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十年前

“竹娃兒!你給我回來!”隨着氣急敗壞的怒吼,一名精緻可愛的小小女娃兒靈巧的跳出了窗子,一邊還分神扮鬼臉。

“臭老爹,我才不要學女紅呢!”女娃兒邊逃邊吼,為了方便逃跑,她甚至將裙擺全塞進了腰帶里。

“你給為父的滾回來!”斯文俊雅的男子雖然好脾氣,此時此刻卻宣告消失殆盡。

女娃兒嗤哼了聲,以為她年紀小就好嚇唬嗎?誰不知道她爹是標準的紙老虎,她會乖乖滾回去才有鬼,當然得溜出家門玩玩!

“竹娃兒!竹娃兒!”看着女兒嬌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他也只能大嘆無奈了。

沒辦法,就只生這一個寶貝女兒,他哪捨得真罵下口呢!捧在掌心上呵疼都來不及,看看他寵出了什麼樣一個野姑娘來,唉……

跑上了市集,小女娃摸摸衣帶內,奇迹似的有帶着昨天爹娘給的幾枚銅板,夠她玩上一天了。既然有了錢財,哪還有不放手下去玩的道理嗎?

買了一支糖葫蘆,她邊舔邊逛,街上新奇的玩意兒讓她目不暇給,根本連看路的時間都沒了。

直玩到日頭西下,她手上抱滿了戰利品,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家。

誰知道卻在這個時候,眼前出現一名躺路屍,恰恰好就死在她家前面那條小徑上,身邊還躺着一隻青色大老虎,大概也是死屍一名。

“哎!真礙眼。”含着糖,她一臉厭惡的從那男屍身邊繞過去,用腳踢踢他肩頭。

這人穿得頗名貴的,那衣料細緻得連她都看得出價值不菲,不過會死在她家門前的人,大多是和人打鬥致死的,她親愛的爹對江湖打打殺殺的事很不以為然,所以雖說救人是行醫的根本,不過麻煩事還是少惹得好。

“嗯……”哪知這時候那名“躺路屍”卻突然發出聲音來了,嚇得小女娃彈起兩三寸高,懷中的東西掉了一地,臉色嚇得慘白這……這不會是“屍變”吧!

“拜託拜託!南無阿彌陀佛,屍體大叔啊!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姑娘,你可別成了殭屍來找我喔!我會每天照三餐來祭拜你的,就這樣!”叨叨絮絮念完,她連忙往家門衝去。

“母……母親……”模糊不清的囈語斷斷續續傳入小女娃耳中,讓她好奇的停下兩隻小短腿,折返了回去。

“奇怪,殭屍會說話嗎?沒聽過耶!”畢竟年紀小,她現在好奇心大過了恐懼感,就在“屍體”身邊蹲下了。歪着小頭認真思考了下,她終於伸手去探鼻息……“哎晴!還有氣耶!你不是殭屍啊!”

略為失望地扁了下嘴,她開始手腳並用地將男人翻過身來,好檢查有沒有其他外傷什麼的。既然人沒死,那她好歹是有名的神醫的女兒,當然該忙着救人!

好不容易將男人翻成正面,她已經累得氣喘吁吁。

這男人雖然比她爹壯了不少,但看來還是頗瘦的呀!怎麼會重的像石磨似的,太奇怪了!

“好吧!我看看喔……”一屁股往地上坐下,她煞有其事的左摸摸、右看看,還用上了剛學會不久的把脈術。

搞了大半天,她抓抓頭髮起呆來——嗯……雖然她是個奇葩、是天才,但是這男人的脈象簡直怪到她摸不出來,大概是中毒快死了吧!

“你等等喔,我去找我爹來。”沒辦法,只好去搬救兵了。“嚇!”才一轉過身,她又被嚇到了。

原本以為死透了的青老虎,現在竟然站在她身後,墨黑晶亮的眸子深沉地望着她。

“原來你也沒死啊!”她沒有一點防備心的拍拍大老虎的額頭。

那隻老虎竟然也很有靈性地點點頭,用濕潤的舌頭輕舔着她白嫩小手,刺刺痒痒的感覺讓她開心的笑了起來。

“既然你醒了,能幫我背你的主人嗎?”指指躺在地上的男人,她腦筋一轉已經想到好辦法了,再怎麼說,把昏迷不醒的人單獨丟在路上,還真是危險呢!

青老虎甩甩尾巴,聽話的將主人背起來,跟在女娃兒身後走。

看見女兒帶着一頭大老虎和一個不知生死的大男人回家,獨孤亦差點沒就此昏死過去算了。

“竹娃兒!你……你……”他捂住心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爹——我親愛的爹爹——”女娃兒眨着妙眸、甜滋滋笑着,好諂媚撒嬌地偎進父親懷中。

“幹啥?”被女兒嗲出一身雞皮疙瘩,他小心翼翼觀察着甜美小臉上不尋常的反應,肯定有鬼!

“親愛、偉大的神醫爹爹,你最疼竹娃兒了對不對?”更用力死死抱緊父親脖子,她簡直是故意要她爹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才甘心。

吞吞口水,獨孤亦苦笑着說:“我親愛的乖女兒,你有事就快說吧!為父的年紀一把,禁不起你嚇的。”

小嘴一噘,她插起腰發火了。“爹!你說得活似我是妖魔鬼怪,我啥時候給你添麻煩啦!你說!你說!”

“我說……”哪敢啊!這個家屬他最小,女兒才是老大,他敢說什麼呀!事實上,她是每天添麻煩沒錯啊!

乾咳幾聲,他比比女兒身後的大老虎。“這怎麼回事,你交朋友交到猛獸去了嗎?你娘要是見到了,會被嚇昏的。”

“沒事啦!這隻老虎好乖的。”不以為意的擺擺手,她跳下父親膝頭。“暗!這傢伙躺在我們家門前,還沒死喔!所以我帶回來給爹爹你救。”

“他看來不是一般人。”獨孤亦此時才專心往男人望去,心下又是一驚,女兒似乎撿回了不簡單的人物。

不說別的,單看那一身衣着就比當今聖上的衣料要好,簡直不像人間會有的東西,更別說就算在昏迷中,那男人還是有着一股王者霸氣,讓人不禁心生敬畏……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奇人呢?

“我管他是誰,快救他啦!我不喜歡家裏多一具躺路屍。”對女娃兒來說,人的身份地位不重要,她又不懂。

點點頭,獨孤亦對女兒道:“你要觀摩爹救人嗎?”

知道女兒習醫的興趣比什麼都大,他乾脆順其自然算啦!

“當然要!”興奮的直點頭,她搬來小凳子,安安靜靜的看父親如何施展精深的醫術。

***

撐開沉重的眼皮,色彩景物漸漸由模糊轉變為清晰,屋頂是陌生的、空氣也是懷念卻不熟悉的,充滿了藥草的味道,說不上好不好聞,炎禹輕輕打了個噴嚏,想坐起身來。

“躺好!”一團青色的龐然大物突然飛撲到他身上,牢牢將他壓在床上,與耳中聽見的嬌柔甜美聲音極端不符合。

他呆了下,定神看清楚壓在身上的物體——是頭青色的老虎——他只覺得腦中一陣劇痛炸開,弄得他無法思考。

“說說看你是誰?”端着一碗葯汁,獨孤紫竹斜着眼看他,淡然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的問題讓炎禹呆了下,直覺張口想要回答,腦中卻竟是一整片的空白……他是誰?

見他一臉凝重的不說話,獨孤紫竹心下已然有了底。“別再想啦!你喪失記憶了,連空都不認得,我不奢望你記得自己是誰。”

對空使個眼色,空乖乖下床好讓她扶炎禹坐起身吃藥。

“多謝……”望了眼前水揉成似的美麗姑娘一眼,他溫溫和和的道了謝。

“省了,反正不是第一回救你。”撇撇嘴,獨孤紫竹看來頗不以為然,誰又知道她心裏其實很開心呢?

炎禹跟她道謝耶!想當年,他重傷醒來見到她的第一句話竟是:“邋遢小鬼,誰准你碰我了!”

也不想想他昏迷了七八天,是誰在照顧他呀!還替他擦身子,只差沒把屎把尿了,卻這麼不知好歹,害她一氣起來將手中的葯汁當頭給他澆了下去,還把碗摔到他那張俊臉上,梁子就此結下了。

果然,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他也懂得跟人道謝了,有進步!

一口一口小心將葯喂入他口中,她的妙眸一直沒離開過他臉上——雖然已過了十年,她從小女娃兒變成了大姑娘,他看來卻沒有改變多少,和十年前幾乎一模一樣,但眉宇間的霸氣倒收斂了不少,就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去隱藏了。

“你都沒變。”忍不住埋怨,照這樣下去,她七老八十的時候,說不定他還是三十左右的模樣,這樣一對夫妻不是很好笑嗎?

儘管兩人目前八字沒有一撇,不過獨孤紫竹早就打算好,這回非讓炎禹對自己動心,扳回顏面!而且還可以找個良人共度一生,豈不是一箭雙鵰嗎?哈哈哈,她真是太聰明了!

想得太快樂,她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着實嚇着了炎禹,一臉狐疑的望向她——這姑娘的腦筋該不會有點不正常吧!

“嗯……姑娘,你沒事吧?”咽下最後一口葯,他才謹慎地開口問。

“呵呵……我沒事,沒事沒事!”連連搖頭,她這才察覺自己的失態,急忙調整表情。

這件事是急不得的,得慢慢來才不會讓自投羅網的獵物再次逃脫,她可是苦苦相思了十年哪!

並不如何相信,炎禹還是選擇點頭,畢竟是救命恩人,好歹要留點面子給人家吧!

“喏!你確定想不起來任何事嗎?”總算獨孤紫竹開始盡一個醫生該有的責任了,不過她記得炎禹對女人很看不起,假如知道她是個大夫,不知道會有什麼表情耶!

認真思索了片刻,炎禹一臉苦澀的搖頭。“想不起來,一想就頭疼。”

隱約的他記得自己似乎身懷有某種重任,似乎有一件很要緊的事盤踞在他的心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腦中感到一陣陣鑽裂的劇痛,讓他無法再深究下去。

“頭很疼嗎?”她關心地問,傾身靠近了他,幾縷秀髮輕輕拂過他手臂上,一陣難以言述的麻癢突然傳入他心中。

沒發覺他的神情有變,獨孤紫竹伸手替他把了把脈,小臉十分嚴肅認真。

“我替你扎幾針止痛,不過這不是長久之計就是了。”說著,她起身到一旁的柜子裏拿出一隻長型的布包,裏面不知包什麼東西。

“扎幾針?”濃眉不自覺一蹙,他一直不認為女人能當上大夫,就算能,那功力大概也是三腳貓。

雖然眼前的美麗少女救了他,但他一直以為她是去請大夫來看了,可沒想到是她自個兒醫治,這太危險了吧!

“針灸你沒聽過嗎?”嘲弄的對他一笑,她已經打開布包拿出個鐵制長匣,一邊也點上了燭火。“放心,我好歹也是御醫的女兒、孫女、曾孫女、曾曾孫女……絕不會失手的。”

開玩笑,她們獨孤家打遠祖就是行醫的,也一直是宮內的御醫,江湖上那神醫的名號可是沒有人響得過他們的,身為獨孤家的子孫,她才不會做出對不起祖宗的事。

“你是女人。”一句話道盡了對她的全盤不信任。

用力朝他一翻白眼,雖然早料到他的反應,獨孤紫竹的火氣還是熊熊的燒了起來……混蛋!她獨孤紫竹可是遠近馳名的大神醫耶!那是什麼瞧不起人的態度啊!走着瞧!

自鐵匣中拿出了幾根金針放到火上烤了下,她冷着一張俏臉。“告訴你,沒得商量,整個北方沒一個大夫及得上我一根小指頭,想換人?沒門兒!你少不知好歹了!”

妙眸瞪啊瞪,像巴不得在炎禹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別開玩笑了!你一介女子懂什麼醫術,簡直是胡鬧!”炎禹也不是好脾氣的人,虎眸一瞪散發出無言的壓迫感。

“我呸!”粗魯的一呸,她撩起裙角往腰間一塞,大咧咧就跨坐到他腰腹上,將他壓得死死的。

“下去!你這樣成何體統!”柔軟的女體觸感美好得讓他冒出一陣沒來由的怒火,吼聲如雷的咆哮起來。

“安靜!”用力往他胸口一捶,手勁不小,當場讓他一時發不出聲來。

滿意的點點頭,她用針往他掌側、橈骨莖突上方、腕橫紋上一寸半的地方各扎了一針。

說也奇怪,炎禹劇烈的頭疼竟然馬上消失,一股舒坦的感覺取而代之,他不由得喟嘆一聲。

“怎樣?好多了吧!”她得意的笑睨他,語氣有些淡嘲。

“是好多了,多謝。”面子上雖有些掛不住,但獨孤紫竹幫了他卻是不爭的事實,總不能一點表示也沒有吧!

擺擺手,她溫吞吞爬下床將衣物整理好,又回頭對他道:“你不記得事情沒關係,反正我這裏多養你一個人也沒差,就住下來吧!”

“不了,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濃眉一直沒舒坦開來,接受女人的救助讓他很不以為然,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少說場面話,我還會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嗎?”扁了下嘴,獨孤紫竹一張俏臉奧得像剛從水溝里挖出來的。“怎麼?被女人幫忙這麼丟臉嗎?你這是啥看不起人的心理啊!女人就不能幫人、不能有能力嗎?告訴你,本姑娘偏偏要幫你,讓你這混蛋東西一輩子沒面子!”

氣到有點語無倫次,水靈靈的妙眸死命的瞪炎禹,幾乎沒用眼神就將他千刀萬剮!

見她真的氣了,炎禹不知怎麼的有些心疼,不忍心再繼續惹她不快,因此儘管滿心不願意,他還是決定妥協。

“既然是姑娘的心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帶着嘆息說完,他實在沒辦法忽視心中強烈反抗的聲音,卻還是壓抑下來了。

倒是獨孤紫竹呆住了——她剛剛聽到了什麼?炎禹竟然沒生氣、沒挖苦人,而且還答應住下來!老天!這大不可思議了!十年真的能讓人改變這麼大嗎?

還記得十年前,這傢伙的脾氣臭得像塊爛石頭,誰敢在他面前任性發脾氣,絕對會被他吼罵到哭,然後就被他不耐煩的丟出房門……那個不幸的人,正巧就是她大小姐。

“哇哇哇……你還真是變了!老天,你記不記得十年前你那些惡形惡狀?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你真的是炎禹嗎?還是他的孿生兄弟啊?”一回神她就無法抑制的連連驚呼,小臉上寫了滿滿的不敢相信。

然而炎禹卻不自禁笑了起來。“姑娘,我是誰我自己根本就不記得了,這個問題實在讓人很難回答。”

“也對……”點點頭,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損了下唇,白嫩的粉頰微微暈紅。

難得展現的嬌羞為她增上一抹不同的美麗,讓炎禹看得痴了。

記憶中似乎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她一般吸引他的目光,不過記憶已然失去了,說不定先前也有女子吸引過他,但是絕對不像獨孤紫竹一樣給他這樣強烈的幸動……不知為何,他十分肯定。

“你一定是炎禹,因為空就在你身邊,你是它的主人哪!”對他的異樣一點也沒有發覺,獨孤紫竹自顧自又說,邊低頭尋求空的認同。

見空點了頭,她開心的笑開來,宛如初綻的芙蓉一般勾人心弦。

突然之間,炎禹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虎眸着迷的鎖在她粉嫩嫣紅的櫻唇上,極想嘗嘗那是什麼滋味,一定十分甜美吧!

像是察覺了主人的心情,空用鼻尖蹭了下他手臂,似乎是要他放手去做。這卻反倒令炎禹清醒了過來,難掩尷尬的紅了臉……適才,他究竟是着了什麼魔!

“怎麼啦?你身子不舒服嗎?”看着他那黑里透紅的俊顏,獨孤紫竹不由得擔心,立即抓過他的手把脈。

“沒什麼!”柔軟細緻的掌心在他肌膚上摩擦,心神更加激蕩,想抽回手卻又捨不得。

“你的脈象怪怪的,有些混亂……但又不像有什麼大礙的樣子……”揪起細緻眉峰,她仔細要診斷出他的癥狀,小臉卻越來越迷惑。

“待會兒就沒事了。”總不能老實說是為什麼吧!炎禹只能尷尬的如是說。

“我大夫還你大夫啊!閉嘴!”妙眸不耐煩的一瞪,她最討厭自以為是的病人了,沒點兒真才實學還敢亂說話,吵死人!

“女人,這和誰是大夫一點關係也沒有。”濃眉也緊緊蹙起,炎禹氣自己有口難言,總不該唐突佳人吧!

聞言,她眨了眨眼,愣了片刻就笑了起來,纖細的身軀猛烈顫抖着,幾乎沒笑到在地上打滾了。

“你笑什麼!”炎禹惱羞成怒的咆哮,俊顏狼狽的紅成一片,像要滴出血來,連耳根也是一片赤紅。

“我沒笑什麼呀!”一臉無辜的瞅望着他,嘴角眉梢的笑意還是一點也沒有減少。

“別睜着眼睛說瞎話。”當人是傻瓜嗎?都笑成這副模樣了,還說沒什麼!三歲小孩也不會相信!

才不理他,獨孤紫竹還是自顧自的笑得好快樂。

她當然要盡情大笑!也不想想十年前,炎禹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哪會看她看得心蕩神迷啊!沒不耐煩的對她吼叫就不錯了,更多時候他是直接拎着她衣襟往門外扔的。今天,終於讓她挽回了一點面子,怎麼能不放聲好好笑他一笑呢!

哇哈哈哈哈……

“算了!”明白眼前的少女絕對不會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炎禹只能滿心不是滋味的忍受她的嘲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在找回自己記憶前,他也只好忍氣吞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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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寵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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