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翎兒眨著酸澀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腦子處於混沌狀態,不明白自己怎麼不是在媚紅樓。
“小姐,你醒啦?”皖兒笑容可掬地進來,手上托著一盆水。
“咦?”翎兒愛睏地揉揉眼。“怎麼?我睡了好久嗎?”
“快中午了,小姐快起來吧,下午王府有個荷花宴,隼王要小姐出席呢。”鳴兒道,俐落地替小姐洗臉、梳頭。
“他呢?”翎兒這時才發現,綽隼不知何時走了,而她居然完全察覺不到。
“誰?”皖兒奇怪地問。
“……”翎兒遲疑着,終於搖搖頭。“沒事。”
一個這麼大的人躺在她身邊,她們不會見不到,看不見就代表他走了。
“這是王爺送來的衣裙。”皖兒托著一件淡藍色調的紗裙,展開來給她看。
“好漂亮。”鳴兒讚歎。
翎兒的唇邊泛上一抹甜甜的笑容。“替我穿上吧。”
“小姐好像很高興。”皖兒抿嘴笑着。
翎兒斜睇她一眼,佯怒卻不成功。“貧嘴,今天天氣好,我的心情當然好。”
鳴兒和皖兒相視一笑,然後替翎兒著裝。
穿上那套淡藍色的輕紗衣裙,加上淡淡的妝抹,把她身上的嬌媚、精緻、妍麗都如蒸氣般揮散出來,連鳴兒和皖兒兩個俏丫頭也看呆了。
“小姐,你好漂亮。”鳴兒驚艷叫道。
“是嗎?”翎兒疑惑地輕問。長年累月地看着這張臉,早已沒了感覺,她就看不出有多美。
“當然,當然,我們出去吧,皖兒保證王爺的眼睛只會留在你身上。”皖兒興奮地說,好像她才是那個盛裝打扮的人似的。
翎兒好笑,只是參加荷花宴而已,有必要興奮到這個樣子嗎?
但她也不願拂逆兩個丫鬟的好興緻,於是便帶著兩人緩步向宴會方向走去。
荷花宴安排在隼王府的大後院,那裏有一個極大的荷花池,聽說那兒的荷花花期開得特別長,也開得特別妍麗,堪稱隼王府一絕。
當然,這些都是鳴兒告訴她的,她進來王府快一個月了,卻連微霜居都沒踏出過一步呢。
“聽說這次各位王爺公王,以及三品以上的官員與女眷都會出席呢,當然,少不了王爺的那二十二位寵姬。”皖兒說道。
愉快的心情還持續著,翎兒第一次沒為要參加這種宴會而大傷腦筋。
突然,迎面走來一位由六七位丫鬟簇擁著的少婦,年紀二十三、四左右,樣子極艷麗,姿態也頗為傲慢、張揚。
鳴兒在翎兒耳邊低聲道:“這位就是燕葵,燕夫人。”
翎兒輕輕頷首,表示明白,然後她微側過身,讓燕夫人先行通過這條狹窄的鵝卵石路。
但,燕夫人偏生就是在她面前停下。
翎兒在心裏嘆氣,知道這種事無論如何一定會發生,想避也避不了。
燕夫人毫下客氣地打量她。“你就是媚紅樓的翎兒?”她甚至不掩飾語氣中的輕蔑和不屑。
翎兒不想在這裏與她鬧得太僵,只得點頭。“是的。”
“你可知我是誰?”燕夫人幾乎是用鼻子在對她說話。
“燕夫人。”她斂眉低額道。
“很好,”燕夫人傲慢地點個頭。“王府中所有女眷的大小事宜,都是本夫人處理的。”
“哦。”翎兒漫應。
“聽說,”燕夫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嫉妒。“隼王昨晚在你那兒過夜了?”
翎兒輕輕顰眉,不太願回答她這個問題。
“說啊。”燕夫人不耐地催促。
“翎兒要去宴會,先走一步了。”翎兒欠欠身,逕自離開。
“你--”如此無禮的人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燕夫人想捉住她,但想到她目前還是隼王寵著的人,又硬生生忍住了。
“總有一天會讓她好看的。”燕葵恨恨看着她的背影,啐罵著。
翎兒走出幾丈遠,還能感到身後一道帶著恨意的視線跟着她。
唉,好心情不覺消失了泰半,希望她還可以把剩下的好心情保持到宴會結束。
偌大的後院門庭若市般,到處是人,但以女人居多。而宴會用的桌子已擺放好,當然是隼王的位置最高,然後其他的以扇形散開來,剛好繞著荷花池,讓所有人都得以觀賞到這些或紅或粉或白的荷花。
隼王未出現,主位是空的。
翎兒流目顧盼,想找出心繫之人的身影,但是,找不到,只看到盛裝打扮、美麗如花的女子,還有幾位器宇軒昂的男子,想必是其他的王爺吧。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笑聲響在耳畔,教翎兒嚇了一跳。
翎兒回眸。“翎兒見過王爺。”是尚王。
尚王驚艷,撫著下巴笑道:“想不到在這裏能見到你,待會陪本王喝酒吧。”
“呃……”翎兒不願也是為難。“可是,翎兒、翎兒是隼王的……”
尚王舉手打斷她。“你不知道隼王的寵姬都要陪客人喝酒的嗎?本王相信,只要本王開口,隼不會不答應的。”
翎兒瞠目結舌,被他所說的話震驚了。
什麼?他的寵姬要陪客人喝酒?那跟妓女有什麼兩樣?他對寵姬都是這樣的嗎?他待會也要她陪客嗎?
她自以為了解了綽隼,直到現在,她才感到汗顏,她其實根本不了解哪!
“你答應本王嗎?”尚王自信滿滿地問。想黏着他的女子不知凡幾,他相信她不會拒絕他的。
“翎兒……”她喘著氣道。“聽從隼王的吩咐。”
“你先答應本王不行嗎?”尚王擰眉,她說辭雖然委婉,但他明白那是拒絕的意思。
“翎兒先告退了。”怕生事端,她只好急急退下。
“別走--”尚王叫道,伸手拉住她的藕臂。
翎兒在心裏嘆氣。“請王爺高抬貴手。”
“偏不!”尚王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一緊,讓她跌進他懷中。
這是王爺的特權還是通病?以為自己喜歡的,別人就得喜歡嗎?他們就不能把她當普通女子看待,給予她最起碼的尊重嗎?
“鳴兒。”她深知請求這個野蠻王爺放手是痴心妄想,還是自救比較好。
鳴兒上前,一拉一扯間,她已被鳴兒帶出幾尺遠。
“你好大的膽子!”尚王火大地叫着。
“請王爺恕罪。”鳴兒跪地謝罪。
翎兒扶起她,對尚王道:“是翎兒錯,要懲罰就找翎兒吧,別為難丫鬟。”
“看來,你對她們挺保護的嘛。”尚王頗具深思地笑了笑,眼中閃過一抹計算的光芒。
恰好這時鑼鼓敲響,這是通知各賓客入座的信號,於是尚王也不再糾纏,領著人走了。
翎兒長長地吁口氣。“我就知道這種宴會來不得。”
“皖兒覺得尚王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皖兒擔憂道。
“我會保護你們的。”翎兒對她寬慰一笑,但心裏同樣是有着隱隱的不安。
翎兒被安排在隼王的右手邊第一個座位上,而她再過去兩個位置是映芸和雪芝兩位寵姬,她對面前三個位置分別坐着燕夫人、璧玲、槿心幾位寵姬,聽皖兒說她們幾個都是隼王比較寵愛的,至於其他的寵姬,則安排到比較後面的位置。
“你是翎兒吧?”坐在她旁邊的映芸甜甜地笑問,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是的。”
“真的好漂亮,怪不得王爺不要映芸呢。”她嬌嬌地笑着,語氣卻是酸酸的。
翎兒差點想拂袖而去。怎麼每個人都當她是仇人?真是冤枉,綽隼要來她那兒,她也沒辦法啊!全怪罪於她,何其無辜哪!
她有點懊惱,手不自覺地撫上鬱悶的心口,碰到一塊硬物,是那塊黑玉,她撫着想著,顰眉而笑了。
“歡迎大家。”綽隼略帶笑意和隱隱一貫嘲弄的聲音響起,從後院門緩緩走進來。
翎兒禁不住心喜,也翹首顧盼,看着高大的人影進來……
不,不只他一個,他身邊還有一名--女子?
翎兒錯愕,綽隼正摟著一名艷麗無雙的女子緩步走向主位,他的眼睛只看着懷中的女子,帶著曖昧的笑容,邪氣十足:而他身邊的女子則雙頰紼紅,羞答答的,如欲放未開的玫瑰般嬌艷欲滴。
看着他們波光流轉之間的曖昧,翎兒幾乎可以猜出他們剛才做過什麼!他又與她--
莫名的刺痛紮上心,讓她欲罷不能,卻又痛呼不出,只能獃獃地、獃獃地睇著二人走向主位。
綽隼摟著女子坐到主位上,然後拿起一杯酒喂著懷中美人兒。
從頭到尾,他連一眼也沒望過她!
綽隼終於抬頭,居高臨下地環顧一周。
薰風徐徐,粉蝶翩翩,荷枝搖曳,好個景色優美的初夏!
“如此的良辰美景,大家來詠詩吧,如何?”綽隼提議道。
燕夫人第一個站起來。“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蕩漾不成圓。佳人彩雲里,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念完,她似嗔非嗔地睇了一眼綽隼。
綽隼豈會不知她心裏所思,他哈哈一笑,道:“好,給燕夫人倒酒。”
下人忙去倒酒給燕夫人,但即使燕夫人已經很笑容可掬,翎兒仍然看出她的不滿和不悅。
翎兒微微驚訝,把自己當隼王府第一夫人的燕葵得到的贈賜也只是這樣?
映芸也站起身。“江南蓮花開,紅花覆碧水。色同心復同,藕異心無異。”
“好,把本王的玉如意拿給映芸。”綽隼吩咐下人。
如此的天淵之分,怎不氣煞燕夫人?虧她忍得住,臉上依舊笑眯眯的。
映芸一喜,忙福身道謝,同時也向燕夫人投以勝利的一瞥。
寵姬們是這樣你爭我斗的過日子嗎?太可怕了!翎兒心寒。
悄悄瞥見綽隼依舊專註地與身邊的女子調笑,她暗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忍不住悵然若失。
女子一個個地站起來詠詩,每個人都得到隼王的賞賜,有貴重的,也有的只是一杯水,可以看出他的賞賜是很隨興的。
最後,沒詠詩的人只剩下翎兒和那名官宦千金芙蓉沒念而已。
芙蓉媚睇一眼綽隼,終於輕啟朱唇。“越女作桂舟,還將桂為楫。湖上水渺漫,清江不可涉。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將歸問夫婿,顏色何如妾。”
念到最後一句,她更是旁若無人地偎進綽隼懷中,她的意圖怕是瞎子也看出了。
綽隼沉沉地笑了,邪魅得讓人眩惑,他喝下半杯酒,然後再親自喂她喝完剩下的一半,道:“賞賜黃金一百兩,玉如意五件。”
如此的寵愛,是前所未有的,怎不惹得一票娘子軍又羨又妒!
翎兒的心也在痛,只是,也有一絲慶幸,希望綽隼能一直當她是透明人,那她就不用卷進這種無聊的鬥爭中了,她不會習慣的。
可是,心裏還未慶幸完,綽隼已掉過頭來,對她邪笑。
“還有你呢,翎兒!”
翎兒重重地嘆氣,知道自己避不過了,於是她盈盈然地起來,因為太多視線投向她了,所以她唯有低額斂眉緩聲念道:
“日居月諸,照臨下上。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
日居月諸,下土是冒。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
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
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這是詩經里的一篇,本是寫一位妻子因為丈夫的忽熱忽冷無所適從,所以寧願放棄的怨詩。
綽隼擰眉,她又想與他作對了嗎?如此良辰美景,哪個不是念些歡歡喜喜的詩句?偏生她就念那樣哀怨的詩篇,她什麼意思?!
“抬頭!”綽隼眉頭皺成一塊,鷹般銳利的黑瞳則緊緊地鎖定她,他要她看着他,只能看着他!
翎兒在心裏嘆息一聲,然後緩緩、緩緩地抬起頭,與他的眼睛交纏於一起。
“說,想要什麼賞賜?”他傲慢依然地問道,似乎他肯如此問她,已是對她的最大賞賜般。
翎兒還未及說話,尚王已站起來。“她答應陪本王了。”
全場嘩然,目光投向二人。
翎兒微愕,他怎能如此顛倒是非?她根本沒答應過他什麼嘛!為什麼要說得好像是她在自動獻身?
“你是嗎?”綽隼仍舊死死地看着她,冷靜的聲音聽不出他是否在惱怒。
“沒有。”他夠相信她就該知道她沒有說謊。
“六哥,可聽到了?”綽隼扭過頭,對他冷笑一下。
尚王的面子掛不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然後,他傲然道:“隼,今天我就向你要了她,她只是你的寵姬而已,我相信你會很樂意的,對嗎?”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向他,包括翎兒。
不,求求你不要將我給了他,求求你!翎兒在心裏吶喊著,但口中卻死死咬住舌,不讓自己求饒出聲。
綽隼對着她笑笑,然後啟口。“翎兒啊,本王美麗的翎兒,既然尚王如此看得起你,你就陪他喝喝酒吧。”
尚王得意地笑了:燕夫人則露出“你終於也有這種下場”的笑容;芙蓉簡直是鬆口氣,頓時笑嘻嘻:其他人的表情也是不一。
但,翎兒全都看不見!
所有或笑或嘲弄或得意或可憐的表情,她一概看不見,她只是死死地凝視著綽隼,好像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般。
心,如被雷劈中了一樣,連同靈魂也於瞬間灰飛煙滅,連痛也不會了,只遺下一具沒思沒想沒魂沒心的軀殼還在苦苦支撐着她。
而她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她還能如此清晰地看見他,為什麼不讓她的身體也變成煙隨風飄逝呢?
黑玉璧還貼於離她的心最近的地方,但,昨夜的溫柔繾綣呢?皆是夢嗎?
“還不去尚王身邊?”綽隼若無其事地喝酒,淡淡地催促她。
翎兒不動,像是聽不明他在說什麼。
“嗯,再不去,六哥就會責怪本王了。”綽隼邪佞地笑着道。
翎兒還是不動,但尚王等不及了,他上前扶住她,道:“來吧,到尚王府來,本王答應你,會好好待你的。”
說完,便領著毫無反應的翎兒向門外走去--
突然,他的手一麻,不自覺地鬆開手后,卻發現翎兒又回到綽隼懷中。
沒有人,沒有人看到綽隼是何時起身,如何出手的,大家只覺臉頰被風拂一下,而下一刻看見的情形,已是尚王錯愕站着,隼王則緊摟著翎兒。
“你是什麼意思?你不是把她給本王嗎?”尚王怒極,問出了大家都想知的問題。
綽隼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本王只是叫她陪你喝酒,可沒說要把她給你!”
然後,他俯下頭,眾目睽睽下吻住了獃滯的翎兒。
溫暖的氣息經由他的口傳到心底,讓灰極冷極的心又緩慢蘇醒了,但痛楚也跟着血液漫遍全身,痛--卻又夾著莫可名狀的愉快。
尚王看着熱吻中的二人,氣得幾乎沒破口大罵,但靈光一閃,他又陰惻惻地笑了。
“本王可以不要她,但剛才她的兩位侍女對我很不敬,隼,你說怎麼辦?”
綽隼離開翎兒的唇,冷冷看着他。“六哥想如何?”
“殺了她們。”尚王笑嘻嘻道。
翎兒心驚,叫道:“不,不可以,對王爺不敬的人是翎兒,不是她們。”
然後她焦急地看着綽隼。“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她們什麼也沒做的。”
“她們只是丫鬟。”綽隼無動於衷道,不明白她緊張什麼。
“她們是我的朋友。”她喊道。
“那你說本王為什麼要救她們?”
什麼朋友!只是丫鬟而已,主子叫她們死,她們還能不死嗎?何況主子怎能和低賤的丫鬟做朋友?!
“隼,你這麼聽一個寵姬的話嗎?”尚王狡猾地笑着。
翎兒抽口冷氣,知道了尚王的目的,他根本存心要她難堪的。
如果綽隼為她不殺她們,那別人就會說他受制於一名青樓女子,這對他的名譽是很大的傷害;他殺嘛,他卻極有可能失去她。
但這一切,對尚王來說,是有百益而無一書的。
翎兒緊張地看着沉吟中的綽隼,連手心也冒汗了。
就當他張口時,她快速地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不要,求你救她們,只要你救她們,我什麼都願意!”
鳴兒和皖兒聽罷,感動得無以復加。“小姐,你千萬別做傻事,我們不值得你救的!”
“她們只是賤命一條。”綽隼撫住下巴說道。
翎兒有絲憤怒,在他眼裏,怕是連她也是下賤的吧?但,此刻絕不是與他爭論的時候,只要他能救鳴兒她們,他要怎麼侮辱她都可以!
“求你!”
她攀住他,柔媚入骨的樣子更添幾分可憐,任誰見了莫不要酥軟了心。
“小姐,算了,我們不打緊的。”皖兒哭成淚人。她的小姐一向驕傲,不該為她們丟棄自尊的。
“聽到了吧?她們也是這麼說。”綽隼聳聳肩,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尚王不耐煩。“冒犯王爺本是死罪一條,求什麼情?快殺頭吧。”
翎兒焦灼地看着綽隼,央求地凝視着他。
她在賭,如果他對她有那麼一丁點感情的話,他就不會殺她兩個視若姊妹的丫頭!
尚王見綽隼有幾分猶豫,於是親自拔出劍要殺鳴兒和皖兒,綽隼眼色一使,他身邊的喬康便飛身到鳴兒面前,擋下了尚王致命的一劍。
翎兒嚇得驚叫出聲,幸好、幸好喬康及時救了她們。
“本王救她們。”突然,綽隼慵懶地宣佈。
翎兒心喜,但迎上他的眼睛時,她便知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了。
“跪本王吧,本王美麗又驕傲的翎兒。”綽隼一手托腮,一手撫着她瞬間刷白的粉頰,笑了。
“不要,小姐!”鳴兒和皖兒齊叫,想上前勸阻,但喬康劍鞘揚一下,二人都被點了穴,不得動彈。
翎兒那顆才被綽隼的熱吻稍稍暖融的心霎時凍結成冰,這對一向驕傲的她、不怕死的她來說,真的是奇恥大辱!
但--她望望兩名丫鬟,腳一軟,雙膝便點地了。
綽隼似是很滿意般。“本王還有東西要。”
翎兒無神無力地問:“是什麼?”
“你的自尊,你的驕傲,你的心。”綽隼緩緩啟口,但不知為何,見著臉色益加慘白的翎兒,他心底居然、居然湧現出些許的、少少的不舍。
自尊?驕傲?心?不是都給了他,並被他踐踏於地了嗎?他還向她討什麼?可笑!
但,她笑不出來,連稍微彎彎唇角也做不到。
她沉默地點頭。
綽隼笑了,勝利地瞥一眼臉色青白交錯的尚王,再一次在眾人面前顯視,翎兒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事實。
翎兒無反應地承受着綽隼的吻,神志恍惚起來。
她想起了昨晚的他,那麼的溫柔,那麼的深情,那麼的讓她心動;但今天呢?他是個魔鬼!他在眾人面前恣意踐踏她,侮辱她,當她是個玩物般作弄,甚至是能陪人喝酒的--妓女。
她明白了,從頭到尾,他都只是把她當妓女,就算她多麼的驕傲,如何能在他面前仰首挺胸,如何不屈不撓,她都無法得到他的尊重。
他又一次向她證明,她是配不起他的,他們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把她當妓女,一名不折不扣的妓女!
尚王又氣又怒,不滿地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不殺她們的意思。”綽隼好整以暇道。
“那本王這筆怎麼算?”尚王氣紅了雙目,幾乎沒衝上前揍他。
“身為一個王爺,就不要這麼小氣嘛。”綽隼擺擺手,不為然道。
“你--”尚王正要大罵。
令王適時地站了起來。“只是幾個婢女而已,何必掃了大家欣賞荷花的興緻呢。”
尚王望望二哥,滿臉不憤與委屈。“但……”
燕夫人得體地走到尚王跟前,笑臉盈盈道:“翎兒是新來的,難免不識大體,得罪尚王,還請尚王大人大量,原諒妹子。在此請容燕葵獻唱一曲以謝罪吧。”
燕夫人的歌喉真的一流,鶯啼燕囀,讓人讚歎。
尚王見狀,也不好為難什麼,便悻悻然地坐回原位了。
綽隼抱起一直跪着的翎兒到主位上,啜著酒,他側頭凝視着她遲滯的表情。
唱罷,燕夫人的歌聲得到全場人的掌聲歡呼,她得意地望向綽隼,想邀功,卻只見到他的目光停佇在翎兒面上,她氣怒但仍不失大體地欠身道謝,施然回位。
“王爺,芙蓉……”已被晾乾一旁的芙蓉也不甘鋒頭被翎兒奪去,遂嬌嗲地貼近綽隼。
綽隼將手一揮。“送給尚王!”
語氣是絕不容人置喙的,芙蓉驚愕,才想央求卻對上綽隼冷漠的眼光,她只好吞吞口水坐到尚王身邊,一雙怒目很努力凌遲著翎兒。
翎兒毫無所覺,心凍結了,或者成灰了?她不知道,只是她再也提不起一丁點的勁了。
一雙能眩人神魂的美目已沒了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
“來人,備琴。”綽隼忽然道,然後他低頭看着懷中的翎兒。“彈琴給本王聽。”
翎兒側頭詢問地看着他,無言無語。
“你知道的,不是嗎?”他不答反問。
琴送來了,於是翎兒坐到琴前,彈起了“鳳求凰”。
她一遍遍地彈著,她腦海中只記得這一曲,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彈的曲子,只可惜她再也彈不好了。
說實話,她的琴藝原本很高,琴音從她指間流泄出來,像是有生命一樣,聽過的人莫不陶醉其中,難以清醒。
但現在呢,彈出的調子如喪考妣,難聽得想讓人尖叫,但綽隼卻不叫停,而且好像還很欣賞的樣子。
她眼中的死寂與冷灰,他全看進眼裏,他也知道自己如此做,必會讓她極度難過;但,他就是做了,就是傷害她!
尚王的要求讓他生怒,但她好歹是他的寵姬,他是沒理由給尚王的;不過她的兩個婢女就不然,只是兩個無關重要的丫鬟而已,她卻拚死相救,為什麼?這是他難以明白的感情,如此的赤誠相對,完全信任,這些他都極陌生。
但,他知道自己的自尊很重要,威嚴很重要,身分很重要,如果他隨隨便便就被她控制住,按了她的話放了兩名丫鬟,他的面子往哪兒擺?他雖然不怕得罪尚王,但為這種事得罪他卻是太不值,所以,只能犧牲她!
惟有讓所有人都看清他是如何駕馭她的,他才能救鳴兒她們,
但是,她還是觸動了他一向六根不動的心,他該死的就是捨不得看到她這個樣子!這根本不是她嘛!
懊意不知從哪兒來,讓他不爽極了,於是,他抄起翎兒的腰肢展開輕功走了,留下一群大眼瞪小眼的人面面相覷,不知這荷花宴還繼不繼續下去。
尚王眯起眼,氣得說不出話,連美麗的芙蓉也推開不理,只獨自喝酒。
“六弟,何必生氣呢?”令王拍拍他的肩,別有深意地笑着。
“我能不生氣嗎?隼欺人太甚了。”尚王大呷一口桂花釀,咬牙道。
“不一定,不一定啊。”令王笑着,深藏不露地笑着。
尚王狐疑良久,然後,電光石火間,他悟過來了,他驀然哈哈大笑起來,嚇壞一旁的佳人也不在意。
尚王與令王的手交握一下,某些事,已心照不宣。
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