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至少欠薛植安一聲抱歉。
一整日下來,梁若晨所有心思都被他佔滿。
他真的留下來陪她一夜,在攝氏不到十度的寒夜,一個人坐在門外枯守。
為什麼?
她這樣遷怒他,對他大吼大叫,將所有女人眼中香餑餑的他掃地出門,他不怪她?
“你在想什麼?”一聲嬌問喚醒她。
梁若晨憶起自己現在在車內,身邊正坐着唐未未。“沒什麼。”綠燈剛好亮了,高跟鞋輕踩油門。
“騙我,你想事情想得好人神.而且眉頭皺到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了。”要想逃過她唐未未的法眼,不可能。
薄唇輕輕綻開。“只是想些公事而已。”她忘了同父異母的妹妹古靈精怪。
“你是不是在想薛植安?”
正是!被猜中,梁若晨卻不見喜色。
唐未未也高興不到哪裏。“你想他做啥?他很討厭耶,你該不會愛上那傢伙吧?”
“怎麼可能!”聞言她立刻否認。
想他是因為礙於心裏的愧意,她不會愛上任何男人。
清雅的和弦鈴聲忽地響起。
“吼,是誰啊?”唐未未很不滿和姐姐之間的對話被打斷了。
她瞥一下來電顯示——是他。
梁若晨心裏惶然又欣喜。“喂?”她接通電話,試探的氣息吹進耳機的另一端。
一直找不到好理由;不,該說是一直定不下心來主動撥電話,沒想到,他打來了。
“嗨,我要跟你說一聲,我今天不過去了。”薛植安的口氣好像昨晚沒發生那件事。
“喔。”他還要來?
“就知道你反應一定很冷淡,唉!”他嘆了好大一聲。“你能不能稍微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好歹表現出有點失望的樣子嘛!”
撲哧!
“耶耶,你笑了,對不對?對不對?”聽見銀鈴似的笑聲,薛植安有一瞬不敢相信。這下,他可驕傲,因為她被他逗笑了。
是一種突然被釋放的感覺,讓她糾了一整天的心輕易解開。
“呵!”是,她笑了,而且不只一聲,因為他如獲至寶的叫囂,讓她幻想他臉部誇張的表情。
“呀吼!”薛植安跟着勝利歡呼。“唉!”下一秒,他卻嘆息。
“你嘆什麼氣?”
“你別告訴我,你開心的理由是因為我今晚不過去了。”他撇嘴,聲音聽起來很鬱悶。
“呵!”她又笑,這次眼角甚至翻出淚花。
“今晚要開會,你可別誤會我跟別的女人有約。”
“你有沒有約不關我的事,薛總經理。”輕輕吐着響應的玩笑話,梁若晨心裏有個東西正在發酵。
“我怕你胡思亂想,被嫉妒的蠍子啃咬你的心。”
“你想像力很豐富。”很像某人。
轉頭,嘖,那個讓她聯想起的主人翁正氣鼓鼓地瞪着她。糟,她都忘了,未未就坐在她身邊。
“那你今天要做什麼?”他才是那個愛嫉妒的傢伙。
“你管太多了,薛先生。”她口氣不得不放冷一點,表情也收斂了下,怕身邊的那張小臉越來越臭。
“我只想知道,在我為我們的將來打拚時,你是不是跟別的野男人出去鬼混。”美女的反應很好,他說話的尺度也放寬了。
“薛植安,別給你幾分顏色你就開起染坊,我是不會跟別的男人鬼混,但不是因為你。”
“開車不能講電話!”耐心很有限度的唐未未終究忍不住,直接奪了梁若晨的耳機大吼。
“哇!”薛植安耳朵差點被震壞。
“未未。”梁若晨好氣又好笑,她身邊儘是些幼稚的孩子。
唐未未未經允許,擅自把手機關機。“你幹嘛一直和薛植安打情罵俏?”
“我?我跟薛植安打情罵俏?”指着自己挺俏的鼻子,梁若晨不認同那四個字。
“對啊,你都沒瞧見你和他說話的表情,像個小女孩一樣,害我看得都不好意思。”她懷念那個冷冷冰冰的梁若晨,偶爾微勾唇角迷倒眾生。
“我?像個小女孩?”她說錯了吧?誰是小女孩答案不揭而曉。“你別再胡扯了,我和薛植安沒什麼,是因為老頭之前的計劃,我必須和他配合。”
“那只是借口吧!我看你和他一來一往笑罵得很開心。”
“我是在斥責他,他說話老愛打雙關語,讓人聽了很不舒服。”梁若晨同時對自己解釋。
“是嗎?不舒服你不會直接叫他滾到一邊去?或者更乾脆地把手機關機,這些,不都是你對付那些登徒子最有效的辦法?”
她的心一凜。
“你說說看,從以前到現在,有哪個男人讓你花這麼多工夫,又是容忍又是‘斥責’的?”
沒有。
唐未未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一點都沒錯,對付那些粘人的蒼蠅,她不是伸手揮開,就是直接叫它們貼到牆壁上,誰有那麼大的殊榮讓她費神糾正?
“我討厭你跟他打情罵俏,我要叫戴仲禹換一個人跟薛植安周旋。”
“未未。”再聽見“打情罵俏”這四個字,梁若晨快火了。
“你到底看上他哪一點?宋知然有什麼不好?你不愛他偏愛那個薛植安?”
頭痛。“我既不愛薛植安,也不可能愛宋知然,知然是我的好朋友。”她試着和未未講道理。
“誰說好朋友就不能變成情侶,你們相處了這麼多年,默契比別人深,這樣直接晉陞到男女朋友不是更方便?”
唉,“感情若有你說的這麼簡單就好,”
“你懷疑我對感情的解讀有問題?”打斷她的話,唐未未停頓了一下。“是,當初我對戴仲禹的感情陷入迷惑時,是你一句話驚醒我,可現在,換我提示你,當你被我問到答不出話的時候,就是你已經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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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老Jack的台前又出現兩男一女,一天忙碌的工作下來,他們就愛來這裏放鬆一
少了薛植安的干擾,梁若晨難得輕鬆自在。
可,那只是妄想,關於他的思緒還是不斷困擾着她。
她確實被未未問倒了,但並不代表她愛上薛植安,即使他的的確確不同於其他男人介入了她的生活。
“在想什麼?”隨着沁涼的啤酒杯塞進手中,一聲輕柔的嗓音隨之響起。
“沒。”笑了笑,她和宋知然的默契是比別人好。
看着他,他有張令人舒服的臉,眼神永遠保持溫柔,和他唇彎的弧度恰好成正比。
只有少數人知道,那張笑容的背後是什麼。
“還說沒有,你幹嘛這般看我?”他們深知對彼此的了解。
“我想起未未說的話。”哧地一聲,梁若晨很難不笑出來。
“她說了什麼?”彷彿可以預見答案,宋知然笑容微僵,太陽穴也隱隱作痛。
“她說我為何沒愛上你。”
“是啊,你為何沒愛上我?”他自然地順着她的問題而問。
“等一下。”和弦鈴聲響了起來,她低頭一看,是那傢伙,心裏一陣狂跳。“我接個電話。”
難得避開好友閃到一旁聽電話,可就是自然而然地做了。“薛植安,你又有什麼事?”咬牙切齒,但摻人了一點興奮的味道。
“你在做什麼?”他淘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薛總經理,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警察,要四處盤查老百姓的作息?”
“是你我才問。”她不懂,情人之間就愛問這無聊的問題,是因為無時不刻都想念着對方。
“哦,那真是我的榮幸。”一句簡單的話輕易惹得紅唇勾勒出美麗的笑花。
“你在老Jack那裏!”他聽到音樂聲。
“嗯。”
“跟男人?”
“廢話!”銀鈴似的笑聲飄散開來。“如果讓黎一飛聽到你質疑他的性別,你跟他之間的梁子會結得更深。”還好那傢伙去和人比賽飛鏢。
他才不擔心黎一飛。
“那個叫宋知然的也在吧?”明知他們是同一所孤兒院長大的,可,就是止不住那股醋意。
“當然,我們是最佳拍檔。”她聽出他口氣有些不同,但拒絕做任何解讀。
“唉!”他自憐自艾。“可憐哦!我在這裏辛苦開會,還啃着冷掉的便當,可有人幸福悠閑,既有美酒又有帥哥作陪。”
她忍住笑。“薛總經理,那就是你的不對,貴集團獲利這麼高,居然讓自己的員工吃冷掉的便當。”
“我也和他們一樣享受平等的待遇啊!”他不服氣,老貶他,他這個總經理在她眼中,怕比工友還不如。
“既然如此,那你就快點開會,讓你的員工早早回家休息。”
“是是是。”她愛對他說教,他虛心受領。“待會沒人護送你回家怎麼辦?”
“薛植安,我已經單身了二十八年,你想,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關心你。”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心跳整整漏掉一拍,可梁若晨不願對手察覺。
“說的也是。”好難得,他居然妥協。“我要傷腦筋的地方才多着,今天有一部運貨車被人截走,我們正在列出損失清單,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通知客戶和預估賠償金額。”
“什麼?你是說真的?”她心驚。他經常胡言亂語,讓人分不出真偽。
“我何必騙你,稍早新聞已經報道,幸好沒出人命,要不,事情更難收拾。”
“可你都沒說。”
“我怕你擔心呀!”
語塞,她真的擔心了。
“瞧,就說你會擔心吧。”意識到她的沉默,薛植安有意化解沉重的氣氛。“其實你不必擔心,這點小事,我還不看在眼裏。”
“薛植安……”她能不能為他做點什麼?
“我要去開會了,他們已經在線上等我。”和視訊屏幕上的同仁揮揮手,薛植安準備再投入戰場。
能和她說上話,就已夠他精神充沛。
“喂!”她喊他,雖然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莞爾輕笑。“你不用擔心。”
“誰跟你說我會擔心。”嘴硬。
“說的也是,我想你不會為我傷腦筋的。”他語氣中恍若有一絲失落感。
“薛植安——”沒用,他掛上電話了。
誰說她沒為他傷腦筋,他是她這輩子活到現在,想得最頻繁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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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終於結束,薛植安導入了一點政治色彩,讓相關部門對這起盜車事件投以最大的關注。
由於被竊的多半是高科技的心血結晶,薛植安允諾客戶,若追不回來,薛氏集團絕對會給予合理的賠償金。
幸虧薛家財大業大,要不然這麼大的金額,誰敢拍胸脯掛保證?
為了慰勞和他一起辛勞的員工,薛植安開完會就嚷着:“誰要一起去吃宵夜?”
開玩笑,總經理都開口了。眾員工一個個有如雨後春筍地高舉手臂,“我!我!……”
“好,走吧。”薛植安瀟洒領頭,走出會議室。
“總經理,我們去吃什麼?”身上有個鮪魚肚的副理上前問。
薛植安瞥瞥他。“我想,為了你的身材,我們還是吃點清淡的。”
手機鈴響,薛植安瞥見之後兩眼發直。
“總經理。”
對於來電號碼太過震驚,以致忘了下一步動作。“嗨!”他匆忙按下通話鍵,拚命壓抑自己的笑意。
“會開完了嗎?”
“開完了。”他簡直是屏着氣息說話,生怕太大聲,這清冷的女聲會像泡沫般消失。
“肚子餓了嗎?你便當沒吃完吧!”
她怎麼知道他們正好要去吃宵夜?
“我在你公司樓下,給你三分鐘,沒看到你就表示你自動放棄被我請吃宵夜的機會。”
“等等、等等,不會從現在就開始算吧?”三分鐘耶,他還要等電梯!
“就是現在。”噙住笑意,她一點都不肯讓步。
“哇!”薛植安回頭掏了皮夾,丟向有鮪魚肚的副理。“皮夾給你,這一餐我請客,隨便你們愛吃什麼,你吃十客牛排我也不反對。”
“總經理!”副理和一群員工瞠目看着向來優雅的他像瘋子般衝出去。
“喂,我已經在搭電梯了,超過三分鐘你一定要等我。”他還頻頻向手機喊話。“梁若晨,你聽見沒?”
“呵呵!”那端,傳出一陣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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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衝動,讓梁若晨在和夥伴分手之後,開往薛氏大樓的方向。
為什麼想見他?她也說不出一個確切的理由。是因為他有麻煩,讓她想彌補昨晚的事?還是他最後那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讓她心軟?
正當她反覆思考,氣派的建築物已經出現在眼前。
這下,事情已成定局,梁若晨回撥了電話。
聽見他狂喜的聲音,不可否認,她的心也跟着揚高。這是她從沒做過的事,開口約一個男人。
可,他很開心不是嗎?
瞧見冷風中朝她奔來的俊美男子,梁若晨手中的手機同時響起薛植安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
“三分鐘到了嗎?”他終於抵達白色跑車旁。God,自從脫離學校后就沒跑得這麼拚命過。
“早過了。”
虛脫。“那宵夜呢?”毀了吧?
她瞪着癱軟在白色車身上的他,一笑。“看在你這麼努力的分上,這次我考慮放水。”
回頭,薛植安瞅住車內的女人。“你很喜歡整人。”雪一般的面頰染上粉色霞暈,不易輕啟的唇如今開懷暢笑,他心裏出現光彩。
“哈哈,我也是這時候才發現的。”藉由他。
他想吻她,現在。“放下你的車窗。”
“什麼?”
不再開口,可薛植安臉上的企圖寫得十分明顯。
梁若晨因他渴望的表情心裏發抖。“我說放水只是放一點,你再不快,我就要掉頭走人了。”
膽小鬼。“只是一個吻,你就害怕了。”
“薛植安。”他又得寸進尺。
“好吧!”聳聳肩,薛植安把對她的渴望再次鎖進心裏,換上她想看的面具。“坐你的車還我的車?”
“我們各開一台。”
“隨你。”就算這樣,他也會堅持送她回去。“那你等我一下,別再只給我三分鐘。”臨去取車,他不忘回頭對她調皮皺眉。
這樣的他,她才處理得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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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寒夜,梁若晨卻不覺得冷。
問題是氣象局分析說,今年的冷氣團比往年還多,溫度甚至降至最低點,以往不可能降雪的幾個地方都飄下了瑞雪。
是因為身邊有他嗎?
沒談公事,他們笑語不斷,多半是薛植安哄她、逗她,把她生平不足的笑容一次給補齊了。
她不知道自己其實是這麼愛笑的人。
“我送你回去。”時間不早,不,其實是很晚了,他拍拍屁股,就算有滿心不舍也不願她太累。“昨天你沒睡好,今天也不該太晚睡。”
提及昨天,她的笑容隱沒。“我該跟你說”
“不要說。”他輕觸她的唇,眼神同時瞅住她。
她怔愣地掉進他柔情的漩渦。
“走。”
無語,任由薛植安扣住她的五指,將她帶上車。
“拜。”繫上安全帶,拜窗外的風所賜,剛才脫離的神智已回來大半。
“你開前面,我跟着你。”
“不用多此一舉。”
“薛家祖訓。”不用他再復誦一遍吧!
梁若晨咬住想笑的下唇。
“不要做這個動作。”該死,他忍了一整晚,還是破功,忍不住鑽進她放下大半的車窗,攫住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貼向他。
“什——”來不及驚訝,梁若晨的紅唇已被他奮沒。
他狂烈索取,像是要把她狼吞虎咽吞吃一般。
激情,不再只是他的唇舌,她思緒全飛跑,忘我地圈住他,柔指伸進濃密的粗發,全身有如火焚一般。
“我們……回家吧!”他終於離開她的唇。急促喘息,拚命壓抑住內心更無邊的慾望。
要做一個紳士真的很不容易。
她眼神渙散,焦距慢慢對準,理智抬頭。
“我說過我不會強迫你。”薛植安無奈地看着一絲疑慮閃過梁若晨的眼底。
這男人……
“怎麼,你被我吻傻了?”不知道這模樣有多性感嗎?唇瓣又紅又腫,還微微開啟,像是發出另一種邀請。
他佯裝出來的笑臉讓她將猶豫拋開。“回家吧!”紅唇主動覆上他的唇,極短的一秒,像蜻蜓點水般。
被魔唇點化的石雕讓她推出窗外。“快點,我不等你了。”油門一踩,白色跑車呼嘯而去。
“這是什麼意思?”薛植安傻愣愣地撫着自己的唇。
“喂,等我啊!”迷霧終於撥開,他整顆心飛了起來。皇天不負苦心人!他快速閃進自己的車,以破表的速度追上去。
熱情的夜這才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