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七月初。

長孫昊為首的一行人終於來到距離杭州只有兩個時辰路程的避暑山莊。

玉玲瓏聽說，這避暑山莊只是長孫昊擁有的十幾所里的其中一所，此山莊位於山內，倚山伴海，環境幽靜，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到這麼好的地方避暑，你應該要感謝少爺。劉伯如是說。

玉玲瓏不自覺地微笑。感謝？又不是她想來呵，如果不是長孫昊強迫，她怎麼可能來！

「在想什麼？」長孫昊俯到她耳畔，咬着她小巧的耳垂問道。她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樣子有多麼的美，而他，開始有迷戀的跡象。

玉玲瓏怕癢，她瑟縮一下，要笑不笑地睇着他。「到了嗎？」

長孫昊先跳下馬車，然後抱她下車，寫着「風清山莊」的避暑山莊聳立在眼前。

「我想，你大概真的很富有！」玉玲瓏驚嘆地看着山莊道。

單單看那紅木漆雕花大門，玉玲瓏便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想要殺他，太讓人眼紅了嘛！

長孫昊卻只是摟着她，但笑不語。

進了門，長孫昊不帶她進正廳，而是從另一條路直接向後院走去。

「呃……我們不進正廳嗎？」看着門口排排站的一票人，不需要打聲招呼嗎？好歹人家都等了他們那麼久耶！

「我們先去休息，那些人等不到我，就自然會散。」長孫昊只管擄人繼續向前走。

沒多久，他們來到一間別院前，彎彎的拱門上寫着「玲瓏苑」。

「這是我們住的地方，你進去看看喜不喜歡。」長孫昊別有深意地對她道。

玉玲瓏吃驚，「什麼？我們住的地方？」她和他？有沒有搞錯？

長孫昊擰一下劍眉，「你跟我一起住有什麼關係？」

玉玲瓏被他語氣中的不以為然嗆到，她吞吞口水，「清白的女子絕不會跟男人住在一起的。」這是最後的防線，她還是有認知的。

「你是我的女人。」長孫昊天經地義地道，好像這已足夠解釋一切。

他的女人？聽起來好像在開玩笑。

「我還是去別的地方住吧！」玉玲瓏打着商量道。

「甭想！」長孫昊想也不想便否決。

「喂！！你這個人怎麼」

「怎樣？難道你忘了自己說過什麼了嗎？聽我的話，沒忘吧？」長孫昊得逞地狂笑。

玉玲瓏一窒，「可是……算了！我們要分開睡。」這要求不過分吧？

「不行。」他近來迷上她身子上的馨香，還有抱着她的柔軟感覺。

「你」登徒子！

「你看！」長孫昊不理會她的彆扭，指指橫匾。

玉玲瓏凝神細看，「玲瓏苑。」她的名字！

「是你的名字，」長孫昊笑笑，「進去看看裏面，你喜不喜歡？如果不喜歡，我就立刻叫人拆掉。」

玉玲瓏疑惑地看他一眼，心裏咕噥着，不知他又想搞什麼鬼。

直到她進去，看見了勿忘我。

是的，勿忘我，一大片淡藍淡紫的勿忘我。

長孫昊不知用什麼辦法讓樑柱、欄杆、視窗、屋檐、台階，甚至是院中的亭子，都被勿忘我給纏上了，一圈圈、一捆捆地給纏上了。

「喜歡嗎？」長孫昊貼着她的發，笑問。

一直靜止如水的心不禁起了漣漪，一圈圈往外漾去，收也收不回來。

從來沒有人在她身上花過心思，在暗門的日子，一直是黑暗的，即使她受傷、甚至沒命，也沒有人會來看她；而她的主子，除了教她武功或下達任務時，才會與她碰面—在暗門，有誰曾聽過她的心事？有誰曾在乎過她？有誰曾給過她一些些溫暖？

沒有，從來沒有。

可是，她現在要殺的人，卻如此做了。

他可知道即使他是因為那個賭注才對她費心思，她也會因為他遊戲似的溫暖而沉淪其中？何必對她這麼好？她還是要殺他的呀！不殺他，她的主子還是會殺，而且還包括她！

何必讓她開始有各種情緒？他不也是一個無情的人嗎？為什麼一定要她改變呢？

這種奢侈的溫暖，對她來說，太沉重了。

「不喜歡嗎？那我叫人拆了。」長孫昊明明看見她眼中的迷離感動，卻故意這樣說。

「不，」玉玲瓏急忙拉住他的手。「我……喜歡，很喜歡。」

說完，她忍不住對他綻開笑顏，像朵盛開的梅花般，柔媚嬌妍。

長孫昊發現自己越來越貪戀她的笑容了，好像中了魔咒般，不過感覺還挺好的。

「來，我們再進去看看。」長孫昊心情不錯，直接抱起她就進房。

「啊！」玉玲瓏驚叫，不敢實信地看着房內的擺設。

玉，觸目所及的都是玉，和一種類似玉般的美石，上至屋樑、雕柱，下至桌子、椅子、桌子上的茶士亞茶杯，都是美玉堆砌而成。

玉玲瓏彷彿掉進了一個玉世界裏，到處都是晶瑩剔透的，而且正中央的牆壁上還鑲嵌着一顆大大的夜明珠，淡淡的瑩綠在陽光的照映下，似水般流動着。

「這……這不是我們上次在天賜樓看到的夜明珠嗎？」玉玲瓏有些結巴。

「喜歡嗎？」長孫昊一直問的都是這句。

「喜歡，只是太誇張奢侈了吧？」怎麼會不喜歡？有誰看見這麼漂亮的東西后，還能不喜歡的？

「有什麼奢侈？如果你是怕別人偷，那就讓人偷好了，玉是無價的，既然無價，又何必在乎？」長孫昊淡淡地道。

天底下恐怕只有他一個人會這麼說，果然狂妄。

玉玲瓏在一張透着翡翠綠的玉石椅上坐下，石椅立刻傳來清涼的感覺，消除了褥暑的酷熱。

「要不要先去吃一點東西？還是要休息一下？」長孫昊在另一張玉石椅上坐下問道。

玉玲瓏還真有些不習慣他的關心。「你為什麼突然這麼關心我？」

「我的女人，我能不關心嗎？」長孫昊理所當然地回答。

這只是一場賭注，他這樣對她，等他或她輸了之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先去吃東西吧……」他的霸道，她雖然不認同；但是，他的關心，她又無法自控地開始珍惜。

「也對，你在路上一直沒吃什麼。」長孫昊邊說邊走出房間，而玉玲瓏則緩緩地跟在他身後。

「你怎麼走這麼慢？」看她慢吞吞的模樣，好像有氣沒力似的，長孫昊幾個大步又回到她身邊，直接抱起她往裙廳走去。

「放我下來！我會走路。」他再這麼下去，她會把這當成一種習慣的。

「放你下來，好讓你走到明天嗎？」長孫昊取笑道。

他根本不明白！她不想再依賴他，這隻會讓她的心越來越迷惘而已，她有做暗門刺客的無奈，他是不會理解的。

「你為什麼總是皺着眉頭？」長孫昊放下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撫着她微微蹙起的柳葉眉。「如果真的不希望我抱你，可以直接對我說。」

知道他誤會了，玉玲瓏淺淺一笑，「我有直接跟你說，可是你有聽進去嗎？」

「你知道嗎？你是唯一一個敢質疑我的人。」而他，就算多不高興，卻仍舊磨着性子忍耐。

「我該感激你，給我這份殊榮嗎？」玉玲瓏盈盈淺笑。

她笑起來好美！

長孫昊忍不住也不想忍住，他吻住那朵笑花。

劉伯看着各就各位的下人，又無意義地擺弄着已經放好的珍饈百味，然後開始不停地來回踱步。

怎麼搞的？不是說要來吃飯嗎？怎麼夕陽西下了都還沒出來？不用說，少爺肯定被那個玉玲瓏給迷住，連飯也懶得吃了。

「劉伯，你走來走去不累嗎？」說話的是剛進偏廳的長孫昊，身邊當然摟着玉玲瓏。

劉伯頓一頓，「少爺，快吃飯吧！菜都要涼了。」

「嗯……」長孫昊微點個頭，扶着玉玲瓏坐下。「來，先喝點雞湯吧！」

他小心地把雞湯放到她面前，哄着她喝，只差沒餵了，那份寵愛幾乎讓一干人看傻了眼。

玉玲瓏低頭，讓秀髮輕泄下來，掩住臉上的緋紅，不讓長孫昊發現，免得又惹來他張狂的笑：他只是想逗她罷了。

「我自己來，你吃吧！」玉玲瓏輕輕說道。她喝口湯，給自己定定神，讓臉上的微燙退卻。

「雙雙呢？」長孫昊抬頭一望。「叫她出來彈彈琴。」

「是。」劉伯連忙應着，退出去。

雙雙？玉玲瓏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可是，長孫昊不是不用女子的嗎？大家都說她是唯一一個留在長孫昊身邊的女子，那雙雙又是誰呢？

她想不通，而且心裏也浮起一絲微酸。

不過，也不用多想，因為雙雙已翩然而至。

她白衣勝雪，盈袖暗香，面若桃花，身段輕盈，手上抱着琴，宛如不小心墜落凡間的仙子一般。

雙雙一作揖，寬大的水袖隨着她的動作而輕輕擺動，煞是好看！

「爺、玉姑娘好！」聲音如出谷黃鶯般好聽。

玉玲瓏突然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她不夠漂亮，不夠聰明，不會舞文弄墨，更不會彈琴，她憑什麼能得到長孫昊的心？主子大錯特錯了，她沒辦法得到長孫昊的心的。玉玲瓏沮喪地想着。

「彈琴給我們聽。」長孫昊的眼睛一刻也沒在雙雙身上停留，他只是專在地盯着身邊的人兒，不明白她為什麼又蹙緊了柳葉眉。

「是的，爺。」雙雙翩然坐定，放好琴，那副琴是由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的，琴身毫無瑕疵，潔白勝雪，晶瑩剔透，在夕陽與燭火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彩。

雙雙青蔥般的五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琴音清脆動聽。

「好美的人，好美的歌，好美的琴……」玉玲瓏半是羨慕半是酸地道。

「雙雙，」長孫吳突然叫停。「把你的琴送給瓏兒。」

雙雙和玉玲瓏都轉過頭來獃獃地凝視着他。

雙雙的容顏一片死白，愛琴之人，琴幾乎就等於自己的性命，現在，要她將琴送人？而且還是送給一個不懂得彈琴的人？！

玉玲瓏也是一臉錯愕。給她琴做什麼？她又不會彈；而且，雙雙和白玉琴在一起時，是多麼美的畫面，她為什麼要破壞？不，是他為什麼要搞破壞？

「你不是說琴好美嗎？」長孫昊緩聲道。

「我是說過，但我並沒有說我要它呀！」玉玲瓏辯解。

「你明明喜歡，為什麼不把它據為已有呢？」長孫昊慢悠悠地問道。

「就算是喜歡，也不一定非要把它放在身邊不可，我不會彈琴，這樣只會糟蹋了琴而已，何必呢？喜歡，並不一定要佔有的。」玉玲瓏越說越慢，最後那句，更是她真正的心聲。

長孫昊不懂，在他看來，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想要的，他就非要得到不可，就算他得不到，也要讓所有人都不能得到！

「你懂嗎？」玉玲瓏沒什麼希望地問。一看長孫昊那雙眼這麼的冷漠無情，她便知道他不懂，不會懂的，在他的世界裏，只有搶奪和被搶奪，退讓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不懂。」果然，長孫昊乾脆俐落地回她一句。「我只知道，如果你不要那副琴，我就要把它給砸了。」

這個人，總是這麼霸道不講理！

「好，我要。」玉玲瓏在心裏嘆口氣道。

「拿來。」長孫昊望也不望雙雙，只是敷衍地向她招招手。

雙雙緩緩站起來，把琴小心地抱在懷裏，然後才慢吞吞地向兩人走去。

「請……你好好地待它。」雙雙哽咽道，滿眼不舍地把白玉琴放進玉玲瓏的手中。

「你真的要把它給我？」玉玲瓏凝視着長孫昊，認真地問。

「當然。」

「我可以任意處置它？包括毀掉它？」玉玲瓏又問。

長孫昊揚揚眉，「當然。」

「好，」王玲瓏轉過身，又把琴遞迴給雙雙。這琴我送你了。」

「我可沒說你可以送人。」長孫昊扣回她的腰身，霸氣地擰眉。

「可是你也沒說不可以送人。」玉玲瓏聳聳肩，對他笑着。

而長孫昊發現自己無法對玉玲瓏的笑容免疫。

「你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長孫昊托着腮，半眯着眼道，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快。

「你反悔了嗎？」玉玲瓏獗着嘴道。

長孫昊撫着她微泛嫣紅的嫩頰，笑了。「不，你喜歡怎樣就怎樣。」她開始有情緒波動就是一件好事。

玉玲瓏揮開長孫昊的手，轉而對雙雙笑道：「請你再去彈琴給我們聽吧！」

雙雙對她投以一個感激的笑容，「是的，謝謝玉姑娘。」說完，她退回原位，撥弄起白玉琴。

「現在還要殺我嗎？」長孫昊摟住玉玲瓏，以調笑的口吻在她耳畔輕輕道。

玉玲瓏渾身一震，「我——」她怔住，說不出話來。

長孫昊卻笑起來，「你還在猶豫啊？那代表我做得還不夠啰？」

「你……不要寵我。」那讓她害怕。

「為什麼不？我說過要讓你愛上我的。」長孫昊用鼻尖摩挲着她的嫩膚，吹着氣道。

「只是一個賭注罷了，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那麼多的心思。」玉玲瓏說給他聽的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這只是一個賭注，所有的溫情浪漫都是虛偽的，她信了，只不過是多了些虛幻的回憶；不信，也沒什麼錯失的。

長孫昊沉吟一下，「你真這樣認為？」

「不是嗎？」玉玲瓏微嘆着氣道。

「你認為是就是吧……」他模稜兩可地回答。

她認為是就是？什麼爛回答嘛！玉玲瓏沒好氣地睨他一眼，低下頭吃飯，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