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小雪不是頭一回受父親盛名之累，她曾被同學取笑排擠過，而且不只一回，但是過去那些事都沒這次嚴重。

從狄沛風把她請出公司這個舉動，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回家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寒着臉的狄沛風回家，他卻是一句話都不肯說，也不吃桌上的飯菜，她真的束手無策。

她坐在床上等他，洗完澡的狄沛風原本低頭用毛巾擦着頭髮，突然看見坐在床上的人，他楞了楞，又裝作沒看見她似的轉身做別的事。

莫小雪嘆息。「你還是不打算跟我說話嗎？」

這招應該是她用在他身上的，沒想到他施展的也挺熟練，她舉手投降，他要什麼她都答應，這樣行了吧？只要他願意開口。

狄沛風看她一眼，還是沉着臉背對她。

他又何嘗願意把場面弄得這麼僵？

但這過大的驚嚇讓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就連一向口若懸河的韓瀁，離開前也只拍了拍他的肩頭。

他以為她是天真無邪的，但她欺騙了他，這傷了他的心；更棘手的是她的身分，他對她的父親十分反感，以及他們之間結的仇，這讓他無法再以之前的溫柔對待她。

該怎麼做，他也不知道……

莫小雪知道他的脾氣，真的生起氣來，得好一陣子才會消，可是她又急着解釋，更為他與她父親的官司擔憂。

他可能會把她父親送進牢裏，她不能愛傷害她父親的男人。

如果可以，就勸他放棄打這場官司吧！她父親那邊她再去協調，總有比上法院更好的方式。

「身為林進勇的女兒不是我的錯。」她輕聲說道。

狄沛風把濕毛巾丟進洗衣籃里，思索了一會才出聲，「欺騙就是不對。」

哦！他總算開金口了。

莫小雪對自己苦笑。「如果在當時我告訴你我的身分，你一定會把我攆出去。」她說的是在半路被攔的當時。

他轉身面對她。「我現在還是想這麼做。」

他的冷酷讓莫小雪揪喘不過氣。「所以，你不要我了？」

他氣到用這種方式傷害她？

狄沛風一傻，他並沒有說不要她？他也不知道他們之間該怎麼辦。「我跟正在打官司的建商的女兒交往，我要怎麼向公司交代？」

他還在找合理的說辭說服自己別生氣，但是好難。

他不算理由的理由激怒了一直壓抑的莫小雪。「該死的！公司是你的，你在乎的不是這個，是你掛不住面子，你女朋友的父親打斷你的腿……」

「隨你怎麼說，不過你被開除了。」被說中心事，狄沛風老羞成怒，大手一揮趕她走。

原本跪坐在床上的莫小雪跳了起來。「我……我要照顧你。」

他冷笑。「謝謝你的關心，我的腳傷好了，不需要你了，等老陳回來之後，我的生活就可以恢復正常。」

「那我呢？」

他復原了、不需要她了，這件事讓莫小雪絕望，連最後一個可以留下來的理由都沒有了。

「你？什麼都不算，我受夠你們父女倆了。」一個叫人圍毆他，打斷他的腿；一個莫名其妙的出現，拐走他的心，他想叫他們兩人滾出他的生活！

他的毫不留情讓莫小雪開始啜泣。

「狄沛風，聽聽你在說什麼，再想想你之前對我的感情，你真的要放棄我們的感情？」

「如果感情是堆砌在欺騙之上，這種感情我不要也罷！」他並不想要趕她走，只是突然就這麼說了，話也收不回來了。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要欺騙你。」她睜着淚眼，認真無比說道。

她還提？愈說他愈生氣！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她在這裏，他沒辦法冷靜下來。

就這樣？一句話就把她掃地出門？莫小雪蒼白的臉上滿是不解。

「今天之前，你才說不是我煮的菜不吃，沒有抱着我不睡覺；我沒叫你，你就不起床；你甚至因為擔心有人要傷害我而要把我送出國。你是喜歡我的，不，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別這麼衝動，求你。」知道他性子暴烈，此時她把身段壓到最低，幾乎是匍匐着向他討饒，這樣還不夠？

「愛你？」又被說中心事，狄沛風更加煩躁，「恐怕你錯估了你自己的重要性，我狄大少愛女人，但不會只愛一個。」

他這種超級愛面子的男人，若是被猜中心事，只會暴躁的想隱藏真正的自己，即使壞了事，那也等氣過了之後再開始懊悔，想辦法補救。

「你一定要這樣傷害我嗎？」

「你罪有應得。」唉！她一定要跟他吵，然後讓他說更多明天就會開始後悔的話嗎？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她可以吧？

莫小雪冷了心，她不再煩他就是，走就走。「我知道了，結束了。」

她收起所有的急切，靜得像沒事的人，因為再吵也沒有用。「原本就只想要來照顧你，沒想其它的，我就是這麼做的啊……」

她苦笑離開他的房間，離開這個讓她有很多回億的地方。

淚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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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蓮心半個小時前便接到女兒的電話，聽到她的鼻音，就知道寶貝女兒在哭，急着在家門口等人，也把不知情況的丈夫給引了出來，一塊陪着她等。

「乖女兒，你終於回家啦！」一見到她的小MINI，思女心切的林進勇馬上迎上前來，同時招呼手下幫忙搬行李。

「乖女兒，你還好吧？」莫蓮心牽住女兒的手帶她進門，看着她哭腫的眼，作母親的心疼死了。

「媽咪，那個人，讓他回去。」莫小雪在母親耳邊低語。

莫蓮心眨眨眼，了解。「我知道了。」

為了讓女兒能順利進駐狄沛風的家，她私自指揮了丈夫的手下把狄沛風的管家給綁走，送到深山裏的別墅，讓他度個假。

如果把人放回去，就表示小雪的「報恩之旅」結束羅？

前兩天打電話回來時還是甜甜蜜蜜的，怎麼才兩天就翻臉了？唉！畢竟是年輕人。

「乖女兒，你是不是哭過了？眼睛腫腫的耶！」林進勇跟在母女倆後頭。

「我還鼻子紅紅的咧！」看到他就有氣！還不是他闖的禍？

「她怎麼啦？」林進勇被女兒凶得莫名其妙，傻傻的抬手搔搔小平頭。

「我被老闆開除了……」回到家，見到了父母，一路上強忍的情緒崩潰了，她趴在母親肩頭放聲大哭。

「是哪個不長眼的敢開除我女兒？我找人砍他！」跟着進到女兒閨房的林進勇怒眼一瞠。

他不說還好，說了莫小雪更氣。「你還說！你還說！」她拿枕頭砸老爸。

「我怎麼啦？」林進勇被打得莫名其妙。

「唉——你出去啦！」莫蓮心啐了一聲，把提油來救火的丈夫趕出女兒房間。

丈夫狼狽逃開后，莫蓮心拍拍女兒仍在聳動的背。「跟媽咪說發生什麼事？」

「狄沛風……他知道我是爸的女兒了，他說他不要爸的女兒當他女朋友……」她哭啞了嗓子。

莫蓮心一臉空白。「所以你就回來了？」

「他趕我走。」莫小雪吸吸鼻子，用哭腫的眼瞅着母親。

還是媽咪最好，不會罵她，也不會大吼大叫，她再也不要理那個沒良心的男人了！

她以為戀愛很甜蜜，可是為什麼會有這種痛楚？她只是要甜蜜的部分啊……

「這男人！」一向溫和的莫蓮心見女兒受委屈，也忍不住動怒。

「媽咪，你不會也說要砍他吧？」莫小雪深知母親外柔內剛的性子，擔心她下手比老爸還狠，她不要事情變成那樣。

她雖然傷心，卻不希望狄沛風受傷，她更不要事情是因為她而發生。

「我又不是你爸。」莫蓮心覷她一眼，見她這模樣就知道還喜歡着狄沛風，她嘆了口氣，「要我去找他談嗎？」

老爸搞破壞，女兒搞不定，由她出面應該控制得住場面。

「不要……」她再也不要見他了，莫小雪撲進床被裏放聲大哭。

莫蓮心輕嘆着拍她的背，心想暫時先讓這兩人冷靜一下。

「好吧！就哭吧！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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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沛風打死不肯承認，才一天，他就想死了那個甜甜的女孩。

沒有甜美的morningcall——昨夜他根本睡不着，沒有讓他食指大動的美食，也沒有讓他傻笑的甜吻，什麼都沒有了……

門口響起車子引擎聲，懶懶窩在沙發里的他猛地跳起。

她回來了嗎？如果她回來了，他試着不要那麼生氣……

「小雪……是你啊！」他看着走進門的中年男子，臉上藏不住的喜悅瞬間化為失落。

正牌管家老陳沒想到他會這麼冷淡，木訥的臉楞了楞。「少爺，我歷劫歸來，你沒有給我一點安慰，怎麼這張臉？巴不得我不回來？」

「你不是去加拿大嗎？怎麼說歷劫？」他奇怪的瞅了相伴數年的管家。

老陳差點被嗆死。「誰去加拿大了？我是被綁架了。」難怪遲遲等不到主人救他，害他以為自己被放棄了。

「什麼？」狄沛風傻眼，「誰綁你？」

「不知道。」老陳一臉的無辜。

不對，有事情不對勁。

是小雪說老陳去加拿大的，而小雪又有黑道背景……老陳被綁架跟她有關？

一定是的！

她故意要來他家為什麼？

她口口聲聲說要照顧他，結果恐怕不是那樣……

「有人告訴我，你去加拿大探親了，也沒人打勒贖電話，所以我沒有去救你，抱歉。」對他只有這句話。

「沒什麼，他們並沒有傷害我，而且……」老陳平板的臉上出現令人起疑的害羞。

「怎樣？」

「我戀愛了，我愛上被綁架那段期間，照顧我的女人。」他以為自己會獨身一輩子，沒想到會在那段奇遇碰上讓他心動的女人。

只可惜他走得倉卒，以後不知道怎麼找她。

「哦！」狄沛風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跌回沙發。

「少爺，這陣子你還好吧？喲——石膏拿掉了？誰在照顧你？」老陳問。原本擔心少爺吃不好睡不好，看起來除了心情不太好，似乎還胖了。

「一個小騙子，不，她是個大騙子……」挖掘到愈多關於莫小雪的事，他的心情愈糟。

老陳滿臉問號，但見他一臉陰鬱，就不敢多問。「你吃飯了嗎？」

「沒。」也吃不下。

「我幫你叫外燴。」老陳重拾工作。

狄沛風原想張口喚人，說他不想吃飯店的菜，但想到莫小雪從此走出他的生活，他必須回到原本的生活，也就讓老陳去了。

那晚，滿桌的菜沒一樣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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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氣消了沒？」韓瀁一坐下就先詢問窩在沙發里的狄沛風。唔，看他這張臭臉，事情沒進展喲！

「應該是問他睡了沒。」手中捧着一杯威士忌的韓皓淡扯嘴角說。

和韓瀁同時抵達的崔傲霜仔細打量狄沛風的臉，倒抽一口氣。「天哪！你幾天沒睡啦？」黑眼圈真深。

「從她離開那天起。」狄沛風知道沒必要瞞這些好友，因為他們會出現就是他的管家找他們來的，他不說，老陳自然會把事情稟告他們。

「應該是你趕她離開的那天起吧？」最早到達的單非不介意在狄沛風破損的心上頭再補上一劍。

睡眠嚴重不足的獅子瞪了這幾個人一眼。

他們專程來看他的慘樣的嗎？

「我不懂，就算她是某某某的女兒，那又如何？」崔傲霜雙手一攤，滿臉不解。

「她騙我。」狄沛風低吼。

「好，你氣她一個星期，夠了吧？你的獅子脾氣應該已經消了。」這個男人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所以他的人緣才會這麼好。

「我還是氣她騙我。」獅子繼續低吼。

「面子問題？」韓瀁和其它幾人討論起來。

「嗯哼。」韓皓第一個附議。

「不是該死的面子問題，是人格問題，我不要我的女人會騙人！」

狄沛風的抗辯沒人搭理，其它幾個人自己聊開了。

「他認為自己沒有先被告知事情原委，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他很不開心。」狄大少一向喜歡掌控所有事，否則他會焦躁不安。

「嗯。」眾人一致同意。

「才不是那樣！」

狄沛風的抗議照舊無人搭理。

「先讓對方知道你喜歡她，你就吃虧了嗎？應該是你不讓她知道你喜歡她，然後她投入別的男人懷抱，你才開始懊悔，這才叫吃悶虧！」韓瀁說。

「這種行為還有另一種說法：自作孽、不可活！」韓皓接話。

「同意。」正在看新歌譜的單非補上認同的意見。

狄沛風的反應是大翻白眼，他現在需要的是意見，不是他們句句刺中他已經破損待修的心。

「狄大少，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好面子，也知道你這個毛病讓你失去許多好機會。現在大家一致公認小雪非常適合你，而你也很愛她，你確定要繼續保持你的驕傲、你的面子，然後失去她？」崔傲霜一臉不可思議的問。

「他的禽獸腦袋可能無法理解你的抽象說法，我以實際來舉例好了。」韓瀁冒着被獅子一口吞掉的危險，開始分析，「你想想看，如果以後每天早上叫你起床的，不再是小雪甜甜的聲音，你也不能抱着她先在床上滾一滾，把睡蟲滾掉，你會有多痛苦？」

狄沛風想着那樣的生活，開始眉頭深鎖，別說以後了，才幾天他就覺得很難受。

「還有以後再也吃不到小雪用愛心替你煮的三餐，又要回頭吃那種冷酷無情的五星級飯店三餐，你會開心嗎？」崔傲霜送給他一抹溫柔的微笑。

他猜想以後都吃不下別的東西了，餓死算了！

他開始覺得哀怨，小雪怎麼真的說走就走，她不是哭着說不走嗎？怎麼走了就不知道回來，她明知道他就是脾氣烈，氣過就沒事了……

「再想想，以後每天陪着你的，不再是可愛美少女，而是棺材板——抱歉喔老陳——」瀁構停下，對正巧過來倒茶的老陳乾笑，以後他來要小心點入口的東西被加料。「你不覺得這是一種自虐行為嗎？」

管家面無表情點個頭，轉身走開。

「還有……」韓瀁要繼續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卻被狄沛風抬手阻止。

「我知道了。」他耍夠孩子脾氣了，那對他的情況並沒有幫助，他得用成熟人的態度來處理這件事。

他對韓瀁笑了笑，「我們是不是該去登門拜訪了？」

韓瀁直搖頭，「如果你想去的話，請自便；我不想被斷手斷腳，這次我不同行了。」

「沒用的傢伙。」狄大少白他一眼，把手中的威士忌一口飲盡。

「喝那麼凶幹嘛？」韓皓心疼着陳年好酒。

「不喝醉，睡不着……」狄沛風苦着臉說。

他想小雪，好想、好想……

好友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只能搖頭嘆息。

可憐的失戀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