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於是，在冷毅淮和裴語嵐的考量之下，裴立言被安排住進了醫院的頭等病房，接受治療。

當冷毅淮和裴語嵐特地抽空前來探望他，並且願意接濟他生活上和病情上所有的開支，他整個人受到的撼動更是筆墨無法形容，裴立言在羞愧和感動之餘，不禁熱淚盈眶。

然而，裴立言卻仍在三個月後，離開了人世。

當冷毅淮和裴語嵐在醫院的通知下，火速趕到醫院準備見裴立言最後一面時，映入眼帘的卻是他那張歷盡風霜，此刻顯得安詳而蒼白的衰老容顏。

他甚至來不及對他們說聲再見。

裴語嵐哀痛的仁立在病床邊失聲痛哭，冷毅淮僅能默默陪伴在她的身側，不斷軟言細語的撫慰着她。

兩個星期後，在一個飄着細雨的天候里，他們正式將裴立言安葬了。

直到葬禮結束后，裴語嵐始終不發一言的獨自漫步在空曠寂寥的山間，而冷毅淮則面色凝重的走上前，輕輕摟住她隱約顫動的雙肩，並且扳過她的身子面對着他，望進裴語嵐清亮帶淚的眸底。

裴語嵐深吸口氣，語音哽咽地說道：“毅淮，我不是沒有他遲早會離開人世的心理準備，只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我卻又顯得沉痛得難以承受。”

冷毅淮輕撫着她因悲慟而過度繃緊的雙肩，對她說道：“語嵐，我可以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你已經儘力了，更何況這幾個月來，你是那麼努力的重建你們的關係，起碼你父親並沒有遺留下任何遺憾。”

裴語嵐聞言，滿腔酸楚的淚意忍不住泉涌而出，“毅淮，我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我現在的心境，可是，我父親的去世，的確為我帶來莫大的衝擊，畢竟，我並沒有想像中的恨他。”

“語嵐，你當然不恨他。”冷毅淮愛憐的輕觸地略微冰涼的小臉，“這幾個月來，你對你父親的關懷與付出，已經到了極限，我為你做的一切感到驕傲。”

裴語嵐抹去臉上的淚痕，苦笑的搖頭說道：“那是因為血濃於水的親情，一直存在於我和他之間，而我對他的恨意卻掩蓋了這一切。”

“語嵐，這不是你的錯，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你所做的一切，也足以彌補你父親這些年來，沒有享受到的父女親情。”

冷毅淮伸出手將她納入懷中，任憑她宣洩心中隱忍許久的痛苦哀傷。

在冷毅淮溫暖的男性胸膛里，裴語嵐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她的避風港了。

◇◇◇

冷毅淮和裴語嵐在飯店內舉行了一場熱鬧的婚禮。

這番喜氣也感染了由各地趕來祝賀的貴賓們，但未曾察覺的是，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站在飯店一隅，冷眼旁觀婚禮的進行。

看來這群盲目、沒有任何判斷力的人們，只能一味的被傳媒牽着鼻子走，被冷毅淮所塑造出來的形象給蒙蔽，渾然不識背後所隱藏的醜惡和黑暗。

想到這，凌仲威凌厲而尖銳的眼神，更加犀利的盯住，禮堂正中央顯得格外英挺迷人的新郎倌冷毅淮。

“像你這麼工於心計的人，小心有一天會把自己也算計進去的。”

凌仲威循着聲音的來源回過頭去，淡淡地揚起濃眉。

他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長相嬌俏，五官分明的女孩是誰，她是今天婚禮上的伴娘，當她穿着一身白色雪紡紗伴隨着裴語嵐出現在禮堂大廳時，她那份俏麗不失英氣的美，就緊緊抓住了他的目光。

凌仲威近乎貪婪的品味，她身上那份與眾不同的美。

“喔？請問小姐是──”凌仲威以着冷淡剛硬的口吻問道。

葉雪桐不甘示弱的回視着他，五官分明的小臉寫滿鄙夷不屑的表情，她冷笑一聲后，才開口說道。

“我就是你綁架裴語嵐當天，被你不小心‘遺留’在犯案現場，目睹一切經過的目擊證人，很可惜我沒有當天就上警局去報案，否則我一定很樂於上法庭去指證你所有的罪行，而不是讓你現在還逍遙在婚禮現場，暗忖着要加何破壞冷毅淮和裴語嵐的幸福。”

凌仲威濃眉一挑，彷彿禁不住誘惑般的靠近一步，他明顯的感覺到葉雪桐瑟縮了一下，往後退縮了一步。

“瞧你，你在怕我是嗎？你是在害怕我的人，還是恐懼我曾經綁架裴語嵐的過往？”說到這，他的唇邊泛出一抹詭譎而冷異的笑容。

葉雪桐被氣得雙頰漲紅，幾乎說不出話來，“你怎麼敢對我說這種話？或者綁架裴語嵐這種事，對你而言根本是司空見慣的小事？”

凌仲威不以為忤的冷冷一笑，“我們凌氏企業向來做的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你又有什麼證據說我曾經綁架裴語嵐？”

“你還想抵賴！”此刻的葉雪桐已經被氣得臉色鐵青，“明明就是你──”

凌仲威忍不住傾身靠近她，她盈滿倔強光彩的雙眸，正凌厲的刺激着他，“很抱歉，我實在聽不出你的弦外之音，如果你真的想幫裴語嵐出這一口氣，我可不是你能夠隨便抓來李代桃僵的候補人選。”

話一說完，凌仲威在她還來不及反駁之前旋身離去。

而葉雪桐除了餘氣未消的看着他離去之外，更有一股突如其來的莫名疑惑，深深包圍住她。

凌仲威，這個矢志為妹復仇，將冷毅淮視為頭號大敵的企業家身上，究竟覆蓋了一段怎樣的過去？

◇◇◇

天際的月光悄悄穿透窗戶，灑落了一地的銀色月光，這是個浪漫旖旎的夜晚，這樣的夜晚對於已經結婚半年的他們而言，仍舊是幸福的難以言喻。

裴語嵐一臉慵懶的斜靠在冷毅淮的懷裏，忍不住逸出一聲滿足而幸福的嘆息。

她的嘆息卻惹來冷毅淮一陣低沉愛憐的笑聲，“怎麼了？累了？”

她搖搖頭，整張臉似乎籠罩在一份特殊的夢幻光彩中，“沒有，我只是覺得現在這種幸福的感覺，讓我覺得不真實。”

“你這個小傻瓜！”冷毅淮憐惜的看着她，整個心頭卻暖烘烘的。

裴語嵐的雙臂緊緊摟住他的頸項，開始在他的耳邊軟語呢噥着：

“毅淮，我一直想對你說聲對不起，為我年少時候的所有莽撞行為，也為我從沒試着為你設身着想，還有那──”

冷毅淮隨即以輕柔而細密的吻封緘住她嬌艷的紅唇。

良久良久，裴語嵐幾乎要淹沒在他的深情里時，冷毅淮才依依不捨得鬆開她的身子，眼底盈滿無限愛憐的說道：

“你無須為了過往的事向我道歉，我愛的一直是那個因為一時莽撞冒失，而不小心跌進我懷裏的裴語嵐，你的年少輕狂卻為我的生命重新注入暖流，你和凌慧馨在我心中的意義是迥然不同的。”

冷毅淮這番真情至性的話，讓她整個人覺得暖烘烘的，但既然談到凌慧馨，她決定將她這些日子來進行了許久的事告訴冷毅淮。

“說到凌慧馨──”裴語嵐沉吟了一下，“我倒是有些事想跟你談談，經過我和方大哥這段日子來的追查，我們都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事？”冷毅淮的喉頭和胸口倏然緊縮了。

“我和方大哥一致認為凌慧馨的死，其實和凌仲威脫離不了干係。”

這個消息無疑是對冷毅淮投下一顆炸彈，教他失去所有應對和思考的能力。

裴語嵐面有難色的輕聲說道：“這半年多來，我和方大哥私底下一直沒有放棄追查凌慧馨的真正死因，沒有讓你知道，是怕觸動你的傷痛記憶。”

她看着冷毅淮嚴峻淡漠的臉色，不由得囁嚅難安的補充道：“我真的希望你不會生我和方大哥的氣。”

冷毅淮不由得重重的嘆了口氣，把她摟得更緊了，“我當然不會生你們的氣，不過，我可以知道你們的調查結果嗎？”

“我和方大哥搜證的結果是，凌慧馨毫無疑問是被謀殺身亡的，而這個謀殺她的人，顯然和凌仲威有着密不可分的關係，因為證據顯示，凌慧馨在死前半年曾經和幾個痛恨凌仲威入骨的集團大老，有過密切頻繁的接觸。”

聞言，冷毅淮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血液似乎也加速流動，“老天！如果你和愷霖所調查的都正確無誤的話，我們只要把目標轉到凌仲威身上去追查，那麼殺害慧馨的兇手已經呼之欲出了。”

裴語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很諷刺，不是嗎？凌仲威向來把你視為殺害凌慧馨的頭號兇嫌，倘若凌仲威知道事情真相的話，對他不知會造成多嚴重的打擊。”

“語嵐，答應我，如果你真證實了慧馨的死和凌仲威有關的話，無論如何都別讓他太快知道，這對他而言，真會是一個慘痛而沉重的打擊。”

“我答應你，毅淮。凌仲威今天之所以對你充滿恨意，完全是因為他太愛自己的妹妹，我更深深同情你和凌仲威一起承受的痛苦煎熬。”

裴語嵐的話扯動了他心底更易感的部分，整顆心幾乎被這番體貼入微的話語所撼動，為了掩飾他內心的波動，他忍不住輕輕擰了擰她的鼻尖，問道：

“你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裴語嵐羞澀的抿抿唇，一抹紅暈迅速染紅了她清亮的臉龐，決定在這個浪漫旖旎的夜晚，給予他一個足以振奮人心的訊息。

“因為……孕婦總是比較多愁善感的，不是嗎？”她幾乎是紅着一張臉說完這句話。

驚喜的情緒躍進了冷毅淮的眼底，他驚愕得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語嵐，你的意思是……你是說……”

裴語嵐粉頸低垂，嬌羞的點點頭，“你快要當爸爸了，醫生已經證實我有兩個月的身孕，預產期在明年的四月。”

冷毅淮有股將為人父的喜悅，他親昵而小心翼翼的摟住了她，“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現在才跟我說？”

裴語嵐清秀的臉龐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輝，“我也是上個星期才知道的，希望你不會覺得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我相信這個孩子會是使我們婚姻更加幸福、穩固的催化劑。”

冷毅淮熱烈而沙啞的對她傾訴着道：“語嵐，你在說什麼傻話？這個孩子是老天爺賜予我們的最佳賀禮，我會如同愛你一樣的愛這個孩子的。”

裴語嵐再也按捺不住滿腔的欣喜和感動了，混揉着幸福的淚水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樣期待他的到來，你會和我一樣的愛他……”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已經撲進了冷毅淮寬闊溫暖的懷抱里。

窗外的夜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月色隱褪、星子疏離的天際，仍在努力製造浪漫氣息，而屋內的他們卻成功的營造出滿室溫馨，在彼此溫暖的懷抱中，靜靜享受着這最契合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