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驢車搖啊搖
顛簸的路吉普里,林上雲對眼前這個勇敢的抓着他手不放,卻又羞得低着頭不肯抬起,紅着小臉蛋的小丫頭,有些十分無力的感覺。
這世界上兇殘的人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一根筋的人。前者你可以躲着,後者,怕是你躲都躲不開!就像影子一樣。。。
趙老漢又挖了一煙袋鍋的老旱煙,點着了吧噔吧噔的抽了起來。老爺子一邊抽煙,一邊哼着二人轉《送情郎》裏的小調兒。
“一不要你憂來二不讓你愁,
三不要你穿錯了小妹妹地花兜兜啊,
小妹地兜兜綉地本是金鎖鏈,
情郎哥地兜兜是八寶鍍金鉤。
四不要你慌來五不叫你忙,
六不要你穿錯了小妹兒地花衣裳,
小妹兒地衣裳啊本是花網袖啊,
情郎哥你地衣裳領大袖兒長啊。
小妹妹送情郎一送到大門外。
問一聲情郎哥你多暫還能來呀啊。
回來與不回來給小妹我捎個信兒。
免得小妹我朝天每日掛在心懷啊。
送情郎送之在大門東啊。
正趕上老天爺颳起了老北風啊。
颳風不如下點小雨好啊,
下小雨那個能留上我地郎多呆上幾分鐘,
送情郎送之在大門南啊,
順腰中我掏出兩塊大銀圓啊,
這一元與我地郎起上火車票,
這一元與我地郎呀啊一路上打茶間啊,
小妹妹送情郎呀啊,
送到大門西呀啊,
一抬頭我就看見了一個賣梨地呀啊,
我有心與我地郎買上梨兩個呀啊,
想起來昨晚兒地事兒吃不了這涼東西呀啊,
小妹我一送大門北呀啊,
一抬頭我瞧之見,
一對鴛鴦來戲水呀啊,
鴛鴦戲水呀啊成雙又配對呀啊,
也不知情郎哥多暫才能把家回呀啊,
小妹妹送我地郎啊送在大橋頭啊,
眼望着河水嘩嘩流呀啊,
小河流水終究歸大海呀啊,
露水地小夫妻多暫不能長久啊,
小妹妹送我地郎啊,
一送到火車站呀啊,
火車拉鼻兒冒出一股煙哪啊,
火車一去還能迴轉,
也不知情郎哥何時把家還哪啊。。。”
那火辣辣里透着苦澀的煙氣,和那火辣辣里透着滄桑的小調兒,弄得車廂里的林上雲心裏頭也火辣辣的,勾起了一些火辣辣中透着酸澀的回憶。
他突然間想到,對面坐着的黃嬌蕊,在她這隻火紅小辣椒的心裏頭,此刻也一定更是火辣辣的,透着青春的生機勃勃。
這從她熱乎乎到滾燙的小手兒和火燒雲一般的嬌艷的臉色上,他就完全能夠感受得到,能夠看得很分明!
陡然間,林上雲不覺得有什麼尷尬可言了!
生長生活在這片黑土地上的人們,表達感情的方式,一向都是直白爽利,從不拖泥帶水!
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喜歡就喜歡了,稀罕就稀罕了。直來直去,愛咋咋地!這才是本鄉本土人們亘古不變的真性情真本色!
這片土地上人們的感情,就好比那老鍋子的燒酒一樣,無比的**;也好比那老林子的野火,無比的猛烈!
而且,**也罷,猛烈也好,還都是一樣的綿長,一樣的執着!
在這裏,一輩子守着一個男人一句話就能過一輩子的傻女人,有!一輩子守着一個死去女人的墳包過一輩子的傻男人,也有!
而且,從古至今,這樣的傻子,就從來沒有在這片土地上絕過種!
小辣椒黃嬌蕊的老爹,就是這樣的一個傻男人。她從小就像他爹,十有**也是一根筋的傻女人!
林上雲想到這些,想到她的勇敢和自己那虛偽的兔子不吃窩邊草的所謂‘原則’,他覺得自己真他娘的有些不像個爺們兒!
他覺得和那車廂外面抽着老旱煙哼着《送情郎》的趙大爺比起來,他的血性,他的男兒氣概,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那是他娘的要比大窪河還長,比牤牛山還高的老大一段距離啊!
甚至,他也不如眼前坐着,低着頭用力搓衣角的小丫蛋兒!
林上雲無比的羞愧,他更為自己的羞愧而感到了無比的羞恥!
其實,他心裏頭十分的清楚:如果扒掉了這羞愧的那層矯飾的外衣,裏面包裹着的,定然就是那種叫做“懦弱”的**玩意兒!
而這種**的玩意兒,正是他生平最憎恨嫌惡的東西!也是他這輩子都一直在努力擺脫和拚命扼殺的玩意兒!
林上雲的臉,突然就像血管都在皮下爆裂開一樣,眨眼間就漲紅了。他的牙齒用力的咬着嘴唇,都快咬出了鮮紅的血液。
他哆嗦着雙手,猛然間的用力一拉一抱,頓時就把對面那個毫無防備的小丫頭拉進了自己的懷裏用力的抱住!
小丫頭微張的紅嘟嘟小嘴兒還來不及出那聲“啊”的驚叫,就給他狼吻一般的大嘴封住,狠狠的親吻起來。
他那股子兇狠的勁兒,真像是一頭餓了好多的野狼,看見了落單的小羊羔一般,撲上前去,啃咬得無比的貪婪兇猛。。。
這隻火紅火紅的小辣椒,本就紅彤彤的小臉蛋兒,更加的火紅了。那火紅的顏色從臉頰一直蔓延下去,不僅紅了頸項,甚至,那一雙原本雪白的小手兒,這會兒也都紅得像火燒雲一樣嬌艷濃烈!
小丫頭沒有掙扎,沒有猶豫,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火紅的身軀融進了他的胸懷裏,用火辣辣的熱情,燃燒着她自己,灼燒着男人那顆因為受過傷而包裹着一層堅冰的心靈!
黃嬌蕊是熱烈的,也是生澀的,林上雲是嫻熟的,也是兇狠的,他們兩個拚命的親吻擁抱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歇斯底里的爭鬥,透着一股子血腥土性的山氣兒野味兒!
這時,車廂外的趙老漢,不再哼唱《送情郎》,而是大聲的唱起了歡快的《小拜年》。
“正月里來是新年兒呀啊,
大年初一頭一天呀啊,
家家團圓會呀啊,
少地給老地拜年呀啊,
也不論男和女呀啊誒呦呦呦呦誒呦呦啊,
都把那新衣服穿呀啊誒呦呦呦呦,
都把那個新衣服穿吶啊誒呀啊~。
打春到初八呀啊,
新媳婦住媽家呀啊,
帶領我那小女婿呀啊,
果子拿兩匣呀啊,
丈母娘啊一見面呀啊誒呦呦呦呦誒呦呦啊,
拍手笑哈哈呀啊誒呦呦呦呦,
拍手笑哈哈呀啊誒呀啊~。
姑爺子到咱地家呀啊,
咱給他作點兒啥呀啊,
粉條燉豬肉啊再把那小雞兒(宰了那大蘆花)呀啊,
小雞兒呀啊扣蘑菇啊誒呦呦呦呦誒呦呦啊,
我姑爺子最得意它呀啊誒呦呦呦呦,
我姑爺子最得意它呀啊誒呀啊~。
我姑爺長地俊呀啊,
我女兒賽天仙呀啊,
小倆口多麼般配呀啊,
(恩愛到百年吶啊)丈母娘我心喜歡呀啊,
單等啊過了二月二(二十五啊)呀啊誒呦呦呦呦誒呦呦啊,
(一起送回還)趕車送回還吶啊誒呦呦呦呦,
一起那個送回還吶啊誒呀啊。。。”
歡快的二人轉小帽在大山原野間回蕩,映着溫暖的陽光,隨風飄散,播灑到無盡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