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一整天下來,季文諭一直顯得心神不寧,他既挂念着今晚和慧晴的晚餐約會,又無法釋懷昨日父親的那一通電話。到底要不要專程趕回香港呢?他決定等過完這個晚上再說。

越接近下班時間,他越是在座位上坐不住,擔心等會在馬路上會不會碰到大塞車。剛過四點半,他索性將桌上的公文整理好,吩咐秘書一聲之後,便先行離開辦公室,一顆心更是早已飛到慧晴的身旁。

前往慧晴住處的一路上,文諭的思緒一陣起伏不定,忍不住想及他在家中扮演的角色……

季家在香港的股票市場和其他關係企業上,已經叱吒風雲近二十年之久,一直居於領導地位,屹立不墜。三十餘年前,季達夫在九龍灣賽馬場從一個小小的售票員做起,或許是因為這運氣和得天獨厚的精明判斷力,他不但成為一名賭馬專家,而且還賺了一筆小財富。

然而,季達夫跟一般賽馬賭客不同的地方是,他深諳“見好就好、急流勇退”的道理,明白沉溺賭博的最後下場——贏者永遠是莊家。於是,他帶着那筆錢毅然決然地辭去賭馬場的工作。

接着,他開了一家小店鋪,專門做南北雜貨的批發生意,由於他的誠信無欺,也因為他過人的膽識和義氣,在市價高漲的時候,仍然以原價把貨賣給先前已訂貨的下游商家,他不賺眼前小利,卻因此建立了他在商界的信譽和口碑,並且替他帶來了更多的財富。

單是在香港島、九龍及澳門這彈丸之地,他就一口氣開了七家分店,並且將生意拓展到台灣、中國大陸,以及東南亞各國。

財富日漸累積之後,根據當年待在賽馬場的經驗,他深知人們好賭、好投機的劣根性,以及莊家是大贏家的道理,逐漸跨足證券界——這是除了彩票、賭馬之外,另一種合法、更能企業化的行業。

他並不像某些有錢人或暴發戶,因為貪得無厭而涉足地下錢莊的經營。在龍蛇雜處、黑社會幫派泛濫的港九地區,他也堅持不介入色情業、黑道,或是操控股票內線作業,二十年來,他一路一帆風順地發展,到今天已是香港的六大巨富之一。

季達夫雖有今天的財勢地位,但令許多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不喜歡介入政治,而且也不喜歡出名。

不過,令市井小民津津樂道的是,季達夫和香港最發達的影視圈,倒是扯上了一點關係,因為當年他還在做南北貨批發生意的時候,下嫁給他的,正是當時紅透半邊天的電影女明星辛琪。

外貌出色、氣質不凡,又強調待人處事平和的辛琪,在下嫁成為季夫人之後,毫不戀棧地捨棄了五光十色的銀幕生涯,洗盡鉛華,專心做個商人的妻子,留給影迷無限的懷念,只能從錄影帶中捕捉她當年的風華。

季氏夫婦只生育了一兒一女,女兒文萱現在仍是個無憂無慮的研究所學生,她對商業沒有半絲興趣,於是身為獨子的文諭,自然而然地成了季家企業王國的第二代接棒人。

有時候,文諭不得不深感懷疑地思忖,他是因為迫不得已,外加從小耳濡目染,才一頭鑽進家族企業里埋頭苦幹?還是他本身就對商業具有天賦及興趣?

後者是文諭覺得比較接近事實的,這其中也許還有一些他好強及勇於競爭的個性使然,就像小時候,他的同學、朋友也都是身世背景不凡的富家子弟,但是他反而不想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員,不想約定俗成地變成一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也不想順理成章地變成一個揮霍無度的花花大少。

他對自己的要求格外嚴苛,而且從小養成樸素節省的好習慣,他想向別人、更想對自己證明,並不是每個富家子都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在家裏,他更是盡心儘力地扮演一個好兒子的角色,從來不讓父母操煩擔憂,在妹妹文萱面前,他也一直希望做好兄長的楷模。

但是,有時候他不得不懷疑,他會不會是在為父母、家族企業、妹妹,甚至外人而活?只因他很少去想過自己想要什麼。

不過,自從認識慧晴之後,他的生活突然出現了新的重心、新的目標、新的追求,這一切百分之百是為了他自己。

他的一顆心不再像往常一樣那麼飄浮不定,他也終於擁有一項想為自己去奮鬥的理想——二十九歲的他,也該是去追去、擁有一份真摯感情,甚至成家的時候了。

看到好友宋君楷即將結婚,文諭難免受到了一些刺激影響。過去,他對愛情所抱持的態度,往往僅止於一名旁觀者的好奇心,大不了瞎起鬨地當個“包打聽”,聽聽人家的戀愛故事、過過干隱而已,因為他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太重大、也太忙了。

而現在,他想要親自償償愛情的酸甜苦辣滋味。

雖然他和慧晴之間八字都沒一撇,什麼天長地久的未來都還談不上,不過文諭總是忍不住聯想到一幕——他把慧晴介紹給家人認識,在說明了家庭背景及職業、嗜好之後,再附加一句——她會未卜先知、預言未來!

天哪!不知道爸媽會有什麼反應?是像張彼得那個財迷心竅又色迷迷的蠢蛋一樣,把慧晴當作預測股市行情的“搖錢樹”?還是當場嚇出心臟病來?!

看來首次上情場的這一仗一點也不好打,他除了要說服家人打破“門當戶對”的陳舊觀念,和“這女孩有毛病”的成見之外,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慧晴對他又是何種想法?

唉!追不追得上慧晴才是他當前的重要問題,得先追上了她,才可以一一去解決其他的難題。

想着想着,文諭的車不知不覺已經來到慧晴住處的巷口外,他兀自搖頭苦笑,想把這些思緒暫時拋諸腦後,今晚將是他和慧晴第一次正式的約會,他不想讓任何公司、私事干擾他……

???

說不緊張嘛,那簡直是在自欺欺人,慧晴一整個下午都在煩惱一件事——她到底該穿哪一件衣服赴約呢?

更慘的是,即使文諭沒有告訴她,她也已經“預先”知道他會在五點三十分到達她的住處。真是要命,她擔心如果自己太用心打扮、盛裝赴會,那不就泄漏了她的心事,好像她把這個約會看得很重要似的;但是要她隨便穿穿,又顯得太邋遢隨便,而且一出場就砸了自己的美女招牌。

最後她決定——只要穿得簡單而端莊就可以了。當然,這樣就不能穿牛仔褲或涼鞋了,而且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名牌、昂貴的衣服,反正她的個性也不喜歡打腫臉充胖子。

一邊穿衣打扮,她一邊不由自主地想,今晚的約會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情節呢?該不會是電影“麻雀變鳳凰”重演,在滿桌生蚝、螃蟹、龍蝦的燭光晚餐里,她這位灰姑娘貽笑大方地掉刀叉、打翻玻璃杯,出夠糗之後,兩人在月光下散步,然後文諭俯身獻上一吻……

天哪!她怎麼會想到那去呢?也未免太不知羞了吧?!不過奇怪的是,不管她如何拚命、絞盡腦汁地想,就是無法“預測”到今晚的約會究竟會如何。

這倒是有點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為什麼其他即將要發生的事情她都可以料事如神,唯獨跟這次約會有關的情節她卻無法預知呢?

想到最後,慧晴下了一個結論,也許是因愛情撲朔迷離、令人捉摸不定,所以連預言家都難以預知結果而遽下定論吧!?

不過,隱隱約約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里老是浮現出一幕情景——文諭的車子好像在今天晚上又要撞那麼一下……她暗暗告訴自己,待會兒出門時,記得叮嚀文諭開車要特別小心。

慧晴挑了一件粉藍色的短上衣,搭配一條米白色的寬鬆長裙,她讓一頭如瀑的微卷秀髮自然而蓬鬆地垂在肩后,臉上除了抹上一層保養面霜之外,並沒有擦任何的化妝品,兩道如彎月般的眉毛也沒有精心描繪,只在櫻唇上塗了淡淡的粉紅色唇膏。

在她忙着綁系腳上的一雙白色平底布鞋時,門鈴乍然響起,她抬起手錶一看,五點三十分,真是“準時”!

開門之後,只見仍是一身上班穿着的深藍色西裝的文諭,兩眼發直地上下打量她,唇邊迷泛起了一抹笑意。

“真是有夠素,不過很適合你。”看了半天,他才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意思?你是說我人長得很‘俗’、很菜口羅?”被他一隻鷹眼盯得渾身不自在的慧晴,半是掩飾窘態地輕啐一聲。

唉,她這又是幹什麼?慧晴不禁想起佳佩給她的忠告——不要見了文諭就變成一隻刺蝟或鬥雞。

文諭的眼睛半秒鐘都沒有移開她素凈而清麗的臉龐,“我怎麼會有那種意思呢?我是說,將來娶到你的人有福了,這麼的樸素簡單,一定是勤儉持家型的賢妻良母……”

連“賢妻良母”這個形容詞都冒出來了?天哪!他該不會是在暗示什麼吧?!慧晴只感到面頰一陣臊熱羞紅,不過還是很大方地笑道:“哈哈哈!請你不要讓我笑破肚皮好不好?那可不一定喔,搞不好我將來會變成一個購物狂,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像個老妖精似的……”

她竟然把自己說成“老妖精”!?話一出口,慧晴就有點後悔自己的口沒遮攔了,不過在四目交接的一剎那,卻同時爆出了笑聲。

“我真是服了你!怎麼可以把自己說得那麼恐怖呢?”文諭邊搖頭苦笑邊說,不過也因為慧晴這種不矯揉造作的率直個性,讓他深深覺得,眼前這位清秀佳人不但天生麗質,而且還有一顆非常可愛的心和幽默感。

“好啦!我們到底要不要吃飯?我很餓?!”

慧晴率性地說了一句,文諭立刻很紳士地彎着手肘想讓她挽着。

她羞怯地遲疑了一下,繼而大刺刺地說道:“你當我是慈禧太后啊,走路還要人扶着才行?!”

“唉!好康A又沒有了。”文諭只是戲謔地嘆口氣,倒沒有半絲氣餒或灰心之意,因為她也沒有要傷他感情的意思。

兩人並肩走下公寓,上了停在大門口的車子之後,文諭立刻發動引擎。

“喂,我們已經撞車一次,請你開車小心點,別又那麼急了!”慧晴不忘提醒他。

“OK,遵命!沒問題!”

文諭平穩地將車子滑出巷口,加入車水馬龍之中。此時正值華燈初上,各色的招牌霓虹閃動,為紛擾的台北街頭抹上一層柔和的色彩。

“你想吃什麼呢?我是鐵胃,吃什麼都可以,你不必考慮我的口味。”文諭體貼細心地說。

“老實說,我並不喜歡上大餐館……”

“可是我們說好要吃牛排的,你想吃神戶牛排,還是要試試法式牛小排?”

“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夜市牛排,一份只要一百二十元?”

“啊?!你要吃那個?你不必替我省錢嘛!”

慧晴並不是那種碰到凱子就猛“揩”的女孩,但是她也不希望無意中傷到對方的自尊心,因而心平氣和地說:“不是省不省錢的問題,而是吃得舒不舒服的關係嘛!再說,同樣是花錢,我們還可以多吃幾份哩,你也許不知道,我可是一個大胃王喔。”

文諭又是一陣苦笑,嘆了一口氣后,他毫無異議地附和道:“好吧!我全依你就是了。”

???

通化街夜市

在一家專門賣鐵板燒和牛排的夜市小店裏,文諭和慧晴並肩坐着觀看師傅當場表演拿手絕活,不消幾分鐘,兩份熱騰騰的鐵板牛排送到了他們面前,玉米濃湯、生菜沙拉、奶油麵包,一樣也不缺,兩人就着氤氳熱氣邊吃邊聊。

“像你這樣的大人物,應該很少有機會坐在路邊吃東西吧?”慧晴忍不住有些促狹地揶揄文諭。

不料文諭倒是很習以為常地說:“誰說的?我們香港也有很多這樣的小吃街啊,我最喜歡去中環的一座夜市吃炒田螺,怎麼樣?這個你不敢吃吧?”

“我知道你說的地方,我帶過幾次香港團,每次去那裏時,全團沒有幾個人敢去嘗試那些堆成小山似的水煮田螺。”慧晴的臉上露出一抹害怕的表情,敬謝不敏地說。

“為什麼?”

“嗯……這個嘛,說起來可能會得罪你們香港人。”

文諭不以為忤地笑了幾聲,“只要是善意的批評就沒關係,不過嘛,在香港也有很多人嫌那些路邊攤很不衛生,而不願意去那裏吃。”

慧晴投給他一抹甜美的笑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我們台灣有句俗話說‘不乾不淨,吃了沒病’。當然,以現在的醫學觀點來看,這句話顯得很落伍。像炒田螺,在香港時我不敢吃,而在台北,搞不好得到特別的餐館、花十倍的價錢才能吃得安心,因為聽說現在的名餐包都是用啤酒來消毒、洗去田螺里的大腸菌,不過,我小時在鄉下吃了那麼多炒田螺,也從來沒出過什麼毛病……”

“你是在鄉下長大的?”文諭突然興緻盎然地瞅着她,很好奇地問。

“對呀!在高雄縣,那個地方叫作大樹鄉。”

“這麼說那地方一定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口羅?”

他理所當然的問了一句,逗得慧晴爆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有沒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樹我不知道,不過樹是越來越少了,公寓大樓卻越來越多。”

“唉!就跟香港一樣……你家裏還有些什麼人?他們都住在南部嗎?”

慧晴沒好氣地朝他眨了眨眼,半開玩笑地反問道:“你在做身家調查嗎?該不會是香港派來的‘間諜’吧?!噢,我說錯了,不能叫‘間諜’,台灣跟中共都快直接通航了,應該叫作……”

“高幹是不是?”文諭半真半假地替她把話接下去。

兩人同時笑出來,半晌,慧晴才斂了神色說:“我爸、媽都還住在南部鄉下,我有個哥哥已經結婚了,他跟嫂嫂在台中做生意,而我則在台北工作……”

一家人分散在不同地方,要湊在一起吃頓飯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想到這裏慧晴忍不住一陣欷吁。

“其實人跟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會因為距離而有所改變。像我們家就是個例子,全家人住在一起,但是每個人都各忙各的,要一起吃頓飯也不容易,我媽就老是抱怨她親手做的晚餐都沒人吃……”文諭很善解人意地柔聲安慰她。

這倒是有點“奇怪”,像文諭這種富豪人家,照理說應該有一屋子的傭人才對,怎麼還會由他母親親自下廚呢?

“你媽媽每天都自己下廚?”

“對呀,想當年她放棄的更多……慧晴,你有沒有聽過一位叫作辛琪的女明星?”

慧晴歪着腦袋想了一下,有些迷惑地說:“好像聽過……我記得念國小時曾陪我媽在廟口看過一部老電影,她好像是片中的古典美人……”

“對,她就是我媽!”

慧晴差點被玉米濃湯嗆到,她抬起不敢置信的目光瞅着文諭,半晌才問道:“真的?!”

“媽媽還有假的嗎?”

“不是啦,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當我念國中、高中的時候,當時的青少年已經迷上王祖賢、郭富城這些影歌星,老電影只有我媽那個年代的人還偶爾看看,而你媽竟是他們的偶像呢!”

“你已經算是很不錯了,竟然還記得我媽的名字!”文諭似笑非笑地褒獎她一句。

“記得也只是記得,要是能弄到一張你媽的簽名照片來送給我媽,那就好像我被郭富城親了一下一樣……呃,我只是在做比喻啦!”慧晴臉紅地笑了笑。

文諭卻很認真地說:“那有什麼問題!?如果你有機會到香港的話,我一定會盡地主之誼,帶你去……”

“中環吃炒田螺?謝啦!”

這一頓路邊大餐兩人吃得異常愉快,雖然沒有冷氣和端菜送茶的服務生,而且也沒有曼妙的鋼琴演奏,但是在一片人潮熙來攘往的嘈雜聲中,兩人卻因而縮短了距離,而且食慾都特別的好。

從童年回憶談到個人的家庭狀況,從工作談到了朋友,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吃了下三份鐵板牛排、兩份鐵板羊肉,還喝掉了幾乎半桶的免費冰紅茶。

飽餐一頓之後,兩人肩並肩地擠在夜市人潮中,雖然不打算買那一堆堆便宜又實用的衣服、皮帶、皮包,但是因為不趕時間,他們便這樣邊走邊一路瀏覽過去。

燦夜在繁華都會中兀自散發著特有的浪漫氣息,夜空中有無星月似乎都不重要了,只要兩顆心互相契合,在偶爾對視的眼眸中交換的是會心的微笑……

走到了通化街夜市的盡頭,慧晴不經意地抬起手錶一看,不覺已經快九點了。

“我沒想到已經這麼晚了。”她微吃一驚地說。

文諭的表情帶着一絲失望,但是他依然很體貼、很有風度地道歉,“都怪我沒注意時間,你剛出院,一定累了吧?我送你回去,讓你好好睡個覺。”

“明天你也要上班啊,都別耽擱太晚了。”慧晴嫣然一笑,流露出關心之意。

“明天?我……沒事,我們走吧!”

文諭這才想起父親來電召他速回香港的事。到這時候,他依舊下不了決定,而一句話到了口邊,他又吞了回去——與其回香港一趟,倒不如天天陪慧晴來吃夜市牛排。

兩人靜默地走到文諭的車旁,他打開車門欲讓慧晴坐進去時,對街一輛車旁四名嚼着檳榔似乎在等人、看起來不是善類的男子一見到他們,其中一個突然舉手指向這邊喊道:“就是她!快!”

“快上車,有麻煩。”文諭強作鎮靜地催促慧晴。

“什麼麻煩?你未免太緊張了,我可是老台北……”

一句話尚未說完,只見那四名男子朝他們奔過來。慧晴很識相地立刻鑽進車內,文諭則十萬火急地坐進駕駛座,馬上發動引擎。

眼見那幫人已經衝到了車旁,慧晴忍不住咕噥了一句:“怎麼天靈地靈,偏偏這一次不靈?我沒有預知到這一幕啊。”

她的心跳不禁跟着加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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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夢共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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