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韓笑，你給我出來！”傅乃菱一下班，立刻沖回陽光社區去扁人。
所幸，社區裏的男女老少早就知道她是個烈性美人，所以不曾被那三不五時就出現一次的嘶吼聲嚇着。
“我不是跟你說過，下午三點要到我們公司來嗎？”
砰！她打開大門。
磅、磅、磅！艷麗美女化身為噴火龍，踩着冒煙的步伐衝進玄關。
“你為什麼爽約？”咚咚，這是鞋子甩進鞋櫃的聲音。“你死定了！我早上明明警告過你……”一個個冒着火氣的腳印，烙在無辜的地板上。
“你！”她吼，塗著蔻丹的纖指往沙發一指。ㄝㄡㄥ
但是，在看到灰頭土臉的笑笑之後，她的氣勢當場軟了一半。“你怎麼了？”
笑笑的鼻尖紅咚咚的，身上到處都有擦傷，看起來一副凄凄慘的樣子。
“表姊。”真是丟臉斃了！“我跌倒了。”
“看得出來。”乃菱將公事包往旁邊一丟，坐過來審視。“我是問，你怎麼跌得這麼嚴重？”
“我準時到你公司去，結果鞋跟卡在門口的排水溝蓋上，當場就折斷了……”
“你用走的回來？”所以才捧成這樣？乃菱開始有幾分同情。
“不是，我坐計程車啦！”
“那怎麼還會跌得滿身是傷？”
笑笑抓着抱枕，直想把臉塞進去悶死自己算了。
“我在門口下車的時候，因為沒踩好，所以……”
“所以，這一身的傷都是在咱們家門口跌的？”乃菱瞪圓了眼睛。
笑笑呻吟了一聲。“……幾乎都是啦！”
乃菱又氣又想笑。“平時看你溜滑板車不是又快又平穩嗎？”
“那是穿跑步鞋，我對高跟鞋沒轍。”她的眼神可憐兮兮，希望博取同情。
表姊應該不會責備她吧？當時她真的是豁出去了，抱着“面試就面試，誰怕誰”的心態朝“風雲”的大門前進，誰知道一腳踩下去，高跟鞋就報銷了，這隻能說是天意阻撓，不能怪她啊！
“擦過葯了嗎？”
“剛清洗過傷口，上消炎藥了。”
乃菱鬆了一口氣，隨即盯着她問：“笑笑，你是故意的嗎？”
“當然不是！”她否認得慷慨激昂。“我可沒向天借膽啊！表姊，瞧你剛才殺進來的模樣，多麼可怕，我要是敢故意失約，不被你卸成八大塊才怪！”
乃菱滿意地點點頭。
她們表姊從小一起長大，兩人的父母都逝世於同一宗旅遊意外，她們互相扶持，走過許多悲歡歲月，她了解笑笑，笑笑不會對她說謊。
……好吧！即使笑笑曾經想過，但是，諒她也不敢！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我的自尊心全毀，還有……”笑笑愧疚地低下頭。“你今天借給我的那身行頭也都掰掰了。”
“算了。”乃菱揮揮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個周末她就到百貨公司去“補貨”吧！“早在出借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全部報銷的心理準備。”她補充一句。“只是我沒想到，連人的‘下場’都這麼慘烈。”
笑笑只能苦笑。
“別苦着臉了，這次面試就當作牛刀小試。”不能跟笑笑同一個公司、不能罩她，雖然是遺憾，但絕不會阻礙乃菱的決心。“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我會再幫你找新的工作機會。”
“還、還要去應徵啊？”笑笑差點暈厥。
“當然！”
“你嫌我今天折騰得還不夠嗎？”笑笑小聲咕噥，感覺傷勢比剛剛更痛了。
＊＊＊
風雲管理顧問公司，十八樓。
雖然夜幕低垂，下班時間已過，但總經理辦公室里依然燈火通明。
橡木桌后坐着一個男人，手裏握着鋼筆，一頁一頁地翻閱文件。
門板輕敲了兩下，一個套裝美女出現。
“總經理，這是今天面試者的資料。”她抱着厚厚一疊卷宗，臉上精緻的彩妝看得出是五分鐘前才細心補上的。
她織腰款擺，濃郁的花香調隨着步伐擴散到整個室內，昭告她的存在。
男人幾不可見地輕蹙眉蜂，頭也沒抬就下指示。“放在檔案柜上。”
為什麼不看她一眼？林秘書偷瞄一下反光玻璃窗，確定自己無懈可擊。
“已經八點了，我替你叫外燴到公司來。”她體貼地說道。“今天吃福華大飯店六菜二湯的中式外燴，好嗎？”
說著，她已經走向電話，按下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她算盤打得精，故意磨蹭到現在好陪他加班。這個時候，員工都離開了，辦公室無疑是個培養感情的好地方。
想當初，她以一介名門閨秀的身分到他身邊屈居秘書的職位，如今已有四年了，四年來的每一天，她總是不着痕迹地尋找更接近他的機會。
只是，他的眼裏從來沒有她，他真的只把她當“秘書”看待……
“不必叫外燴，這些文件看完我就回去了。”
他又拒絕了！她悻悻然地掛上話筒，嘴角垮下，隨即又揚起。
“啊！我也正要回家，但我今天沒開車過來，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男人依舊沒有抬起頭。“加班的人可以申請交通津貼，去守衛室請他們幫你叫輛計程車，路上小心。”逐客令下得很明顯了。
還是這麼冷淡！四年來，他們根本沒有進展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就近觀察，這個男人從來沒有過紅粉知己，他一心一意都在工作上，外表雖然是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但不管是對女員工，還是女客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所以，她還有機會坐上“霍夫人”的位置，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內定人選！
幽怨只在她眼中一閃而逝，隨即踏整步伐往門口走去。
“慢着。”
他改變主意了？林秘書迅速地轉過身。
“還有什麼事嗎？”她故作矜持，掩不住眼底的欣喜。
“今天是不是有應徵者沒到？”
“是的，一位姓韓的小姐。”
“她的名字是？”
“韓笑。”
就是她，笑笑！他的嘴角牽起一絲笑容。
在文件末端簽下名，然後合上，他的工作已經告一個段落了。
“明天打個電話給她，請她兩周後過來面試。”他套上筆蓋，將鋼筆收回胸前的口袋。“並且告訴她，請她搭計程車過來，公司會給她交通津貼。”
林秘書怔住。韓笑——她是誰？他對這個女人未免好得太可疑了！
打從一開始，她就見識到他在工作上自有一套絕不讓步的原則，他對無故失約的人很感冒，若是求職者，就絕不採用；若是客戶，便會終止合作關係。
但，為什麼這回如此大方地多給她一次機會？太不對勁了！
“你都記下來了嗎？”
她暗暗咬牙，決定問清楚。“我想知道為什麼這位韓小姐有特別待遇？”
他終於抬起頭來，笑了。
下午發生過的事迅速在他腦中溜轉一遍，那“啾”一聲清脆的聲響，彷彿還留在耳邊。
想到她站在“風雲”門口猛做心理準備，露出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想到她志氣雄壯地出征，腳下的高跟鞋喀啦一聲，壞了……
哈哈哈哈，那瞬間，她又失落又釋然的表情，真的好有趣！
“總經理？”
他摸摸額角。想起她，他開始有些不自在，嘴角老是想往上揚，壓都壓不住。
“因為她是個……很有趣的小女人。”
林秘書震懾在當場。
四年了，她在他身邊整整四年了，但是，她從來沒有看過他如此溫柔的笑容。
＊＊＊
隔天，乃菱下班回家，笑笑已經倚在門口等候她。
她開門進屋，笑笑跟着；她踩上樓梯，笑笑跟着；她回到房間，笑笑跟着；她踏進浴室，笑笑還是跟着。
“你乾啼一直跟着我？”啾、啾、啾、啾，乃菱按出卸妝油，開始清理臉上的彩妝。“還有，你的表情為什麼怪怪的？”
“因為我接到怪怪的電話。”她坐在馬桶蓋上報告。
“騷擾電話？”按摩完畢，乃菱潑了點水在臉上，讓卸妝油乳化，帶走殘妝。
然後，她扯下毛巾，徹底吸干臉上的水氣。
“‘風雲’的秘書小姐，請我兩個禮拜之後再去面試。”
“真的假的？”乃菱有點驚訝，差點把美肌水噴進嘴巴里。“奇怪了，這種事以前從來沒發生過耶！”
她走回梳妝枱前，拿起保濕凝膠輕輕抹在臉上，偏着頭思考。
笑笑跟過來，坐在床沿繼續報告。
“更奇怪的是，通知我的那位小姐說，參加面試另有交通津貼，叫我下次坐計程車去就好。”她的口氣，彷彿已經知道了她當天的窘況。
但……怎麼可能？她確定站在“風雲”門口時，沒有別人注意到她呀！
“欸！去應徵有這種優待嗎？”保養完畢，下樓覓食去！“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笑笑，你運氣很好喔！”
“是嗎？”笑笑跟過去，笑得有點無力。
這算運氣好嗎？同樣的事還得再來一遍，搞不好這回她會跌得更慘。
“表姊，我可不可以不要去？”她忍不住出聲討饒。
“為什麼？”
“你明知道我過不了那一關”。”她的表情苦哈哈。
“那一關”是她的死穴，是她始終無法順利通過的關卡，為此，她不知放棄了多少可以大放異彩的機會，自願甘於平淡。
乃菱直溜溜地瞅着她。“就是知道你過不了，才要你去挑戰。你不能因為‘那樣’？就不出門去工作。”
“我有工作啊！”她好歹也是受聘於社區的超級服務員。
“你那個工作，已經被社區主委解僱了，記得嗎？”乃菱走到廚房喝水。
笑笑跳到餐桌上去坐着，垂在桌下的兩腳晃啊晃。
“那是你去情商的結果啦？原本的工作，我勝任愉快，如果再去拜託他們的話……”她應該還是會被錄用才對，笑笑打着如意算盤。
“笑笑，一整天都在社區里轉，你不膩嗎？我就是要你拓展視野，多結交新朋友，才會為你安排這個機會。”
她攏了攏波浪長發，到鞋櫃前拿出一雙打算淘汰的高跟鞋。
“我不會因為‘那樣’就放棄你，從現在起，你必須接受特訓。”
笑笑一傻，連忙從餐桌上跳下來，追過去。“特訓什麼？”
“美姿美儀。”
笑笑的下巴掉下來了。
“你看模特兒，即使穿上高跟鞋也能上山下海、搖曳生姿。”
“但我不是模特兒呵！”笑笑忍不住為自己抱屈。“為什麼要訓練這個？”
“因為你太差勁了！竟然連坐計程車回家，都會跌成這樣！為了你，我已經把標準降低了，只要你穿着高跟鞋在平地上走路不會跌倒，我就心滿意足了。”乃菱拍了一下手，將兩隻高跟鞋到她面前。“現在就開始練習。”
“啊！我不要呵——”笑笑轉身就逃。
兩隻高跟鞋朝笑笑的小腦袋飛去，因為射程很近，咚咚兩聲，剛好正中目標！
＊＊＊
下午兩點四十五分，一千“風雲”的高級幹部紛紛走人會議室。
靜謐的空間頓時多了談笑聲，小秘書捧着托盤將茶水分送到每個座位。
“聽說，這個面談是總經理您欽點的。”女性主管A起了話頭。
“風雲”管理顧問公司位在市中心，擁有一棟佔地廣闊的辦公大廈，除了自用之外，另有一些樓層正在對外招租。
其中的二、三樓被規劃給小單位的商家，這批歡迎的人馬，首要條件是必須能夠造福“風雲”旗下的員工。
徵選的活動早就在兩個星期前結束，審核通過的商家也已經陸續進駐，今天額外補辦的徵選，完全出於總經理授意。總經理向來說一不二，難得一次“法外開恩”，這條小道消息早就傳得沸沸揚揚。
“我看過這份企劃案，還不錯。”位居中央的總經理淡淡說道。
所有入座的主管中，他是最年輕挺拔的一位，墨濃的眉與挺直的鼻樑，滿布着儒雅的氣息，雖然淺笑淡淡，但蘊藏於眸光的意志從來不曾讓人小覷。
“是嗎？”男性主管B搔搔頭。“我倒是看得灰煞煞。”
“這個企劃大意是說，一般人都有遇到麻煩的時候，這些麻煩不一定很難解決，只是當事人一時處理不了。像這種時候，就可以委託這位商家代勞。”
“總經理，你研究得很仔細啊！”男性主管B點點頭，表情隨即又變得茫然。“但我還是不太了解她到底可以幫我們做什麼。”
女性主管A爭功地舉起手。
“我來舉例！比如說，如果你一時豬頭，同時約了兩個女朋友見面，卻無法一起應付，這時，其中一個就可以交給這位商家，也就是‘馬上辦中心’擺平。”
“哦——”男性主管B終於恍然大悟。但……他有兩個女朋友可以約嗎？
他連一個都沒有！
總經理笑了笑。“例子舉得不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他瞥了眼掛鐘，下午三點整。“請韓小姐進來。”
“韓小姐請進。”林秘書向等在門外的笑笑招手，銳利的眼神打量了她兩下。
就是她！這麼不起眼的女孩竟能讓他浮起了溫柔的笑容……
笑笑全身僵硬，忍不住想縮成一團。
她心跳得好快，好像就要直接蹦出喉嚨。哇～～好緊張好緊張，怎麼辦？
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穩定情緒。
這兩個星期以來，表姊天天揮舞皮鞭執行魔鬼訓練，幾乎把“如何增加自信”、“自信讓你更美麗”等書，一一塞進她的腦子裏。
而且，每天都要她練習踩高跟鞋，就算去追胖二喝牛奶也不例外。
緊鑼密鼓訓練了十四天，為了防止她在路上再度遭遇“不測”，今天一大早，表姊就把她拎到附近的小咖啡館待着，叮嚀她不得出錯。
其實，她也不想出錯啊？但是“那一關”啊“那一關”，真的好難熬……
“韓小姐？”音調提高了。
“來了！”她連忙站起身、起步走。
“別忘了拿你的東西。”林秘書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
呵，差點忘了！笑笑趕緊撈起公文袋，四肢僵硬地走進去。
為了避免摔跤，她低頭看着高跟鞋數節拍，左腳、右腳、左腳、右腳……
“韓小姐！”林秘書突然叫住她。
“嗄？”她嚇了一跳，左腳差點踩到右腳。“什麼事？”
“你的位置在那裏。”
笑笑順着她的手勢看過去，會議室的正中央擺了一把椅子，她走路不看路，只顧着看鞋子，結果走過了頭。
察覺好幾道狐疑的目光射向她，笑笑慌了。
“我……”鎮定，深呼吸，圓場的台詞“噹噹”兩聲跳出她的喉嚨。“我想要親自發企劃書給各位面試主管。”
林秘書愣了一下。
“……請。”
笑笑從公文袋裏拿出一式七份的企劃書。
記得，要抬起頭來，對面試主管溫柔的微笑——表姊的叮嚀在她耳邊響起。
微笑、微笑、記得微笑、要溫柔的微笑喔……
當坐在正中間的男人抬起頭來，一雙帶笑的黑眸對住她時，笑笑立刻傻住。
是他，那個她強行“啾”了一下的救難騎士！
他怎麼會在這？赫！竟然還敢對她眨眼睛？笑笑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小姐，你還沒有發給我。”男性主管B舉手。
“哦！對不起。”笑笑趕緊回過神，正想把企劃書遞過去，沒想到左腳跟右腳就突然打架了——
啪！她一個重心不穩，趴倒在桌側，靠向桌子的右手還抓着……
“咳咳咳、咳咳咳、嗚……”慘叫聲響起。
“快點放手！韓小姐，你快把他勒昏了！”林秘書尖叫。
笑笑不知道自己抓到了什麼．只是死命勒住，努力想讓自己站好。
慌亂中，她只記得一件事；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跌倒，跌倒就糗大了！
“嗚、嗚、呃……”受害者開始翻白眼了。
霍晉風當機立斷的離開座位，扶正笑笑的腰肢，徹底解決問題。
“放手。”他令道。
啊，站穩了！笑笑立刻鬆手，斜紋領帶從她的掌心滑了出去。
“呼呼呼、呼呼呼。”一被鬆開，受害者趕緊連人帶椅地往後倒退。
他看向笑笑的眼神，有幾分戒懼，彷彿她是危險動物，隨時會跳起來咬人的那一種。
“站穩，走好、慢慢來。”霍晉風穩住她。
怎麼過了兩個星期，她穿起高跟鞋走路還是慌慌張張的？他不禁有些好笑。
一旁的幾位女性看得有些眼紅，其中有雙眼睛格外銳利，像要穿透人心。
“你怎麼會在這？”笑笑忍不住小聲問。
她目瞪口呆的驚訝表情實在好可愛！
“你說呢？”他翩然回到座位上。
林秘書的聲音變得尖銳。“韓小姐，請你馬上回位置上坐好。”
氣氛變得嚴肅、冰冷，面試開始了！
“請問你的大名是？”
“韓……韓……”
“大聲點！”
“韓、韓、韓笑。”她開始結結巴巴。
“請在一分鐘內說明你參加徵選的目的。”碼錶上場。“計時開始！”
“嗯……嗯……”韓笑的腦子亂成了一團。
表姊曾經預設過這個問題，她們也一起研擬出最完善的回答，她背了又背，演練不下二十次，但是，她現在卻連一丁點都回想不起來。
“時間到。”代表發問制式題目的林秘書，語氣比鐵面判官更冷。“下一題，請在五分鐘內，說明你整個企劃的內容，計時開始！”
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壓力，讓笑笑呼吸困難。
她不會講、她忘光光了、她討厭這種場合、她想奪門而出！
嗚嗚，她好想哭……
那瑟瑟發抖的模樣，令所有的人一呆。
難道，他們看起來都像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嗎？
“還剩兩分鐘。”林秘書看着碼錶開口。
“我……”我要逃走、讓我逃走！笑笑抖得更厲害了。
所有的人之中，最驚訝的莫過於霍晉風。
這小女人是怎麼回事？眼眶紅紅，怎麼像要哭了？上回見到她的時候，她開朗活潑，怎麼這會兒就變成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等等！
記憶倒帶到某個片段，他猛然想起，上次她在大樓門口做心理準備的情景。
難道……她會怯場？
霍晉風立刻坐直了身，雙手交握在桌上。“慢慢來，不急。”
笑笑深呼吸了好幾下，這一招好像有用。
“那個……”她放棄事先設計過的答案，努力撈着飛掠而過的想法。“我發現，朝九五的上班族有許多雜事待辦……”
“嗯哼！”霍晉風點頭鼓勵，表示明白。
“但礙於請假不易，所以……”
“所以就有這個代辦雜事的企劃？”他乾脆幫她說完。
“是。”她的救難騎士又一次對她伸出援手！
有了救兵，笑笑終於穩定些，眼眶的潮紅漸漸褪淡。
“你曾經有過相關經驗嗎？”霍晉風誘問。
“……有。”
“說說看。”
許多記憶的片段在她腦中亂繞，笑笑趕緊抓住一個——
“每天早上，我都會幫鄰居太太追他們家的小朋友，強迫他喝牛奶。”
“喝牛奶？”男性主管B一嗆。“這算什麼相關經驗？”
“喝牛奶才、才會長得又高又壯，有、有什麼不對嗎……”笑笑又慌了。
“喝牛奶很好。”霍晉風適時的切入，穩定了那顆怦怦亂跳的心。“還有呢？”
“幫……糊塗的小朋友送忘記帶的東西去學校。”還有呢？還有呢？“幫鄰居看家、幫忙把故障的汽車推到修理場、幫忙老爺爺抓到用棒球打破窗戶的小毛頭……”啊！說得拉拉雜雜，好像有一點難登大雅之堂。
“啐！”很輕微的哼聲從林秘書口中逸出。
笑笑更慌更亂了，急着想為自己扳回一城。
“我、我……”她一時情急，用力站起來，握緊雙拳，彷彿要衝上去理論。
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韓小姐，你有話慢慢說，別激動、別激動。”
她恍若未聞，中氣十足地吼出來。
“我還幫過街角那位老處女阿姨追到她暗戀了二十五年的老同事！”
此話一出，所有的人精神都來了。
“那你有沒有幫過老處男追女朋友啊？”男性主管B一臉渴望加興奮。
“有啊？早餐店的旺伯跟旺嬸，就是我一手促成的，要不然，旺伯不知還想再ㄍㄧㄥ幾年。”提起過去的豐功偉業，笑笑突然忘了緊張，冒出一臉的光彩。
“太好了，如果你到本公司來，請務必為我的終生幸福努力！”男性主管B恨不得馬上就錄取笑笑。嗚嗚，天知道，他渴望“雙人枕頭”有多少年了！
“一定的，一定的，我也很希望能為你服務。”笑笑真想衝過去跟他握手。
“韓小姐，請你坐下。”林秘書冷聲制止。
“聽起來似乎是很有趣的工作。”霍晉風微微一笑。“我看了解得差不多了，其他人還有問題嗎？”
所有的人搖搖頭。開玩笑，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位韓小姐是總經理一手罩的人，敢發問？找死啊？
再說，與其讓這位韓小姐開一家“馬上辦中心”，倒不如改辦“小紅娘服務處”。“風雲”里，“久曠未雨”的女士和“孤枕難眠”的男士多得可怕哩！
“總經理沒問題，我們也就沒問題了。”女性主管A討好地看着霍晉風。
笑笑一傻。“總經理？”
他是總經理？他不只是面試主管，還是“風雲”的龍頭老大？
她眩了一眩。她依稀記得，她好像批評過“風雲”的總經理，說他頭又禿、臉又油、好色無恥……哇～～她真的說過這些話？
笑笑粉臉漲紅，幾乎沒有勇氣再待下去。
“你可以出去了。”霍晉風暫且放過她。
終於結束了！笑笑下一聲含淚的歡呼，立刻、馬上就想逃出去。
面試結束，別忘了鞠躬道謝——表姊的叮嚀再度在耳邊權威地響起。
笑笑不敢不照辦。
不料，她才剛站起身，就緊張地卡住腳，整個人不停地往前飛沖。
剛剛的受害者已經領教過她的“厲害”，趕緊抱住馬克，以免心愛的杯子受到無妄之災。
不行啊不行，她不能再出糗了！
笑笑竭力控制沖勢，終於在她表演翻桌跳馬的前一杪煞住自己。
“啪！”她兩手往桌上一撐，激動得直喘氣。
“啪、啪、啪、啪、啪、啪！”連鎖效應。
除了霍晉風，其他六位面試主管都面有懼色的用力倒向椅背，不敢亂動。
天哪！她快搞砸了，她必須做點什麼來挽回頹勢！
“我……”笑笑僵硬地微笑。“謝謝你們給我這個機會，請多多指教。”
她深深一鞠躬。
剛剛的受害者一見她逼近，立刻往後縮，一個不小心，他連人帶椅往後猛栽。
“呀呼～～燙死我了、燙死我了！”馬克林熱熱的茶全都灑在他身上。
笑笑無辜地直起身。
“這次不是我的錯。”她強調，把責任劃分得很清楚。“真的不是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