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玉?她怎麼沒跟你回來?’寶玉疑問。
‘她回家了。’
‘解釋清楚了嗎?’寶玉的心懸在半空中。
‘嗯。她剛開始好生我們的氣,但當我告訴她真相后,如玉覺得居然會誤會我們而感到愧疚。’夢瓊很認真地說,且表情生動。
‘她明白就好。’寶玉的眉頭還未打開。依常理,如玉應該會跟夢瓊過來對他撒撒嬌,說些貼心的道歉話,怎麼卻是趕着回家,現在不過九點多。如玉這舉動,像他們還很陌生,一點也不像心心相印的情侶。他以為他們已彼此了解,至少他了解如玉──無數年嵌在記憶庫里的認知,可笑的是,情況從古至今沒變,儘管他謹守清白,如玉還是一如黛玉只會猜疑他的真心。
‘寶玉哥,如玉要我向你說聲對不起,順便要我代親你一下,以表示她不介意了。’夢瓊仰着臉,閉上眼,嘟起嘴邀請寶玉親她。夢瓊今夜也為寶玉準備了一道道的菜,從開胃菜、沙拉、主菜、甜點,都以她做材料,寶玉只須動刀叉,將她生吞活剝吃下肚即可。
以往她太謹慎,今夜,她將付諸行動。
‘喔,她變得那麼大方,我還受寵若驚。’寶玉笑着說。如果說他從沒想過要吻夢瓊,那是騙人的,他承認夢瓊對他很有吸引力,而且是會讓人有衝動的吸引力。來這邊幾次,夢瓊身着溥縷,他差點就把持不住自己,做出讓人神共憤的事。
‘我答應如玉一定要交出成績單的。’夢瓊硬把自己塞給寶玉,她的身體快掛到寶玉的身上了。
‘夢瓊,你不用對如玉說的話這麼認真。’寶玉有點招架不住。天哪,夢瓊在他身上磨蹭,他是個正常男人哪!
‘是你太認真了。’夢瓊輕笑。她的青蔥玉指輕輕劃過寶玉的臉頰。
寶玉一陣痙攣,‘你別逗了。’
‘我就是要逗你。’夢瓊嗲聲嗲氣的。通常男人在這個時候早就把她撲倒在床上狼吻及手忙腳亂一陣,而這個‘神父’仍在靈肉交戰,顯然是要她自己撕開衣服。
‘別鬧了,我們還是來討論李太太的事。’寶玉輕咳一聲,正襟危坐起來。
‘你真掃興。’夢瓊大失所望,看來非使出撒手不可。
夢瓊索性坐上寶玉的大腿,‘我怕食言而肥。’一個深吻封住寶玉來不及阻止的話。
夢瓊的吻技爐火純青,她吻進他的骨髓里,陣陣酥麻的感覺從骨子裏冒出,寶玉不禁倒抽一口氣。吻,向來都是他主導,可是這場吻他居下風,主控權操在夢瓊的舌尖上,她的舌尖不斷地糾纏逗弄,吸吮咀嚼……剛開始他有些罪惡感,但心想這是如玉恩準的,寶玉便展開攻勢,一波一波地採擷夢瓊口中的甜美甘露……
夢瓊的雙〗粞乖謁的胸前,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的碩大及柔軟度,她的雙手不停地在他背後畫圈圈……情慾被撩起,如火山爆發,熾熱的岩漿熨燙着身體,頃刻間理智化為灰燼。
他倆雙雙順勢跌入床榻。
吻似乎無法滿足他強烈的生理需求,寶玉動手解開她身上的扣子,渾圓雪白的乳房攤在眼前,寶玉一個咕噥,低頭親吻兩朵蓓蕾,手也不再規矩,上下游移着……
夢瓊可不是條死魚,像泥鰍般滑動,嬌喘連連,唱作俱佳。
寶玉已經在享用她為他準備的主菜了。夢瓊忙中偷閑地轉念至斯,嘴角微微上揚。她就不相信寶玉有過人的抑制力,更不相信如玉滿足得了他,看,寶玉一副饑渴的樣子,大概讓如玉給餓着了,讓她來餵飽寶玉的肚子,她會讓他得到空前絕後的滿足。
過了今夜,當她的美夢成真時,也是如玉惡夢的開始。哈……
被情慾淹沒的寶玉正要長驅直入時,臀部結結實實地被人踢了一腳,把他的神智踢醒了。
他在做什麼?寶玉問自己。
他怎麼會對如玉的姊姊,也是未來的大姨子出手?寶玉趕忙起身,羞愧難當地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的失禮。’
他怎麼臨陣退縮了?夢瓊不解。剛才不是好好的,怎麼才一瞬間,他像發生故障的發電廠,熄火了,而且又像九月霜降,冷卻了。
‘你不用對我感到抱歉,是我願意把我自己給你的。’她整個人又靠了過去。
寶玉閃開,‘我們不能這樣,這樣對不起如玉。’這樣會搞砸一切,他不能亂性。
‘寶玉哥,你難道感覺不出我多愛你?我愛你好一段日子了。’這是她的真心話,‘每次看到你跟如玉在一起,我的心就如刀割,你知道嗎?’夢瓊的淚汩汩地流出,臉上的妝都糊掉了。
‘我愛的是如玉,對不起,剛才是個錯誤。’寶玉悔恨地說。他太容易受到誘惑,還好事情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玉她有哪一點比得上我?從小她沒一樣比我強,光會哭哭啼啼,裝着一副小媳婦的可憐相,好博取別人的同情。還是你嫌棄我曾有不好的過去?我是被李志銘騙的,難道我已失去追求幸福的權利。’她抬起一張哭花的臉看着寶玉,看起來有些可笑。
‘你沒有失去追求幸福的權利,只是你的方向錯了,我不是你該找的人,我愛的是如玉,而且絕不可能背叛她,永永遠遠。’寶玉鄭重地說。夢瓊對自己好像有很嚴重的誤會,以為他會為她拋棄如玉。他什麼時后給她這種錯覺?親切也有錯嗎?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自小,她說這句話、下定決心后,所有的東西都能從如玉手中取走,不管是實物還是人,寶玉也不能例外。
‘我想我不能再留在這兒,李太太的事我也無法幫你什麼,請另外找人來幫你吧,我走了。’寶玉滿臉愁容,滿腹愁緒。這種場面算是不歡而散,日後見面必會很尷尬。
但願時間會沖淡夢瓊對他不該有的感情。
‘不準走!’夢瓊使性子,她抓着寶玉的臂膀不放。
‘你不要再胡鬧。’寶玉不敢太大力地甩開夢瓊,怕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一個踉蹌便回大床,只好任由她抓着右臂,左手扭開門鎖。他以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夢瓊自然會放手。
門才開個縫,守候門外的女孩驀然抬頭,四眼交接,臉色凝重。
‘寶玉哥,如玉來了,你自己把我們的事告訴他,不要讓我們姊妹自相殘殺。’夢瓊看機不可失,混淆視聽。
夢瓊的話像炸彈一枚,炸傷了如玉。
回頭是因為她左想右想都不相信夢瓊說的話,她不相信寶玉跟夢瓊已半同居,她回飯店來驗證。但,眼前夢瓊嘴唇紅腫,頭髮凌亂,衣衫不整,酥胸半裸……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如玉,你聽我說……’寶玉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掉下眼淚的人是如玉,‘我恨你……’如玉帶着一顆破碎的心跑了,這次不會再回頭。
她失去回頭的地方。
***
不得其門而入的寶玉被何英霞趕出門。
‘如玉不要見你。一會兒如玉,一會兒夢瓊的,愛情不專,跟夢瓊就好了,為何還來招惹如玉?’何英霞扭曲事實。她已接獲夢瓊的電話,禁止他們見面說話。母女倆狼狽為奸,共創美好明天。
‘伯母,您誤會了。’是夢瓊招惹他吧!
‘你佔了夢瓊的便宜,還說是誤會。’何英霞故意扯開嗓子,說給關在房間裏的如玉聽。
佔了夢瓊的便宜……這話從何說起。
‘伯母,我沒有……’寶玉急急洗刷罪名。何英霞安的這個罪名,實在是太無妄,不過是一個吻和一些身體探索,就被宣判犯了強暴罪。他才是被強暴的人,同時被流言抹黑。
‘想吃干抹盡,不認帳是不是?腳踏兩條船,沒那麼便宜,你敗壞夢瓊的名節,就該對她負責到底。’何英霞搶話,不讓寶玉有辯駁的機會。她和夢瓊早就商量出一個兩全其美的對策,夢瓊跟寶玉,如玉和吳董,她既不用損失金錢,又賺到一個金龜婿,何樂而不為。
這些年,夢瓊身邊男友一個又換一個,連有婦之夫也成入幕之賓,教女無方的她是傷透了心,所幸女兒終於覺醒,願意為寶玉而安定下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寶玉娶夢瓊。
天哪!夢瓊對何英霞說了什麼?她居然栽他的?!
寶玉的心涼了半截。美麗的糖衣包裹着毒藥,夢瓊善於心計,把他騙得好慘,他還把她當成好女孩,他……居然對夢瓊動心過……寶玉覺得快吐血了,為自己的愚昧。
‘伯母,您能不能心平氣和地聽我把話講完。’寶玉用哀求的語氣。
可惜寶玉求錯人了。
‘我還能心平氣和嗎?你不用說了,你爸媽什麼時候回國,我要去找他們理論,要他們為你的行為給我們母女一個交代。’何英霞氣極地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倆都是演技派。
‘我真的跟夢瓊沒有什麼,我愛的是如玉,伯母,請答應把如玉嫁給我。’寶玉乾脆提親事,以匡正夢瓊的錯誤。他選擇的是如玉,一直都是。
‘我都被你們搞胡塗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各說各的,我都不知道該聽誰的,反正我管不了你們年輕人的事,你們的事自己去解決好了,但,現在時間很晚了,如玉也說不想見你,寶玉,你還是請回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有必要急於此時嗎?’何英霞煩躁地揮揮手下逐客令,表示她不想再聽寶玉說什麼,也不想管寶玉和她兩個女兒的事。
是寶玉突兀的提親,讓何英霞語塞,只有先敷衍他,請他走路。
反正到時候如玉嫁作吳婦,寶玉沒得選擇,自動會投入夢瓊的懷抱,他若敢不從,她照樣有法子逼他就範──以玷污夢瓊之名。何英霞胸有成竹。
‘可是……’寶玉仍想見如玉一面。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走了,走了,我還要睡覺。’何英霞關上鐵門。
寶玉頹喪地望着鐵門生氣。
這種被阻絕於外的感覺很不好,這道鐵門把他和如玉分隔兩頭,那種天人永別的陰影蓋住心頭所有的情緒。寶玉像看門狗守在樓梯間,不敢離開。
多了一個人來陪他。
‘你來了?’寶玉沒氣力地說。
‘早來了,你屁股上的腳印就是我踢的,我要是晚來一步,你就抱憾終生了。’晴雯瞪着寶玉說。還真是千鈞一髮,大哥差點就被蜘蛛精的毒絲網住了,要不是她冒着被看見的危險,現身使出無影腳,不然大哥的一生就毀了,玩完了,斷送在夢瓊的手上。大哥真是不應該,被美色迷了心竅,連如玉的姊姊也敢染指,真是不應該,卻情有可原。
寶玉自知理虧地低下頭,‘晴雯,那件事可不可以跳過,不要再提了?’如晴雯所說的,他差點鑄成大錯,不能挽回的錯,現在應還有轉圜的餘地。
‘我才不想提那一幕,你活該啦,誰教你用情不專。’晴雯想到就臉紅。那一幕是限制級的,她還未滿十八歲呢!
‘我知錯,不過又不全都是我的錯……’他錯在不該受夢瓊誘惑。
‘錯多錯少,終究是錯,而且如玉也看到這個錯中錯,你準備被砍頭吧!’
‘晴雯,你來落井下石的是不是?我都已經六神無主了,你還有心情說風涼話。’
‘我不是打落水狗,我這幾天沒來,就是去查看黎家的人跟你有什麼宿世因果,結果你猜怎麼著,夢瓊竟是你的前妻薛寶釵,你們當然會再度糾纏不清。’晴雯兩手一攤,怨不得人。《紅樓夢》裏,大哥雖愛着黛玉,卻也受到寶釵的吸引,所以此生寶玉同樣會受到夢瓊的誘惑,是理所當然、冥冥中的定數。
‘喔,歷史千萬不能重演,我可不要再和夢瓊攪和,我是為如玉拋棄一切的,老天不能再捉弄我。’寶玉的心情越來越消沉。
夢瓊是寶釵轉世,真是天大的壞消息。寶玉突有志不能伸的悲哀感。
‘如璽是水溶,何英霞想當然爾是王熙鳳,你瞧,每一個人的長相、個性跟大觀園時代都很像。’晴雯不敢講連遭遇都像。黛玉早夭,如玉也快了,只是她不知道如玉的正確忌日是哪一天,只知道活過生日;水溶封百里侯,如璽指日可待;王熙鳳潑辣破落戶,何英霞異曲同工;至於寶玉會不會娶夢瓊,目前還看不出端倪。
‘晴雯,雖然誤會是可以解釋開的,可是我心裏就是毛毛的,總覺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你說我會不會是太怕再度失去如玉的關係,才會有這種莫名的感覺。’寶玉甩甩頭,想甩去腦海里的影像。但,他彷彿看到如玉漸行漸遠的身影,眼中還帶着怨恨與哀傷。
‘大哥,不是我要嚇唬你,這應該是和生死簿記載如玉活不過今年有關。’晴雯是已看開了這點。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大哥硬要下凡妄想逆天而行,而她一直沒樂觀過。
‘晴雯,如玉除了跟我的這點小誤會外,並無其他不順心,她沒有理由要尋短見。’他沒聽如玉提過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是有那麼一樁,但,何英霞又不是最近脾氣才壞,如玉早習慣何英霞的無理取鬧。那還會有什麼事?他實在感覺不出什麼端倪。
‘我也不知道尋死的理由是什麼?總之,你趕快跟如玉解釋清楚就對了。’可是,閻王有令三更死,絕不留人過五更。晴雯黯然。
寶玉點頭。那是當然的。
***
頭痛欲裂,是如玉早晨醒來第一個進入意識的想法。
死寶玉,害她整夜睡不熟,害她頭痛,害她……失戀,如玉靠着床頭櫃,仰望天花板。她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寶玉對她的愛經不起夢瓊的挑逗,他和她不過是場鴛鴦蝴蝶夢。
昨夜那一幕明白地告訴她,夢瓊說的是鐵的事實,不是虛構的,這五天來寶玉的徹夜不歸,對她避不見面又交代不清,原來是他和夢瓊行魚水之歡,在外租屋避她耳目。寶玉不敢親口告訴她另結新歡的事,是對她感到抱歉。他也知道錯,也知道她會傷心……他心既已不在此,她又何必再眷戀,徒添傷悲。
夢瓊又贏了!再一次成功地從她手上搶走她心愛的東西,這一次她並不怪夢瓊,此次搶走的又不是沒生命的東西,沒生命的東西無知覺,只能任人擺佈,寶玉是有知覺、有自主權的,而他自己長腳跑向夢瓊,非夢瓊之過,若他對自己有從一而終的感情,夢瓊要搶也搶不走。她輸了,輸在寶玉的眼裏夢瓊比她好,輸在寶玉沒愛她到非她不娶的地步,她徹徹底底地失敗,敗在她不夠溫柔、條件不夠好,讓寶玉厭煩她的古板,讓寶玉棄她如敝屣。
她的幸福短暫似曇花,然而她的痛苦將長與日月星辰同在,不論白天或黑夜毫不留情地啃蝕她傷痕纍纍的心扉,如果寶玉是她姊夫,她該如何共處?
寶玉這薄情的男子,她給他的愛太多,到覆水難收了,她該怎麼辦?她沒辦法祝他和夢瓊幸福快樂。如玉的眉頭緊蹙,她要離開這裏,這裏傷透了她的心,她的心已經死了。
她要到很遠的地方舔舐傷口,不再回來,因她很清楚創痛永遠無法撫平。
寶玉,你給我的傷害太大了。如玉流下兩行清淚……
今天也許是她在黎家的最後一日,這裏,她一刻鐘也待不下去,但,好歹她該告知何英霞一聲,再夾着尾巴逃吧!如玉拭去淚水起身步出卧房,看見那個男的又出現在她家客廳,如玉警戒地望着他。
他來幹什麼?如玉心裏警鐘大響。
‘黎小姐,你早。’他皮笑肉不笑地說。
如玉不予理會,逕自走進套房,挖起半睡眠狀態的何英霞,‘他來做什麼?’
何英霞慵懶地回道:‘來接你的。’
如玉一個上前,搖晃何英霞的肩膀,‘你是不是人,你休想叫我做夢瓊的替死鬼,你敢!我爸不會饒過你。’如玉直想賞何英霞兩巴掌,她好惡毒!
何英霞一把推開如玉,冷冷地說:‘你認命吧,木已成舟,你爸回來也莫可奈何,何況你到吳董那邊也沒什麼不好,吃得好穿得好,過的是人人稱羨的日子,還有人伺候着。’為免夜長夢多,她和夢瓊一致同意先把如玉送到吳董那兒,所以她昨夜就緊急通知吳董一早派人來迎親,省得事情生變,怕被寶玉破壞她們母女的好事。
如玉的臉色變慘白,‘你……我是哪裏對不起你,讓你恨我到要把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如玉的聲音喑蕁
如玉的指控讓何英霞良心不太安,‘如玉,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你恨我也無妨,本來只要有錢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但現在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你和夢瓊都愛上寶玉,我當然希望寶玉選擇夢瓊,可是他卻選擇你,我……只好這麼做。’
寶玉……她誤會他了!如玉欣喜若狂了一會兒,但很快地被眼前的危機掩埋。
逃出這裏!是如玉唯一的想法。
如玉即刻轉身向大門方向飛奔。只要走出這裏,就能重見光明。如玉的心裏燃起火花。
但,那個人澆熄了火花,他擋住唯一的出口,也擋住如玉的光明,頃刻間,如玉有天昏地暗的感覺,她大聲喊:‘救命……’他是如玉生命里的劊子手,他封住如玉的嘴。
‘黎小姐,我不想對女人動粗,你最好乖乖聽話,我也好辦事。’
如玉悲傷的眼神直盯着站着不動的何英霞,後者只是撇過臉。
‘黎小姐,你這樣不合作,就不要怪我不懂憐香惜玉。’他對如玉拳打腳踢,提出警告。
如玉虛以委蛇地點頭,表示願意服從。
他一放開手,如玉搶到電話邊,但,電話線已被切斷。冷汗從如玉的額頭冒出。
‘你只是在做無謂的掙扎,只要你再輕舉妄動,我就不客氣了,看你是要遍體鱗傷,還是昏迷不醒地跟我走?’他恐嚇。
‘我不要跟你走,我不是黎夢瓊,你抓錯人了。’如玉顫抖地說。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把你交出去,你懂嗎?需要我明說?’他的眼睛飄向何英霞。
他收了何英霞的賄賂,天下最毒後母心。
‘后媽,你好狠的心啊!’如玉發出不平之鳴。
‘如玉,我不敢奢求你原諒,至少我會好好照顧你爸爸,這點你可以放心。’何英霞臉上有同情的神色,卻不足到放如玉一條生路的地步。
‘黎小姐,你梳洗一下,準備跟我走吧!’他還趕着交差。吳董艷福真是不淺,他看過夢瓊,要他選擇的話,他會選這個膺品如玉,她潔白高貴的氣質,是那個夢瓊怎麼裝也不裝不出來的。
他亦步亦趨地跟着如玉進房。如玉拿着換洗衣物,站在浴室門口,‘你要看我洗澡?’
他打住盯梢的腳步,‘諒你也逃不出去。’就算她從汽窗口出來,后陽台都上了鐵煉,這裏是十樓,沒有後門,唯一的出口有他把關,她插翅難飛。
如玉鎖上門,轉開熱水,從化妝鏡后取出父親老式刮鬍刀里的刀片,毫不猶豫也往手腕上劃出一道血痕。不夠深,如玉咬唇猛划,一刀比一刀俐落,劃在同一傷口上,頃刻血流如注,她一聲也沒吭,已視死如歸了。
沾着血,如玉在牆壁上寫下斗大的幾個字后,把手浸在熱水裏。聽說熱水能加速血流的速度,也比較不會痛。痛還是很痛,但,比不過心痛。
蒸氣瀰漫著,浴缸里一攤紅水,有腥味,如玉感到頭昏目眩,不支倒在浴缸上,手還泡在血水裏,任由血汩汩地流出。
寶玉……寶玉……來生再見……如玉的淚朦朧了雙眼,一片黑,如玉陷入昏迷……
***
回天乏術。醫生宣告如玉死亡。
寶玉、如璽、黎青雲嚎啕大哭,連何英霞也掉下幾滴鱷魚的眼淚,夢瓊則只是應景地啜泣。
握着如玉冰冷的手,寶玉哭得死去活來。
牆上的遺言‘今生無緣,來生再續’,是他們敵不過天意的證據。寶玉獅吼一聲,欲向上天討回公道,還給他的卻是萬里無雲的晴空。
看着如玉已無呼吸的臉,是那麼地平靜,那麼地安詳,彷彿只是睡著了。寶玉伸手撫觸如玉的面頰,輕輕地,像怕吵醒好夢正酣的她。
如果時間能倒轉,他不會再離開如玉一步,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如玉,如玉,他宿世的情人啊!怎捨得再次留他一人孤獨一生一世?
難道真要他再等五百年,兩情才能開花結果?寶玉再度問天。今生他已了無生趣了。
黎青雲流着淚向何英霞走過去,‘啪、啪’的兩巴掌,‘你還有臉站在這兒?殺我女兒的兇手,你給我滾出這裏,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給我贖罪的機會。’
‘你也知道錯,也曉得有罪,你錯得離譜,罪更無可赦,如玉雖不是你生的,但我把她交給你,是希望你填補她失去的母愛,可是你是怎麼對待她的?你心裏有數,唉,我真不知道我不在的時候,那孩子吃了多少苦?今天我才知道自己娶了個什麼樣的女人,一個兩面三刀的女人。’黎青雲捶胸頓足地打自己,悔恨他的不察,才痛失愛女。
如璽趕忙上前抱住黎青雲,哭着說:‘爸,不要……’
‘如璽,我的好兒子,爸以後不能再照顧你了,爸不會再回來這個家,你好好照顧自己。’黎青雲轉頭看向夢瓊,‘至於你,我已當沒你這個女兒了。’口氣非常冷淡。
他徹底死心了,夢瓊雖然跟自己沒血緣關係,但對她付出的愛不比如玉少,可是她卻處處設計陷害如玉,並慫恿何英霞做昧着良心的事。
夢瓊低頭不語。誰知道如玉這麼想不開?她把錯歸咎於如玉自己太傻。
哭聲不歇中,醫護人員進來將如玉的屍體推進殮房,黎青雲看了如玉最後一眼,黯然神傷地離去,何英霞和夢瓊默默地相偕離去,只剩下寶玉和如璽守着陰森森的停屍間,沒有離去的意思。
兩人都不願讓如玉孤孤單單地躺在方盒子裏,至少外面有他們作伴。
雲破月來花弄影,晴雯自天而降。
非常時刻,她也顧不得被如璽發現她的秘密。寶玉沒告訴她那已不是秘密了。
‘大哥……’晴雯鼻酸了。永別總是令人傷感,儘管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晴雯,我不想活了……’寶玉氣若遊絲地說。傷痛已讓他心力交瘁了。
‘寶玉哥……’如璽痛心地看着寶玉。如玉姊的福分為何這麼薄?
大哥的愛相隨在她的預料中,晴雯吸口氣說:‘大哥,事情不是完全沒希望。’
兩個男人同時看她,期待她再次開口。
‘我問過灶神,他說改寫生死簿就能讓如玉起死回生。’晴雯說著,但臉上有愁雲。
‘晴雯,有什麼困難?’如璽捕捉到愁雲。
寶玉這才從希望的幻想中回過神,但是希望也跟着幻滅,‘小妹,太危險了,還是不要去。’十殿閻羅那兒戒備森嚴,一旦被逮到,輕則交還天庭自行處分,重則先斬後奏,端看擅闖禁地的意圖,而晴雯此行是唯一死罪,改生死簿法理不容。寶玉擔起心來。晴雯是想再闖十殿閻羅,不,他不能再讓她涉險,就算他很希望如玉復活,但,搞不好會再永遠失去晴雯。
這個險不值得她去冒,晴雯的法力太弱,他不想再失去摯愛的人。
‘大哥,沒問題,我有信心。’晴雯故作輕鬆狀。上次是因判官內急,她才有機會下手,這次得碰運氣,判官不是老跑茅房的。
‘你不用騙我,以你的修為打不過判官的,何況判官不講情面,你逃不過他嚴厲的制裁。’寶玉勸晴雯打消念頭。
‘我心意已決。’晴雯不容寶玉置啄。她不忍寶玉為如玉殉情而成為無主孤魂。
‘我很感激你的心意,但我命令你不準去。’寶玉拿出主子的威嚴。
‘不要去做無謂的犧牲好不好?’如璽激動地說,眼神訴說著不舍,否則他會是另一個賈寶玉。
晴雯芳心大亂,是因如璽無比柔情的眼眸。她怎麼會受到如璽眼神的影響而心慌意亂?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她是塵不沾心的仙子啊。晴雯很勉強地把注意力集中起來。
‘我可能令你們失望了,大哥,恕難從命。’去,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不去,大哥的生機也斷了。她才不要很久很久都看不到大哥。
‘求你不要去,我不要如玉復活,也不會尋死了。’不願晴雯白白送死,他情願苟活。
‘大哥,我無法坐視你生不如死的慘況。如璽,在我離開后,你幫我點燃三炷香,如果三炷香時間內我還沒回來,大哥、如璽,不要為我難過。’晴雯說完便化為輕煙,消失於無形。
‘晴雯……’寶玉和如璽異口同聲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