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嗨！”曉薇拉開椅子坐下，“你還好吧?”
她看着菜單，漫不經心地問着對面看起來有點憔悴的麗萍。
“你那邊……方便讓我住幾天嗎?”
“怎麼了?”
“那隻豬……被我抓到劈腿。”麗萍看着窗外，淡淡地說。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跟他分手啊。”麗萍理所當然地說，“只是那傢伙……”麗萍欲言又止。想到最近的事，她就覺得頭大，真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麼會去招惹來這個煞星的。
“他想對你怎麼樣嗎?”曉薇有點緊張地問。
最近電視新聞常在報導情殺事件，所以現在連分手這種事都要小心翼翼，免得有意外。唉，人心不古哪，什麼時候，連好聚好散都快變成歷史名詞了?真搞不懂那些人，勉強一個心已經不在自己身上的人，繼續相處，這樣，會比較快樂嗎?
“他不想分啊。”麗萍看着曉薇，無奈地說，“他一再跟我道歉，說要跟其他女孩子分手，剛剛還跪下來哭着求我，感覺真的有點恐怖，所以我想給他一個晚上冷靜一下，只好先避到同學家裏去；不過，我大學的朋友他都認識，不得已，只有來麻煩你嘍。”
“是喔。”天啊，怎麼會遇到這種人的，“他到底是踏了幾條船啊?”
“超過兩個吧。”麗萍沒啥好氣地說，“想到這個我就生氣，我居然笨到那麼晚才發現！”
“能發現就不錯啦。”曉薇在菜單上勾勾選選的，“有的人一輩子都被蒙在鼓裏咧。”
“拜託!”麗萍抗議，“別拿我跟那種沒經驗的笨蛋比好嗎?我生氣的原因是，我劈腿的經驗那麼豐富，這種事，居然沒在第一時間發覺!”
“這位大姐，”曉薇想拿頭去撞桌子，“你夠了吧?”
“啊是怎樣啦?”
“厚!你只是氣自己技不如人而已吧?”拳頭給它有點癢哩。
“對啦!”麗萍激昂地說，“沒想到我居然會陰溝裏翻船，那簡直是我完美紀錄的一大敗筆!”
“你給我停下來!”曉薇不耐地用手指敲打桌面，“你的戀愛遊戲打算什麼時候停止啊?我不是衛道人士，我對你的想法沒意見，只是現在的怪人很多，哪天誰知道你會不會遇上一個，你跟他說分手，他就喊打打殺殺的人啊?那很恐怖耶，沒必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吧?”
“我也知道啊，只是……”無奈地撐着頭，“人啊，總是這樣，貪得無饜，所以就算抓了滿滿一手，想從中挑出最好的，可是又往往放不開，巴不得全部都是自己的，可是偏偏天底下又沒有那麼好的事。”
“那不是問題，你的問題是……”曉薇在茉香奶茶的空格劃了一劃，旁邊註明半糖少冰。“你也抓好一點的人吧，每次都抓一堆那種五四三的人在手上，害我以為你什麼都吃，一點都不挑呢。”
“喂!你說話也太毒了一點吧?！”正中紅心，真痛!
“不說毒一點，打不醒你啊。”曉薇抓起點單起身。“好了啦!先讓我去點東西，等一下再說。”
“走吧。”
昨晚麗萍在曉薇家過了一夜，兩個女人吱吱喳喳聊了一整晚，天快亮了才睡。
兩人睡到下午一點多才醒，吃了點東西后，因為曉薇不放心讓麗萍一個人回去，堅持跟她一起過去看看。關勝之想跟，可是被擋下來。
“我還是不放心，你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萬一遇到了什麼事怎麼辦?”
“拜託！”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婆媽?!“第一，我沒那麼蠢，才不會去硬碰硬；第二，我怕你去了才會刺激人家，萬一他誤會你是麗萍的男友，當場抓狂起來，亮刀亮槍的，那不是更慘?你去，也沒用啊。”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天都快黑了!”
麗萍在一旁憋笑憋得很難受。這對冤家的對話真的很好玩，而且，看樣子，曉薇真的吃定關勝之了：她說起話來，真的很有女王的架勢呢。
“好啦!那你自己小心一點喔!有問題就打電話給我。”關勝之每說一句，就被親親女友堵一句，因為沒有可以說服曉薇的理由，不得已，最後只好妥協。
“知道了啦！”油門一加，車子就頭也不回地急速向前駛，也不管關勝之憂心忡仲、想追上去再多叮嚀幾句的身影。
“你對他也太凶了吧?”麗萍忍不住幫關勝之打抱不平。
“我本來就是這種個性，追我之前他就知道的，如果他覺得不爽，那他可以不要跟我在一起啊，我又沒拿槍逼他。”
“你喔……”被曉薇的利嘴堵得無話可說，麗萍只有在心底暗暗為關勝之祈禱，希望他能受得了好友暴躁的脾氣。
***
“怎樣?他不在吧?”曉薇跟麗萍躲在牆角探頭探腦地注意着前方。
“嗯，不在。”
“那可以過去了吧?”
“走吧。”
“我看哪，他應該是死心了啦。”
“可能吧，不過我總覺得怪怪的……”麗萍小心翼翼地掏出鑰匙開門。雖然看不出他在的跡象，可是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要是他躲在家裏就完了。“Oh！MyCo—!”門一開，眼前的景象讓麗萍登時傻眼。
“你家……被搬空了耶。”曉薇也傻了，麗萍的小套房裏所有的大小物品全都消失了，連垃圾桶都不見了，真是……有夠誇張的!
“天啊!”麗萍搗着臉，張大了嘴環顧四周。“我的電視音響都沒了!”那是她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耶!
“要不要報警啊?”真是可怕的報復手法。
麗萍坐在地上，抱頭不語。
“還是去備案一下啦!好歹你的安全才有保障。”曉薇在麗萍身旁蹲下，摟着她的肩，給她一點力量。
“不用了。”隨便用手擦了擦眼淚，麗萍哽咽地說：“我不想把事情鬧大，這樣也許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關係。”更重要的是，萬一被家裏的人知道了，以媽媽保守的個性，她可能會先被毒打一頓。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嘆了一口氣，她慢慢起身。“總之，這裏我不想再住，也不能再住了。”
“那你今天要再去我那過夜嗎?”
“不了，我明天有課，所以我去我同學那住幾天就可以了，我想他應該不會再來找我了。”
“那我先陪你去買一些換洗衣服，然後再陪你去你同學那好了。”除了房東的東西，其它都被搬得一乾二淨，看來麗萍要大出血了。
“謝了。”
“拜託，我們是朋友耶。”看不慣麗萍客氣的樣子，曉薇受不了地翻翻白眼，真是的……
***
剛停好車，關勝之的電話就來到。“喂，我已經在樓下了。”
懶得多說什麼，曉薇掛上電話。關勝之這傢伙，真的是愈來愈婆媽了。
“小點!”才一打開關勝之家大門，小點那隻愛亂跑的小貓就坐在門口，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想找機會溜出去的樣子。“小點啊，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曉薇抱起小點就是一陣亂親。
麗萍怕貓，所以昨晚她把小點和小三寄放在關勝之家，小三現在又在關勝之的大沙發上睡到肚皮朝天，小點則是活力旺盛地滿屋子亂跑，還不時走到大門前，尋找任何可以偷跑出去的機會。
“不公平!我也要！”關勝之看到曉薇跟小點的親昵樣，心裏老大不是滋味，吵着要女友的親親。
“等你長得跟它一樣可愛的時候再說吧。”無聊!
關勝之本來還覺得這小傢伙還滿可愛的，最近愈看它愈不順眼，每次老愛打斷他的好事不說，還會跟他爭寵，好幾次他都有點想把小傢伙扔出去的衝動，可偏偏它又是親親女朋友的最愛。唉，命苦啊!
“你朋友還好吧?”
“好慘喔，東西都被搬光了。”
“她男朋友乾的?”這是七年級生的分手報復新花招嗎?搬空人家家?
“八九不離十吧。真的很狠，連麗萍所有的衣服一件不留地都被搬光光。”
“那她今天怎麼辦?”
“後來有個男生來照顧她，所以不用我們擔那個心啦!對了，我剛剛順路去租了一部新片子回來。等等，我找找喔。”曉薇在包包里東翻西找的，好不容易才撈出一片剛剛租的VCD。“看，我們今天晚上來看這一片好不好?”她獻寶似的高舉到關勝之面前。
看了看片名，關勝之嘆口氣，“你真的很喜歡看恐怖片耶。”
“你不喜歡哦?”曉薇一臉無辜地看着關勝之。
“常常這樣被嚇不大好吧?”萬一哪天被嚇出毛病怎麼辦?
“好啦，以後我會節制一點，今天這片，租都租了，就請大人你忍耐一下，陪小女子我把它看完吧。”
拗不過曉薇的要求，他也只得同意。“那等我一下，我去爆爆米花。”
“OK!”
關勝之才踏進廚房，他的手機就響起。
“喂，你手機響了!”
“幫我接一下。”
“喔。”曉薇拿起來看了一眼，有來電顯示，可是沒有人名。“喂，你好。”
紀凌凌楞了一下，“呃……請問……是關勝之先生的手機嗎?”怕自己打錯電話，紀凌凌特意這麼問。
女的，電話這頭的曉薇也楞了一下。“是的，請問你是……”
“我姓紀，是他朋友。”
“他在爆爆米花，你請等一下，我把電話拿給他。”曉薇起身走向廚房，“你的朋友，姓紀的女生！”
關勝之一聽，知道是誰打來的，他接過電話，瞄了一下曉薇的反應，除了充滿好奇的雙眼之外，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喂?”
“剛剛那是你女朋友嗎?”
“嗯。”
“聲音聽起來很年輕。”
“是小了我好幾歲。”他笑了笑。
“哇!不錯唷！”紀凌凌糗他，“沒想到你這個臭豆腐是愈老愈香啊!”
“神經!”這個紀凌凌還是死性不改，說話總是酸得要死，“才差個五、六歲，沒那麼誇張好嗎?”
“你今天有什麼事嗎?”他記得紀凌凌已經回日本了，“長途電話很貴，不要用來說八卦。”
“喂，什麼態度嘛，我是特地打來恭喜你的!”
“我們的案子過了嗎?”
“十之八九是跑不掉，我們決策的主管，對你們提出的企劃和構想是讚美有加，他那邊應該是搞定了，剩下的就看上頭老大的決定了。”
“那就是說，還是有可能有變化嘍？”有時候不能太樂觀，就算有九十九點九九的可能，但是那0點00一的變化就有可能改變整個結局。
“應該是不會，我們老闆滿尊重底下人的意見的，更何況由他開頭的構思，你們幾乎都達成了，他是沒有理由會反對你們的。”
“希望是如此。”關勝之稍微鬆了一口氣。為了這個案子，他們花了許多精力下去，得到的成果也很令人滿意，不過，如果能順利談成這筆case，才會是給大家最好的鼓舞。“你們什麼時候會公佈結果?”
“下禮拜一吧，放心啦!”
“謝了，改天你回來我請你吃飯。”
“好呀!到時候，還要請你把你家那個小女生一起帶來，我對她可是好奇得很呢！”
“嗯。前任女友跟現任女友碰頭?他可不敢想。“那就先這樣了。”
“好，bye。”
“byeo”
“剛剛那是誰啊?”關勝之捧着裝滿爆米花的大碗來到客廳時，曉薇一手抱着小點，一手漫不經心地拿着遙控器，不停地轉檯。
“工作上認識的朋友。”希望這個答案可以矇混過關。
“少來!”曉薇一把拋開遙控器，轉身改成跪坐面對關勝之，一場偵訊大會看樣子就要開始了。
“你少晃點我，”雖然那個女的沒說什麼話，語氣也很正常，可是她就是感覺有一點點的不對，“老實給我招來!”
曉薇一副惡霸樣，揪着關勝之的領子。他真的拿她沒轍，抓抓頭，他認了。
“她是我大學時代的女友啦!”
“是喔。”曉薇放開關勝之的領於，沒什麼劇烈的反應，反而平淡得讓人有點心驚。“你很厲害耶，分手了還能當朋友。”
“嗄?”關勝之瞪大眼。
“哪天要跟你請教一下分手的藝術，像我之前那些男朋友，偶爾碰到都還是很彆扭說。”
“不好意思。”關勝之發現自己說話有點咬牙切齒的，“你是很希望我們分手嗎?”
“沒啊。”唔……好像有點生氣了。
“那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呃……怎麼辦啊?答不出來耶。
看着曉薇搔搔頭，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關勝之忍不住嘆了口氣，“你在開口前，可不可以先想一想再開口說話?你剛剛說的那些會讓人以為你已經在想分手的事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好凶喔，人家只是一時口快嘛!
“如果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你打算都用同樣的借口嗎?”
“夠了吧?”曉薇倏然站了起來，她都已經認錯了，代表她下次會注意，可是關勝之還在那邊追着碎碎念，她最討厭這樣了。“我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可是也請你適可而止好嗎?不要窮追猛打的猛說教！”又不是她爸!
“我是為了你好。”都這麼大了還不懂得“禍從口出”的道理，每次都是嘴巴比腦袋動得快，總有一天她會為了這種個性闖禍。
“你知道嗎?”她轉頭看向關勝之，“我一直以為我今天是跟男朋友在一起，不過你剛才的表現，讓我有跟我爸在一起的錯覺。”
一手抓起外套，一手抱着小點和小三，不想再多說什麼，也不想繼續再待下去以免吵架，她轉身離去。
關勝之沒追出去，因為他不知道要跟曉薇說什麼。他以為自己是為她好，可是，當事人似乎不這麼想。沮喪，是他現在唯一的感覺。
***
電視頻道一直在轉換，換來換去似乎沒有一台能讓她覺得可以繼續看下去的節目。煩躁是她此刻的心情寫照。老實說，過去幾任男朋友從沒有讓她有過這樣的心情，這是不是代表關勝之在她心中，真的比較不一樣?
好吧，真的比較不一樣。他比之前那些人都成熟，他會照顧她、會哄她笑，甚至她可以跟他討論一些想法，關勝之不會打斷她，也不會說她想太多，更不會一臉的不耐。
這跟之前那些只是談着空泛的風花雪月的戀愛，有着很大的差別。那些，算是戀愛嗎?她實在有點小懷疑，應該只是大孩子們玩的家家酒吧?
這樣說來，也許自己目前這段感情是最有未來可言的嘍?可是，前提是目前這個僵局得要解開才行。
跟關勝之道歉?又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而且，要女孩子先低頭，關勝之那傢伙也太沒品了吧?好吧，就給他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不來跟她說句話，那麼就跟他虧了。也許要再遇到像他那樣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基本上她又不是那種沒男人就會死的女孩。嗯，就這麼決定。
曉薇暗自下定決心，還擺出Pose給自己加油打氣。
這一等，就超過三天，因為日本的“美學天堂”提早通過關勝之他們公司的企劃案，所以他很緊急地飛到日本去出差了。一連串緊湊的行程，讓他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抽出空安撫曉薇了。
所以，第三天晚上，當曉薇等到超過十二點后，她死心了。
曉薇氣炸的刪了關勝之的電話號碼，再把他的電話號碼扔進黑名單，讓關勝之一輩子都別想找到她。然後，為了轉換心情，趁着春假，她跟着一票康輔社的朋友去墾丁好好瘋了一星期。
關勝之從日本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曉薇。
只是，打到她的手機永遠都是轉語音信箱；直接上樓去問她的室友，她們說曉薇跟社團的人出去玩了，歸期不定。
關勝之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找曉薇找了兩三天，每天都是一樣的情形。再怎麼樣，手機不可能一直處於關機狀態吧?不然怎麼會一直轉到語音信箱咧?可是，她的室友都說她的手機打得通……這是什麼樣的詭異情形啊?
關勝之愈想心情愈暴躁，擔心加疑惑讓他這幾天實在很坐立不安。自己該不會被三振出局了吧?就為了那一點小事?
“喂!你不出來跟大家一起玩嗎?”杜清一把撞開關勝之辦公室的門，一手抓着油膩膩的Puzza說。
“美學天堂”的案子被他們拿到手了，大夥正在開Party慶祝這個可以為他們帶來豐厚利潤案子的成功：不過，所有人都到齊了，獨缺關勝之一人。從日本回來后的這兩三天他看起來有點悶，不知道為了什麼事在煩。
“沒心情。”情緒差的時候，看到這種無辜的表情，就會讓人一肚子火。
“怎麼啦?”杜清頭頂的八卦天線嗅出了一點不對勁的味道，他好奇地拉開關勝之對面的椅子坐下，準備聽關勝之說故事。
關勝之瞄了他一眼，他現在對杜清實在沒多大的耐性。
“不會是跟你馬子吵架了吧?”雖然關勝之沒有說明，不過從他最近一些話里，在在都透露他正在談戀愛的事實。
“要你管。”媽的!這傢伙就對這種阿里下達的事情最敏感。
“身為你的好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當然會擔心你啊！”話雖然說得很漂亮，不過杜清臉上看戲的表情卻泄漏了他真實的情緒。
“出去!”他現在沒心情跟他哈啦，識相點的話就快滾。
“別這樣啦!跟我說嘛!大家一起商量，說不定可以找出解決的辦法。”杜清裝作沒看到關勝之嚇人的臉色，死皮賴臉地硬是要留下。
“出去。”關勝之語調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度，要是杜清再不知死活，就別怪他到時把他扔出去。
等杜清關上門，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要是再不把這件事解決，周圍的人大概會被他得罪光光吧?好吧，今天晚上就來個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