，就算你的投資確實發揮了救急的效應，挽救了集團破產的危機，但是，那並不代表公司的營運會因此有起色。」

「如果不是經過審慎評估，我不會貿然投注資金。」關震鋒的黑眸中，露出不容質疑的光芒。

關老夫人瞭然的點了點頭，不再往下追問。

她可以理解，這是他拖延和唐氏千金聯姻的緩兵之計，然而，關氏集團是個老企業了，內部的陳年弊病太多，營運想要有起色，不是一、兩個月就能改善的。

「那麼，我可以知道你的改革計畫嗎？」關老夫人覷他一眼，怕他不搭理，又補了一句。「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不過也許還能提供一些拙見。」

薑是老的辣，關老夫人立刻轉換話題，切到問題核心。

「改革老公司，必先撤下領高薪卻不事生產的元老級經理。」

「我知道你為了搶救公司不遺餘力，但咱們改革還是得顧及情理，伍總、余總為公司效力多年……」

「以我的觀察，他們白天無所事事、敷衍塞責；晚上忙着和廠商喝花酒；隔天以應酬為由報公帳。上樑不正下樑歪，公司營運自然一落千丈，如果繼續養這些營私舞弊、作威作福的老寄生蟲，就算請唐氏企業入主集團，也不夠他們剝削！」

關震鋒句句犀利，字字一針見血，讓關老夫人頓時噤了口。

他比他父親強悍有魄力多了！

去年公司獲利銳減時，他父親想改革公司卻欲振乏力，更不敢動那些老經理；然而，她這個孫子可不一樣了，他貫徹經營理念的效率及雷厲風行的態度，讓那些老股東們，個個是嚇得膽顫心驚！

但是，照這樣下去，她承諾和唐氏集團的企業結合，將會成為泡影。

唐氏集團的老總裁──唐宗擎一直對關氏集團經營的項目極有興趣，也看好在美國事業有成、年輕有為的關震鋒。

於是，他答應兩家聯姻后，將投注龐大資金幫助關氏集團度過難關。

只要兩家聯姻，事業合而為一，不但能挽救公司，還有機會再創企業巔峰，她所做的一切，不是謀利自己，而是顧全大局啊！

「我給自己兩個月的時間，處理公司元老的退職問題。」關震鋒這句話表明了勢在必行的決心。

「好。你認為該怎麼處理，奶奶不過問了。」她相信他會懂分寸，「但唐氏千金那邊，我們不能拖延太久，不能背信他人。」

這句話是在提醒他，她已經答應唐氏企業的總裁，他不能坐視不管。

「如果半年內，我無法挽救公司，那麼我會答應考慮和唐氏聯姻。」

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令關老夫人幾乎喜極而泣。

「好，有氣魄。」

「別高興得太早，半年內，一旦公司營運轉虧為盈，我就不答應和唐氏企業聯姻。」關震鋒鷹隼般的黑眸迎上奶奶犀利的眸子，躍出挑戰的精光。

他的自信，讓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清楚，逼迫他的下場，就是他放棄繼承權，不再搶救年年虧損的關氏集團，這麼做對誰都沒有好處。

「好，就給你半年的時間。」

「請信守承諾。」他凜容。

「沒問題。」關老夫人斂起笑容，嘴裏這麼說，心裏可不這麼想。

好不容易讓孫子回台接手家族企業，說什麼她也不願在終老前，放棄壯大企業的機會啊！

揚唇，老謀深算的她，一個完美計畫在腦中成形……

「順便提醒你一下，下禮拜六是奶奶的生日，晚上七點別忘了到白鶴雲頂餐廳吃飯。」

「你要我去參加你奶奶的生日餐會？」

每天，關震鋒和顧微芬利用空閑時間，交換彼此一天的生活點滴。

業務員的時間比較彈性，所以只要關震鋒的時間空了下來，不管早茶、午餐、下午茶、晚餐，甚至是消夜時間，顧微芬都得全力配合他。

這麼做，一方面能更深入熟悉彼此；另一方面則能培養共識，才能抵禦家族逼婚。

想他出身豪門也真夠可憐，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還要聯合一個陌生女人去防禦自己的家人。

「沒錯！下周六，是妳該出現的時機了。」他用的是命令句。

他們相處已經超過一個禮拜了，若按計畫進行，她是該出場，秀一秀幾天來培養默契的成果。

「行。不過，我總覺得對你的了解不夠多。」她倒了一顆奶油球進咖啡內，再用湯匙攪拌。

她想像這杯咖啡就是他、他的家人、他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而她自己就像融入咖啡的奶油，即將進入他的生活，攪和。

不知道到時候，會是她被捲入激烈的戰局？抑或是發揮奶精的效用，中和其間的苦味？

「妳是指身體？還是指生活？」他抬眸，眼裏迸射出難得的興味。

「啊……」不甚專心的她，一對上他促狹的眼，知道自己被他戲弄，登時芙頰生霞，膽大的回瞪他一記。「當然是指生活。」

搶救公司的財務壓力讓他每天神經緊繃，回家后，他母親也深受奶奶的蠱惑，每天力勸他聯姻；只有和這個認識一周的合作搭擋相處時，才能得到暫時的舒緩。

「只要妳正式參與我的生活，自然能透徹了解。」

「我儘力而為。」

「要讓妳表演的盡善盡美，首先還得帶妳去挑幾套裝備。」

「是演狐狸精的妖嬌裝備？還是對付恐怖分子的生化裝備？」話說出口后，旋即發覺自己口沒遮攔。她吐了吐舌頭，露出一抹嬌俏的笑容，忙不迭地說：「對不起。」

這幾天，他們就像私交甚篤的好朋友般，談公事、私事，快速的建立起友誼，顧微芬發現他不如外表那般冷傲難相處。

「在我面前無所謂，千萬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狐狸尾巴！」

真鮮！看不出冰山也有幽默的一面。這讓她緊繃的心情緩和不少。

尤其是「別人」那一句，那代表他們是站在同一陣線，他們是盟友、是自己人──此刻，她的心情大好。

「你會擔心我扮演不好這個角色嗎？」她試探的一問。

「經過短時間的相處，我認為妳的人生歷練雖嫌不足，但機智反應、見機行事的優點，尚能補拙。」

習慣他冷嘲式的褒揚，她呵呵一笑，再回他一記白眼。「謝謝誇獎。」

斂起笑容，他嚴肅的提點她，「她們年紀雖大，但經歷過大風大浪，比妳要精明上百倍。」

「你的奶奶和大媽很難纏？」

「一個老謀深算，一個擅於暗箭傷人，如果我不在妳身邊，妳自己要嚴加提防。」這些天他已經告訴她，他們母子久居美國不回台的原因。

「我不怕，我已經做好人生規畫，也保了高額的保險。倒是她們這種工於心計的女人，更要提防遭人暗算。」三句不離本行的顧微芬，腦海快速將她們列入准客戶名單中。「對了，她們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妳精於算計的能力，不比她們差。」他睨她一記。

「我只是幫你教訓她們，噢！不，應該說是幫她們規避人生的風險。」

「妳要搞清楚敵我的立場。」他得警告她，誰才是她該負責規避風險的人。

「我清楚，你才是我的保戶。」

嚴厲的銳眼盯着她，讓適才放鬆的氣氛隨之凝結。

「跟我來。」

看着鏡前那個妖嬌美麗的女人，顧微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露肩、低胸、露背的軟柔衣料，貼在她比例完美的身材上，讓她活像從時尚雜誌走出來的性感模特兒，她幾乎認不出自己。

她用餘光睇他一記，注意到他的眼睛死盯着她，表情卻是一貫的冷漠，神情像個嚴肅的教官。

已經試了十來套，還未聽到他表達意見，哈！肯定是他大少爺不滿意！

那太好了，如果他看得出她比較適合演良家婦女，那她就不用穿這種又薄又少，像是身上第二層皮膚般的禮服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換別種款式？比如上班、聚會兩相宜的高級套裝。」

「不，剛才試的衣服，我全要了。」沉默已久的他，齒間突然迸出一席話。

「你全要！？」

顧微芬尚未會意過來，一旁三個待命已久的店員，倒是機警的響應：「是的，關先生。」

她沒聽錯。

三個店員動作俐落，彷佛擔心客人會突然反悔不要，立刻進行分裝打包。

「沒錯。」

盯着她換過一襲又一襲性感禮服，展現媚態，使關震鋒原本冷酷的眼神，閃出一絲灼芒。

由她扮演冒牌情人，他深具信心。

「關先生，這兩位就是本館首席的造型設計師，她們的經驗豐富，我依照您的吩咐把她們請來了。」店員帶了兩名穿着時尚的女設計師進門。

這家店除了進口歐、日精品服飾外，還提供美容沙龍、造型設計等服務，是許多明星、貴婦喜歡的頂級休閑美容館。

「好，現在我要妳們幫我的女朋友從頭到腳，做個整體設計。」

「是。」兩個造型設計師點頭如搗蒜。

「另外，下個禮拜六晚上七點以前，我們要參加一個宴會，我要她性感又不失典雅的出現在我面前。」

性感又不失典雅？顧微芬不禁替兩位造型師頭痛，為他工作，還得先搞定他出的難題。

「是。」兩位造型師異口同聲。

「那她就交給二位了。」關震鋒從西裝口袋內拿出兩個大紅包，塞給她們，「如果設計的讓我滿意，餘款加倍。」

兩名造型設計師收了厚厚的紅包后，笑逐顏開，「沒問題，關先生。」

「這些天辛苦妳了。我會和妳保持聯繫。」說完，關震鋒轉身離去。

就這樣？顧微芬突然感到失落。

「震鋒！」顧微芬喊住他。

回首，他凝她一記，「有事？」

邁開腳步上前，她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印上如蝶輕駐般的吻。

他怔了怔，黯黑的眸子盯着她，旋即發現她的眼眸朝他頑皮一眨，表情彷佛寫着：我們的戀情，不是該如你所願地公諸於世嗎？

揚唇，她語出溫柔的說著：「路上要小心！」

她一連串出乎意料的主動和柔媚，讓他錯愕不已。

下一秒，他輕攬她腰際，沙啞的嗓音在她耳畔透出滿意。「晚上，我會來接妳。」

他們卿卿我我的模樣，羨煞一旁正絞盡腦汁想造型的設計師和服飾店的店員。

待關震鋒離去后，女人們便帶着羨慕的神情一擁而上，直贊顧微芬擁有完美情人的好運和本錢。

「妳看起來，美得亮眼。」

這是她經改造后，關震鋒見到她時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的清湯掛麵頭，變成金褐色的大波浪；略為雜亂的一字眉，被修成細緻微彎的眉型；她被穿上耳洞，戴上晶亮的鑲珠耳環；她的套裝，被換成一襲低胸削肩的小洋裝；她的平底鞋，被換成細跟的銀灰女巫鞋，腳踝繫上一條銀亮的腳鍊；公文包換成鑲珠的銀藍小提包……

他挽着她，步出造型服飾店，畫面就像公主和王子步出童話殿堂般。

「你真覺得這樣美嗎？」她承認自己看起來出色，走在路上，連女人都會多瞧她一眼。

關震鋒細細審視她的容顏，目光炯然。「多了一份成熟的女人味。」

「我覺得自己好象從中規中矩的上班女郎，搖身一變成為花俏的芭比娃娃。」

他們同時坐入車內，關震鋒發動車子，嘴角微揚，「有何不妥？」

「很多年輕的女孩都希望自己的打扮，不但能趕上潮流，還能引人注目的，不是嗎？」

是啊！全身亮晶晶，不惹人注目也難。

「如果我再戴個帽子，看起來就像『上流芬』。」

關震鋒的笑容加深，看得出來，她不是那種貪慕虛榮的膚淺女人。

「沒錯。我改造妳，並不單要妳擺嫵媚或要小聰明，沒有品味和思想的女人，是無法取信我的家人的。」

「可是我的出身背景，本來就難以取信你的家人。」

「這不是妳該考量的重點，妳只要扮好我要求的角色。」斂起笑容，他對她期許頗深。

「了解，我會全力以赴。」顧微芬凝着他，想起方才她在眾人面前，突然給他一吻，而他就立刻有了響應的情景。瞬間，一絲玩味在心中興起，「但是，你不擔心從此喜歡上我？」

「這是一個交易，而妳只是我的冒牌情人，交易結束，就代表關係結束。」關震鋒又回復那張冰臉。

他一向這麼冷漠絕情嗎？

「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個大冰塊？」

「妳是第一個。」

顧微芬輕曬，明眸皓齒在幽暗的車內，益發閃亮動人。「其它人不敢說，是嗎？」

關震鋒不語。

雖然他外表陰沉嚴肅、寡情冷漠，可和他接觸一周下來，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難以相處。比如，他會為了傳統孝順的母親回台接手事業，那就表示他是有血有肉，有擔當的男兒。

「我相信你也有溫柔熱情的一面。」

他雙眼一瞇，低沉而性感的回答她：「每當女人在我身下扭動時，都會說這句話。」

對上他銳眼冷魅的光芒時，剎那間，顧微芬臉色潮紅，意識到自己失言。「我的意思是……」你擅於偽裝自己的感情，內心其實澎湃洶湧得很。

「妳的意思是想讓我展現溫柔熱情的一面？」他眼含挑逗。

爭取高獎金保單，創下紀錄，一直是她身為保險業務員所追求的最高榮譽；然而，她也承認，和他走得愈近，激發他內心的溫柔，也讓她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挑戰樂趣。

但是，在他面前，她卻不敢稍露自己的心緒，生怕一不小心被識破，會喪失當他冒牌女友的資格。

「你誤會了，就像你說的──交易結東，就代表關係結束。我不過是你請來的冒牌情人，唯一的任務就是配合你，儘力達成我的任務而已。」

她漠然的表述，反令關震鋒不快。

「很好，只要謹記妳是我的冒牌女友，任務絕對可以圓滿達成。」他的話語冷硬，表情卻古怪得教人難以捉摸他的情緒。

是啊！她是他的冒牌女友，所以何必研究他的感受和心緒。

畢竟，當人家的冒牌女友，是不能夾帶感情的。她一定要謹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