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先生,她就是Ohla的設計師,田園小姐。」阿崔的動作很快,前天才說要幫田園約案主,沒兩天時間就敲定了。
「你好。」王顯要有禮的接過田園先伸出來的手,握了握。
「你好。」田園禮貌的對他笑了笑。
「走吧,到我的辦公室去,大家坐下來再談。」阿崔帶領着他們,來到後面的小房間。
大家都坐定後,阿崔的店員端來了三杯咖啡。
「王先生,聽說你要在下個月底開店是嗎?」啜了口咖啡後,田園決定先開口。
「是的。」王顯要笑了笑,「可以請你叫我顯要就好嗎?叫我王先生,感覺好像在叫我父親。」
「我們還不是很熟,直接稱呼名字,不是太失禮了?」田園對某些對她有企圖、可是自己卻沒興趣的人,一向是直來直往。
「你說話這麼直接,不怕得罪人嗎?」王顯要臉上的表情,很有風度的一點變化都沒有。
「不怕。」田園挑釁的翹起了二郎腿,「我剛好不大想接你的case。」
「為什麼?」
「因為你的case很麻煩。」
「我願意出雙倍的價錢。」
「我不缺錢。」
兩個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燃起的煙硝味讓坐在一旁的阿崔忍不住出聲調停。
「兩位,可以先暫停一下嗎?小田田,你忘了你昨天是怎麼跟人家說的?!」他先是瞪了不給他面子的田園一眼,再轉頭看着王顯要,「王先生,我想小田田會先聽聽你想要的風格和要求,再來做決定要不要接。請問,這樣應該不會對你太失禮吧?」
「我不怕被人拒絕,只是希望是個我可以接受的好理由。」王顯要攤開雙手,風度不減的說。
「田園,你呢?」阿崔歪著頭射過去的眼神,藏着要田園安分點的警告。
田園聳聳肩,-副隨便你的模樣。
「奸,那王先生,麻煩你開始吧。」
「你呀、你呀、你呀!」王顯要前腳剛走,阿崔就開始對田園轟炸起來,「好不容易才出現那麼一個沒伴的上等貨,你就不能裝得正常一點嗎?」
「我很正常。」田園反駁。
「正常人不會對人家那麼失禮。」
「哼,那個痞子才不會介意。I
「痞於引」阿崔張大嘴,一臉不敢置信的搗住胸口,「人家王先生多麼的有紳士風度啊,你居然說人家是痞子!你眼睛有問題哦;:」
「你才眼睛有問題咧!那傢伙的眼神,分明就是痞痞的,長得也是一副笑面虎的樣子,只有你這個眼睛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糊住的人,才會覺得他紳士。」根據她的直覺,王顯要是屬於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而且,他對她有那麼一點意思。
不是她自以為是,關於這一點,她是百分之百確定;但是,王顯要要的純粹是玩玩,這一點,她光想就火大,
「真的嗎?」阿崔不敢置信的嚷嚷。
「隨你相不相信,反正我既然接了這個案子,以後碰面的機會會很多,日久見人心,你自己照子放亮點,小心別被他賣了。」
懶得再跟阿崔「盧」下去,田園抓起皮包就走人。剛剛的一場大對決耗去她不少精力,她得去找間餐廳,好好吃一頓來補充體力。
「欸!等等!」阿崔追上前,「我們中秋節到你家辦個小party好不好?」
「好啊,你約好人再跟我訂時間。我快餓死了,我要閃了。」
「那就這樣說定嘍,拜……」阿崔話還沒說完,田園早就走得不見人影。
田園才踏出阿崔的店門口,一輛奧迪新款跑車突然停到她面前。
車窗降下,裏面露出王顯要的臉。
「去哪?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我自己有車。」田園淡淡拒絕了。
「那好吧,明天見了。」王顯要識相的跟田園道別。
田園沒說什麼,隨意點個頭後,扭頭就走,管他禮貌不禮貌;她大小姐肚子餓的時候,別奢望她還記得什麼禮貌,不把王顯要當肉排啃,他就要偷笑了啦。
吃飽喝足,田園衝到租書店租了一疊小說和漫畫扛回家。很難得的,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忙人,在太陽還沒下山前,就已經回到家了。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啊?」
「我們老闆出國了,所以這兩個禮拜會很閑。」呼!好久沒看電視了,電視上演些什麼他都看不懂。
「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去聽Live?」田園順口邀孟德,她本來打算一個人去的,不過,像pub那種地方,兩個人比一個人安全多了。
「Live?那是什麼?」孟德搔搔耳朵,「演講嗎?」
天啊!田園在心底不敢置信的低呼。這人是打哪來的?土星?木星?
「Live就是現場演唱。」田園耐著性子解釋,「今天晚上,Super999有請一個我喜歡的樂團來現場演唱,我要去聽,你要不要一起去?」
「Super999,那是做什麼的?」乖寶寶又發問了。
「Pub。」
「Pub?你一個人去?」一個女孩子單獨去夜店,不會太危險了嗎?
「對,我一個人去。」田園實在很想對他翻個大白眼。
「喔。」孟德頓了頓,「那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好,那我們八點出發。」田園嘴上雖然是同意,不過心底卻開始後悔自己的大嘴巴。
八點整,田園請樓下管理室叫了一輛計程車,兩人坐車前往Super999。
基本上,去那種地方田園一定會喝點小酒。為了安全起見,通常她是不開車也不騎車的,不過,曹孟德卻有點不了解狀況。
「你出去玩,一定要坐計程車嗎?」台中耶,又不是台北,不管去哪裏都那麼方便,有必要搭計程車嗎?
「我不能保證我今天晚上不會喝酒,你能保證你今天晚上不會喝酒嗎?」果然是不常出來玩的人,大概他從來沒碰過警察臨檢吧?
「那你以前一個人去那種地方玩,也會喝酒?」孟德的語氣中透露出一點不贊同,
「嗯,多多少少。」田園現在真的非常非常後悔自己真是吃飽了撐著,幹嘛帶個糾察隊出來玩。唉,看樣子,今天是玩不起來了。
「喔,」儘管孟德不認同,不過他還是識相的沒多說什麼。
雖然夜店通常要十點之後才會慢慢聚集人潮,不過今天也許是因為請來了大牌的歌手助陣,才八點多,連吧枱邊都擠滿了人,還有一堆人在點餐的服務窗口排隊等著要點餐,
田園和孟德買了門票入場,高出平常許多的門票錢,讓孟德皺了皺眉頭。
「原來夜店消費這麼高啊,」他喃喃自語,還好他對這種地方沒什麼興趣,不然,他一個月萬把塊錢的研究經費哪夠他這麼花啊。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過來啦!」田園用力拍了拍孟德的肩膀,這個二楞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堵在入口處一動也不動,也不想想自己那麼大一撮,擋在那不但妨礙交通,也礙眼極了。
「喔。」孟德聽話的乖乖跟着田園。
「喏,這是menu,你看看要喝什麼,這裏有餐券,點好遞出去就行了。」
「好。」
孟德翻開menu,裏面一堆奇奇怪怪的飲料名字,看得他眼花撩亂,什麼粉紅佳人啦、深水炸彈啦、長島冰茶啦、血腥瑪莉啦,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不過光聽名字他就不想碰。
翻來翻去,最後他指了指menu,跟bartender說:「我要這個,鑽石冰橙。」這個大概是加了一堆冰塊的柳橙汁吧,所以他認為喝這個最安全。
Bartender點點頭,給了他一個牌子,叫他等一下過來拿。孟德收了牌子,轉身尋找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田園。
「喂,發什麼呆!」孟德光顧著左右觀看,沒注意到田園已經抱了一籃玉米片和一桶爆米花,從他身後走來。
「沒啊,我在找你。」孟德很紳士的伸手接過田園手上的東西,田園也毫不客氣的把東西全塞給孟德。
「走吧,飲料可能還要等好一陣子,我們先去找地方站。」田園領着他,在擁擠的人群中左鑽右擠;也虧得田園眼尖,老遠就看到還有一個可以放東西的檯子,視野又不錯,雖然是站位,不過有總比沒有好,所以她拉了孟德就猛往那裏鑽,
「呼!」好不容易站定了,田園忍不住大呼一口氣。剛剛人擠人的,弄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現在才能好好呼吸。
「我們要用站的嗎?」孟德好奇的問,
「嗯,聽這種音樂本來就要用站的,坐着聽,死氣沉沉的,會讓台上的人唱不下去,所以等一下你會看到現在坐着的那些人也會站起來。」除了古典音樂演奏會,或歌劇那種highclass的表演,觀眾才會乖乖坐着,一般的演唱會,大家一high起來,屁股哪可能還黏在椅子上。
「喔。」孟德受教的點點頭。「我們是不是該去拿飲料了?」
「對厚。」孟德這一提醒,田園才猛然想起,「你牌子給我,我去拿,」
「沒關係,我去好了。」孟德從小受的教育,都是以幫女士服務為優先的紳士教條,所以他哪可能讓女孩子幫他服務。
「你記得怎麼回來嗎?」田園指指旁邊一堆擠在舞池入口處的人,要是對這裏的位置分佈沒有一點概念的話,是很容易就被人潮給混亂方向的。「還是我去吧。」看到孟德蹙起的眉頭,田園一副瞭然的模樣,順手拿起孟德的號碼牌,「你不要走開喔,不然位子會被人家占走。」
「好。」除了乖乖點頭,孟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沒辦法,這裏人那麼多,燈光又那麼暗,他真的沒把握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能找得到現在這個位置。
孟德看着田園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讓女孩子幫他服務,感覺……怪怪的。
「喏,這是你的。」田園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回來了,
「謝謝。」孟德趕忙伸手接過,「請問,他們幾點開始?」
「九點。」田園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再過五分鐘就要開始了。」
五分鐘,對兩個說不上熟悉,甚至有些陌生的人來說,真的有點長。
「呃……」孟德試著開口,想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你常來這種地方?」
「還好。我不喜歡跳舞,所以去Lounge比較多。」田園盯着舞池,隨口說著。
「Lounge?」
「類似pianobar,沒有舞池,讓客人能放鬆聊天的地方。」田園不厭其煩的對孟德這個「城市ㄙㄨㄥ」解釋。
老實說,孟德很想問--喝酒一定要在外面喝嗎?在自己家喝不行?朋友也可以約回家啊,為什麼一定要約在那種地方?
反正,對當了二十五年乖寶寶的孟德來說,田園的一些行為,在在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也讓他開了一點眼界。
還好,沒聊幾句,DJ就開始大放音樂,介紹今天的樂團,看田園專註的樣子,他應該不用繼續沒話找話說了吧?
孟德開始喝他的「柳橙汁」,一邊欣賞歌手賣力的演出,
手機鈴聲響個下停,把還在睡夢中的田園給吵醒了;她迷濛的睜開了雙眼,好一會,她才發現,眼前看到的天花板,似乎跟她房間的有那麼一點不同。
她努力的眨眨眼,想快些讓視線變得清晰,不過,真正讓她快速清醒的,是身旁突然有東西動了一下。
不是小鬼,她確定,小鬼是只貓,再怎麼大隻,也不會一翻身就把床震動得那麼厲害。
田園緩緩轉過頭去看,孟德那張閉着眼睛的臉,映入她眼帘。
然後,昨晚的回憶,一下子全涌了上來。
她喝醉了。
其實不算太醉,只是有點迷迷茫茫的,然後,那個在喝「柳橙汁」的曹孟德也喝醉了;再然後,他們兩個醉鬼,搭了一輛計程車回家;再然後……曹孟德那傢伙開始把她的唇當成食物在啃:而她不知道在賭什麼氣,馬上不甘示弱的啃了回去,就這樣一路啃到他房裏,接下來發生的事,憑她在被子底下一絲不掛的觸感,用膝蓋想也知道。
唉,酒,果真會誤人哪。
一旁的孟德,也許是被田園唉聲嘆氣的聲音給吵醒,揉着眼睛,他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
然後,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不對勁,倏地睜大了眼睛。
他先是胡亂在自己光溜溜的身軀上摸來摸去,接着,他發現了躺在自己身旁的田園。
「嗨!」田園大方的對他揮了揮手。
「你……那個……我……」極度吃驚的他,腦筋一時半刻還轉不過來,思考能力無法恢復不說,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知道啦。」通常應該是抱着棉被哭的人,現在反而反過來安慰人,「你習慣吃中式餐點,西餐不常吃嘛。不過,偶爾吃一次沒有關係的。」中餐西餐,是她看電視的時候,從電影台的一部電影中學來的比喻,
「西餐?」什麼跟什麼啊!現在是吃飯時間嗎?怎麼突然扯到吃西餐還是中餐?
孟德沒看過那部電影,自然不知道田園在說什麼。
「對。所以嘍,我不會放在心上,你也不用介意。」田園撈起薄被,仔細包裹着身體,嘿咻一聲站了起來,「我今天還有事,先走嘍,拜!」
她跟王顯要約了中午碰面,還好她昨天去Super999之前,特地把手機上的鬧鐘設定了比今天約定的時間還要早了兩個鐘頭,否則她鐵定會遲到。
「可是……」孟德伸出手,徒勞無功的想攔住田園,「我……」沒想到,田園的動作太快了,孟德話都還沒說完,她就已經消失了,只留下屬於她的獨特香味,飄散在空氣中。
「可是,昨天晚上,我們沒有做防護措施……」隔了好一會,孟德才對著空氣說了他想說的話。
老實說,他現在腦子裏是一團混亂,想追上去跟田園說個清楚,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種事,社會上一般的認知,吃虧的,不都是女孩子那一方嗎?而且,受害者的反應,不該是哭哭啼啼,然後吵著要他負責嗎?怎麼現在她的反應跟別人完全不一樣啊?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追上去該說些什麼。難不成要人家對他負責?
而且……而且,這是他的第一次,居然在這種糊裏糊塗的情況下發生,沒有兩情相悅,沒有浪漫的氣氛,甚至連情節他都記不大清楚。
其實孟德最介意的,是田園對這件事的反應。她那種吃完就溜的態度,不知為何竟讓他有點失落的感覺。他懊惱的抓起一旁的枕頭,蒙住瞼往後一躺,跟着忍不住悶著頭大叫了幾聲;可是,這樣一來,田園留在枕頭上的發香,又被他給吸進了鼻翼之間,那股獨特的香味,讓他的胸口開始翻騰起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胸口有點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