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沁兒,這兒風大,回屋去吧!”林如清心疼地給她披上件披風。
“如清……”輕鎖的雙眉,籠着淡淡哀愁。
“有事?”
“他……他怎樣了?”憋了半天,總算問了出來,臉禁不住地紅了。
“他?哪個他?”林如清明知故問。
蘭沁咬着唇,不知該怎麼說出口。林如清知她面薄,也不好再逗她,便據實以告:“只要調理得當,很快就可以好了!”仇巳報夠了。他也要實現“藥到病除”的諾言了。
“謝謝你,如清!”蘭沁展顏。
“嗯,那個……嘿,不用謝!”林如清頗有些不自在。
“我的時間快到了。既然他沒事了。我也可以為地離開。明天,不管若黛走不走,我都得先行一步,不能再拖了!”蘭沁說得輕描淡寫。
“沁兒,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
“有這個必要嗎?”他不是以為她是麻煩嗎?
“當然有,他那麼愛你!”
“他愛我?我怎麼不知道?”不以為意的笑容。
“沁兒,如果說,你沒有中毒,你還會對他的愛視而不見嗎?”
“……”
“你早就原諒他了,對不對?只是,因為你中了毒,才想離開,對不對?說到底,你是對我的醫術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別說了,如清!我現在心裏很亂,我求你,別把我中毒的事說出去。有什麼事,等過了這兒天再說!”蘭沁一臉哀求。
“你……還是要離開?”林如清試探。
“嗯!”蘭沁點頭,眼底一派堅決。
“好吧!既然如此,我去準備準備!”
“好!”
林如清轉身離開,有一點他沒告訴她,那七天,可能會提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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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秋,便是冬,她的生命也將如那飄零的落葉,終究化成為坯泥土。看着陰霾的天空,蘭沁拭拭腮邊的淚,愁緒萬千。林如清說得對,她確實對自己沒有信心,那麼多武林人士談之色變的“日暮散”,在她身上就發生奇迹了?
嘆口氣,正欲回房,卻見風清逸倚在門上,把門口堵着。“你怎麼出來了?”為什麼不在床上好生歇息呢?
“我為什麼不能來?就許別人來?”他口氣很沖,一點不像生病的人。
“你……算了!”沒想到他會屈解自己的意思,蘭沁一陣氣惱,但一想他還在病中,便不打算和他計較。瞪了他一眼,獨自進屋翻箱倒櫃,不知在找着什麼。
“被說中了?沒想到你是這般薄情寡義的人,我們近二十年的感情,竟比不上短短三四年的交往,真是可笑啊!”他說得無比氣憤。蘭沁聞言手頓了頓,聽他又繼續道:“孤男寡女露宿山林,徹夜小歸,你知道別人怎麼想嗎?若是爺爺在火有靈,怕也會被你氣死!”
氣死?還氣活呢?這個白痴,明明虛弱得已經在發抖了,還有力氣罵人。找到了!蘭沁高興地取出一件猩猩絨的大紅斗篷,抖了兒抖給他披上。這是他當年在“鳴琴樓”玩兒時落下的,隔了幾年再用,明顯地變小變短了,不過還湊合。
“你……”風清逸難以置信地看着蘭沁給他系好帶子,半天才反應過來,狂喜湧上心頭,什麼也顧不得,一把抱着蘭沁,道:“你居然還關心我!你居然還關心我!我以為,你的心全在那個林如清身上了。你原諒我了,對不對?我們還可以重來,是嗎?”
“不!”蘭沁推拒着他,堅決地搖頭,感覺到他身上的僵硬,狠着心道:“我難以忘記曾經的傷害,你那比匕首還尖銳的言辭,早把我傷得體無完膚。我不會記恨你,但決不可能回到過去!因為,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你什麼意思?你是說你的心變了?你喜歡上林如清了,是不是?”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和如清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清?叫得那麼親熱。如果沒什麼,那為什麼你叫他‘如清’而叫我‘大哥’呢?”
“你?”蘭沁被他的無理取鬧弄得頭有些大了。
“被說中了?”誤將她的沉默當成默認,風清逸陰鷙地說,“你回來,就是要現實你的勝利,是嗎?”
“你不要胡說好不好?”蘭沁有些忍無可忍。
“我胡說?你三四年地和他在一起,我胡說了嗎?你和他在山神廟摟摟抱抱,我又胡說了嗎……”
“住口!”蘭沁難得地嚴肅起來。
“你心虛了!你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這麼快就變心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風清逸俊逸的臉上,也成功地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
“你竟然為了他打我?”
“是,我是水性楊花!至於變心,哼,我對你根本就無心,何來‘變心’之說!”
“你總算承認了!”風清逸絕望地說,將她摟得更緊了。
“對,我是承認了,你現在可以放手了吧!”蘭沁真的被氣糊塗了。
“不放!”風清逸惡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人,你知道我這些年為你做的事嗎?你愛溜出去玩,哪一次不是我背着爺爺達成你的心愿?你冬天要吃葡萄,我早早貯好給你放在冰窯里。你病了不吃藥,是誰日日夜夜衣不解帶地照顧你?為了讓你衣食無憂,我從十五歲起就在外面奔波,學做生意。甚至你離家出走,那麼多人勸我另立門戶,可我怕你玩累了回來看不到一個親人,怕你傷心難過.我再苦再難也要撐起這個家。你以為這都是報恩?你生氣了,可以留書出走。我呢,我的苦對誰說去?你想過我的難處嗎?沒有,你想的全是我的不好,認為我負了你,對不對?”
“別說了!”蘭沁早已淚流滿面,是啊,若和他的不好比起來,他對她的好是舉不勝數。可為什麼每次就是想不起來呢?原來,我是這般任性和自私,一味地去恨他怨他。可是,逸,你又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呢?算了,知道了,清楚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敵不過無常的拘索?這能告訴愛她的他嗎?不,不能!她已傷過他一次了,不能再傷他第二次。蘭沁一咬牙,道:“對不起,我從來沒要求你為我做什麼!你以前不是說報恩嗎?就當是回報爺爺吧!”
“蘭沁,你在想什麼?”逼迫她與他正視,“難道你沒有一丁點的感動?我所做的一切全是為了你,為了你呀!現在說這種話,你不如拿刀來,往這兒扎!也好讓你看看,它被你傷成了什麼樣了!”風清逸捉住蘭沁的手,往胸口捶去,想讓她知道他的努力與……心碎。
“你放開我!”使勁抽回自己的於,卻掙不脫他的懷抱,蘭沁方知他的愛竟是如此強烈。可她必須得硬起心腸,“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況且,如清對我救命之恩,像你一樣,我也要知恩圖報!”
“救命之恩?你為什麼從不對我說起?”風清逸氣惱自己對蘭沁這幾年的過往毫不知情,“你要怎麼報他?他是要錢還是要命?”要錢,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要命,他會先要了他的小命!
“都不是!”蘭沁打定了主意。
“難道,他……他是,要……”風清逸驚惶地睜大雙目。
“對,是我!”
“他敢!”
“是我自願的!”
“啊……”
趁風清逸一分神,蘭沁終於撐脫他的懷抱,只聽他道,“自願的?自願的?”他的心在滴。
不忍見他痛苦萬分的樣子,蘭沁幾乎就要心軟了。老天,幫幫我,幫幫逸吧!曾以為他是變幻而莫測的,現今才知道,他之於她,竟是深情不移。逸啊,是什麼苦衷讓你要忍着那麼大的痛苦對我說出那些話?她突然有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四年了,四年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留一點希望給我不好嗎?就是騙我也好呀!我一直在等,從你三歲起就等,等你長大。長大了,我又在等,等你滿雙十。等到現在,竟是這樣一個結果!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我,心如磐石,心如磐石呀!”風清逸神經質地笑着,驀地,他的眼神變得散亂起來,望着天空吼道:“老頭子,你看到了,我滿意了?你要我立的誓言,到最後,死的是我呀!”眼前一黑,竟裁倒在地。
“逸!”蘭沁大驚,趕緊扶起他,“你醒醒,不要嚇我!”誓言?死?你到底有什麼瞞着我啊?流着淚,被他嚇壞的蘭沁全然不知自己的喊聲凄厲得驚動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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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了多久,風清逸終於醒過來了。外面一片黑咕隆咚,昏黃的燭火搖擺不定。
“你醒了?”一個聲音幽幽地道。
“唉……”嘆口氣,蘭沁欲給他試額上的溫度,不想手被緊緊地抓住。
“告訴我,這不是夢!”終於,終於有一次醒來,看到的她不再消失。可他好怕,怕這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
“逸……”
“你叫我什麼,沁兒?”他聽錯了嗎?只在夢中,她才會這樣深情地呼喚他,他趕緊閉上雙眼,想留住這難得的美夢。
“逸,睜開眼,是我!”不忍見他患得患失的樣子,他應該是瀟洒不羈,意氣風發的呀!
緩緩睜開雙眸,靜靜地環視四周,目光最後落在蘭沁臉上,看了半晌,突然悶聲悶氣地道:“你怎麼在這兒不怕你那‘義兄’不高興?”
“你!”蘭沁氣結,方才的柔情被他的無理取鬧給鬧得無影無蹤,不由氣哼哼地道:“好,我這就走!”剛要起身,誰知風清逸手一使勁,又將她拉回原處。
“不許你走!”他的語氣有些急促。
一時,兩人無語。
“沁兒,若我強留下你,你會如何?”他打破沉默。
“我會恨你!”語氣頗有些幽怨。
“對不起,你只有恨我了!”強抑下心中的苦澀。
“你愛我嗎?”
“愛!”
“如果你愛我,你認為,我這樣會快樂嗎?”
“看來,我們之間註定只有一個人會快樂了!放你,你快樂,留你,我快樂。”他心死如灰。
“……”
“不過有一個解決辦法?”他說得有氣無力。
“是么?”
“殺了我!”
“我沒聽錯,是嗎,沁兒?”抬起她的頭,她帶淚的臉狠狠地撞擊着他的心,痛卻快樂,攬着她,哽咽地說,“老天到底是眷顧我的,沒讓我的後半生在凄惶、孤獨中度過。四年來,我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希望期待,甚至覺得沒有了呼吸知覺,就像行屍走肉一般。我不知道這種日子要持續多久,只有等,等你氣消,等你原諒我。”
“別說了,逸!”
“不,你要聽我說完。”感覺到胸口的涼意,他繼續,要她知道他到底愛得有多深:“這幾年,我心中常有悲苦,可因為有難言的苦衷不敢對人說起。面對你的誤解,也只有隱忍在心,天知道那有多痛苦,就像一柄雙刃劍,傷你又傷我。每當看到你傷心的樣子,我又痛苦又不敢問,只能藉著別人來試探你的心。沁兒,你原諒我,好么?”
“我,我原諒你,可……你得告訴我,到底……你有……什麼苦衷?”蘭沁的聲音有虛弱。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風清逸渾然不覺,他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要等到你雙十以後才行。”
“是么?可……我怕……等不到了,啊——”蘭沁終於忍不住了。
“沁兒!”風清逸被突來的變故嚇得面如土色,馬上又反應過來,搭上蘭沁的脈博,震驚地發現在她體力競有兩股力量在竄動。不加思索,撫上她的背,欲把真氣貫輸給她,卻被蘭沁艱難地阻止,“別運氣,否則更壞!”
風清逸趕緊縮回手,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痛苦,“是誰傷了你?我定要讓他後悔的!”
“別……別這樣,我不喜歡!逸……去,去把門窗關了!”心窩的一陣刺痛,讓她連抱他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這樣子,休想讓我離開你!”
“快……快去,我不想讓人……知道!”蘭沁悶哼出聲。
無奈,風清逸只得起身,迅速地關門關窗。回頭一看,蘭沁已痛得緊緊抱住錦被,將臉埋在裏面,整個身子在瑟瑟發抖。
“沁兒!”風清逸重又將她攬在自己羽翼之下,護着她,心痛地說,“你要喊就喊出來,別苦了自己!”
“會嚇到……嚇到大家的,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縮在他的懷裏,蘭沁安慰道:“別,別擔心……如清的……葯,很……很好的!”
風清逸聞言,想起她先前的話,不禁疑慮叢生,但看到蘭沁痛苦的樣子,縱有千百個疑問,也只能把話硬生生地吞回去。他所能做的,就是將蘭沁緊緊地抱着,讓她知道,他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東方微微發白。
疼痛像潮水般褪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像什麼都沒發生。蘭沁在他懷裏像個嬰孩般沉沉睡去。看着她蒼白的面容,凌亂的髮絲。風清逸有種錯覺,好像下一刻她就會離他而去似的。不,她不能離開他!歷經萬苦幹辛,他才懂了她的心意,她怎可在這個時候棄他而去。當年的誓言純屬狗屁。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擺佈的無知小子。他要得到的,就算老天爺,也不能和他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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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時分,蘭沁才醒來。映入眼帘的是風清逸臨窗而立,玉樹臨風而瀟洒風流。蘭沁痴痴地看着,不知不覺流下淚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看着他多久。
聽到身後的聲響,風清逸自沉思中驚醒,埋怨道:“不準亂動!”拿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后,又道:“怎地哭了?”
“逸,你不覺得,我們浪費了這許多年,很可笑嗎?”
“所以,你要用你的餘地生來補償!”
“為什麼是我啊?”蘭沁不服。
“那換我好了!”
“好……才不要呢!”後面的聲音越說越小。
“嗯,那就好!”風清逸裝做沒聽見她後半句。
“誰答應來着,分明是你故意曲解我的話!”蘭沁臉紅紅的,煞是好看。
“你想賴賬?”風清逸氣呼呼地說。
“好啦好啦,逸,我餓了!”蘭沁說得可憐兮兮。
“你呀,老是轉移話題!”一語揭穿蘭沁的目的,“我已命人在做了,一會兒就端上來。”
“呵呵,逸最好了!”
看着蘭沁開心的笑顏,風清逸暗中嘆了口氣。他問了林如清,才知道蘭沁竟中了“日暮散”之毒,當時便嚇傻了,暗恨當年沒將陸家踏平,不過他現在自然不會讓那幾兄弟好過。直到聽了林如清說給蘭沁服下“風雨露”,才安了些心,難怪蘭沁能撐到現在,原是“蒙頂山人”的弟子。那小子報出師傅名號時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真讓人想痛扁他一頓,不過看在他救蘭沁的份上,風清逸決定放他一馬。不過,他心中還有個結未解。
“記得我怎麼說的嗎?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瞞我!”
“小時候的玩笑話兒,你還當真了?”
“你這個沒心沒肝的,現在還說這種話!”風清逸賭氣不再理她。
“是我錯了,好么?”蘭沁一眼瞟見桌上的一個葯碗,道:“如清來過了?”
“不許叫他‘如清’!”
“可小可以不喝!”無視他的憤怒。
“不可以!我喂你。”風清逸鳳眼一彎,笑得有點邪氣,下一刻,已堵住了蘭沁的櫻唇。
“啊?”蘭沁不想他會這樣“喂”葯,臉上燙燙的,卻享受着他的吻。吸着他口中的葯,竟是苦中帶甜,一顆心也飄飄忽忽,騰雲駕霧。
“嘿嘿!”“喂”完葯,風清逸傻乎乎地盯着蘭沁緋紅的面頰,哪有半點“江南第一大家”家長的樣子。
“你……哼!”蘭沁惱他佔了便宜還賣乖。心下一惱轉身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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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數日,風清逸一刻不離地守着蘭沁。其他人不論是誰,都像約好了似的不來打擾他們。他們白天吟詩賞菊,論劍彈琴。夜晚則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
有一次蘭沁問他:“若我死了,你會如何?”
“你敢!”回應的只有兩個字。
這日下午,蘭沁在菊圃採菊,風清逸則在一旁含笑給她做幫手。林如清來了,見此情形,他輕咳兩聲。
“義兄!”蘭沁見他,高興地躍將出來,卻被風清逸一把拉住,不動聲色地環在身邊。
蘭沁羞澀地笑道:“來,嘗嘗我的菊花茶!”拉風清逸坐下。
風清逸不肯坐,以所有者的姿態把兩手按在蘭沁肩上,冷冷地道:“有事?”他始終無法對這霸佔了蘭沁三年時光的的小子釋懷。
“當然,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正是為了沁兒的毒而來。”他不以為意地笑道,見二人均嚴肅起來,又道:“今晚是最後一晚,也是最為激烈的一晚。說實話,能撐到現在,實屬少見,但若過不了,便前功盡棄、回天乏力了!”
蘭沁倒是神色自若,風清逸則已嚇白了臉。
“今晚,‘風雨露’和‘日暮散’將達到最高的對峙。界時你將有如萬箭穿心,萬蟻噬骨。若意志堅定,熬到最後一刻,便萬事大吉。”
林如清說得輕描淡寫,風清逸越聽越心寒,“真的就沒其他辦法了?”
“沒有!”
握着風清逸緊攥的雙手,蘭沁不讓他自責,“別擔心,相信我!”
“難道讓我眼睜睜看你受苦?”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林如清也無能為力。
歇了一會兒,林如清發現沒自己位置,只好走開,確定到了安全距離,他笑嘻嘻地同頭道:“風兄,有一件事不知你是否清楚?”
“說!”見他不懷好意的笑,風清逸暗自提防,小動聲色地運功在手。
“我第一個向沁兒求愛哦……啊——”滿面的笑容變成驚恐,他難以信地看着方才所站位置後面的假山被內力摧得分崩離析,半天合不攏嘴。饒是他反應快,才逃出一劫,趁着風清逸功力已老之際,一個縱身,躍將出去,聲音漸行漸遠,“沁兒,你喜歡上了一個魔鬼!”
哼,武功、醫術、人品和外貌不怎麼樣,逃命功夫倒是一流。你第一個?我在沁兒十三歲就已……回頭一看,見蘭沁正瞭然地笑看他,俊臉不由一紅,搓搓手道:“試試掌力!嘿,試試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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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時,蘭府家人全被一聲聲凄厲的叫聲驚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小姐的聲音!”
“主人呢?”
“快去看看!”
眾人七嘴八舌到了“鳴琴樓”,只見房門緊閉。問小
“小姐、小姐,出了什麼事了?”蘭山喊道。
“滾,都給我滾!”風清逸狂暴地吼道。
“主人?可是……”
“滾!聽到沒有?”
“若黛小姐來了!”灰心的家人在見到若黛之後又兩眼放光。
“我來試試!”若黛安撫大家,“逸哥哥,是我!開門好嗎?”
“走,不要來打擾我和沁兒!你們幫不上忙的!”屋裏傳來風清逸哀求的聲音,陡地,聲音增大:“我養你們有什麼用。滾開!”
“啊?”若黛哪受過這種氣,一跺腳,轉身就走,餘人見狀,也只得忐忑不安地各自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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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燭火搖曳,更顯得陰森無比。蘭沁縮在床上,頭髮散亂,臉糾結得幾欲變形。風清逸則跪坐一邊,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兩眼佈滿了血絲。
“啊……”蘭沁的腰綳得僵直,“逸,我不行了,怕是……熬不過今夜,啊……痛!”
“不許胡說!”風清逸膽顫心驚地吼道,“你行的你答應過我的,我不准你食言!”
“逸,聽我說!”趁着第二波痛楚還沒襲來之前,蘭沁喘息道,“我走後……你……要好好過!若黛她……她是個好……姑娘,要……珍……惜她!”
“你閉嘴!”風清逸心神俱碎,“我誰也不要,只要你!若你膽敢離開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的魂魄也要和你糾纏生生世世!”
“逸啊,你……何苦?”蘭沁感動至極,卻又是一陣痛楚襲來,痛得她幾欲昏厥過去。
“不準睡,沁兒!”他犯了什麼錯,老天要幾次三番地折磨他,“老天爺,是我違了誓言,該罰的人是我啊!不要再讓我的沁兒受苦了!”
“逸,是什麼誓言?告訴我……好嗎?”蘭沁睜開眼。
“如果你要知道,就好好活下來!”風清逸吼道,下一刻卻流淚道,“不要留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好嗎?”
“我好想……可是痛……痛啊……”再也受不了剮心的痛,蘭沁張口往風清逸肩上咬去,驚覺口中有了成熱的感覺,才知自己傷到他了,“不……你走!走!”
“休想!”不顧身上的痛,風清逸死命地將她攬在懷裏。
“我不要……你看……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求求……你……走!”
感覺出她的推拒,風清逸大怒,自腰間抽出軟劍,“刷”的一聲射在牆上,“你要我離開你是嗎?好,你敢獨自一個人走,我馬上隨你而去!”
“逸……逸呀!”蘭沁哭得傷心欲絕。
“想知道我當年發的誓言嗎?”見蘭沁凝神:“爺爺為了不讓我愛上你,便要我立誓:今生不能愛上你,否則你便活不過雙十!”
“爺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口氣,她說出心中的疑問。
“因為我選擇了復仇。”
“原來……如此。所以,你……你故意地疏……遠我,故意……對我說……那些話,就是……為了不……愛上我,也為了……讓我活……活……活到雙十,對嗎?”
“對!我早就後悔了,從立誓那一刻起就後悔了,卻死硬地撐下去。因為,我以為你過了雙十,我便可以將一切說與你聽,哪知,這中間竟發生了這許多事。早知如此,我寧可選擇不復仇,不復仇啊!”風清逸痛苦地喊道。
“我,很高興!可是,這麼多年,苦了你了!”他的深情,她無以為報,只有努力地活下去,她不能讓他再受一次痛苦的煎熬,那樣即便是死了,她也不安心。
“所以,這都是你欠我的,要用你的下半生來償還,知道嗎?”他說得無比溫柔。
“我……知道!”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沁兒!”風清逸目眥欲裂,嚇得魂飛魄散。
“天啊,這是什麼世道?”林如清白被窩裏拎出來后一直嘟噥,瞄了眼地上的鮮血,道,“這不沒事兒了嗎?”轉身欲走。既然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幹嗎?”被風清逸一把揪住,嚴重睡眠不足的他口氣很沖。
“幹嗎?你是幹嗎的?”面色不善的風清逸道,“去!”
林如清氣憤地搖晃着腦袋,他是“蒙頂山人”的弟子耶,不給他面子,至少給他師父一點面子吧!哪有這樣被人呼來喝去的?若師傅泉下有知,說不定會氣得從墳里爬出來,將他罵個狗血淋頭了。他心不在焉地把着脈,不巧看見風清逸噴火的雙眸,心念一動:原來如此!遂微閉雙日,狀似思索,義似陶醉。
突地,耳邊傳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蘭山,今兒個去叫‘草本樓’的醬豬蹄,以巾葯炮製,很是獨特!”
“啊!”林如清一驚,趕緊縮回手道,“恭喜,沁……
義妹的毒已盡數清除,現無大礙,我開幾帖葯……”
“聽說,‘蒙頂山人’晚年研製了一種叫‘天仙子’的葯,為天下至補之品……”風清逸說得漫不經心。
不待他說完,林如清已自懷中掏出一個羊脂玉凈瓶,雙手奉上,道:“‘天仙子’最是滋陰養顏、益氣補血……”
不聽他哆嗦,風清逸倒出一顆渾圓草綠的丹丸,和水喂蘭沁喝下。
“強盜!奸商!”摸摸鼻子,林如清氣鼓鼓地走了。本來他是要單獨贈與蘭沁的,結果被那個魔頭盡數搶去。
唉,看來他得回“隱天洞”閉關修鍊,以免處處受制於他。一抹寒光引起他的注意,看到牆上那柄被人遺忘的軟劍,他眼底浮起一個瞭然的笑,暗道:真是生死相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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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青城。
青城天下幽。其時已然是深秋季節,但清冷山中別有一番幽然氣質。他們此次人蜀是為了拜訪一些故人,剛賞完峨嵋天下秀的風景,使來到此處。
看着蜀中處處秀美的風光,風清逸嘆道:“當年,我發瘋般地四處尋你,踏遍了江南塞北、關內關外,惟有此處沒有涉足,真不明白你當時是如何避開的?”
蘭沁低首偷偷地笑着,頗有些感慨地說:“你當時的樣子真的好憔悴,好嚇人!”
“你知道?”風眼危險地眯起來。
“我?我……”蘭沁情知說漏了嘴,訕訕地笑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聽……聽小如她們說的!”心虛地看向別處。
“沁兒,你一說謊臉就會紅的!”
“好嘛,我承認便是!”抬頭瞄他一眼,不像生氣。
“說!”聲音很輕柔。
“就是劍閣那晚!”應該沒問題,這麼多年了,他定不會生氣的。
“既然知道還躲我!”輕柔的聲音變為暴吼。
“逸,別!”蘭沁被嚇了一跳。
“你呀!”無可奈何地,風清逸道,“用你的下半生還我!”
“我敢說不嗎?都說了好幾次了!”
“我說的話你幾時聽過了?”叫她不準躲他,她一躲就四年;叫她有事不能瞞他,弄得天大的事他最後一個才知道。
“我保證!”笑着偎向他。
“呵呵,這才乖!”
繼續前行,蘭沁見林寒澗肅,不由有感而發:“荊溪白石出,天寒紅葉稀。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掐了朵野菊,風清逸放在鼻間嗅了嗅,鳳眼斜覷着蘭沁,道:“木茉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此刻正是“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的時候,蘭沁見他把自己比作自開自落的芙蓉花,又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俏臉一紅,不發一語。
風清逸把花插在她鬢上,端詳半天,又道:“人比花嬌!”復取下那花,扔到身旁的溪水中,讓它逐水而去,去成就另一段姻緣。
“逸,我們不管家裏啦?”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嘍!”風清逸笑道,“家裏有那老傢伙就夠了,不用我操心!”
老傢伙?蘭沁抿嘴一笑,若是爺爺知道定會罵他不孝的。此次遊玩,又是另一番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