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再愛一次

我以為自己當初的放棄是一個明智的抉擇,雖然很痛,但是放手,應該是對彼此最好的解脫。快要三十的我,現在去看當時的自己,卻發覺幼稚得可笑。幼稚,任性,那是多麼自我中心的愛,我只以為我愛他,卻沒想到愛,其實是兩個人的事。在那裏那麼的在乎多少,甚至蒙蔽了雙眼,看不清他的心……

再愛一次好嗎?能不能從頭再來?

若是從頭,我願做你的天使,不再讓你傷心,流淚

我,只做你的天使。

四年後

宋雲茜驅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現在是春天了,故鄉的春天明朗而溫暖。她一個月前剛剛從波士頓回來。在波士頓這四年她過得既充實又自由,四年的時間,讓她成長了不少,她學會了用理智和寬容去看待所有的事情。

“雨婷,是我。我正要回醫院。”雲茜在車上撥了一個電話給護土雨婷。

“宋醫師,醫學會完了嗎?釜山好玩嗎?”雨婷聽到雲茜的聲音很欣喜,這次的醫學會是在韓國的釜山舉行,她一直很想到那邊看看。

雲茜微微一笑,“回來再告訴你。我還帶了禮物哦!對了,重症室的患者李涌濤先生這兩天怎麼樣?”

“放心,宋醫師,他很好。”

“那待會見!”

“再見!路上小心。”

雲茜接了下結束通話鍵,又專心開着車。春風透過窗戶吹起她微短的秀髮,打開收音機,她輕輕哼起了歌曲。

“今天我們很榮幸地請來了漢東貿易楚氏集團的董事長楚湛元先生來到我們的節目。楚先生,歡迎您!”

她有點意外,竟會是湛元。湛元現在已經是董事長,他成功了。雲茜微微一笑。

廣播裏傳來湛元溫厚的嗓音,“大家好,我是楚湛元。”

這個節目是專門採訪財富成功人士,向大家說說他們的經歷與經驗。

雲茜聽着湛元言談,他成熟了、長大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男孩。時間真是一樣最奇妙的事物,斯寒應該很高興吧。四年時間,大家都有了自己新的生活,她忽然很想念楚長建。

★★★

醫院

“ICU緊急呼叫神經外科宋雲茜醫帥!神經外科宋雲茜醫師!”雲茜奔跑在去ICU的緊急通道。

“怎麼回事?”

“宋醫師,李先生忽然出現併發症!情況危急!”

雲茜仔細觀察病人情況,“需要馬上手術,快推進手術房。”

雲茜從手術房走了出來。好累啊,她敲了敲酸痛的脖子,走向醫師辦公室。

“全醫師。”雲茜站在門外喊。

全人哲聽到雲茜叫他,就知道又要被罵了。

“宋醫師。”他低着頭。

“全醫師,ICU的李涌濤先生是你負責的吧?我交代過你要時刻注意他的情況,點滴計量也會出錯,你是怎麼做事的?”

“對不起,宋醫師,因為急救室臨時有事,所以我就疏忽了。”

“這不是理由,因為有別的事就放着看護的病人不管?全醫師,這是你做醫師的方式嗎?我會在你的記錄里寫下這次。如果再有下次,你就準備重回學校吧!”

全人哲看着雲茜離開,才鬆了口氣。宋醫師確實漂亮,又有本事,可是這麼凶的脾氣,韓醫師怎麼會喜歡她呢,怎麼受得了?

有人敲門,“請進。”雲茜埋頭看着病例。

“在忙嗎?”韓錫石微笑着走進來。

雲茜聞聲抬頭,“韓醫師,有什麼事嗎?”

錫石看一下手錶,“不去吃晚飯?”

雲茜瞄瞄掛鐘,“這麼晚了?”

“對啊,怎麼樣,賞臉一起吃晚飯嗎?”

“多謝,不過我有約了,今天要去朋友那兒。”雲茜微笑着回答他。

錫石看看她,點點頭,“那好,祝你愉快,明天見!”

“明天見!”

約會是和方盈約的,到他們家吃晚飯。

雲茜抱着凱文和方盈的女兒知宣。小傢伙好可愛,白白胖胖又粉嘟嘟的。

“雲茜,這麼喜歡孩子,就快把自己嫁掉嘛!”方盈有些好笑地看着好友。

雲茜將知宣抱在懷裏,“方盈,讓我做她乾媽,好不好?”

方盈打了她一下,“丫頭,這還用問,你說怎麼就怎麼吧!好了,快放下知宣,過來吃晚飯啦!”

“凱文!”方盈朝書房喊。

凱文從書房裏探出頭,“老婆大人,有什麼吩咐?”

方盈輕拍他一下,“別開玩笑啦,想讓雲茜看笑話嗎?”

雲茜看着他們一家人和樂融融,很是羨慕。

靜靜地站在楚長建墓前。

看着照片中慈祥的老人,“爸。”雲茜輕喚着,

“我還是想這樣叫您。四年沒來看您,您還好嗎?這四年我生活得很好,也成長了許多。您放心,以後我會好好地過自己的生活。”

雲茜離開墓園的路上,竟碰上了湛元。兩人都很意外。

CAFE店,湛元和雲茜面對面地坐着。

雲茜看着面前的湛元,已經沒有了青澀的少年氣,變得成熟內斂。

“湛元,你變了好多。”雲茜微笑着說。

湛元淡淡一笑,“你也是,變得更漂亮了。”

“我昨天聽到你的訪談了。”雲茜看着他,覺得他更像楚長建了。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湛元問她。

“你知道我出國?”雲茜有點意外。

湛元沒有接這個話題,“你生活得還好嗎?”

“還好,你母親和……斯寒都還好吧?”雲茜有些遲疑。

湛元喝了口咖啡,“他們都很好。四年了,大家都變了很多。”

他看着雲茜,若有所思地說,“大嫂。”

雲茜看向他。

‘你……”湛元忽然遲疑了。

“怎麼?”雲茜看他欲言又止,有點奇怪。

“沒什麼。”湛元不經意地淡淡一笑。

雲茜有點發怔,他這笑容好像斯寒……

告別湛元后,雲茜推了一個飯局,回到醫院。

“雨婷,下午沒什麼事吧?”

“宋醫師,是沒什麼事,不過……”雨停指了指雲茜桌上的紅玫瑰,有些為難的樣子。

雲茜看一眼玫瑰,無奈地嘆了口氣,“又是韓錫石醫師?我要說幾次,他才會懂?雨婷,你去忙吧。”

雲茜將花束扔進廢物箱,其實她覺得這樣對待鮮花有點可惜。但她就是不喜歡紅玫瑰,也不喜歡韓錫石看她的眼神。

她望向窗外,和煦的春風迎面吹來。

雲茜雙手環胸,遙望着窗外的景緻……

“宋醫師,要回去嗎?你辛苦了。”雨婷今天值班。

雲茜對她微微一笑,“你也辛苦了。雨婷,別忘了特別注意ICU的李先生。”

“好,我會的。對了,宋醫師,星期日的醫療助學活動不要忘了,金主任特別交代讓我提醒你。”

“知道了。”雲茜拿着風衣走出醫院。

雖然已是春天,夜風吹在身上還是有些寒冷。

回到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喝一口。她大概有酒癮了,在這種寂寞的夜晚,只有酒精的溫度才可以讓她覺得溫暖。

雲茜看了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該睡了,明天還要去東海邊的漁村為學校的孩子們做體檢。

也許自己以後會去領養一個吧。她這麼想着,嘴角不禁泛起一個微笑。

“我們……就要一個孩子。”斯寒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她還是不明白他當初說這話時心中的想法,為什麼他一直是不願要孩子的,卻突然轉變?轉變的原因是她嗎?她無法知道。

如果他真的愛上了她,當初在東海他為什麼不來?她等了他一天,沒有遵守約定的人是他,不是她。

★★★

東海還是四年前的模樣,似乎沒有一點改變。雲西凝目眺望,不由地出了神,恍惚中她彷彿又看到那日斯寒捧着大束白薔薇站在她面前。

“宋醫師。”遠處的助手在叫她。

“宋醫師,這是東海小學的楚校長。”全人哲覺得宋醫師的表情怪怪的,他從來沒見過她這種表情。

雲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站在她面前,臉上漾着好看笑容的人確實是楚斯寒。

斯寒看着面前這個漂亮的女醫師有點目瞪口呆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她都喜歡這麼看人嗎?

他微微一笑,“你好,宋醫師。我是這個學校的校長楚斯寒,謝謝你們來這裏醫療助學。”

雲茜機械地點點頭。她的腦里、心裏,根本反應不過來。眼前的斯寒讓她好陌生,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那麼輕鬆溫暖,和從前冰冷犀利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而且,他競然不認識她?但是,他說他叫楚斯寒,他是楚斯寒!

“斯寒……”雲茜不由自主地喚他,但是理智讓她清醒過來,她急忙改口,“楚先生可以帶我們進學校嗎?”

“當然,孩子們都等着了。”斯寒又泛起了笑容。

醫療組開始為孩子們進行細心的體檢。

斯寒抱着一個小男孩,這小孩長得很清秀。

“怎麼了,小朋友,哪裏不舒服啊?”雲茜溫柔地問小孩。

小孩不信任地睨着她,依舊綣在斯寒懷裏。

“小建,讓醫生阿姨看看,有什麼不舒服告訴就告訴阿姨。”斯寒溫和地對孩子說著。

他溫醇的聲音和那麼溫和的表情,讓雲茜又如夢似幻地沒有真實感。

“宋醫師。”

斯寒叫她,看到她又瞪着自己發獃,他覺得很奇怪。

雲茜將車開得飛快,她必須馬上見到湛元。剛才接到湛元的電話說有事和她說,她也正要找他。這三年發生了許多事,她必須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湛元又一次和雲茜面對面坐在CAFE里,只是這一次兩人的心清有了很大的不同。

“湛元,告訴我,斯寒發生了什麼事?”雲茜急切地開口。

“你都知道了?”湛元的神色很平靜。

“我見過他了。”

湛元看着雲茜,輕輕一嘆,“你很難過嗎?大嫂,他已經不記得你了。”

雲茜神色一黯,“為什麼,他到底怎麼了?”

“四年前。”湛元望向窗外,“你們約在東海見面。”

“他沒有來。”雲茜想起那天的心情還是會難過。

“哥是要去的,可是他沒辦法去。”

“什麼意思?”

湛元收回視線,直視雲西,“在要去東海的前一天晚上,哥病倒了。他發高燒,是急性腦膜炎,細菌侵襲到腦部,燒了三天三夜,我們差點以為他不行了。三天後燒退了,可是醫師說因為燒得太久,損害到了腦,他失去了過去所有的記憶。連媽和我他也不記得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雲茜怔怔地聽着,淚水卻從眼眶落下,“發生了這樣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有和你聯絡,可你的手機都打不通,找到醫院又說你去了波士頓。那時哥很危險,我無暇再找你。後來哥變成了這樣,我就放棄了找你的想法。”

“為什麼?”茜萌含淚看着他。

湛元凝視着雲西,“哥曾對我說過,他有時真想忘了所有的一切,你明白嗎?他活得太累,所以希望自己寧可不記得所有事。最諷刺的是這一場病竟然讓他真的忘了一切,所以我不想再找你,再讓哥記得以前的事,那對他並不一定是好事。”

雲茜沒有說話,她忽然發現自己當初執意要離開斯寒,是多麼的殘忍。

“而且,哥忘了一切,對我來說是一件好事。”

雲茜看向湛元,她不明白,湛元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大嫂,你對我說過,哥是一個優秀的外科醫師,你還記得當時我說了什麼?”

雲茜記起來,“你對我說你最討厭醫師。”這句話讓她印象很深。

“你知道哥為什麼放棄當醫師?”

雲茜搖搖頭。

“因為我!因為我弄傷了他的手,使他沒辦法再拿刀,他不可能再當外科醫師了。是我!毀了哥的理想!”湛元越說越激動,喊出了這麼多年壓抑在心底的痛。

“湛元。”雲西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不是你,你絕不是故意的,這是命運。”

湛元看着她,眼中凝着淚,他苦澀地一笑,“我想我是故意的,即便本身沒有這樣的想法,潛意識裏卻這麼做了。”

雲茜很吃驚,她不懂湛元這話的意思。

“我跟你說過。我喜歡智茵吧,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會死呢?”

雲茜看着他,她也很想知道。

“她死於難產。”

雲茜完全怔在那裏,原來、原來智茵她……她現在才明白斯寒為什麼不要孩子。

“斯寒……”她的心好難受。

“智茵死了之後我一直都恨大哥,認為是他害死了智茵。所以那次喝醉酒和他吵,後來……”湛元苦苦一笑,“就把哥的手弄傷了。”

“你能想像我在面對他時心裏有多內疚嗎?雖然我知道他從來沒怪過我,可是我的心依舊愧疚不安,所以我才會不想見到他。”

雲茜也是心緒如潮,原來她從未進人到斯寒內心深處,她一直都是那麼自我地愛着他。

“所以,哥不記得所有的事,我面對他時反而有種坦然輕鬆。”

“哥那時是要去東海的,他最後還對我說一定要送他去東海。大嫂,他是愛你的。”

雲茜凄然地一笑,是的,他愛她,她現在相信了,可是她為什麼要到現在才會相信呢,她浪費了多少時間?!

“可是,斯寒為什麼會住在東海,為什麼又成了小學校長?”

“哥病好了之後,因為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事,所以變得很不安,他無法適應城市的生活。本來只是去東海散心,但之後說他喜歡那裏,想在那裏生活。我們楚氏就在那裏資助辦了一所小學,哥喜歡和孩子們在一起。”

“大嫂,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雲茜看着湛元,露出一個甜美柔和的笑容,卻很明朗,“我當然要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永遠在他身邊。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仁慈的上帝卻又給了我一次機會,這一次我不能再放手。‘’

“大嫂,我祝福你們。你和大哥一定會幸福!”

斯寒悠遊地漫步在海邊,冬天剛剛過去,一切都沐浴在春的氣息中,東海呈現出一幅更美的畫面。每每看到這樣的東海,他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與懷念。他微微一笑,也許自己以前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也說不定。

遠處有個身影向他走來,斯寒微眯了雙眼,向那邊望去。身影近了,那個窈窕的身影他記得,是那天見過的女醫師,他朝她笑了。

雲茜抑制着自己悸動的心,朝他走近。

“你好。”斯寒光笑着打招呼。海風拂亂了他的髮絲,他俊挺的身影就這樣在她面前,她有一種想要緊緊擁抱住他的衝動。

“你……好。”

她回應得有些僵硬,現在的情緒莫明,但她卻必須克制,她不想嚇到他,也不想他為難。他對過去沒有一點記憶,失落的,又何止是他倆的真心?眼眶忽然一陣潮熱,要流淚了,她慌忙轉過身,用力吸吸鼻子。

“宋醫師。”他有些遲疑地叫她,覺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很悲傷。

“什麼?”她急忙牽動嘴角,微微一笑,轉頭看他。

斯寒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淡淡笑說:“沒什麼。”他想她大概是有什麼心事吧,他們並不熟識,他沒什麼可問的。

雲茜凝視他,忽然說:“我可不可拜託你一件事?”

他轉頭看她,有點意外她的請求。

“你可以直接叫我雲茜嗎?你瞧,這裏並不是醫院,你這樣宋醫師宋醫師地叫,總讓我覺得自己還是在醫院,神經會很緊張。”她眨眨眼,有些調皮地笑着。

他笑了,“雲茜。你也可以叫我斯寒。”

這聲“雲茜”一直觸到她心裏,四年了,她終於又聽到他這樣叫她。

他已轉頭專註地看海。海水翻覆,拍打着近處的礁石,他心裏那種莫名的親切感又泛濫起來。這片海,對他而言,也許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她看到他的專註視線,也調頭看海,“這片海真美。”她輕輕說道。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這片海依舊觸動心弦。

“嗯,很美!”他聽到她的話,轉過頭,凝視她,

“也許你會覺得我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片海,我就會很激動,心裏好像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蔓延開來,也許,我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疑惑不安的眼神,讓她再也忍不住,一下緊緊抱住他,“你不奇怪,一點也不奇怪,它還在你心裏。”眼淚流溢出來,順着臉頰一直滾落。

“雲茜……”斯寒被她的舉動弄呆了,她……怎麼了?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放開他,去擦自己的眼淚,“只是……想起一些很難過的事,對不起,我失態了。”

斯寒看着她的眼淚,那殘留的淚水好像燙到他心裏,讓他的心有一股潮熱。

“雲茜!”

身後有人叫她。

他和她同時回頭。一個男人朝他們走來,衣冠楚楚,斯文俊朗的模樣。

雲茜微一皺眉,韓錫石,他來做什麼?

錫石走到她面前,眼睛緊緊盯着她,沒看斯寒一眼。

斯寒看看兩人的神色說:“我先走了。”打個招呼,離開兩人。

雲茜心裏一急,便想追着他去。

錫石攔在她面前,“雲西,我有話對你說。”神色急切。

“你要說什麼?”雲茜恢復了鎮定,帶着慣常的冷漠口吻。

錫石受不了她這樣的語氣,“你知道的,我對你的感情,你一直都知道的!為什麼,為什麼還是那麼冷漠?”

雲茜看他一眼,“那你也該知道,我不會接受。”

“為什麼?難道你還忘不了離婚的丈夫?”錫石激動起來,“我對你是認真的,你為什麼不能試着接納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呢?”

雲茜慢慢抬頭,凝視他,“那麼,我現在和你說清楚。剛剛那個男人,看到嗎?我愛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錫石大怔,“你……你愛他?”

“是的,很愛很愛,他是我這一輩子惟一愛過的男人。”雲茜的聲音似在嘆息,那溢滿的柔情卻叫人動容。

錫石僵在那裏,被她的神情語調徹底打擊了。

斯寒泡了杯茶,倚在欄杆邊,看到雲茜從沙灘走來。

“可以也給我一杯嗎?”她停在他面前,笑着指指他手裏的清茶。

他微微一笑,“當然。”

清香的味道撲鼻而來,夾帶着白白霧氣,她深深呼吸一口,閉上眼睛,好像很愜意。

他一直在看她,笑笑,“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她倏然睜眼,有點不解地看他,“誰?”

“抱歉!我誤會了,我以為剛剛那位先生是你男友。”他看她的神情,知道自己搞錯了。

“我沒有男朋友。”她急急地告訴他。

他淡淡一笑,她的表情就好像在跟他解釋,這是個有趣的女孩,“別介意,你無需對我說的。”他低醇的聲音帶着笑意。

雲茜張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他,失望苦澀彌滿心底,他一點也不介意嗎?

湛元從會議室出來,就看到等在門外的雲茜。

“大嫂,你怎麼會……”他有點意外。

雲茜抬頭看他,明眸盯住他,“我需要你幫忙。”

兩人在他辦公室坐下,湛元正要吩咐秘書小姐送飲料,雲茜阻止他,“不必了,我的要求很簡單,但必須要你幫忙。”

“什麼?”他笑笑,問她,覺得她現在的表情很有意思。

雲茜微咬嘴唇,“我向醫院請了假,要去東海。就住在斯寒那裏,這個得你幫我解決,他現在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說著苦澀地一笑。

湛元握住她的手,“別灰心,你得努力才行。你瞧,四年了,哥並沒有愛上你之外的女人啊,這不是對你最有力的證明嗎?”

雲茜笑了,看着他,“湛元,謝謝你。”

湛元聳聳肩,“放心,我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因為我也想早點抱抱小侄子啊!”他眨眨眼,一瞬,好像又變回到從前那個陽光的大男孩。

他的話讓雲茜微紅了臉。

“可是,大嫂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哥,你和他以前的關係呢?這樣也許會簡單很多。”湛元說出自己的想法。

“湛元,你為什麼要將當年智茵和我的照片都藏起來呢?”雲茜反問他。

湛元神色有些黯然,沒有回答。

“所以,我的原因是和你一樣的。我也不想斯寒記得以前的事情,我要和他重新開始。重愛一次!

★★★

雲茜驅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腦海里還映着主任那張惱火的面孔。”瞪她的樣子就好像她是個極不聽話的小孩,她要再不快點逃出來,主任不定會打她屁股,就像父親教訓淘氣的女兒那樣。她也不想做個不負責任的醫師,只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很順利地開到東海。她知道斯寒在海邊的大屋,很快就找到。斯寒聽到引擎的聲音,從屋裏出來。

“你這麼快?”他微微一笑,動手去幫雲茜拿行李,“沒想到你是湛元的朋友。”

“怎麼,不歡迎我啊?”她微噘起嘴,瞪他一眼,好像很不滿他這副神氣。

“當然歡迎。”他愈加發現她孩子氣的一面。初見她,以為她是很成熟自主的女孩,沒想到還有這麼活潑的一面。

斯寒帶着她走上二樓,“這間就是你的房間,有點簡陋。”“不會,我很喜歡啊!”她心裏很開心,可以和他兩個人相處。她環視四周,視線落到他臉上,“你住哪兒?”

“哦,我的房間在一樓。”

“一樓?”她覺得有點喪氣。

他笑得有點不好意思,“這本來是我的房間,這裏很漂亮,可以看到海,我想你也許會喜歡,所以才調了過來。客房是在一樓的。”

“斯寒。”她好感動,他竟然那麼細心地想到她,“謝謝你,我真的很喜歡。”

他凝視她,她明媚的眼眸里漾着的霧氣讓他有點悸動。

雲茜換了一身休閑居家的衣服,走下樓來。看到在廚房忙碌的他,“要不要我幫忙?”她輕快地問。

他正在打蛋,聽到她的聲音,抬起頭,“不用,你是客人,怎麼好意思第一餐就讓你煮?”

她看他專心忙活的樣子,心裏暖暖的,她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他,他是什麼時候學會烹飪的呢?她還不知道他煮東西的水平怎麼樣呢。想着,她笑起來,“斯寒,我可以冒昧地問一句嗎?你的廚藝怎麼樣?”

“放心,絕對是能讓你入口的東西。”他粲然一笑,看來自信十足,這個樣子彷彿又讓她看到當年的他,一時間,雲茜有些失神。

“這附近有超市嗎?”她忽然問。

“有的,石子路口右拐,就有一家,怎麼了?”他問。

神秘地一笑,“忽然想到要買些東西。我出去一下哦,這裏就拜託你了!”

她說著,就輕快地跑出去。

他望着她窈窕的身影,笑着搖搖頭。

她回來的時候,捧了一大束的白薔激。他一怔,“你去買的?”

點點頭,“是啊,漂不漂亮?”她神采飛揚,眼裏閃着光。

“很漂亮,你喜歡白薔薇?”

他問,不知為什麼,看到這清純淡雅的花束,他的腦子有些混亂。

“是的,你喜歡嗎?”她問。

“嗯。”他隨意地點點頭,重新走入廚房。

於是,她佈置餐桌,而他則料理食物。

太陽西沉的時候,他們的晚飯也準備好了。

他看着她佈置的餐桌,有些目瞪口呆,“不用……這麼鄭重吧?”他怔怔說。

她柔柔地一笑,“我是女孩子嘛,女人總是喜歡浪漫和情調的。”

他被她臉上的幸福表情攝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來,你過來坐。”她去牽他的手,厚實略微粗糙的大手被她握住時,她的心一陣悸動,那種暖度讓她全身發燙。

他很聽話地讓她牽着坐下,她嫣然一笑,坐到他對面,“好了,開動之前,我們喝果汁來慶祝一下吧。”

“慶祝什麼?”他問。

她看他一眼,“慶祝你這裏住進一個我這樣的美人啊!”她笑着眨眨眼。

斯寒也笑起來,“是,大美女,我們慶祝一下吧,就祝你永遠美貌!”

“祝福我們永遠相愛,永遠幸福。”她在心底虔誠地說。

清新的早晨,她從夢境中醒來睜開眼。從床上爬起,一下撩開拖地的紗簾,海風夾帶着海水的味道陣陣吹來,吹亂她的髮絲。她閉上眼,伸了好大一個懶腰,“呵!真舒服。”她輕輕嘆道,視線卻被不遠處跑來的那道身影吸引住。

他有晨跑的習慣?

她套了件外衣,往外跑,“你在晨跑?”

“醒了?”他用毛巾擦擦臉上的汗水,在晨光下凝視她。

汗水順着他的臉頰流淌下來,陽光照着他微黑結實的皮膚,瀝出點點晶亮,她看着,全身忽然一陣燥熱,急忙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他沒有注意她的古怪神情,臉上漾着溫和的笑容,“早餐想吃什麼?”

“隨便。”她神色恢復正常,很開心地回答他。

“隨便?”他微微挑眉。

“是啊,楚先生,你煮什麼我就吃什麼。”她笑起來,故意瞅他一眼。

“好吧,就弄‘隨便’。”他溫厚地笑着,聳了聳肩。

她美美地享用着他為她弄的早餐,看她一副香甜的樣子,“很好吃嗎?”他笑着問。

“好吃極了,這裏面有幸福的味道!”她一本正經地對他講。

他輕笑出聲,“你喜歡就好。光看你吃的樣子,就覺得很香。”

她一下怔住了,“光看着你吃也會覺得很香?”

很久以前,他也這麼說過。

看她忽然發怔的樣子,他有點奇怪,“你怎麼了?”

“斯寒。”她忽然喚他,

“嗯?”

“我……可以抱抱你嗎?”她凝水的眼睛有些可憐地看他。

他迷惑了,“可……以。”

她一下站起身,撲到他身邊,緊緊抱住他,緊緊的。

溫熱的淚順着臉頰流淌下來,蘊濕了他的襯衫。

“雲茜!”他忽然很不忍,她哭了,而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淚。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着。”她要求他。

他輕輕環住她纖細的腰肢,就這樣靜靜地把她懷抱在懷裏。良久之後,他們才慢慢分開。“對不起,我又失態了。”她擦掉臉頰的淚痕,輕聲道。

“你……失戀了?”他有些遲疑地問。

她抬頭看他,痴痴地說:“失戀……算是吧。”悲傷的語調弄亂他的心。

他去學校了。大屋裏只剩她一人,一下變得空蕩蕩的。

她回到房間,從行李里拿出那個相框,照片里的兩人笑得很甜蜜。那是很多年前他倆的合影,那時他們還剛剛結婚。雲茜看着相片上依偎在斯寒懷裏的自己,輕輕嘆口氣,手指撫摩着斯寒的臉孔,“斯寒,你真的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嗎?在你內心深處,有沒有一點我的記憶呢?”

“楚先生、楚先生……”門外有人在喊斯寒。

雲茜放下相片,探出頭去,“老先生,你找斯寒嗎?他剛去了學校。”喊斯寒的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伯,花白的兩鬢,刻着皺紋的臉帶着滄桑與慈祥。

雲茜很快跑下樓,走到老人面前,“老先生,有什麼事?”

老人疑惑地看她一眼,“姑娘,你是……”

雲茜正要回答,老者上下看她,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你是楚先生的女朋友。”

雲茜微微一笑,心上一喜,並不否認。

老人笑着說,“我是這裏的村長,本來是有事情

找楚先生的,現在看來不必了。”

雲茜被他的話弄糊塗了,“怎麼了?”

村長呵呵一笑,“本來呢,是想給楚先生說親呢!村裏有好多人家的女兒都想讓我來說媒。嘿嘿!我正尋思着這楚先生可能有女朋友,果然哪,姑娘你別介意啊!”

怎麼可能不介意?雲茜一聽有人想給斯寒說親,心裏就酸酸的,不是滋味。不過,她依舊掛着笑容,“哪裏,這麼多人喜歡我男朋友,說明他真的很優秀啊!”

中午的時候,斯寒從學校回來。就看到坐在欄杆邊,晃悠着小腿的雲茵,她看起來很悠閑的樣子。

“回來了?”雲茜看到他,粲然一笑,跳下木欄杆,跑到他面前。斯寒漾起一個溫柔的笑容,“早上一個人悶不悶?”他想她是從大城市過來的,也許不習慣村裡平靜的日子。

“才不呢!今天早上可有一件很有趣的事!”她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什麼?”他走在她前面。“是大喜的事情啊,楚先生,沒想到你這麼受歡一迎,好多人家的小姐都看上你啦!”她說的時候語氣酸酸的,這個傢伙,竟然敢拈花惹草!

他一時不解她的意思,回過頭看她,“什麼意思?”

“村長剛剛來跟你說親啊,說有很多女孩都看上你啦,要你隨便挑!”她噘着嘴說。

他輕笑起來,“你在開玩笑?”

他的樣子讓她惱火,“誰和你開玩笑?你看起來很高興嘛,聽到自己那麼受歡迎?”

他斂起笑容,微一皺眉,“真的?”

“真的!”

“這……”他瞼上現出為難的樣子,“村長走了嗎?”

“早走了,怎麼,你不願意?”他的表情讓她開心起來。

他點一下頭,“為什麼你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他看她一臉粲然的笑容。

“謝謝我吧!”

“嗯?”

“我替你解決了大麻煩。我告訴村長說是你女朋友啊,所以就把她們都打退了!”她調度地笑着,就像一個跟他討糖吃的孩子。

他捏一下她的鼻子,“如果是這樣,那真謝謝你了。”

“乾脆我真做你女朋友好了!”她忽然挽住他的胳膊,很溫柔地說。

他心“咚”地一跳,避開她的視線,笑得有些尷尬,“餓不餓?吃飯吧。”

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她的笑容黯淡下來。

★★★

轉眼,她在海邊已住了一個禮拜。

這天下午,他到海邊作畫,雖然很專註地畫著,心思卻落在她的身上。她總是莫名地攪亂他的心。面對她,他心裏會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身邊傳來衣袂飄動的身影,他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靜靜地站他身後,卻並不說話。

他站起身,對視着她。她眼睛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感,讓他心亂。

“雲茜。”他喚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總被她弄得不安。

海風拂亂她的頭髮,看着她清秀的臉龐,他腦海中好像隱隱映出另一張模糊的臉,那是一個長發的女人,而不是眼前的她,一頭微短的秀髮。但兩張臉卻漸漸重合,模糊得叫他辨不清晰。

看到他眼裏的疑惑和掙扎,她心痛起來,一轉身,想離開這裏,誰知腳後跟一個不穩,人竟向後栽去。

他急忙伸手拉她,卻被她帶着一起栽倒在沙灘上。她摔在了他身上。兩人保持着親密又曖昧的姿勢不敢動彈,互相凝視的雙眼裏有無名的情緒在竄動。

雲茜慢慢俯下頭,貼近他,柔軟的嘴唇印上他的唇。他先是沒有回應,當她沮喪得正想放棄時,他忽然攫住她的唇,勾住她的丁香小舌,與她糾纏起來,綿密的吻令她潸然淚下,這種感覺,她有多懷念……

情火蔓延開來,他翻過身,將她囚於身下,更深沉更炙熱地吻她。熟悉的撫觸,化作酥麻的熱潮傳向她的四肢,她的意識混沌起來,熱情地回應着他,輕喊他的名:“斯寒……”

他的身子忽然一僵,像是倏然清醒過來,一下放開她,耳畔仍有他低低的喘息。

“怎麼了?”她很失望,迷惑地看着他。

他幽黑的眸子落在她臉上,”雲茜,我不想騙你。在我記憶里,有個女人,雖然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我知道她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和你……這對你不公平。”

雲茜心上一顫,手輕撫上他的臉龐,“斯寒,你真的不記得她的樣子嗎?”她輕喃,痴痴地看他。

她的話讓他一驚,像是觸到他心上,“雲茜……”斯寒怔怔地看她,看到她的眼淚滴落下來,落在金黃的沙灘上,一滴一滴。

她忽然緊緊地抱住他,“我愛你!”

這天夜裏,斯寒難以成眠。他翻來覆去做着混亂的夢,夢裏面好像有個女人在對他說:“斯寒,我現在覺得好幸福,我越來越離不開你了,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麼辦?”

他一下醒過來,坐起身,發現額上已沁滿汗水。夢裏那個女人的聲音好熟悉,就像是……雲茜的聲音。他驀地一驚,起身走到窗口,再也無法入眠。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就看到雲茜背着行李站在門邊。

“我要走了。醫院忽然轉進緊急的病患,需要我去幫忙。”她淺笑着,笑意卻沒有延伸進她眼中。

他看得出她的疲憊,“要不要我送你過去?”他問。

她搖搖頭,“斯寒……”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還會回來嗎?”他忽然問。

她點頭,“會的,我會回來。”這像是一個承諾,讓他安心。

下午的時候湛元過來看他,“怎麼,雲茜走了?”他看看空曠的室內,只有斯寒一個人的身影。

“你們認識很久了?”斯寒遞給他一罐冰啤酒。

“是啊,認識很久很久了。”他笑得悠然,“怎麼?我像冰山一樣的老哥忽然開竅了?懂得打聽起女人的情況了?”

“湛元。”斯寒沒有玩笑的意思,神情有些悶悶的,“我……覺得很奇怪。”

“奇怪?”

“嗯,雲茜,她……說她愛我。”

“她愛你?那你呢?”

“我?”他疑惑地抬頭,“我……不知道,我記憶里好像有個很重要的人,我想我愛的是這個女人。”

“所以你就這麼跟她說了?”湛元問他。

斯寒點頭,“我……好像傷害到她。”

湛元盯着他的眼睛,“哥,你有沒有想過,你記憶里的那個女人,或許已經出現了,只是你自己沒發覺?”

“什麼意思?”斯寒聽得心驚,直直看他。

湛元聳聳肩,“你自己去找答案吧,我不能告訴你什麼。”

他站起身,“待會還有個會議,我先走了。”

湛元走後,斯寒走到樓上雲西的卧室,像是尋找什麼秘密似的,輕輕推開門。她並沒有拿走所有的東西,看來,她真的還會回來,他鬆了口氣。隨着海風輕飄的窗紗,拍打在他臉頰,他低下頭去將它挽住,卻在接觸到一樣東西時僵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相框,怔怔瞧着照片中甜蜜依偎的兩人,是雲茜和他!

照片里的雲茜留着長發,看來年輕而活潑,笑得燦爛。斯寒跌坐在床上,視線一直無法從照片上移開。雲茜、雲茜,他們果然相識嗎?她就是他記憶中的女人?他的心強烈鼓動着。忽地,他站起身、跑下樓,直向門外。

“對不起,董事長正在開會,您請稍等。”秘書小姐看着眼前俊朗不凡的男人,有禮貌地說著。儘管這男人一進來就迫不及待地說要找董事長,還直呼董事長的名字,可她並不認識他。

“告訴我他在哪裏開會,我必須馬上見到他!”斯寒急切地說著,沒了耐性。“會議室外人不能進去,先生,請你等着……”

斯寒甩開她要拉住他的手,逕自向會議室走過去。

“先生……”秘書小姐攔不住他,剛想叫保安,斯寒已推開會議室的門。

正在聽新產品發佈的眾人都獃獃地看着忽然闖入的他!只有那些元老級的股東和經理還認識他,楚斯寒——他們優秀的前任董事長!

湛元也很意外,沒想到哥會忽然出現在這裏。

這時保安也已沖了進來,抓着斯寒便想把他拉出去。

斯寒只是盯着湛元。

“住手!”

湛元走了過來,“哥,你怎麼會來?”這一聲哥又把眾人叫得一驚,原來這男人就是傳說般的前任董事長。

“我有話問你!”斯寒盯住他,臉色很凝重。

湛元看看他,跟助理做了個手勢,和斯寒一起走出去。

來到湛元的辦公室,斯寒將那張照片放到他面前,“這是什麼?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嗎?”他的口氣像是很氣憤。

湛元瞥一眼照片,神色平靜,只問他:“你在哪裏找到的?”

“在雲茜的房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們隱瞞了我什麼?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照片?我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

“你們是夫妻!”湛元的話像炸彈扔了出來。

“夫……妻……”斯寒怔住。

★★★

斯寒將車直開向市立醫院,他腦子裏亂鬨哄的。湛元為他講了他的兩次婚姻,但是,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他和雲茜,真的曾發生過那麼多的事嗎?到了醫院,他才遲疑起來到底要不要見她,見了面又如何?周圍都是病患家屬擔心悲傷的臉容,他忽然覺得好沉重,氣氛也像是窒息似的。

“如果是那樣,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大嫂是想和你真正地重新開始,畢竟你們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分開的。”

“我愛她嗎?”

“你愛她!”

和湛元的對話又像放電影般在腦海里重放一次,他深吸一口氣,朝心血管外科辦公室走去。

“請問,你找誰?”護士小姐看他杵在門邊。

“宋雲茜醫師在嗎?”斯寒問她。

“對不起,宋醫師現在人在手術室。你是病人家屬嗎?請等一下吧。”

她不在,反而讓他鬆了口氣,他轉身,剛想離開,卻被人叫住:“楚斯寒!”

他有點意外,這裏還有什麼人認識他?回頭,看到一個胖胖的五十多歲穿着白袍的男人。他認識這個醫師嗎?

金主任走到他面前,沒有忽略他猶豫的表情,微微一笑,“怎麼不記得我了?也難怪,我聽說了。”他逕自點點頭。

“您是?”

“我是金南壽,雲茜的主任,我們談一下好嗎?”

斯寒坐在了心血管外科的辦公室,旁邊掛着的NR,讓他有點頭痛。他別開眼,刻意不去看它。金主任看看他,“怎麼,真的一點都沒感覺了,在這樣的辦公室里?”

“我必須要有感覺嗎?”斯寒神色冷凝,他不需要別人刻意提醒他的記憶。不論曾經是怎樣,他發現自己有點排拒他們,或許他並不喜歡那段記憶。

“你曾是個醫師,相當優秀的醫師。”金主任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很平靜地告訴他。

“既然是曾經,那都過去了,我現在對它沒興趣。”他淡淡地說。

“那麼,雲茜呢?你來這裏難道不是因為和她的過去?”金主任反問他。

斯寒一怔,忽然不知怎麼回答。

金主任看他一眼,“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只想拜託你一件事情,請你不要再傷害雲茜!四年前,她已經傷心過一次。對我而言,她就像我的女兒。我這個做父親的,現在拜託你,可以答應嗎?”

斯寒不語,默然地注視着他,半晌才說:“我並不想傷害她。”

雲茜將車開得飛快。剛剛主任告訴她,斯寒來找過她;而她也接到湛元的電話,斯寒已經知道一切。無法描述現在自己心裏的感覺,她只想馬上見到他。

海邊的屋子裏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雲茜一陣心慌,跑上了沙灘,“斯寒、斯寒……”她喊着他的名字。

斯寒待在礁石邊,這個隱秘的地方是他一次無意中發現的。他已經看過那些記載過去點滴的相片,看到了智茵,也看到了雲茜。這兩個女人,都曾是他的妻子。但是,他沒有一點關於她們的記憶。他愛的,到底是誰?

他將視線調向遠處綿延起伏的大海,混亂的思緒漸漸沉澱,慢慢地閉上眼。一片黑暗中浮起一個身影,一個女人的身影,那身影漸漸清晰,他要看清楚,那到底是誰?

“斯寒,你在哪裏?”

忽地,他聽到她的呼喚。他一驚,睜開眼。天色已經全黑,剛剛那個聲音,是雲茜的,她在找他嗎?

這裏到處是雜亂的礁石,如果不熟悉環境,是非常危險的。

“斯寒……”她的叫聲又傳來。

“雲茜——”他響應她,卻忽然聽到她的一聲驚呼。

“雲茜!”他焦急無比,她是摔倒了,還是……想到那可怕的情景,他的心竟然在顫抖,

“雲茜!”

他更大聲地叫她。

“斯寒——”他聽到她在微弱地喚他。

“你怎麼了,摔倒了嗎?”他急切地問着。

聽着他關切的聲音,她的心一暖,“我好像扭到腳了。”說著,她試着動下右腳,想朝他聲音傳來的方向再接近一點。但是一陣刺骨的痛阻止了她,看樣子,她扭得厲害。

‘斯寒——”她想叫他也小心一點,這裏亂石太多,很容易就被扭到。

“雲茜——”他的雙手已經抓住她,下意識地就將她緊摟在自己懷裏。

置身在他溫暖的懷裏.她的眼淚不自禁地滾落,滴在他衣襟,一下就染濕一大片。

“雲茜,別哭啊。”他心痛地捧起她的臉頰,粗糙的手指輕輕擦拭她的眼淚。

黑暗中只看到彼此眼裏閃着光,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很溫柔、很溫柔地呵護着那兩片薄唇。

她“嚶嚀”一聲,癱倒在他懷裏,深情地回應他。她剛才好怕,以為又要失去他了。

他低笑一聲,“乖乖地趴到我背上來,我背你回去。”

於是,她爬上他寬厚的背,由他背着回到大屋。

斯寒找來了冰塊和毛巾,敷在雲茜扭傷的腳踝。

“為什麼不乖乖待在屋裏?”看到她紅腫的腳踝,他的心倏地一痛。

“我……見你不在屋裏,很怕。”她低下頭,語聲有些幽怨。

“怕什麼?”他輕輕按摩她的腳,抬頭問。

“怕你又離開我,怕你不要我了!”她睜着眼睛看他,說出自己心底的恐懼,眼裏迷濛的霧氣讓她顯得楚楚可憐。

他放開了她,“雲茜……”看着她的眼睛,“我都知道了。”

“湛元告訴我了。”她說。

“可是,我還是一點都沒想起來。”他搖了搖頭,淡淡地說。

“斯寒……”

“你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表明你的身份?”

她沉默半晌,“因為我不想。你失去記憶,這或許是老天的恩賜,我想和你有個重新的開始。”

“重新開始?”他微微一笑,黑眸凝視她,“我們一定會重新開始嗎?”

他的話讓她一怔,但是,她很堅決地點了頭,“會的,因為你心裏有我。”

他望着她良久,嘆息一聲,“雲茜,你很執着。”

她微微苦笑,“可惜當年我沒那麼執着,要是我再執着一下,也許今天一切都不一樣了,你我也不必受那麼多折磨,忍受那麼久的分離。現在我對自己都沒有把握了,斯寒,你還會愛我嗎?”她抬頭,深深地凝視他,陣中漾着無限柔情。

他伸過一隻手,輕撫着她的臉頰,“我很想給你一個肯定的答案。只是,現在的我,腦海里一片空白,這對你不公平。”

雲茜搖頭,“不,不是這樣,我不在乎你過去的記憶里是否愛我。我問的是現在,一個全沒記憶的你、一個全新的你,面對這樣的我,你會為我心動嗎?”

她的話直接振蕩着他的心,他緩緩點頭,“會,我會為你心動!”

聽着他低沉的話語,她一下抱住他,“這就夠了、夠了!”

雲茜緊緊擁抱着他,淚水情不自禁地滴落,“難道我們一定要背負着從前而活下去?不能重新開始嗎?為什麼一定要去背負那些沉重和痛苦呢?”

她說出心底的掙扎。

她的話,猶如一道驚雷劈進他心裏,背負從前?是啊,他為什麼一定要去尋找那從前呢?他不是也排拒從前嗎?他真傻,幸福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他卻視而不見!

“雲茜!”他抓住她雙肩,讓她面對自己,眼裏閃着光,那光亮使他整個人都煥發著光彩,是希望之光!他唇邊綻出一抹迷人笑容,“就讓我們再愛一次!”

“斯寒!”她激動地凝視他,不可自禁地環上他的頸項,給了他熱烈的一吻。

★★★

神壇面前擺滿了聖潔的白玫瑰。斯寒和雲西並肩站在一起,沉靜地看着牧師。

“楚斯寒先生,你願意接受宋雲茜小姐為你合法的妻子,從今後,不論富貴貧窮,健康疾病你都會對她不離不棄,一生相守?”牧師問向斯寒。

“我願意。”斯寒的神情虔誠。

“宋雲茜小姐,你願意接受楚斯寒先生為你合法的丈夫,從今後,不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都不能將你們分離?”牧師又問雲茜。

雲茜看一眼身邊的斯寒,展顏一笑,是她最美的笑容,“我願意。”

“我現在宣佈,你們結為夫妻。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牧師微微一笑。

斯寒給了雲西深情而溫柔的一吻。

整個禮堂回蕩着祝福的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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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愛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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