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色迷濛，夜深人靜，美艷的人兒卻遲遲無法入睡。
左霜霜身穿一件薄衫，髮絲用簪子輕輕固定住，未施脂粉的臉龐清麗無比。她正用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執着玫瑰，嘴裏還含住一片血紅的花瓣，半瞇的眼眸帶着幾分慵懶望向夜空，神態魅惑而迷人。
此刻，一個高大挺拔的人正悄悄地步近。
左霜霜很快便注意到那個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影子。
「你來做什麼？」左霜霜輕輕問道。
「見妳。」狄烈強迫自己說出內心的話。
他思來想去了一整晚，就算再如何的咒罵自己，仍是無法抵抗前來找她的念頭。而在看到她房裏仍亮着同時，心也為之雀躍起來。
「見我？有事嗎？」左霜霜再問。她不知道自己此時風情萬種的模樣，正撩動着他的心。
「有，吻妳。」狄烈再也剋制不住對她的思念，不假思索地從窗外一躍而進，俯下身就要吻住她那誘人的紅唇。
左霜霜卻及時躲了開。「你不能！」
「我……」狄烈一頓。是啊！他為什麼能？他太衝動了。
「你我都不能這麼做的，是不是？」左霜霜低語着，嗔怨參半。縱使那也是她所期盼的，但她告訴過自己，不能再想他，甚至也不能再有所碰觸了。
凝視她那幽深的眼神，狄烈忽而想起上次的巴掌事件，那時，她也是如此的傷懷……突然之間，他似乎明白自己當時所察覺到的，會不會是──她也喜歡着他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就更可以吻她，甚至還能擁有她！因為他們彼此相愛呀！再者，會不會這整件事情就是這樣，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而已？
這個念頭，讓他整個人都為之震然不已。
「霜霜……」他激動得想趕快確認自己的猜測。
「嗯？」她睇着他。
「妳……」他深深吸口氣，再緩緩吐出。「妳有沒有可能，是喜歡我的？」終於，他問出口了。
左霜霜瞬間赤紅了臉，她橫了他一眼。「你怎麼、怎麼可以問人家這種事？」這麼直接！她該如何回答啊！
狄烈睨着她那嫣紅如霞，含羞帶怯的神態，頓時什麼都明白了！
他們兩個人怎麼會這麼笨呢？明明是兩情相悅，卻錯兜許多無數的圈子。這究竟是月老搞的鬼，還是愛戀之人當真盲目至此？
狄烈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與她相對而視。「因為，我喜歡妳。」他深情難抑地表明心意。
左霜霜渾身一震，呆了呆。「你、你說什麼？」
「我喜歡妳，我喜歡妳，我真的好喜歡妳。」他迭聲地重複道，深怕她聽不清楚似的。
左霜霜難以置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眼，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她急急伸出手，撫上他的俊容，低喊着，「這是怎麼回事？我在作夢嗎？夢見你終於跟我說你喜歡我了？」
「不，這不是夢。」狄烈捉緊她的手，輕輕地點吻着。「感受到我的吻了嗎？」
她點頭。「但是，為什麼我看不清你？」
狄烈把她緊緊地擁進懷裏，不讓彼此有一絲絲的空隙。「因為妳哭了。」
「噢！」她柔柔地應着，然後用手揩了揩臉龐。
可不是嗎？她哭了，只是，這次她一點也不難過，反而覺得很幸福！原來他對她也是有意的，自己不是單相思！
「你真的喜歡我嗎？」左霜霜還是不確定自己所聽到的，他怎麼會突然說了呢？
「真的。」狄烈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我要聽你親口說，你說。」她要求着，如置身夢境般輕輕喃道。
「我喜歡妳、我喜歡妳、我喜歡妳……」他在她耳邊不停地述說著。
左霜霜捂住他的嘴，不再讓他說下去。「好，我聽清楚了。」她將臉埋在他懷裏，深深地嘆息。「我以為，你一直都不喜歡我……」
「我也以為妳討厭我。」狄烈緊緊捉住她的手，不願鬆開。
左霜霜猛地抬起頭。「不，我好早好早就發現自己已經、已經愛上你了。原來我們好笨啊！繞了這麼大的圈子才兜回來。」還害她一直流淚。
「是啊！幸好，我們現在都找到彼此中意的心了。」狄烈安慰着。
不過他知道，在他們的幸福路上，還有一個很大的障礙，而下一刻，左霜霜已替他說了出來。
「那，孫成怎麼辦？」她真的不想在這麼美好的氣氛下提起這個讓人不快的話題，可是再過兩天她就要成親了，此時若是不提，他們還有多少時間能解決呢？
狄烈沉吟了一會兒。「這事我來處理，不用擔心。」
「不擔心才怪，」左霜霜不同意。「我要知道你會怎麼處理。」
「跟他攤牌。」這是最直接的方法。
「我跟你一起去。」她不希望和他再有任何誤會，所以最好是做什麼事都在一起比較妥當。
狄烈想了想，才點頭。「好吧！」
「可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答應，我真的不想傷害他。」對孫成，她是滿心的歉意。
「他會明白的。」狄烈衷心想道。
「希望吧！」左霜霜這些天一直因為狄烈不喜歡她的事而無法成眠，今夜終於弄清彼此的心意，一顆懸宕的心也落了下來，精神放鬆開來，她才覺得累壞了。
「我想休息了。」睡意襲來，她直接就偎靠進狄烈懷裏，不捨得離開。
「好。」狄烈將她抱到床上，想離開時，左霜霜卻拉住了他。
「陪我……不走……」她嘴裏咕嚕念着。
「等妳睡了再走，嗯？」狄烈吻吻她的額頭。
「嗯！」左霜霜閉起美目，彎起唇，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什麼？你再說一遍！」左霜霜足以媲美雷公的吼叫聲不怎麼優雅地咆哮響起。
「我說，我不答應。」孫成悠閑地重複方才的話語。
「你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我們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還不答應？」左霜霜彈跳超身，極度不悅地鎖緊秀眉瞪住他。以前她怎麼會瞎了眼，以為孫成是個好人呢？
她跟狄烈好不容易確認了彼此的心意，於是趁着家人去拜拜的「好日子」，還忍痛不開店做生意，就是為了讓孫成明白她喜歡的人是狄烈，好讓他解除婚約，皆大歡喜的收場。誰知道說破了嘴，孫成居然沒有半點成人之美的道德，真是氣死她了！
「當然不能答應，這次我要成親的事，早已經通知了全國各地的達官貴人，除去這一點，光是聘禮還，有各種費用，也花了不少銀兩！」孫成不答應的理由，充足得讓人無從反駁。
左霜霜一聽之下，氣勢不禁弱了下來。「那你倒是說說，花了多少？」看她這輩子有沒有可能還得了。
「一萬兩。」孫成說道。
「一……萬兩……」左霜霜怔了好半晌，然後她驀地衝進廚房，出來時手上拿着一把菜刀。
「妳想做什麼？」狄烈嚇了一跳，謹慎地盯着那把菜刀。「別衝動，先放下刀再說。」
「啪！」左霜霜依言把菜刀用力地放在桌子上，鋒利的那一面正對着孫成。
「妳想殺我不成？」孫成問道。
「不，」左霜霜把脖子一伸。「一萬兩？你殺了我比較乾脆，來呀！」
「霜霜，冷靜點。」狄烈拉她坐下，將菜刀放到一旁，然後面向孫成。「孫公子。」他打算先禮後兵。
孫成揚揚眉。「叫我孫成就可以了。」
「好，孫成，之前說了那麼多，總之，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和霜霜是真心相愛的，所以請你成全我們。」狄烈誠懇地說。
「我是明白，」孫成揉揉眉心。「但我的答案還是不變。」
「為什麼？霜霜根本不喜歡你，你也不喜歡她，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連累彼此呢？」狄烈說著，額際的青筋不禁暴跳起來。
「你們應該還沒忘記，之前我給了霜霜幾天的考慮時間，況且，她也親口答應了。」孫成一臉的認真嚴肅。「做人不可以言而無信吧？」
左霜霜煩躁地反駁道：「我當時是氣昏頭了嘛！誰教狄烈不跟人家表白呢？」她橫睇狄烈一眼。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妳是喜歡我的啊！是妳答得太急了。」狄烈也為自己辯解起來。
「這麼說，你是在怪我啰？」左霜霜柳眉倒豎，杏瞳圓睜。
狄烈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跟她爭，於是緩下口氣道：「不怪妳，是我不夠好，當初應該早點說出來才是。」
左霜霜知道他在讓着自己，於是也不想在孫成面前鬧笑話，所以湊近狄烈耳邊快速的丟下一句，「我也有不對啦！」
狄烈摟着她的腰，笑了，同時得意地瞟一眼孫成，後者卻回以無所謂的一笑。他這才想到，孫成根本不喜歡霜霜，又怎麼會吃味呢？
「算我有雅量，要親熱就趁現在，因為以後大概沒機會了。」孫成非常殺風景地說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固執呢？」狄烈實在不懂，這樣「頑強」下去，對他有什麼好處？
「有些事，不是你們所想的那麼理所當然，就算將事情講清楚了，別人就該無異議的體諒嗎？還有，你們有沒有想到為他人所帶來的麻煩跟困擾，又該如何呢？」孫成板起臉孔，冷凝的神情讓他們微微怔愣住。
「你總要給我們機會改過呀！」左霜霜倚在狄烈的身旁，小聲地道。
「現在？太晚了吧！」孫成仍然毫無笑意。
是啊！後天就是他們成親的日子了。但──
「只要一天未成親，還是可以的。」狄烈堅持說道。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想輕言放棄。
「沒機會了。」孫成猶不鬆口。
「你！」狄烈氣得跳起來，真不懂他怎麼跟個石頭一樣硬。
「冷靜、冷靜。」這回換左霜霜安撫他了，她急忙拉扯着盛怒中的狄烈坐下來。
「好啦！你們兩個就互相安慰吧！我先走了。」孫成見天色漸暗，於是起身要走。
「等等！」狄烈跟左霜霜異口同聲的叫道。
「沒什麼好說的，霜霜，妳就等着穿喜服成親吧！」孫成在門外揮揮手，交代完后就離開了。
「我不要！臭孫成，快給我回來！」左霜霜想衝出門把孫成拉回來。
狄烈卻抓住她的手臂。「別叫了，看來他是認真的。」
左霜霜的眸子瞬間黯淡下來，心也沉甸甸的。「怎麼我跟大姊一樣啊？姊夫當年是有個公主要嫁他，現在我卻被孫成給纏住。為什麼會這樣？」她懊惱萬分。
「那不一樣，當年風征詔沒說要娶公主，但這次妳卻親口說要嫁給孫成。」在最後關頭才出爾反爾，孫成的確有理由生氣。
「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左霜霜垮下雙肩。
「或者，我們該找個時間跟妳爹娘談談。」狄烈說。
「對！再怎麼說，爹娘要我嫁人，無非是希望我得到幸福，那麼如果據實以告的話，他們也應該會幫我才對。」好，就這麼決定了，她要動員家人的力量來對抗孫成的「惡勢力」！
隔天，左母來到左霜霜房裏。
「霜霜，娘想趁這個時候，跟妳說說幾句體己話，要不然以後就沒機會說了。」左母坐到她身旁，拍拍她的手背說著。
「娘，我有話要說。」她也有好多話要告訴母親呢！
「哦？」
「孫成他……」左霜霜還未說出重點，便教左母一臉陶醉地打斷。
「孫公子他人真好，不是嗎？」左母柔柔地笑道。
「不，是我不要……」
「妳可千萬不要錯過這麼好的人，」左母再次打斷她的話。「也別再說什麼不嫁的任性話了。」
咦咦咦？娘是不是被孫成先一步洗腦了啊？怎麼她還沒說的話，娘好像都已經知道了？左霜霜感到十分疑惑。
「可是，孫成太好了，我真的是配不上他。」娘啊娘，妳聽不聽得懂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啊？
左母笑了。「孫公子說他不會介意的。」
「可是我介意啊！」開口閉口都「孫公子」、「孫公子」的，好煩耶！
「介意什麼？難道孫公子有什麼不好嗎？」左母一臉驚訝。
「我……我跟孫成不和啦！而且，我已經有喜歡的……」
「什麼不和？人家都不嫌妳了，妳還嫌人家？姑娘家就是該找個好歸宿，什麼寧願獨身到老，我想想就不舒服，妳是一定得嫁人的。」左母以為她又要堅持當老姑婆了。
「我不是不要嫁人，而是想嫁──」拜託，讓她把話說完嘛！
「那就行啦！」左母每每在關鍵處就先截斷了她的話，讓左霜霜有話也說不清。「明天就要嫁人當人家的媳婦兒了，可不要再任性啦！」
根本不是這樣啦！左霜霜苦起小臉。「娘，我不想嫁給孫成啦！」
「怎麼啦？是不是跟孫公子鬧彆扭了？」左母只想到這個可能性。
「不是，是我想嫁給別人！我要嫁給狄烈啦！」左霜霜豁出去了，一口氣大聲的吼完。呼，終於說出來了！
左母微張開嘴，一臉的不信，好半晌才撫着心口道：「原來是這樣。」
「對對對。」左霜霜感動的瞅住母親，很高興母親明白她的心意了。
「原來妳真的跟孫公子鬧彆扭了。」
左霜霜的下巴差點被嚇得脫落。「嗄？」什麼跟什麼呀？
左母給她一個瞭然的眼神，然後語重心長地開口，「妳就是跟孫公子鬧彆扭了，所以才說要嫁給狄烈，好讓我告訴孫公子，讓他緊張是不是？霜霜，妳都快要成親了，要成熟一點才對。這種話私下跟我說說就好，在外面可別亂說，否則被孫家聽到可不得了！」
左霜霜無力地道：「娘，我說的是真的。」怎麼娘竟可以曲解成這樣呢？
「我知道，我知道，」左母安撫她，「明天我會勸勸孫公子，讓他來跟妳道歉。」
「不是這樣啦！我是真的要嫁給狄烈啦！」左霜霜很不悅地重申。
「是是是。」左母壓根兒只當她在耍小孩子脾氣。
「娘，為什麼妳不相信？我不是在說笑！」左霜霜憤憤地問。
「妳跟他天天吵，怎麼可能會有感情？再說，孫公子的條件這麼好，可是多少黃花閨女夢寐以求的成親對象啊！」左母用「一般人」的想法與眼光來分析。
「狄烈有什麼不好？」左霜霜氣極了。
以前聽到別人批評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只要有人說他不好，她的心就像被針扎了，相當難受。
「我沒說他不好，只是孫公子和他相比之下，條件好一點而已。」左母不明白女兒為什麼生氣了。
「我不說了。」左霜霜不想跟自己的母親吵架，只好氣呼呼地住口。
「好，那妳休息一下。」看來，是不宜再多談了，女兒好像吃了好多火藥呢！是不是狄烈又跟她吵架啦？左母邊想，邊退出左霜霜的房間。
「氣死我了。」左霜霜掄起粉拳，狠狠地揍上軟軟的被子。
「怎麼了？」狄烈一進門，就見到美人兒正氣紅了俏臉，憤懣地拿被子出氣。
「我娘居然不相信我們是相愛的。」左霜霜撲進他懷裏，悶悶地說道。
「是嗎？」這個答案他已經預先想到了。「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心痛的可是我。」
「可是我明天就要嫁了，你說怎麼辦？」左霜霜愁眉不展，鬱悶地望着他。
「那就不要嫁好了。」狄烈輕鬆地道。
「什麼？」左霜霜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我決定跟他搶親！就當著大家的面跟他說清楚。再怎麼說，孫家應該不會不講理才是。」狄烈心裏已經有了全盤的計劃。
可是左霜霜卻不太認同。「就算孫家有講理的人，但也可能有蠻橫的人，最後說不定會把我們全殺了。」
「應該不會，我打聽過，孫家當官的人，都是老百姓推崇的清官。而孫家老爺也是常做善事的善心人，所以應該會明白我們的苦處才是。」狄烈覺得孫家除了孫成比較可疑之外，其它的都是大好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善心是可以裝出來的。」左霜霜並沒有他的樂觀。
「但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一定要成功。」他不想逃避，那是懦夫的行為。
「看來，我也只能同意啰？」見他堅定非常，左霜霜柔柔地笑道，艷麗無雙。
狄烈不禁有些看呆了。「如果妳有更好的辦法的話。」
「好像沒有。」她皺皺鼻子，嬌艷中含有幾分稚氣。
「妳們左家姊妹好像都愛得不平淡。」狄烈輕咬一下她紅潤的唇瓣，笑說。
「是呀！大姊遇到有個公主要下嫁的大姊夫，二姊碰上不得不雲遊四海辦案的姊夫，三姊就更厲害了，愛上一個皇子。而我，也不好過。」左霜霜輕鎖眉頭，唇邊卻噙着溫柔的笑花。「我以為一輩子都不會為了愛而流淚的，結果我卻為你哭得最多。你說，要怎麼賠？」左霜霜伸出粉嫩的掌心向他「討債」。
狄烈吻上她的小手掌，眼眸與她的相對。「就用一輩子賠妳，怎麼樣？」
左霜霜甜蜜地笑開來，還故意皺了下鼻子。「只能這樣了。」
「還不滿意？」狄烈湊近她，輕啃一口她雪白圓潤的肩膀。
「哎呀！」左霜霜微感痛楚，又笑又惱地想要推開他。
「滿不滿意？」狄烈不放過她、改為呵她癢。
「哎哎哎！快住手！」左霜霜癢得受不了，嬌喘連連地求饒。
「快說，滿不滿意？」狄烈非要她把話說清楚。
「滿意滿意，非常滿意！」左霜霜笑到喘不過氣來，眉梢眼角儘是風情。
「這還差不多。」狄烈這才轉而吻上她的唇。
左霜霜笑意漸歇，專心投入他的深吻中，重溫那久違的甜蜜感覺。
這朵美艷的玫瑰，當刺軟下來的時候，原來也是很可愛的。狄烈思付道，心底也漾出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