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一個吻換一枚鑽戒。

徐家寶在淋浴的時候,腦子所想的儘是樊立行所提的交易。

為什麼他要做這種賠錢的生意?

當然,對她而言,這樣的代價是高了點,畢竟她所付出的不僅僅是兩片唇而已,還包括了她的感情和尊嚴。

其實早在未見過樊立行之前,她已經聽立敏提起他不下數百次--

「哦,家寶,妳要是見到我大哥,一定會喜歡他的,他不但長得帥,而且很疼我唷!」

她愛上的不是立敏所形容的長相,而是他對妹妹的愛。

「厚,他以為他是誰啊?他不過是我大哥,卻老以為是我爸還是我老公,管我管得這麼嚴。」生氣的時候,立敏會惱怒地罵他。

她很想告訴立敏,有多少人期盼這樣的管教和束縛。

鈴--鈴--

聽見手機鈴聲響起,她趕緊衝出浴室。

「表小姐,太太又吼了大老爺好幾次,我好怕。」是阿玲打來的。

「別怕,阿玲,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妳放心,明天我就會有辦法。」

「真的,那太好了!」

還未掛斷電話,她已經有了答案,關於一個吻換一枚鑽戒的交易。

或許在更早之前,她心裏便有了答案,不是嗎?

結束通話之際,門板傳來一聲輕響。

「我買了碗熱湯,放在餐桌上。」

「哦!」

徐家寶故意拖延了下時間,在發現不得不走出去之後,卻發現餐廳沒有樊立行的蹤跡,而那一碗湯,靜靜地擱在桌上。

他是體貼,還是不想見到她?

她完全沒發現立敏又不在家,只一徑埋頭喝湯。然後,決定儘快完成該做的事。

挺起肩膀,一副上戰場的模樣,她堅定地走向他的房間。

良良良

樊立行躺在床上,卻發現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

從沒想過他會被這麼一個女人給吸引,徐家寶身上的謎團太多,他尚未完全撤除對她的懷疑,而內心又生起另一份迷惑。

究竟在脆弱和欺騙之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徐家寶?而自己對她,是一時的好奇迷戀,還是……

叩叩!房門傳來聲響。

他坐了起來,「進來。」

徐家寶沉重地推開房門。

他知道她來找他的目的,「妳決定了?」

在她進來的時候,頭低垂着,害他差點心軟地開口收回交易。

她堅決地抬起下巴。「我接受。」

他鬆了一口氣,可仍維持着平靜無波的表情。「很好,妳想怎麼開始?」

她屏住氣息,朝他走近。「你必須……靠我近一點。」

樊立行慵懶地坐在床上,一點移動的意思都沒有。「我說主動,就是由妳自己採取行動,而我,只是等待的那一方。」

他真的很可惡,她早該猜到的,他只是想看她出糗而已。

「怎麼樣,妳該不是怕了吧?」

「誰說的!」主動就主動,誰怕誰?為了外公,她豁出去了。

她故意粗魯地跨步上床,抓住他的手,然後閉上眼睛用嘴唇重重地擦了下他的兩片唇。

「這算什麼,有人拿槍逼着妳嗎?」他調侃的問,嘲笑地看着她窘迫的臉。

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她才光火地瞪着他。「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的確感覺有一把槍抵着她的後腦,否則為什麼她覺得無法呼吸?

「輕一點好不好?妳差點撞到我的鼻子,而且,就算是三歲小孩也比妳會接吻。」

「那你去找三歲小孩好了。」

「一個三歲的孩子不需要鑽石。」

可惡、可惡,樊立行只要一句話,就足以刺痛她的心。

忍耐,徐家寶,妳千萬要忍耐。她在心裏告訴自己,他的唇畢竟沒有那麼糟。

哦,她想要欺騙誰啊!他的唇是如此性感,她閉着眼睛也能描繪出它的形狀,

尤其在那一次他輕碰過她之後,她就忘不了那種感覺。

想像是不得不吞下的葯,她試着將熾熱期盼的事表現得一點都不情願。

她再次閉上眼睛,輕輕刷過他的嘴唇。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和他接吻,這吻會更甜美嗎……

「好像一條狗。」這吻結束后,他皺眉說道。

「什麼!你竟然罵我是狗。」睜開眼,她感到無比的屈辱。

「不是嗎?」他舔舔上唇,狀似不太滿意。「不過說實在的,狗也舔得比妳好。」

「你、你……」

「如果妳承認不會接吻,我很樂意教妳。」

「你去死吧!」徐家寶氣急敗壞的伸手往他臉上揮去,卻叫他一把擒住。

「想像一下我是妳深愛的人。」樊立行聲音粗嘎地說,接着,他的臉一吋吋地壓下。

她無法分辨究竟是誰主動,下一刻,他的唇已經緊緊覆住她的。

完全不同於前兩次她拙劣的吻技,這吻熱切又狂野,他深深、深深地探入她口中,汲取她的蜜汁。

感覺像墜入無底深淵,她無力也不願阻止自己,任憑他帶領一同掉進那永無止境的歡愉。

她忘了呼吸、忘了交易,全心全意為這個吻着迷。

「家寶。」直到他低喚着她,微笑自滿的表情在她眼前放大,她才清醒過來。「妳喜歡這個交易嗎?」

她立刻推開他。

「別忘了我的鑽戒。」她很驚訝自己還說得出話。冷冷地,她走出他的房間,表現出倨傲的模樣,一如來時般。

這一晚,徐家寶睡得出奇地安穩,一夜無夢。

早晨醒來之後,她訝異地發現床頭有一個首飾盒。

不會吧!這麼早,他到哪裏買的戒指?

打開盒子一看,一顆鑲有半克拉鑽石的戒指確實躺在灰色絨布上。

他真的做到他的承諾,一個吻換一枚鑽戒。

她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澀,但至少眼前的難題解決了。她臉上浮起放鬆的笑意。

「太好了!外公,你等着,我馬上替你把鑽戒送過去,舅媽看到這枚鑽戒,鐵定會對你非常好。」

她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臨出房門,才想到這麼早肯定會撞見樊立行。

她怕自己不能冷靜地面對他,但也清楚不可能一直躲在房裏。做好心理建設,她深深地吸口氣,才踏出第一步。

一進餐廳,果然就見到樊立行。

「早。」她裝作一臉若無其事,「立敏還沒起床?」

「是啊!不知道昨天幾點才回到家。」他的語調平直,無法判斷他的心情。

「要牛奶嗎?」

「謝謝。」

乖乖地坐下來,她知道他正注視着她,所以頭低着就是不敢抬起來。

「看到戒指了嗎?」

「看到了。」

「大小還滿意吧?」

「可以。」他接下來是不是還要問她為何需要這顆鑽石?

「徐家寶。」

「是。」

「難道妳不知道回答別人問話的時候應該注視對方的眼睛?」

徐家寶勉強抬起頭看着他,蒼白的臉頰泛着一點紅暈,他滿意的笑了。

「如果妳還需要交易,隨時可以通知我。」

回答樊立行的是--她擲過來的一把叉子。他大笑的看她起身倉皇逃離。

「可惡、可惡!該死的樊立行。」

恐嚇人的魔鬼和愛捉弄人的無賴!徐家寶一整個上午都在想他。

「不行,不可以再想他了,徐家寶。」她暗暗命令自己。

「家寶。」

「什麼事,楊醫生?」她堅持上班時間要這麼稱呼楊志遠。

「時間差不多嘍,妳不是還有事,可以先走了。」早上預約的最後一位病人已經離開,楊志遠想起她今早報備過,中午有事出去可能會遲點回來。

「哦!」看看時間,果真十二點了。

都怪那個可惡的樊立行,害她差點誤了和阿玲約好的時間。

「我走了,楊醫生。」

「小心點,不用趕着回來。」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趕緊喚住她。「家寶。」

「什麼事?」她折了回來。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為什麼?」想想這樣說好像在拒絕他似的,她連忙改口,「對不起,我是說當然好。」

楊志遠解釋得有些欲蓋彌彰的,「我是覺得妳這幾天工作得很辛苦,還有關於立敏……」

「哦,是的,立敏。」徐家寶聽出端倪,拚命忍住笑意。

「很好笑嗎?」他的臉都紅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趕緊道歉。「好吧!晚上我們吃飯再聊,立敏這兩天的確是有點奇怪。」

「奇怪?!怎麼個奇怪法?」他整個人緊張了起來。

「我的時間來不及了,晚上再聊吧!」她不敢耽誤時間,生怕拖得太晚,徐家母女已經回到家。「我走了,楊醫生。」

沒多久,她趕到徐家,阿玲已在門口等她。

「表小姐,快!」

她在阿玲的接應之下,很快閃進大門。

「她們不在吧?」

「早就出去了,可是我怕她們會突然回來。」許是心理作用,即使`噪的女皇帝不在,阿玲說話的樣子還是非常小心。

「沒關係,我只需要幾分鐘。」

聽阿玲說外公現在在小木屋裏,她沒時間訝異,立刻奔向小木屋,打開木門,一眼就見到徐萬成,獃滯地坐在木板床上,遙望着遠方。

「外公。」她輕聲喊,心裏充滿了喜悅。

徐萬成沒有反應。

「他常來這嗎?」她的聲音輕柔無比,像是怕嚇着了外公。

「嗯,比妳在的時候還常。」

「阿玲,妳在外面幫我看着好嗎?」她眼睛仍直看着外公。

「哦,好,有什麼動靜我會馬上通知妳。」

「謝謝。」

聽見木門關上的聲音,徐家寶忍不住衝上前去擁住他。

「外公!」

徐萬成遲緩地將停滯在窗外的目光收了回來,彷佛不認識她,茫茫然地。

「外公,你好嗎?」她抬手碰了碰外公,幸好他沒有拒絕。「你好像胖了點,徐媛媛和舅媽倒是對你不壞,知道要給你好吃的。」感覺已經好久沒見到外公了,她的擔心流露無遺。「我聽阿玲說,你把我教你的話拿來應付舅媽。」

也不知是不是聽懂她所說的內容,他露出憨憨的笑容。

「我好想你。」

「想、妳。」他開始重複她的尾句。

「對,想你。如果你也真的想我就好了。」她嘆口氣,輕輕地撫着外公斑白的髮鬢。

「嗯,嗯。」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指,急促地比畫著。

「什麼東西,外公?」

「嗯、嗯。」

徐家寶轉頭,順着外公手指的方向,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指這個嗎?」她從床頭拿出一個空罐。這是她之前為他準備餅乾的密封罐。

「罐子、餅乾。」徐萬成點點頭,似乎很失望裏頭是空的。

「沒關係,外公。」她溫柔地從他手中取回空罐。「我會請阿玲把罐子填滿,以後你嘴饞,就可以拿餅乾吃了,好不好?」

她很高興外公對木屋還存有記憶,那是否表示他也還記着她?

他像是懂了她的意思,不再出聲。

「有件事很重要,外公。」她憶起正事,從包包取出一直小心翼翼收着的戒指。「這個戒指你要記得給媛媛,就說是你給她的。」

「媛媛?」他愣愣地盯着她。

「對,而且要記得說,如果妳對我好,我才要再給妳。」

「再給妳。」

「對,外公……」

「表小姐、表小姐,快一點,時間不多了!」阿玲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就這樣了,外公。」把外公那隻拿着戒指的手握緊了些,徐家寶突然感覺不舍。「外公,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好好的。」說完,她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可笑。縱使她不在,外公也好好的過了那麼多年。她抬起哀傷的眼神。「就算沒有我,你還是會過得很好,不是嗎?」

「表小姐!」阿玲又在催了。

徐家寶壓下淚意。「我會請阿玲她們好好照顧你的。」沒有說再見,她匆匆地走出小木屋。

「疑--」徐萬成伸出手。

「沒有我,你還是會過得……」

在他的記憶深處,有個人,也曾經對他說過這一句話。

究竟是誰?

「你有兒子就夠了,萬成。」

是惠然,惠然在臨死前這麼對他說。

「惠然……」他突然悲慟、哀傷地大喊出來。

「爺爺、爺爺!」徐媛媛生氣地推開木門。「吼,你果然在這裏。」

太陽下山了,徐萬成還是一個人靜坐在黑暗中。

「我叫你這麼多聲你沒聽到嗎?」她惱火地踹了下門以示憤怒。「要吃飯了,要不是我媽叫我來找你,我才懶得理你。」發現他動也不動,她更加生氣。「你到底要不要回去啊!如果你不想回去,想一個人待在這裏我也不反對……」

說到一半,尖銳的叫囂突然消音。「那是什麼?」

從木門透進些燈光,一道銀白亮光特別刺眼。

徐媛媛火速衝到桌前。「鑽石,又一顆鑽石!」她眼中的光芒燦爛奪目,簡直比鑽石還要亮眼。「爺爺,這是要給我的嗎?」

徐萬成沒有開口。

「哇!一定是你要給我的,對不對?」她自己說出答案。「媽、媽!」她等不及要告訴母親這件好事,壓根忘了來意,轉身衝出小木屋。

「沒有我,你還是會過得很好。」

他終於想起有關木屋的點點滴滴。

「惠然……」

會蓋這棟木屋,是為了討妻子歡心。那時候天宇還小,她常常帶着小莞在院子裏玩,有時候,兩母女就乾脆在樹下睡午覺。

「妳怎麼可以這樣隨便地睡着,萬一感冒了怎麼辦?」他知道后忍不住念她。

「在樹下睡着的人又不只我,還有小莞啊!你就不怕她感冒啊?」她總是誘導他,要他說出關心女兒的話來。

「小莞有妳照顧啊!」

「你又來了。」她不高興地轉過身子。「女兒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

他溫柔的從身後抱住她。「那兒子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的。」

「天宇有你、爸媽,還有全家人的疼愛還不夠嗎?而小莞就只有我……」他最怕她低泣的聲音,他的心會為她心疼不已。

「好吧!」他貼近她的耳,輕聲地說:「那妳的生日,我送妳一棟小木屋好嗎?就蓋在院子裏,妳可以帶女兒在裏面玩,累了還可以在那裏睡。」

「真的嗎?」

「真的。」

「你真好,萬成。」

他的好,卻換來妻子更長時間的冷落。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給了小莞。小莞二十歲那年,認識了一名國小職工,他不答應他們兩人的婚事,小莞就跟着那位職員跑了。

「萬成,小莞什麼時候回來?」惠然還是每天在木屋等她。

「她不會回來了。」

「都是你!」她把怒意轉向他。「如果你答應他們的婚事,她也不用私奔。」

「那個窮酸教員……」

「他至少比你愛小莞。」

「妳……」

「我說錯了嗎?」她仰起下巴看他。「她一定在外面吃苦,全都是因為你不愛她。」母愛又令她悲痛地垂下肩,她整個人看起來頓時老了好幾歲。「她會不會挨餓受凍?那個徐又青不知道養不養活得她……」

徐萬成很不高興也很失望,惠然永遠只擔心女兒。

一天深夜,他感覺她從床上爬了起來,他沒有叫她,只偷偷留意着。

只見她從化妝賴鈉渲幸桓齔樘肽貿雋聳資魏校回頭看了看他,確定他沒醒來之後披上外套走出房間。

這麼晚了,她想做什麼?

他偷偷跟蹤她來到木屋。

一下、兩下……黑暗中,她依藉微弱的手電筒,吃力地鋤着木屋的泥地。「小莞,我的女兒,這些是留給妳的寶貝,我等妳回來拿。」

這是他和惠然之間的秘密,當然,她不知道他已經發現了。可越到晚年,他懷疑其實她自己察覺到……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跟在我後面?」

他沒有答話。

「萬成,我死了之後,希望你把那一棟木屋留給小莞。如果小莞也死了,就請留給她的女兒。」

「妳不會死的。」

「只要是人都會死。」

「不,妳不會死!」

他愛她,她難道不知道他愛她勝過任何人?

「沒有我,你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誰說的!」

她搖搖頭。「你有兒子就夠了。」

他也很想告訴她,妳有女兒就夠了。

坐在小木屋裏的徐萬成目光迷離,熱淚從他眼眶流下。

「妳始終愛女兒比我深,惠然,妳知道嗎?小莞的女兒回來了。我聽妳的話,把木屋留給她。她不知道妳為她們母女埋了那些珠寶,還從別處找來鑽石幫我。」他喃喃低語。「惠然,她是妳的好孫女,一個非常乖巧的外孫女,妳如果看見長大后的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淚水一顆顆從他眼眶滑落;這一刻,他的腦子無比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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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我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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