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香港回來的區以桀，習慣性地在進入公司后，搜尋著那抹倩麗的身影。
但，今天不尋常!化妝間特別安靜，辦公室不見她，茶水間沒看到她，會議也沒有……
“區總，新春愉快。”
回到辦公室，他仍沒看到宋思妍，只見剛進門的寇綺，神采奕奕地向他拜年。
“寇綺，你可出現了!”莫少強搶先一步替他回應寇綺。
“怎麼了?”寇綺不明所以的看着莫少強，又盯着俊凜的區以桀，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新妝發表會那天你去哪了?連手機也接不通!所有工作人員都在等你，你卻從地球上消失……”莫少強劈里啪啦地念了一堆。
“不是說發表會延期了嗎?所以我才會去合歡山的啊!”
“哇哩咧!你在合歡山賞雪納涼，我們在後台可急慌了，就像蹲在火焰山一樣……”莫少強眼尖地發現區以桀的臉色發綠，聲音嘎然中止。
接着，區以桀隱隱如雷的嗓音突然響起——
“誰告訴你發表會延期的?”
“是……是倩雅啊!”
“倩雅!”
區以桀一吼，立刻將在辦公室內的區倩雅引了出來。
她一見寇綺和綠臉的老哥同時出現，嗅聞出空氣中飄散的火藥味，知道自己大難臨頭了。
“倩雅，你來得正好。”寇綺找她對質。“我在發表會的前一天晚上接到你的電話，你不是說日本總部不滿意我們示範妝的照片，覺得還需要做部分修改，所以臨時決定延緩發表會的時間嗎?”
“我是……”區倩雅看了看發怒的哥哥，再看一雙雙充滿質問和懷疑的眼睛，平常伶俐的她，頓時支吾其詞，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區、倩、雅!”區以桀青筋暴跳，森冷的閻王臉，再度重現。
只見渾身發抖的區倩雅，嚇得臉色慘白，兩排牙齒髮顫地發出求饒聲：“哥，對不起，有話好說!”
“好，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他將區倩雅拖回辦公室，坐在沙發上，他試圖平心靜氣和她談：“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
“她太會耍手段，我不喜歡她!”
“因為私人恩怨，你罔顧公司可能遭受的形象和財務損失!?”抑不住冷靜的情緒，區以桀低吼。
“為了要讓公司底下的人心服口服，我一定要嚴懲你!”他不能袒護自己人，讓她一錯再錯下去。
嚴懲……不就等於被革職了!?
“哥……”區倩雅的臉色刷白，忐忑難安，此時此刻終於能體會死刑犯坐以待斃的心情，但，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走回他的專用座椅，區以桀看見辦公桌上躺着一張扭曲的辭呈。他快速地打開它，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怒焰在心口醞釀成形。
區以桀抓起已經變形的辭呈，像獅子般怒吼：“告訴我，這又是怎麼回事?”
“宋思妍和谷心雲……已經離職了。”區倩雅怯怯地說著。
“誰準的?”
區倩雅顫巍巍地搖頭。
下一秒，握在他手中的辭呈，已被撕成碎片，在空中撒出雪花片片。“我沒準，誰都不許走!”
“哥，你跟她談好的三個月期限已經到了，她沒有義務繼續留在寰宇了，而且，許多演藝經紀公司相繼以高薪挖角，她本來就有權利決定跳槽……”
“就算三個月的時間到了，也不代表她可以馬上離開，我沒簽准，她就不準走，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他們凍結的關係還沒有冰釋，他不曾想過要她離職，她怎能一聲不響的走人!?
區以桀大步離開辦公室，留下一臉錯愕的區倩雅。
她不曾見過冷漠寡情的哥哥發火，也沒看過他極力想挽留一個員工到了這種地步，難道真是受愛情的力量所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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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寰宇后，宋思妍和朱科穎約在PUB見面。
“聽說你在寰宇，還不錯吧?”高高黑黑的朱科穎，一開口便問。
“你的消息挺靈通的，聽誰說的?”宋思妍笑着反問。
“我妹妹。”
“你妹妹?”宋思妍納悶著。
“跟你算同行，她剛從法國回台……”
“是Gigi!?’
“沒錯!”
宋思妍微微一怔，萬沒料到原想幫區倩雅找一個伴，卻意外得知這個消息。
現在她終於了解為什麼區倩雅一開始會如此憎恨她了!
如此一來，她此行非成功不可。
“你妹妹在演藝圈發展得如何?”
“出師不利，沒有預期的好。”
想必朱科穎也知悉他的妹妹在一場西服秀后，慘遭汰換的命運。“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她答應了寰宇的西服展，又推不掉另一個朋友的請託，臨時接了時尚品牌聯合發表會，同一個時間軋兩場秀，只能說是她準備不周、不自量力，才會顧此失彼。”朱科穎是個是非分明的人。
“不過你也別自責，經過這件事，她現在不敢打馬虎眼，做事情比以前用心嚴謹，一次只接一場秀，而且一定親自參與。”飲一口威士忌，朱科穎又問：“對了，思妍，你怎麼會想到要請我吃飯?該不會是要結婚了吧?”
宋思妍輕笑着，切入正題：“怎麼可能!你呢?有沒有對象?”
“別提了，自女朋友一年多前向我提出分手后，我就一直打光棍到現在。”
“為什麼?”她實在不是故意要發笑，但這對倩雅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我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以上，日夜顛倒，不眠不休，怎麼會有人想要像我這樣的男人?”
“就是因為你每天工作得這麼辛苦，更需要一個伴侶在背後支持你呀!”
“感情的事是可遇不可求。”朱科穎看得挺開的。
“我想介紹一個女孩給你，你要不要試試看?”
朱科穎微微一笑，“我可以知道她是誰嗎?”
第一次相親，難免要打探對方的身分。
“同樣是圈內人，她長得嬌滴滴，讓人看了就想疼她、寵她那一型的。”宋思妍刻意賣關子。
“很神秘噢!”朱科穎咧嘴而笑，一口白牙在幽黯的PUB中，益發閃亮。
“約個時間，和她見個面就知道啦!如何?”
“下禮拜三晚上，我有空。”
“就這麼說定了。同一個時間，在這裏見，別遲到哦!”宋思妍起身準備離開。
“你有開車嗎?”
“車子進保養場，我搭車過來。”
“我送你一程吧!看在你為我奔波做媒的份上。”朱科穎開玩笑地說著。
“也好。”宋思妍笑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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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絕寡情的男人，在面對愛情時，頭一次陷入掙扎中，情緒顯現局促不安。
想他冷麵怪桀談戀愛，想收就收，想放就放，向來不在乎對方的感受，唯獨這一次沒把握……
在往她家的路上，區以桀不斷模擬著和她說話時，該問的話題、該維持的君子風度。
該如何讓她回心轉意?該如何表明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該如何讓她知道他愛她……所有的演練，在他撲了個空后，全沒派得上用場。
“思妍有說去哪裏嗎?”區以桀問。
“她說跟一個客戶約見面，晚一點才會回來。”
跟一個客戶約見面!?區以桀的俊顏一凜，她和庄加恩有說有笑的畫面，倏地自腦海晃過!
“裏面坐吧!”宋浩賢招呼着他。
“不了。”
“要不要我轉告她……”
“不，不用。”
區以桀的臉色一沉，不想讓宋浩賢有太多的揣想，他轉身離開，慢慢踱回車子的路上，一部車子驀地經過他的身邊，停在西裝店門口。副駕駛座的門被打開，一抹熟悉的纖麗身影踏出車外，和駕駛座的男子微笑道別。
“別忘了，下個星期三晚上，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見面噢!”
是思妍!她背對着他，朝車內的人揚手，還約定下次見面的時間!?
黑暗中，區以桀聽見男人期待地回應：“沒問題，再見。”
抑不住心中的在意，區以桀的五臟六腑似被蝕融，理智被妒火燎燒吞噬，所有在心中預演的模擬，全被憤怒取代得蕩然無存……
車子一離去，他立刻大步邁向她，攫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一旁。
宋思妍一見到他，心中升起期待。“你怎麼會來這裏?”
“我不能來嗎?你擔心我看見什麼嗎?”他的目光灼灼，似要噴出火來。
宋思妍以為他的出現，會是他們修補關係的開始，然他的語氣卻像吞了炸藥般，怒氣沖沖質問她的態度，比上一回還激狂猛烈!
“我為什麼要擔心?”她拉扯着他擒住的手腕。
“我一離開台灣，你就迫不及待地去找別的男人了嗎?”
宋思妍無辜的盯着他，解釋著：“他是攝影師，叫朱科穎……”
“攝影師也是你用愛情換取事業的對象嗎?”妒嫉持續延燒着他的冷靜理智，他的陣陣低咆聲，引來不少路人的側目。
在他準備放下男性自尊，要求她回到他身邊時，她所有的行動卻顯示出和他決裂的決心。
縱然倩雅暗中陷她於不義，是不對在先，然她的心究竟可曾停留在他身上?還是一開始就把他當作一個開創事業的跳板而已?
區以桀冷哼一聲，絕然地放開她的手，戴上一貫冷漠的面具，頭也不回地驅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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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該打這通電話?宋思妍拿起電話又放下。
大男人!大冰塊!
這段時間，他冷淡她、疏離她，再度見面，為什麼還說這些話來刺激她呢?
他不知道她期待複合的用心良苦嗎?
她從來沒有擺脫他的打算，她費心找到朱科穎見面，目的無非是希望撮合他和區倩雅，藉此修補兩人的裂痕，然他冷酷和蠻不講理的模樣，卻讓人為之氣結!
不行!這個時候，她不能和他賭氣。
卸下心中的懊惱，宋思妍再度拿起話筒，撥了一通電話到他的住處。
“喂，請問找哪位?”區倩雅傭懶的聲音出現。
“倩雅，是我，宋思妍。”
聽見她的聲音，區倩雅如臨大敵，“我哥不在……”
“沒關係，我找你。”
“找我?”
“嗯，我有一個朋友……想認識你。”
“朋友!?我沒興趣!”區倩雅急着掛掉電話。
“他叫Kenny，是個攝影師。”
區倩雅一聽見Kenny這個名字，旋即將話筒貼緊耳朵。
“Kenny!?”
宋思妍聽得出區倩雅有了不尋常的反應。“想不想認識他?”
“他……他怎會想要認識我?”
“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同學，人長得帥，你生得俏，雙方的條件那麼搭，為什麼不試著交往看看?”
“他是這麼說的嗎?”像喝到一打戀愛雞精，區倩雅霎時沉醉在夢幻的愛情里。
“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還年輕，人又漂亮，不該蹉跎青春歲月。”
“太……太突然了，我沒有心理準備。”
雖然暗戀Kenny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但透過屢屢遭她陷害的宋思妍和他認識，她不由得啟動防衛系統。
“沒關係，你考慮看看，不勉強，不過我已經答應替他找個女朋友，所以，如果你不要，我只好另找別人。
這星期三晚上七點，約在PUB見面，考慮好再給我一個電話，別讓我等太久，不然還有許多女孩排隊想認識他，拜。”
期待已久的愛情已經來叩門，她該不該摒除對宋思妍的成見，接受她的幫助?
彆扭、歉意、不安、防衛……複雜的情緒襲上心頭，掛上電話，區倩雅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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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幾日，天氣陰雨綿綿，讓人提不起勁。
區以桀沒去攀岩場、馬場和俱樂部，區倩雅為了討他歡心，特別下廚烹煮了他最愛吃的義大利料理，然，他卻只吃了幾口，就擱在一旁。
“哥，是我煮的料理不好吃嗎?”
“不是。”
“還是……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
區以桀不發一語。
“哥，拜託啦!我特地為你烹煮的耶!不然……你想吃什麼?我去買。”
“不用了。”
“那……”
“別吵!”
區以桀離開飯廳，落坐在白色的沙發上，燃起一根煙，吞雲吐霧，刻意將自己隔絕起來。
從他被送進愛兒之家開始，就最痛恨有人背棄他，尤其當知道背棄他的，是自己深愛的女人時，這種打擊如同一把刀捅入他的胸膛深處般，令他難受極了!
他想過要放棄她，以為可以像往常一樣，回復雲淡風輕的生活，然她卻已深植在他的心中。
他放不下她，而冷冽絕然的個性，又讓他不知該如何放下身段，來表達自己的情感，所以，他只好將自己封閉起來，繼續躲在幽晦陰暗的角落裏，獨自陷入掙扎。
“好……”
哥哥瘦了，吃的東西少，話更少了，還有下巴新生的鬍渣，讓他看來愈發頹廢消沉。
怎麼會這樣呢?以前經歷過十數次的戀情，也不曾見他失去意氣風發之勢，而宋思妍卻能帶給他這麼大的影響力!?
難道真如宋思妍所說，失去愛情，他真的會不快樂嗎?
這些天，她接到宋思妍的電話后，也開始游定在愛情掙扎的邊緣——
她發現自己同樣憧憬愛情的降臨、同樣期待愛情的甜蜜、同樣渴望享受愛情的愉悅，然卻反對哥哥沉浸在享受戀情的快樂之中……她在哥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任性和刁鑽，也了解了人類對愛情本能的需要。心中升起的罪惡感愈加強烈，對宋思妍的成見正持續在遞減……
區倩雅走出門外，不舍地望着哥哥，輕輕地合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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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上，細雨蒙蒙。
亮橘色的傘下，一抹嬌小的身影，左顧右盼，踽踽而行。
聽谷心雲提過，宋思妍的父親是做手工西裝的老師傅，區倩雅走到那間三十年的西裝老店，探頭望去。
“小姐，你找誰啊?”門內，一陣低沉略為沙啞的老嗓音傳來。
“噢，請問這裏姓宋嗎?”區倩雅客氣的問著。
“是啊!”
“我找思妍。”
怪怪，最近思妍這麼會有那麼多的訪客?“請問你是……”
“我是她的……同事。”
“同事!?”宋浩賢感到疑惑，不過還是客氣地招呼她：“裏面請，我去叫她。”
宋思妍被喚下樓后，一見坐在客廳的區倩雅，詫異得睜大眼睛，旋即又露出笑顏。
“倩雅，你怎麼會來找我?”
“我……呃……事實上，我剛路過……”區倩雅支吾半天，終於說出話來。
“吃過沒?要不要一起吃?”
“剛吃飽。”
“你今天來，是不是答應上次我跟你講的那件事?”
“其實，我是為了我哥來的。”
“你哥哥?怎麼回事?”
“他需要你……強烈的需要你……”區倩雅的聲音帶著懇求，語氣忍不住哽咽。
見狀，宋思妍拉她到卧房，問道：“他怎麼了?”
“自從你離開后，他就像……就像一棵失去陽光照耀、水分灌溉的樹，毫無生氣!”
見宋思妍沒有特別的反應，區倩雅試圖尋找更多悲慘的形容詞，來比喻哥哥此刻的心情。
“不!不只這樣，他更像一隻受傷的困獸，沮喪地陷入痛苦之中……”
“是他叫你來的嗎?”宋思妍秀眉微蹙，心微微顫痛。
“當然不是。”區倩雅搖頭。“是我自己要來的，這整件事是我的錯，就像你說的，我過分依賴他……”
“倩雅，最近發生的這些事給了我一個啟發，愛情必須建立在互信互諒之上，沒有這些基礎，再相愛也是枉然。”
“你的意思是……”區倩雅擔心地問著。
“我不會主動去找他。”
她不是不愛他，離開他后，她沒有一天不期待能重回他溫暖的懷抱，沒有一天不期待能挽回兩人的愛情裂痕，然他的憤怒和不信任，確實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她不輕易低頭，也不主動做任何解釋，正表達了她無言的抗議。
也許，只要聽到他一聲道歉、一句安撫的話或一個擁抱，她就能夠完全釋懷，然，他卻遲遲沒有行動……
“別提了，今天正好是星期三，而且已經六點了，我先幫你梳裝打扮一下。”
宋思妍將區倩雅拉到鏡子前，開始為她整發、上妝。
“你不是說有許多女孩排隊等著認識他嗎?”
“是啊!可是我只想保留這個機會給你。”宋思妍對她眨了眨眼睛。
“我沒有打算要去，所以只是隨便穿穿。”
“不要緊，我這邊有一件及膝連身洋裝，你跟我的身高和身材差不多，穿起來一定很好看。”宋思妍從衣櫥內找出一件可以展露曲線的粉紅色洋裝，在她身上比試。“去試看看吧?”
試裝之後，區倩雅看着鏡中的自己，發現腰和臀都OK，就是扁扁的胸部，撐不起來那性感的效果，看來格外“平”凡無奇。
“不行，我的胸部太小了，突顯不出這件衣服的特色。”
“別擔心，看我的。”
宋思妍立刻發揮了造型設計師的專業，找來無肩帶胸罩，再將四片粉撲和衛生紙塞進胸罩內，讓她穿上。幾分鐘后，區倩雅身材完美得無懈可擊，已經是個能“溝”引視線的俏美女。
“你的五宮本來就漂亮，畫上淡妝后，就更美了。”
區倩雅看着鏡中的宋思妍，臉上滿布愧疚之色，不禁低聲問著：“思妍，我以前那樣對你，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他的妹妹。”宋思妍不假思索地回答。
區倩雅被她感動，眼眶襲上一股熱意。“所以，其實你還是愛我哥哥的。”
宋思妍的眼中泛起一絲溫柔，無言地泄露了深愛他的證明。
“倩雅，不能掉眼淚，你的妝會糊掉。”
區倩雅對著鏡中的宋思妍，彎起一抹笑容，她知道下一步要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