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要動!」
田芯轉頭看了三人一眼,繼續揉着酸疼的腰。
「叫妳不要動,不想活了?臭女人!」
田芯莫名其妙的被人推了一把,怒瞪對方一眼,正準備開口大罵,對方先一步捂住她的嘴,動作粗魯無禮。
「別叫,把錢拿出來,快點!」
「動作快點,否則要妳好看!」
可憐的田芯快被他捂得喘不過氣來了,掙扎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掙出一點縫隙,她急呼:
「別,別動手,我合作,絕對非常合作。」
心裏直罵上對方祖宗八代都不甘心的田芯,這會兒只得先裝出一副可憐無助又乖巧的弱女子樣,看對方三人果真不再對她動粗,只是亮着刀子在她面前晃呀晃的,晃得她眼皮子直跳。
「今了天是什麼好日子?我找個工作處處碰壁不說,身上只剩下二百七十五元,渾身酸痛不止,走路走得兩腳起泡,還踩到一個小坑洞扭到了腳,才想找個隱蔽點的地方歇一歇,釋放我兩隻可憐的腳丫子;現在竟然被人用刀子指着鼻子,還遭搶錢咧!天啊!我招誰惹誰了?」田芯喃喃自語道。
三名歹徒只見這名女子頭髮盤起,化着妝、穿着一身高貴的套裝及高跟鞋,看起來是個下手的好對象,正巧她又孤身一人走來這巷子,這個時間下班車輛多;馬路上是熱鬧擁擠的,可是這條巷子經過他們兄弟們最近幾次試驗的結果是,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好地方。
今天又是一個好下手的對象出現,兄弟們怎麼能不把握呢?可是現在的情形好象有點反常,看對方眼珠子轉來轉去的,不知道她清不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況?
「小姐,妳最好給我老實點,別想要什麼花招,否則……哼、哼哼。」
田芯聞言抬頭,立刻清醒的回到眼前的情況--
她被搶劫了!
強忍下罵人的衝動,她柔柔的、輕輕的,盡量以不驚嚇到對方的語氣說道:
「對不起,先生,我沒有錢。」
三人頓時期上前,其中一名臉上有疤的男子像是三人當中的老大,他瞇着眼,上下打量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女人,妳敢耍我!」
他的眼神、他的語氣像極了武俠小說中的惡徒,打算凌辱落在手中的女主角,而她就是那美麗動人的女主角。那男主角呢?不是該有一位英挺瀟洒的俠士前來解救,完成武林中一段美麗的情緣嗎?
又來了,三名歹徒發現眼前這位小姐臉上又出現那種作夢的、神遊他方的神情,怒道:「不知死活的女人,兄弟,動手!」
三人開始動手拉扯她的皮包,剝除她身上看得到的值錢飾品。其中一人還得不忘想辦法捂住田芯的口。
田芯真正恐慌了,現實的殘酷讓她真正意識到自己目前有多危險,她奮力的掙扎,又踢又咬的,弄得三名歹徒手忙腳亂,真虧她一開始還說要合作呢!
突然出現的刺目燈光和喇叭鳴聲驚嚇到扭打中的四人,田芯一看立刻毫不猶疑的張口呼救:「救命啊!搶劫啊!」
歹徒已搶走了她的皮包,正拉扯着她的手腕,想拿下她的表,弄得她好痛,可是她還是緊抓不放。
田芯知道這時刻乃是生死存亡之秋,不能讓那個人--也許是那幾人,不管了,總之是車子裏的人,不能讓他走掉,否則她就完了。於是她更努力的反抗,想盡辦法呼救。
三名歹徒今天還真是出師不利,遇上一個如此難纏的女人。而那輛車是什麼時候停下來的?他們不知道。更糟的是有人下車來了,他們也不知道。直到一個低沈、冷硬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你們幾個,放開她!」
田芯真想要感謝主、感謝神,救星果真出現了,她忘記自己有多狼狽,也忘記今天早上她才立誓要以端莊、優雅的淑女姿態出現;現在的她,頭髮散落,遮蓋住大半的臉孔,那套高貴合身的套裝也歪七扭八,鈕扣都不知掉了幾顆,更慘的是高跟鞋只剩一隻,另一隻是握在手上的,好可笑的畫面。
顧惜人面對眼前的這一幕,不覺怒火中燒。雖然平日他給人的感覺是冷峻的、深沉難測的「冷麵修羅」,可是並不代表他沒有正義感、沒有俠義心;完全相反,只是沒什麼機會表現罷了,或者說是他有意隱藏,不讓人真正看清他的心,那是他一貫的行事宗旨。
三名歹徒正因為搞了半天,花這麼多精神,至今仍無所獲而心中惱恨,又來了管閑事的大楞子一個,叫他們不想空手而回,非得撈點本、出口氣不可。二人轉向顧惜人,揚起手上的刀,叱道:
「小子,別多管閑事!快滾!」
顧惜人看了田芯一眼,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說道:「放了那位小姐,我就走。」
瘦漢子故意摸了田芯一把,獰笑道:
「你傻啦?大高個兒,要命的就快點滾,別惹我們兄弟生氣。」
顧惜人向前走了幾步,面對三人的狠樣毫不畏懼,只是眼底有跳躍的光芒,是怒火,不過別人看不到。
那麼突然地,田芯用力一踩對方的腳,在對方抱腳痛呼的時候,她扯回皮包,拔腿就跑。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直到她跑開老遠了,現場的三名歹徒才猛然警覺到發生了什麼事,要追也來不及了;而這位正打算仗義援手、英雄救美的現代俠客顧惜人大少爺,更是愣在一旁無法置信,待回過神來,只聽到田芯拋下一句話,一句令他氣結的話--
「我先走,你打發他們吧,謝--啦--!」
這最後兩個宇「謝啦」還是隱隱約約混雜着車聲、喇叭聲,好不容易才傳進他耳中的,他不覺低吼:「可惡!」
「可惡!」
顧惜人怒看說話的刀疤漢子,對方正橫眉豎眼的瞪着他,另外兩人同時圍了上來,一臉的殺氣騰騰。
根本無視於三人的存在,顧大少爺轉身邁開一雙長腿,打算走人;開始後悔停車管這個閑事,心裏忍不住又罵一聲可惡,那個女人竟然這麼不講義氣,又……又這麼該死的聰明,坦白說,他有點佩服起她來了。
剛走近車身,還沒來得及打開車門的顧惜人,被歹徒中那名一臉橫肉的壯漢子一腳踢中,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還不打緊,他懷疑自己的腿都要斷了,痛死了!
「阿雄,這小子欠扁,好好教訓他。」
「對!他媽的,都是這死小子,害老子們空手而回,給我狠狠的揍一頭。」刀疤漢子和瘦漢子兩人惡狠狠的說著。
顧惜人忍痛迅速爬起身躲避阿雄接連而來的拳頭,要是被K到那才慘。不過他顧惜人也不是好欺負的文弱書生,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的結實挺拔身體,平日不曾間斷的健身、打球,令他也有俐落的身手。
一旁不停呼喝的兩人一看阿雄擺平不了對方,立刻也捲起袖子欺身上來。顧惜人臉上冷硬依舊,在吃了阿雄幾拳之際,借勢沖向二人,刀疤漢子冷笑一聲揮起刀子,瘦漢子同時也猛向前刺,更咧嘴笑了,好不得意。
顧惜人衝到兩人面前時才猛然扭身踢腿,刀疤漢子的刀劃破了他的手臂,可是他也踢得瘦漢子痛叫出聲,一失手,將手上的刀子往刀疤漢子身上扎,於是另一聲慘叫聲又響起:
「啊--阿強你瞎了啊,你刺到我了,你……哎喲……痛死我啦!」
顧惜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拋下三人,跑上車。那三人呢?只見叫痛的叫痛,賠罪的猛賠罪,另一個只好在一旁又攙又扶的試着化解,好不混亂。
直到車子駛離,顧惜人才發現自己的心跳有多急、多響。看到後照鏡中的自己,他不禁笑了,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帶血,真慘!
看到血,這才讓他突然感覺到痛,渾身骨頭都快散了,尤其那一腳踹得可真重,明天開始大概會有幾天走路一拐一拐吧!倒霉,才剛下班就弄得一身狼狽,女人是麻煩哪!
不自覺的抬起手來擦拭嘴角,這才發現到他手上也沾滿了血,心想大概自己已經痛得麻痹了吧,才不知道手臂的傷流了許多血。他急忙趕回寓所,胡亂的處理一下,接着又出門了,他可沒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
*******
秦孟薇淚眼淚汪汪的盯着螢光幕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隨着他們悲哀的戀情而落淚。剛剛脫離魔掌的田芯,這會兒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上樓梯,來到位於三樓的公寓猛拍着門,拍得手都痛了仍不見有人來開門,她不死心的又直按門鈴,好像對方不開門的話,她絕不放棄;直到門鈴都快燒毀了,好不容易有人開啟了門,出現一張梨花帶淚的姣好面龐,田芯劈頭就罵:
「小薇,妳是睡死啦?還是又看那超級沒水準的文藝愛情大爛片?」
秦孟薇一邊拭淚,一邊忙着擤鼻涕,瞧都沒瞧田芯一眼轉身就回到電視機前,繼續心碎於那段杜撰的愛情悲劇,田芯只好自己一拐一拐的走進屋裏。
秦孟薇兩淚眼汪汪的向她說:「他們倆好可憐哦,妳知道嗎?」
田芯將左手拿着的皮包及右手的高跟鞋,通通甩到一旁,再一屁股坐到孟薇跟前擋住電視,怒道:「我才可憐,妳怎麼都不同情我?沒良心的女人,虧我平時對妳呵護備至、疼愛有加、噓寒問暖的,也沒見妳感動得掉滴眼淚,氣死我了!」
孟薇睜大眼、張着嘴,還用手按着田芯的額頭,懷疑的問道:「田芯,妳生病了嗎?還是吃了炸藥啦!火氣這麼大,有哪兒不舒服我陪妳去看醫生,好不好?」
正費力的揉着兩隻纖細修長玉腿的田芯,沒好氣的回她一句:「我心裏不舒服。」
孟薇起身關掉電視機,走回田芯面前,關心的問道:「田芯,怎麼了?是不是又惹了什麼麻煩?不會呀,妳昨天才弄丟了妳的第九個工作,今天不是要開始找另一個工作的嗎?對了,找到了沒?」
「妳看我的樣子像是一個找到工作的快樂女郎嗎?」田芯拋給她一記大白眼,手指朝自己一陣比劃。
秦孟薇這才仔仔細細的看清楚田芯那一身糟模樣,老實說道:
「不像,倒像是剛被搶劫或是『慘遭狼吻』的慘狀,喂,妳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啊?」
她這一問,倒是讓田芯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又激動起來,只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晴露出驚慌的神色,顫抖着聲音回道:
「妳說的也差不了多少,雖然不至於遭狼吻,不過我磋到搶劫倒是真的。」接着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逼。
說著說著,她的眼中已經浮現一層水霧,一副飽受委屈,等着對方憐惜疼愛的模樣。等了好半天了,只見孟薇一臉的陶醉嚮往,兩眼迷濛的問她:
「那個男的長得帥嗎?多高?你們有沒有互相留下對方的地址、還是電話?」
田芯原本眼淚都已經流出半滴了,聽到這話氣得另一半又縮了回去,抓起身旁的抱枕往孟薇身上砸,雙目噴火,咬牙切齒的吼道:「秦孟薇,妳死定了!」
被她這一吼,秦孟薇趕緊收神清醒過來,因為當田芯連名帶姓的叫她時,表示她真的生氣了。急忙轉移話題:「好啦,好啦,別生氣嘛!妳看妳,頭髮亂得像稻草,衣服扣子也不知道掉了多少,快曝光了啦。」
田芯噘着嘴,一又快哭出來的樣子。怨道:
「妳是我最好的姊妹,青梅竹馬的死黨,沒想到在妳心裏我這麼沒分量,妳根本不關心我,滿腦子的文藝愛情故事,死小薇、臭小薇。」
孟薇抱歉的將她摟住,安撫的拍着她肩背,說道:
「對不起,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嘛,誰說我不關心妳的,妳可是我最要好、最親密、最最棒的朋友了,對不對?好了,不氣了哦,原諒我啰,嗯?」
看到田芯還賴在她身上撒嬌,雖然沒吭聲,不過也點了頭,於是她忍不住又問了句:「那個男的到底長得怎麼樣啊?」
問完后,只見田芯慢慢的抬起了頭,拋給她一個好大、好燦爛的笑容,孟薇忽然尖叫一聲,準備要逃已來不及,然後就是一陣慘笑、求饒聲了。
*******
當高大英挺的顧惜人打開門踏人大廳,霎時明亮溫暖的燈光伴着吵雜的人聲爭相撲至,他不自覺的皺起一雙劍眉。無視於廳中男男女女的注目,他直接走向裏面的顧氏夫婦,一臉的高深莫測。
顧惜生--顧振華夫婦的二兒子,是另一個驕傲,同時也是另一個煩惱--堆着一臉的笑容走向剛進門的惜人,拍着他的肩,說道:
「大哥,你終於出現了,歡迎加入我們的一聯誼會——咦?大哥,你化了妝啦?怎麼臉上又是紅又是紫的?」
顧夫人徐妙嫦一見顧惜人,急忙笑着招手,拍拍身旁的座位,慈祥的說道:
「回來啦!快,快過來。」
一見母親,他放柔神情,走至她跟前彎腰親了她臉頰喊:「媽咪。」
又轉對顧振華道:「爸。」
「現在才到?就等你回來開飯了。」顧振華含笑應道。
徐妙嫦拉着他坐在身邊,原來的笑臉突然轉變,急聲詢問:「惜人,你怎麼了?看看你的臉……」
她又心疼又着急的捧着他的臉一陣探巡,「你看,都淤青了,是怎麼弄的呀?」
惜人拉下母親的手,安撫道:
「沒事的,媽咪,我不過和人打了一架。」
「打架?」顧振華訝道。
在他印象中,大兒子一向最理智、最沉穩,怎麼會和人打架?不過他沒有追問,因為他相信他的兒子會有一個好的解釋、好的理由的,只要那是有理的、正確的。可是他的妻子就沒有他這麼冷靜了,一聽到打架,她又開始檢查起兒子的身體了,於是就聽見她一聲驚呼:
「惜人,你在流血,快告訴媽咪哪兒受傷了,快呀!」
廳中的年輕男女開始好奇的靠近過來,尤其是其中幾位女郎,更以飽含興緻的眼光盯着顧惜人。
冷靜的惜人,這時候也只有無奈的連聲安撫母親,並且很技巧的掩飾住傷口,推託道:「媽咪我沒事,您別擔心,只是外表看來有點唬人罷了,沒什麼傷的,先讓我上樓梳洗一下好嗎?」
看見母親仍是一臉的懷疑與憂心,他扯開嘴角,送給母親一個令人心醉的笑:
「我真的沒事的,媽咪,先開飯,我一會兒就下來。」
「真的沒事?你可別騙媽咪啊!」徐妙嫦猶不放心的盯着大兒子瞧。
顧振華在一旁忍不住插了嘴,「好了,兒子都說沒事了,妳就別再拉着人不放,快讓他上樓去梳洗一下好吃飯啦!」
顧惜人朝父親露了一個感激的眼神,轉向母親道:
「媽咪您招呼客人,我上去了。」
說完,他起身走近在一旁看戲的惜生和妹妹惜如身前,壓低聲音道:
「可別怠慢了人家啊,二位!年輕人要多親近、多聊聊,聯絡感情嘛!」
爾後朝他們二人一眨眼,跟眾人點了下頭就逕自上樓去了。而惜如--顧家美麗高傲的大小姐一挑秀眉輕喊:
「大哥--」
惜人裝作沒聽見,轉眼消失在樓梯盡頭,看得惜如不禁跺腳,微露嬌態。惜生則先是一愣,接着仰頭大笑,笑得眾人莫名其妙,惜如很清楚她二哥的性子,唯有杏眼一瞪,佯裝發怒道:
「二哥,請你莊重點,別讓人看笑話了。」
「爸、媽咪,先開飯吧,別讓我們的朋友餓着肚子了。」惜生笑容不改。
顧振華夫婦相視苦笑,他們知道,這一次的「聯誼會」又失敗了,這是第六次?第七次?還是第八次?總之,次數多到夫妻倆都記不清了。誰叫他們有四個出色傑出的兒女呢!又誰叫他們這幾個出色傑出的孩子,竟然都還不想結交另一半呢!
看着和其它人有說有笑的二兒子惜生,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俊朗瀟洒、笑容親切、令人欣賞,只是內蘊在深陷的雙眸中有隱藏的風暴,叫人不能輕忽。相對於二兒子,大女兒惜如的冷艷高傲,使得身高一百六十七公分的她卻更有距離感,在某些地方,惜如與惜人其實較相像。
小女兒惜夢,芳齡二十一,仍是學生身分,夫妻倆並不心急。而惜如雖才二十五歲,但是以她這種視男人如敞屣、冷若冰霜的性子,要到哪一年才能找到對象。再說二兒子惜生,二十八歲了,隨時都是瀟洒自若,對誰都是熱誠相待,而糟就糟在他是對「任何人」都一樣,沒有一個特定的對象。
夫妻倆同聲一嘆,最有問題的要算顧大少--惜人了。惜人總是令人感到深沉難測、難以親近,看他對其他人都是一種態度--冷淡;而他今年已經三十二歲,連個女朋友都沒見着,這可怎麼得了哦!
這一餐又讓惜如吃得痛苦極了,好好的一個家庭聚餐,老是要搞什麼年輕人的「聯誼會」,其實是變相的相親嘛,,也不知是第幾次了,惜如還是無法適應,卻也無可奈何。除非顧氏夫婦放棄再玩這種把戲,不過很難:或者,他們兄妹快找到另一半,不過那更難。
看她兩位哥哥絲毫不受影響,二哥惜生一樣的談笑風生、妙語如珠,讓氣氛一直都很熱絡,這種功力一直是她佩服而且自認不及的。惜生最大的本領就是能使別人樂意與他親近,打成一片,這一點,大哥惜人和他是完全相反。她轉向惜人,也是一如平常一樣,沉靜穩重,看起來好象悠閑自然,卻又渾身散發逼人的氣息,不管對方多麼熱切,他的回答總是簡短的一、二句,直讓那些想和他拉近距離的女子感到泄氣。
而惜如自己已經感到坐立難安,非常不耐煩了。周遭幾位男士還猛獻殷勤、努力討好她,讓她臉上的笑容愈來愈僵硬。
顧振華看着徐妙嫦,兩人同時搖頭,暗自嘆道:
「唉!又是白忙一場!」
身為他們的父母,又有了先前許多次的經驗,豈會不知道眼前這樣的情形代表着什麼意思呢!兩人只有再為下一次的宴會準備吧!
暗地裏一直注意父母的表情的惜生,一看見雙親臉上出現的熟悉的神情時,他偷偷笑了,和惜人、惜如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后,三人開始自在的吃起豐盛的晚餐,真正的自在的吃着,愉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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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來時,每個人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田芯站在馬路旁,目不轉晴地盯着眼前的建築物大概有五分鐘之久,這是一家很大的貿易公司,她猶豫着要不要進去;因為它看起來太有規模了,而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裏面撈到什麼工作?小妹嗎?
已經過了八分鐘了,不行!她一定要、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個工作,因為她已經碰了九次壁,可不想再有一次,湊成「十全十美」;而且她向小薇誇口,今天無論是用什麼方法,都非得找到一個工作不可。她深呼吸一下,整理整理自己的儀容,高貴大方又端莊的走了進去。
現在,田芯枯燥的坐在這裏已經快一個鐘頭了,還沒輪到她面試,好的工作機會總是有許多人都想獲得的,而她的耐心快用完了,只好打開皮包,拿出一本才看了一部分的--武俠小說來K!
也許是看得太入迷了,沒有聽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於是原本排在她後面的三人先後被叫了進去,又先後出來,離開了,她還深陷於武俠世界中不可自拔;直到一隻寬大的手壓在她攤開的小說上。該死的,這段情節正是重要的高潮,男主角為救女主角身陷重危,遭人暗算,好危險啊!她驚叫一聲:
「啊--喲你、你……」
一個你字在田芯嘴巴里轉了好幾圈,接下來的原本不太客氣的話,在她意識到身在何處時全都吞回肚子裏;尤其當她抬起頭來,面對一張笑容可掬的俊臉時,那更別說了,她的臉大概紅得快着火了吧!
顧惜生有趣的打量着眼前這位臉紅得像蘋果,手上的書都快被她扭破了的女孩,更好玩的是他發現那是一本武俠小說,這實在太有意思了。於是,顧惜生友善的、親切的開口問道:
「小姐,請問妳是--?」
田芯急忙站起身,胡亂的把書塞入皮包中。
「哦!我、我是來應徵的。」
惜生飽含笑意的瞧着她,遺憾的說道:
「小姐,很抱歉,我恐怕得告訴妳,妳錯過面試時間了,已經結束了。」
田芯一聽,小嘴張成大大的O型,一臉的不敢置信,惜生故意用力的、肯定的點點頭;於是,田芯那張細緻的、不經人工修飾的漂亮臉孔立刻由紅潤轉為黯淡。惜生忽然覺得周遭變得有點昏暗了,這女孩是個發光發熱體,他肯定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他笑了。
田芯努力的、費力的掙出一句話:「我可、可不可以--?」
「可以!」看她豐富多變的表情實在很好玩,惜生享受着。
田芯以為自己聽錯了,傻傻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惜生幾乎要掩藏不住的咧嘴笑開來,故意回過身,打開門,嚴肅的說道:
「快下班了,動作要快一點。」
「來了,來了!」田芯愣了三秒鐘后立刻跟着衝進去。
******
當顧惜人踏進公司大門的時候,已經早過了下班時間,而他每次都選擇這個時間來,是有意的避開公司里的員工,因為他不喜歡那些對他充滿興趣的眼光,無論是哪一種興趣。其實這在顧家的幾個孩子來說,早該習以為常了,只是惜人仍是不喜歡,就像父母一直不放棄為他們舉辦相親會是一樣的。
若是依照往常,這時候的顧惜生應該是埋首辦公桌前,檢閱一天以來下屬經手的案子,這些案子有的可以替公司賺進大筆金錢,有的也可能會使公司賠錢,所以他總是在員工下班后才靜心處理,這點是跟着惜人學的。
就是因為知道惜生的辦公習性,所以當惜人進辦公室來,卻看不到用功的惜生時,他真感到驚訝。不過,他的驚訝並沒有停留太久,因為在他環視了一圈后,終於讓他看到惜生了,而這位二少爺在忙什麼呢?
「惜生,你在發什麼呆?我進來你都不知道。」
惜生聞言回過神來,一看是惜人,笑道:「大哥,你來啦!快來看看我的大發現。」
惜人邁步,一拐一拐的走向坐在計算機前面的惜生,平靜的問道:
「是什麼東西?看你興奮的樣子,好象挖到寶了。」
「在這,寶貝在這,大哥你看看,快看呀!」惜生興匆匆的拿起桌上一份人事資料,丟到惜人面前,催促他。
惜人慢條斯理的讀着手上的資料,靠坐在惜生的桌子邊,交叉着兩條長腿,不感興趣的說道:「一個新進員工也值得這麼關注,你是太閑了沒事幹,這回混得太過分了哦,老弟。」
惜生扯下資料,搖頭嘆道:「大哥,你的腦袋大概被打壞了,這樣一個奇特的女孩子,竟然都不能令你的眉頭揚一下。」
一頓,他又故意問道:
「你的腦袋沒事吧,大哥?還是受了看不見的傷--心?!」
忍住揮拳的衝動,惜人兩眼一瞇,下意識的撫着受傷的左臂,寒聲道:
「別太過火了,老弟。我不管你多麼欣賞這位新的職員,不管她是不是美若天仙、風情萬種,總之,你是這家公司的主管,自己的言行要注意,別和底下的人牽扯太多,壞了自己的名聲。公司的聲譽和紀律都應該維持。」
惜生瞪大眼,張着嘴,好半晌了才回過神來,開始收拾東西,呼道:
「完了,完了,你的腦袋真的被打壞了,這樣你都能扯出這麼一大篇,太厲害了,我太佩服你了,大哥;不過,小弟我沒空聆聽您的教誨,因為我有約會。」
惜人一聽,皺了眉,說道:「你有約會?那你不回家吃飯啰?」
一看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惜生取下外套,提起公文包,一拍老哥的肩,愧疚的說道:「抱歉,沒先打電話給你,你知道,人一忙起來許多小事都會給忽略掉,媽那兒由大哥說一聲就好,我不確定幾時回去。」
只要看他說話時,那種毫不加以掩飾的得意,就知道這個人根本沒有絲毫愧疚感,惜人無奈的聳肩,提醒他:
「別玩得太瘋,早點回家。」
「遵命,大少爺!」惜生誇張的立正,行了一個舉手禮。
惜人一笑搖頭,兄弟倆並肩走出辦公室,當燈光熄滅之時,還隱約可見顧惜人走路時的不自然,可憐的英雄、可憐的大俠、可憐的顧惜人。
****
田芯抱着睡枕發獃,完全沒有注意到秦孟薇的叫喚。試了兩次之後,秦孟薇決定採取比較省時又有效的行動,於是她直接一巴掌往田芯發愣的腦袋揮去,當然換來一聲痛叫和咒罵。
「嘿,死小薇,你為什麼打我,妳不知道打頭會把人打笨的嗎?」
孟薇笑得一臉得意,「妳本來就笨了,再打一下也不會變得更笨呀,沒關係啦。」
話一說完,她迅速閃過飛來的大枕頭,拍着胸脯,直呼:
「好險、好險,幸虧我閃得快。」一看對方又在找尋武器,她急忙搖手:
「好了、好了,不逗妳了。看妳坐在那兒好久了,在想什麼啊?想那麼久,是想情人嗎?哪一個?」
田芯順勢向後一躺,求饒道:「小薇妳夠了沒?我是煩得頭快破掉了,妳不來幫我還在那兒尋人開心,有沒有良心啊妳?!」
孟薇收起玩笑心理,走到她身旁正經的詢問她:
「什麼事情想不通?工作上?還是感情上?」
田芯兩眼一翻,回道:「我哪來的感情問題呀?」
孟薇一聽點頭說道:「說的也是!」
田芯氣得不想再爭辯,直接問到她的煩惱之處,「小薇,妳覺得那家公司會不會有問題?」
秦孟薇知道她說的是今天去應徵的貿易公司,也是她被錄取的那家。「應該不會,那是一家很有名氣的大公司耶!事實上,我們公司往來的客戶中,就有好幾家都和對方有過交易,信譽不錯,很穩的,妳為什麼這麼問?」
田芯把玩着自己的長發,困惑的表情可愛極了,她傻傻的問道:
「他們為什麼會錄取我呢?特別助理,那是做什麼的?我不清楚,不過我倒是清楚自己,打字?我不會;計算機?只懂基本;翻譯?英語只有會話行,日語呢更慘,除了五十音以外,我就只會寒喧的兩三句。這樣一個沒有才能,沒有專業技術,沒有經驗的人,他們為什麼要我?為什麼,我實在想不通。」
孟薇微蹙起柳眉,贊同她的話應道:「講明白點呢,妳其實是廢物一個嘛,沒有任何貢獻的,要來何用呢?」努力擋住她揮來的粉拳,又急忙地說:「可是……可是,現在有的公司的主管要的並不是一個能幹、精明的助理,尤其是『特別助理』,所謂『特別助理』嘛,那當然要特別點啦,可能--嗯,可能--」
田芯瞅着她,懷疑的問道:
「可能什麼?」
秦孟薇眼珠急忙轉着,用很認真、很嚴肅的表情告訴她:
「可能是公司的老闆年紀比較大了,腦筋較遲鈍,需要有人在一邊隨時提醒他;還有,人年紀大了呢,行動也會比較不便,也要有人在一旁照料着,所以挑選的對象就得有愛心、有耐心、看來有精神、有活力的年輕人啊,妳說是不是?」說完了,她為自己在心底喝了聲采,看着田芯。
田芯努力的消化孟薇剛剛說的話,覺得滿有道理的,可是一想又覺得不對,那老闆只要請個護士或秘書就好啦,還要請什麼「特別助理」?於是她又將心中的疑問提出問孟薇。
孟薇只好又動腦筋找解答了,「田芯,妳想想看,這公司的老闆又不是生病,帶着病上班,他幹嘛要請個護士在身邊啊?直接住院就好了啊!再說秘書那是一定有的了,公司那麼大,業務那麼忙,怎麼可能沒有秘書,就是因為秘書很忙,很能幹,所以不用再花錢請人了呀,懂了沒?」
田芯想一想也對,反正有工作了,待遇又不差,只要公司是正派經營,管他為什麼錄用她。於是她放心的笑了開來,拍着胸膛,豪氣的、大聲的說:
「走,我們去慶祝一下,我請客。」
「好好,我要吃牛排,鬥牛士的丁骨牛排,太棒了。」孟薇誇張的歡呼着。
田芯舉起纖細的食指搖了搖,一頭波浪般的長發隨着腦袋瓜的晃動而搖曳着,她連聲說道:「No!No!No!是我家牛排一客。」
孟薇聽了直抗議,但最後是抗議聲音愈來愈小、愈來愈小,顯然是她妥協了;有得吃就不錯了,反正一樣是牛排嘛!人要知足啊,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