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三天後,鐵燹對外宣佈了他皇兄的死訊。

左霧霧什麼身分都沒有,便很自然地留守在後宮。

傍晚時分,鐵燹神情疲憊地回來了,左霧霧連忙迎上去。

「我以為你會很晚才回來呢!」她絞了一條濕的乎帕給他擦臉。

鐵燹接過手帕,卻沒擦臉,只是有些愣地看着手帕。「這是你繡的嗎?」他指着手帕上的青竹。

左霧霧瞄了一眼,淡淡道:「是阿寶繡的,我哪能繡得如此傳神。」

「是她啊!」鐵燹悠然道,目光落到遠處。

「你也想念他們吧?」左霧霧試探地問。

鐵燹眸子一轉,微笑道:「又想勸我回去了嗎?」他伸手將她拉進懷裏,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喜歡近距離看她,看她那微顫的羽睫,看她水盈的清澈杏眸,看她微微嫣紅的粉臉,看她柔軟且透着香氣的紅唇,喜歡看她的所有所有,這是他最近發現的一項新的習慣。

「你說說看,有哪個理由是值得讓人放棄榮華富貴,而甘於平凡貧困的?」

左霧霧順勢偎上他的胸膛,指着他的心窩處,「你的心。」她抬起明眸與他相迎,「它不想你留在這裏,你明明知道的。如果你真的喜歡當一個君王也就罷了,但你不是啊!我只是不想你勉強自己而已。

「榮華富貴如果真是你想要的,我不會阻止你,但你真的想要嗎?何況,榮華富貴是人創造出來的,你認為自己沒這個能力創造嗎?」

鐵燹睇她一眼,「說來說去,你就是想回去,順便把我一起帶回。」

「才不是這樣。」左霧霧認真地否認。

「過幾天,我就要舉行登基儀式,」鐵燹語氣一轉,嚴肅地說:「你也知道,國不能一日無君,何況它已經無君數日了。」

左霧霧頓了一會,「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聳肩,拿過手帕又浸進水裏,不讓他瞧見她煩惱的樣子。

「水蓮今天有沒有來找你?」雖然他一再下令不讓水蓮來殿裏,但水蓮依然每天來找左霧霧,完全將他的話當耳邊風。

「沒有。」怪不得今天她覺得很安靜,原來是水蓮沒來啊!

鐵燹沈吟一會,「沒來也好,你少理她為妙。」

「我又沒去招惹她。」左霧霧無辜地眨眼。

其實這幾天,她也有些煩悶了,因為水蓮每次見到她,都只是默默無語地盯着她,一直看一直看,而最讓左霧霧越來越不想見她的原因是,水蓮看她的眼神好奇

怪,神秘詭異又夾雜着莫名的興奮,這些都讓左霧霧心裏害怕起來。

但是,她不想告訴鐵燹,怕他一怒之下會做出衝動的事。

「所以我才要你少理她。」鐵燹接過她的手帕,將之蓋上臉,讓熱氣入侵每一個毛孔中,舒緩疲勞。

左霧霧走到他身後,輕輕按-他緊繃的肩膀,「你是不是一定要留在這裏?」

「嗯。」鐵燹回得模稜兩可。

左霧霧不再發言,心裏卻難過地盤算着,該哪天離開才好,自己走總比等人攆走好吧!何況,她根本不適合這裏的生活,勉強留下也不會快樂。

鐵燹已經決定要留在這裏了,這就代表他們終於要成為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的相遇,大概是上天的一場美麗的錯誤,或者是一個錯誤的交集?

左霧霧無聲苦笑,無論美麗與否,這都是一個錯誤,能結束,不再牽絆鐵燹,是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事了。

鐵燹登基那天就是最好的離開時機,到時所有人都會去參加他的登基儀式,不會有人注意到她,她要走就得趁那時了。

她凝視着已然閉上眼養神的鐵燹,淚水再次滑落。這是最後一次了,她對自己說。

明天就是鐵燹登基的大日子。

今夜,卻一點也不平靜。

烏雲密佈,雷聲大作,閃電不時把晦暗的天空划亮得如白晝般,轉眼,雨點便劈哩啪啦地落下,重重地打在屋頂上。

空氣窒悶得難受,靜謐的殿裏,處處透着難以言喻的詭異,縱使左霧霧已經叫人再添上更多的燭火,仍無法驅散這異樣的氛圍。

左霧霧沒在大廳里等待鐵燹歸來,這幾天他都被大臣拉着商討事情,晚上就被拉去吃喝,她雖然從鐵燹那明顯的疲憊與厭惡中看出他的不耐煩,但她沒說什麼。

還要再說什麼呢?左霧霧折着手中的衣物,要說的早已說完,當時他不聽,難道她現在的勸止他又會理會嗎?

更何況,她明天就要走了。

「要走了嗎?」幽幽的人聲,輕淡若煙,在如此的夜裏聽來彷如鬼魅。

左霧霧狠狠地被嚇了一跳,她定住心神瞧清楚門外暗處的人影。

「是你,郡主!」左霧霧拍着胸口,臉色仍顯蒼白,「你嚇着我了。」

裙擺有些微濕,水蓮仍然優雅地走來,微笑道:「是嗎?不過彼此彼此,你也嚇住我了。」

左霧霧看看手中的衣物,神色有些不自在,「你看見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鐵燹我要走呢?他知道了會生氣的。」

「如果在乎他,又為什麼要走?」不等左霧霧回答,水蓮又道:「不過沒關係,反正他總會知道你走了的。」

左霧霧感激地道:「謝謝你,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恩德的。」

水蓮淡笑,「你當然不會忘記,你怎麼可能會忘記呢?」

左霧霧看着她,雖然覺得她所說的話很怪異,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只好甩甩頭,將之拋在腦後。

「你是來找鐵燹的嗎?」左霧霧好脾氣地問道。

「我為什麼找他。」水蓮不屑地道,繼而又粲笑開來,「我是來找你的。」

「有事嗎?」左霧霧不疑有他。

水蓮笑着一步一步走近她,水眸中閃着左霧霧從未見過的兇殘光芒。

雷聲轟隆。

左霧霧打個大大的冷顫,隨着水蓮的步近,她不自覺地後退,直到背部貼在牆上,退無可退。

她驚惶地看着水蓮,顫聲道:「郡主--」

水蓮微笑地從背後抽出一把刀子,閃電的亮光透過窗口照在刀尖上,閃着嗜血的寒光。

「你、你要幹嘛?」左霧霧看着水蓮舉起刀子,立即嚇得腿軟。

「殺你啊!」水蓮笑得優雅。

「為什麼?我又沒有得罪你。」救命啊!

水蓮的黑眸暗了暗,「誰教你是二皇子的人!」她怨恨地道。

「難道你喜歡他?」

水蓮嗤笑起來,「喜歡他?哼!我為什麼要喜歡他?他害死我最愛的人,我為什麼還要喜歡他?!」她越說越激動,最後高聲嚷了起來。

「這麼說,你是喜歡鐵燹的大哥-?」這樣拖延時間也不是辦法,根本沒人知道她有危險。

水蓮撇開臉,「你管我。如果不是他要回來,陛下又怎麼會死?是他讓我失去我最愛的人,現在我也要讓他嘗嘗失去最愛的人的痛苦。」

左霧霧很想為她傷心,但她怎麼會說是鐵燹害死他大哥的呢?他們可是在陛下死了以後才回來的呀!

她忍不住想為鐵燹討回公道。「鐵燹哪有害死你的愛人?他一直在村裡,從沒回來過,直到他大哥過世了,他才回來的。你為什麼要這樣污蠛他?」

「因為他沒死!」水蓮恨恨地道:「他本來就該死的,可他卻沒死。陛下自從知道他沒死後,日夜擔憂失眠,最後還患上怪病--」說到這裏,她忍不住哽咽起來。

「陛下是因為愧疚才過世的。」左霧霧洞悉道。

「不!」水蓮猛地抬起頭,激烈回道:「不是這樣,當初如果二皇子死了,陛下就會沒事。他本就該死的!」

左霧霧越聽越生氣,「你怎能這麼自私?我真的很懷疑你愛的到底是陛下,還是權力?能和最愛的人一起已是很幸福的事了,你卻唆使陛下刺殺自己的兄弟!陛下最後還是懂得悔恨了,而你卻不,還不停地污蠛鐵燹。」

「憑什麼鐵燹是該死的?你以為你是誰?你可以主宰他的生命嗎?」她喘口氣,目光炯炯地瞪視水蓮,「再說,自你們刺殺他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不是二皇子了,他只是鐵燹而已。」

「你怎麼把我的對白都搶走了?這樣叫我說什麼好呢?」含笑的聲音傳來,水蓮警覺過來,手中的刀想朝左霧霧刺去,卻為時已晚。

鐵燹只用兩隻手指就把她拎起丟到一旁,動作之快,恍如影子一閃而過。

「鐵燹。」左霧霧軟軟地倒進他懷裏,心還在怦怦直跳。

「我叫你少理她的。」鐵燹的口氣無奈又寵愛。

「我不知道她會這樣。」左霧霧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

水蓮想爬起來,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動不了,她大叫:「快放開我,你沒權利控制我!」

鐵燹將目光落到她身上。鄙夷、嘲弄、不屑、厭惡,都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黑瞳。

「那麼請問,你有權利奪取別人的性命嗎?」鐵燹的語氣冷淡。

「哼!」水蓮怨憤地瞪着兩人,「就算我現在不殺她,她還是會死的,她這些天來一直吸我的迷香,她已經中毒了!哈……最後你還是要失去她。」

鐵燹笑了,卻冷冽得沒有半絲溫度。「你以為我會讓你傷害到她嗎?早在你第一天來找她時,我就知道你會用這招了。我在她的每頓飯里都放了解藥,你怎麼可能害到她?我只是按兵不動而已。」她害得他還不夠,非要找上霧霧才肯罷休嗎?

水蓮怔了怔,眼淚毫無預警地掉了下來,目光迷亂。「你知道?你、你居然知道?那我這段日子在做什麼?我只是戲子嗎?哈哈哈哈……陛下,我最終無法幫你報仇啊!」全盤皆輸的憾恨讓她仰天長嘆,泣不成聲。

鐵燹和左霧霧默然地看着她,心裏感慨萬千。愛,原來是件多麼美好的事,愛人又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何時,愛卻讓人變得如此瘋狂了?愛情居然不是讓人更美好,而是讓人更醜陋。

水蓮慢慢收住聲,抬起黯然無光的眸子。「殺了我吧!」

「你以為我不敢嗎?」鐵燹想起她對霧霧做的事,就覺得她該干刀萬剮了。

水蓮不在乎地笑笑,「現在就來吧!讓我在黃泉下見陛下,不然,我一逮到機會還是會殺掉她的。我恨你們,恨你們的濃情蜜意。」

左霧霧想告訴她,她跟鐵燹還未說清楚彼此的感情呢!更別說濃情蜜意了。

「那就來吧!」鐵燹拿起水蓮掉在一旁的刀子。

水蓮閉上眼,微笑地等待。

左霧霧突然衝上前,擋在水蓮身前,怒目瞪視鐵燹。

「你在幹嘛?」鐵燹大怒,她知不知道剛才他要是不手快一點,死的就很可能是她了!

「該是我問才對,你現在是幹嘛?」不知怎麼回事,左霧霧的勇氣突然來了,讓害怕都躲到地洞裏去了。

「她要死,我當然成全她。」鐵燹冷聲道。

「你有什麼權利要她死?」說完,左霧霧才發覺這句話的不對之處,立即糾正道:「好吧!你是皇子,明天就是新一任陛下,你對冕城裏的所有人都有生殺大權。但我懇請你,饒她一死。」

「你是不是腦子嚇壞了?」鐵燹真想搖醒她,「她要殺你,你卻還護着她?善良也要有個限度,過了就是愚笨,你懂不懂?」

「我就是愚笨,我就是不懂。我只知道,我沒有權利要她死,她只是愛上一個人罷了。」左霧霧同情地看着身邊的水蓮,幽幽道:「愛一個人並沒錯,她只是用錯方法罷了,我們可以糾正她,但我們不能以這個為原因來剝奪她的性命呀!」

「你到現在還要為她說話?」鐵燹不敢置信。

「請你不要殺她,至少--」左霧霧頓了頓,「不要在我面前殺她,等我走了后,你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卑微如她,說話能有多少分量?

鐵燹眸光一轉,看見床上的包袱。「你要走?明天嗎?」

左霧霧悶悶地點頭,「以後我這個愚笨的人就不用跟着你了。你當你的陛下,我作我的小人物,以後,真的互不相千了。」

「快殺了我,我不要這個蠢人幫我說話。」水蓮冷冷地說,要不是被點了穴,她會了結自己的性命,「我要決定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你們這些人!」

「失去了至愛,真的讓你如此痛不欲生嗎?還是你只是想逃避現實而已?」左霧霧平靜地看着她。

水蓮怔了怔,「逃避?我逃避什麼?」

「逃避你的罪。雖然你並沒有傷害到我,但你傷害了曾經喜歡你的人,無論是陛下,還是鐵燹,都被你所謂的愛傷害到了。而你呢?卻仍然執迷不悟,最後還選擇了逃避。」左霧霧緩緩地道來,頭腦第一次如此冷靜清晰。

鐵燹與水蓮都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審視眼前的人兒。愚笨?蠢?天真?無知?不,都錯了,她的心比任何人都清澈,她只是善良而已。

鐵燹笑了,為了自己能愛上這樣的女子而幸福地笑。「好,我不殺她。」

「真的?」左霧霧驚喜地看他。

「你說對了,我沒權利殺她。」鐵燹聳聳肩,好像萬般不願似的,但他輕輕揚起的笑容已經說明,他聽進了左霧霧的話,真的不殺她了。

「我不會謝謝你的。」水蓮淡淡地說,表情很平靜。

「我不要你的感謝,我只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左霧霧真誠地說。

「哼!」水蓮撇開臉,傲氣還未消,但心境已經平和。

「狄烈,」鐵燹叫喚,後者便如影子般悄然出現,「把她帶走吧!你應該知道該送她去哪兒。」

「是。」狄烈應聲,然後解開水蓮的穴道,送她出門。

直到再無其它人在,鐵燹才狠狠地抱住左霧霧,「剛才你真的嚇壞我了,你怎麼敢擋在她身前呢?」

「其實我也怕,」左霧霧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下手這麼快,要知道的話,我大概就不敢了。」

鐵燹就是喜歡她這樣,坦白得可愛,絕不逞強。

「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鐵燹咬咬她的小耳垂,引來她一陣輕顫。

「沒有下次了。」左霧霧憂傷起來,「我明天就要走,我們不會再見了。」眉頭一皺,眼淚說掉就掉。

鐵燹捧起她的臉,小心地吻掉她的淚珠。「我們會見面的,因為我不會再放過你了。」他憐惜道。

「你--是什麼意思?」左霧霧顫着心問,不敢去猜測任何結果。

鐵燹低聲說,給了她最終的答案。「我愛你。」他輕輕吻住她的唇,無限溫柔。

他愛她?他愛她?他愛她!

心中被滿滿的幸福充塞,漲得她都疼痛起來了。原來幸福來得太突然,也會讓人承受不住的。

「你知道嗎?這是我聽過最好的話了,」左霧霧淚眼朦朧地說,她終於等到這天了,「從你的口中。」她又加了一句。

鐵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最後那句就可以不要了吧!」

左霧霧淺笑,溫柔婉約。「好,我收回。可是,你剛才說我們會見面是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我要跟你回去,回我們的村裡。」

左霧霧愣住,「你是說你要回去?跟我回去?但你之前說……」

鐵燹捂住她的小嘴,俯身與她的水眸相對。「我之前騙你的。開心嗎?」以前從未想過要登基作王,現在也不想,處理完皇兄的事後,他真正地鬆口氣,也釋懷了。

他終於放下仇恨,原諒所有的人,包括水蓮。

「你居然騙我!害我難過這麼多天。」左霧霧掄起粉拳輕輕捶打他的胸膛。

「誰教你總是帶給我這麼多驚喜呢?」鐵燹把她的拳頭攤開,吻着她的手心,「原以為你像櫻花一樣嬌弱,成不了氣候,卻又常常有些出人意料的想法與行為,你到底是什麼呢?真是笨笨的山櫻嗎?」

「是美麗才對。」左霧霧嬌笑。「人家都說我像櫻花一樣漂亮。」

「對,就是多了些獃氣,少了些靈氣。」鐵燹認真地總結。

「才不是,你不是讓我管村裏的事嗎?你看我做得這麼好,就代表我不笨。」

「是我把你的潛能發掘出來的,單靠你,你以為你真行喔?」鐵燹認為自己獨具慧眼。

似乎是這樣,左霧霧一時難以反駁,只好道:「那我們什麼時候走?你不登基了,那誰當王呢?還有,你會怎麼處置水蓮呢?」

「這兩件事我都安排好了,至於我們什麼時候定嘛……」鐵燹望望窗外,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烏雲也開始消散,天,要亮了。「現在就走。」

「這麼快?」

「天亮了,我就定不了了,我不相信你想留在這裏。」鐵燹斜睇她一眼,笑道。

「那我們快走。」左霧霧可急了,拾起包袱就拖着鐵燹往外走。

門外,去而復返的狄烈拉着兩匹馬站在那兒,顯然在等他們。

「你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左霧霧有些微訝。

「我是孤兒,我的命早已交給皇子,他去哪我就去哪。」狄烈說,毫無遲疑。

左霧霧看着兩個男人交換了個她不懂的眼神,雖不明白當中的含義,但她知道那是承諾,屬於男人之間的承諾。

「我們出發吧!」鐵燹傲然地說,神情像極當時他要回來奪取冕城一樣,氣勢逼人,高貴中流露着無法讓人忽視的強悍。

上了馬,他們從城北的門偷溜出來,雖然差點被人識破他們易裝的身分,但總算過關了。

奔馳了一會,冕城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了,鐵燹率先停下來,再一次回望他的故鄉。

冕城,此刻正從陽光的呼喚中慢慢蘇醒過來,似乎可以聽到城裏的人正忙碌地開始他們的一天。但從現在開始,這裏的一切都將與他們無關了,徹底地無關了。

抬頭,太陽正冉冉升起,昨夜的陰霾已在萬丈光芒中煙消雲散。

新的一天正在展開,而路,正在他們的腳下延伸。

「你會後悔嗎?」左霧霧偎在鐵燹的懷裏,輕聲問。

「為什麼會?」鐵燹笑問,掉轉馬頭,不留戀地策馬奔走,將前塵往事留在身後。

「阿寶可能要生了。」左霧霧突然說道。

「可不是。」鐵燹應道。

冕城的人需不需要他,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村裏的人非常需要他,而他也不會再離開他們了。

鐵燹低頭看着身前的小頭顱,愛憐地想:回去后,他要為她再辦一次婚宴,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搞得熱鬧盛大,可不能再委屈他的新娘子了。

左霧霧一直都知道,只要鐵燹肯用心,他一定會成功的。只是,在短短一年之內發展成如此大的規模,她還是被嚇着了。

綉錦村正名為錦繡庄,還提供布料給各絲綢商鋪,而他們專出的刺繡產品,分號-布各地,一時間,無人不識錦繡庄的莊主鐵燹。

但左霧霧卻不太高興。原本她還能幫些小忙,但現在,什麼事都是由鐵燹出頭,害她閑得要命。

「我們為什麼要賺那麼多錢?」左霧霧不只一次問道。

「這樣才能讓你穿好吃好啊!」鐵燹覺得自己是用心良苦。

「我不要太有錢,好麻煩的。」不是說笑,走到哪裏都有人注目,都要被人指指點點,這種感覺真不好受,害得她每天只敢待在家裏。

「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氣了?」鐵燹摟住她的腰,聞着她身上的香氣,低笑問道。

「不就是你嗎?」左霧霧皺起眉頭,「早知道就不嫁你了。」

「可是當時,是你哭着說要嫁給我的。」鐵燹扳正她的臉,得意地道。

她的粉臉染上一抹紅。當時她也不想哭啊!誰教他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呢!

想當初他們回到村裡時,鐵燹卻對她說,他還是決定要休掉她,連夜叫狄烈送她回左家,還叫狄烈不能讓她喝酒,免得她發起酒瘋誰也擋不住。

「除非收到我的休書,你才可以喝酒。」鐵燹當時那個臉呀!冷得讓左霧霧以為自己正處在冰天凍地之中。

哭喊着被逼離開,左霧霧一直不敢相信,他們可是共患難過呀!怎麼他說變就變,還變得這麼快?

傷心不已的左霧霧每天哭成淚人兒,任憑家人怎麼勸說,她就是無法忍住淚水。直到二天後--

鐵燹突然來了,不但沒帶來休書,反而帶了一座八人大轎、一套嶄新的喜服、上百件的聘禮,和一百兩的禮金,當然,他自己也是一身的新郎喜服,把他映襯得英俊非凡,光彩照人。

「你怎麼……」左霧霧睜着一雙核桃眼,--問道。

鐵燹見她模樣憔悴,立刻凶起臉,問狄烈,「你做了什麼?我不是叫你不要讓她哭的嗎?」轉向左霧霧時,立刻變得溫柔,「哭成這樣,怎麼成親呢?」他憐惜萬分地撫過她的眼,眼瞳中凈是內疚與寵愛。

「等等,你說成親?」左霧霧的腦子還轉不過來,「你不是說要休我嗎?」

「我怎麼捨得休你?你是我最美麗最溫柔的娘子啊!」鐵燹吻着她的手心,輕攀道。「我的娘子,你還願意作我的娘子嗎?」

眼淚又掉下來了,只是這一次嘗起來沒有半分苦澀,而是甜的,如醉人的酒般。

「我願意。」左霧霧輕輕地說,如在夢中,接着便偎進他懷裏。

聞着他身上沈穩的氣息,左霧霧告訴自己,她有一輩予的依靠了,從此以後她將不再憂傷,只會幸福、幸福、幸福!

但是,一年後,左霧霧覺得當時自己太天真了。

「我不想過這麼富裕的生活,你別那麼努力了好不好?」簡簡單單、粗茶淡飯不就得了?她只想要他陪她呀!

現在他陪她的時間好少,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姊夫開了分店,大姊會不高興了。

鐵燹失笑,「哪有作妻子的希望自己的相公不上進?」

「可是你陪我的時候好少。」左霧霧抱怨道。

「所以我現在打算陪你去遊玩啊!」鐵燹含笑地看着左霧霧發亮的眸子。

「真的嗎?」她喜孜孜道,「那我可以帶灰灰去嗎?我捨不得丟下它。」

鐵燹攏起眉,「帶它去幹嘛?它在這裏吃好睡好的,不是很好嗎?」都胖成顆球了,看它的樣子大概也不太願意動。

「可是,它會想我的。」左霧霧很為難。

管他的!鐵燹在心裏說。但表面上,他還是一本正經地說:「帶着它很麻煩,要是一路上它病了怎麼辦?在家裏多好啊!這麼多人服侍它。」

左霧霧沈思一會,「也好,我想灰灰也大了,該幫它找門親事了,我們在出門前給灰灰找一個娘子,讓它們生兒育女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不用擔心它啦!」她興趣盎然的看着鐵燹。

鐵燹在心裏嘆口氣,「好吧!」生兒育女啊……說起來,他們也該生孩子了,如果能有一個能像她一般的女兒該有多好!「灰灰都要生兒育女,我們怎麼辦呢?」他抱着左霧霧,湊近她耳畔低語。

她淺笑盈盈,半含嬌羞半含情,「一切聽憑相公。」

「那我們現在就辦,如何?」鐵燹已經迫不及待要抱她上床了。

左霧霧卻羞澀地推開他,腮紅如霞,低聲叫道:「相公,現在可是大白天呢!」古人說夫妻在白天要相敬如賓才合乎禮儀的。

鐵燹真恨不得將她藏書閣里的書全燒掉,一年來,無論他如何努力,她仍然沒被洗腦,謹守賢妻的禮教。

作人輕鬆一些、隨意一點,不是很好嗎?

見鐵燹不由分說,就要拉她回來,左霧霧急得滿臉漲紅,手忙腳亂地離開他幾-遠。

她陪笑道:「我、我有些口渴呢!想喝點水,你要不要也喝一點?」見桌上有個葫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拿起來就喝。做做樣子總要的吧!只是,這水也太嗆了一點。

鐵燹大叫起來,猛地奪下葫蘆,還差點要伸手摳她的喉嚨,「快吐出來,要死了,你喝的是酒啊!」

天哪!她又要發酒瘋了。

「啊!」無端被踹了一下屁股的鐵燹慘叫一聲,驚恐地看着跟前這個眼神迷亂又瘋狂的女子。

鐵燹想奪門而逃,卻被左霧霧擋在門前,「你敢走?」她嬌叱,對着他揮拳。

左家的人一定有潛在的暴力傾向,鐵燹深深相信。「呃,我、我肚子痛,要去茅廁。」他小心地陪笑。

「什麼肚子痛,我看你是皮癢。」她踹他一腳,他本能地後退一步,避開了她的飛毛腿,但也惹得她更為火光,「敢避開?想死是不是?站過來!」

她一手抓他過來,劈頭就是一頓扁。

「啊!輕一點輕一點。」

是哪個混蛋說他娶了個美麗善良溫柔純真柔弱的娘子的?!

【全書完】

編註:欲知「姊姊妹妹站起來」之其它兩本作品,請看「玫瑰吻」系列--

1.RK052《姊姊一定強》

2.RK066《美人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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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嚇嚇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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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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