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今天果然是個好天氣,鳥語花香,清晨特有的清新空氣讓人倍感舒爽。
坐在洛家的客廳里,封平自在愉悅地翻着報紙,絲毫不在意洛可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窺探目光。
一大早洛可人就在廚房裏忙進忙出,一頓普通的早餐硬是給它弄出個滿漢全席來。
其間還要不斷分析封平的心情指數,實在為難了她簡單的小腦袋,偏偏封平又一聲不吭,眼裏除了報紙還是報紙。
自知理虧,而且.桌面上能放東西的地方也全放了,直到拖到不能再拖的這一刻,她才視死如歸地上前“領刑”。
“呃,那個……我……”語未出,聲先弱。
洛可人低着頭,絞着手指半天都吐不完一句話。
說話呀,洛可人,快說呀,昨晚你不是想了一整晚,今早還打好了稿子,要向他解釋清楚的嗎?洛可人在心裏拚命為自己打氣。
可現在別說把預先寫好的稿子背出來,連她要說的是什麼事都忘了一乾二淨,腦子裏翻來複去都只是一團漿糊。
雖然捉弄的興趣不減,但等了十分鐘都等不到下文,洛可人實在是在考驗他的耐力。
看她緊張得像要臨刑的樣子,他有那麼可怕嗎?不過這樣看來她也的確深刻反省過了。
瞄了一眼桌上的“滿漢全席”,確定那個目前對他的肚子比較有吸引力。
好吧,看在她一大早就盡職道歉的分上,他就大方點略施薄懲好了,封平懶洋洋地開啟金口:“你是不是要叫我吃早餐?”
絞了半天的手指,已經陷入深深的自我厭惡中的洛可人突然聽到這句話差點反映不過來,“是,呃,不……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他放下報紙,平靜得有如暴風雨前夕的預照。
“是,不……那個……我……”洛可人急得快哭了,手忙腳亂地想解釋,無奈語言中樞中斷,暫時無法運作。
“你是說那桌子菜不是給我吃的,叫我別妄想對不對?”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玩出了興緻,故意雙手抱胸,挑起濃眉,陰森森地問。
啊?怎麼他會想到那裏去?昨晚的誤會她還沒解釋清楚,今天早上又被他誤解……
洛可人越想越難過,眼看紅着眼眶就要下雨,卻猛然落人一具溫暖厚實的胸膛。
“不許哭,你敢掉一滴眼淚就永遠別想我原諒你。”他知道他玩得太過火了,雖然想看她臉紅緊張的模樣,但並不代表他樂於接收水資源。現在的降雨量已經夠泛濫的了,不需要再多加她那一點。
聽出他語氣中的憐惜,洛可人乖乖地剋制着淚水,聽着他沉穩的心跳,心情也莫名地平靜下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看你紅着眼睛忙了一大早,獃子也會明白,看在你已經認真反省的分上,這次就先放過你,但是下不為例,聽到沒有。”封平語帶威脅,嚴重警告。
她忙不迭地點頭,憂心了一整晚的臉終於綻開了笑容,懸得七上八下的心也放歸原位。
她最怕封平生氣了,連他皺個眉她心裏都會打雷,這種心情除了怕之外,似乎還多了些擔心,擔心他會氣壞身體,擔心他會不再理她,但心……總之有數不盡的擔心,它們加起來的分量幾乎壓過了害怕的心理,但她也明白大多數時候他只是面噁心善,喜歡捉弄她而已。
封平摟着她在餐桌旁坐下,塞給她一副碗筷后夾了一個芙蓉蛋卷到她碗裏,就埋頭苦吃起來,任由她游神太虛。
如果他不加把戲的話,這些美食再過三天也吃不完,真不知道洛可人哪來的本事,居然跑幾次廚房就能變出一大桌菜,看來她天生就是為他的胃準備的,封平吃得津津有味地想。
葉敏一早下來看到的就是這幅畫面:封平風捲雲殘,一張嘴巴塞下兩張嘴的東西,而她親愛的母親大人傻愣愣地捧着空碗。
母親大人一定是被封平的吃相給嚇傻了,真是的,他好像這輩子沒吃過飯似的,餓死鬼投胎都比他強,一點形象也沒有。
走到洛可人面前,她招了招手,喊了兩聲:“魂歸來兮,魂歸來兮。”
沒反應?該不會是嚇飛了兩魄,從此痴傻終日吧?那可不行,她可是她惟一的親人了,死馬也要當活馬醫。
葉敏擺好姿勢,貼住洛可人的耳朵,用盡她吃奶的力氣,預備——吼:“娘親——”
洛可人嚇了一大跳,瞪大了杏眼,撫着胸口,耳際充斥着揮之不去的餘音。
葉敏滿意地拍了拍手,對於自己救母的行為非常感動,雖然洛可人沒有表示感謝,還一臉驚嚇狀,不過呢,母親嘛就不用太計較了,應該的,呵呵……
葉敏陷入自我陶醉中,外人請勿打擾。
洛家的兩母女還真是不錯,不但有好吃的填他的胃,還附送精彩節目,真是百看不厭。
葉敏那個自以為是的小鬼,經常出人意料地做出些“孩童趣事”的舉動,平常她人小鬼大,擺精明的譜,只有這種時候才能博他這個“君”一笑,那他當然不會客氣,封平捧着肚子笑趴在餐桌上。
“唉呀,臟死了,哪有人一邊吃飯一邊笑的,拜託。注意一下你的口水。”真是的,人家早餐還沒吃呢,這個狡猾的男人肯定是想把口水噴得到處都是,然後搶佔“地盤”。
葉敏七手八腳地搶救未污染物,幸好今天早上的東西蠻多的,否則她不喝西北風才怪。
好不容易,洛可人穩住了心跳,耳際的餘音也散了,可一回過神來就看見葉敏小小的身子橫跨桌面,把能吃的東西都搬到自己面前,而她旁邊那疊了三層高的盤子已危危可待,下一秒就有砸到她細嫩小手的可能。
“小敏,你這是在做什麼,東西多得很,你用不着搶。”難道小敏是因為昨晚餓了一頓。所以今天硬是要補回來?可一下子吃那麼多會弄壞肚子的。
洛可人邊說邊穩住盤子,救了仍不自知的葉敏一命。
鬆了一口氣的洛可人剛想叨念,一回頭就看到葉敏拿着第四個盤子看也不看就想往她身上放。
天,這母女倆是在表演雜技嗎?不行了,他肚子好痛。封平捧着肚子,全身顫抖。
但笑歸笑,他還不忘英雄救美的偉大任務,他再不出手,這頓早餐誰也別想吃了。
於是在他鎮定自若——嗯,除間或發出的幾次笑聲之外——指揮搶救后,一團糟的早餐戲劇性終於拉下了帷幕,還清晨一個本色。
接下來就是該幹啥的就幹啥去,封平要去上班,葉敏要去上學,洛可人要去做女傭——
等等,封平狐疑地盯着洛可人,他記得她目前的職業是“他的”廚師,別名“他的”全能女傭,那她該乾的事就是去打理“他的”房子,那現在她穿戴整齊,甚至略施薄粉的打扮是為呆會洗衣拖地準備的?她該不會是打算他前腳出門,後腳跟着去私會情郎吧,例如上次那個江拓恆什麼的。
“我現在才知道原來洗衣拖地也是馬虎不得的,至少也要換套衣服,打扮打扮什麼的。”他的心裏開始冒着名叫酸氣的泡泡。
啊?糟糕,她忘了跟他說今天她要去事務所的事了,本來想向他請假一天的,但昨晚來不及說,今早又鬧了一個早上,不過她想他應該不介意才對。
“不好意思,我忘了告訴你,昨天江律師打電話來要我今天到事務所一趟,所以今天我想請一天假。”
哼!果然被他猜個正着,什麼去事務所,根本就是要去會情人,居然還敢這麼光明正大!
妒夫眼裏容不進名為“沙子”的東西,此時此刻正是封平的最佳寫照。
“沒問題,剛好今天我休假,我送你去好了。”就算是死,他也要爬去盯着。
雖然洛可人說過他們只是朋友,但誰知道那個江拓恆打什麼歪主意,而且看洛可人那副高興樣,就知道他們是“情深義重”。封平一肚子的酸氣,越冒越多。
總之他就是沒忘記上次江拓恆親洛可人的事,而且還一再加深印象地片斷重放,打算把那芝麻綠豆的事記到進棺材的那一天。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星期四,小敏也還要上學,封平怎麼會無緣無故地休假?洛可人疑惑不已。
不過向來封平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他能陪自己,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呢。
“好,那我們走吧。”她漾開甜蜜的笑容。
雲綉事務所位於一幢有點斑駁歷史的樓房的頂樓——二樓,百來平方的地方分隔成幾個區域,說大不大,說小倒也挺小的,一個經理室,一個開放性辦公區域,一個雜物間再加上一個茶水間,剩下的地方剛夠組成一條羊腸小道,僅容一人通過的那種。
封平經過研究得出結論,這幢建築物的外表與內在一樣具有歷史氣息,雖然擁擠了點,但還算整潔乾淨,牆壁上掛着的綉圖和窗台上的盆栽相應成趣,給人一種典雅的氛圍。
洛可人一邊忙着和同事打招呼,一邊偷瞄封平,她以為他是有事要出市區順便送她過來,沒想到剛才下車的時候,他居然說沒見過專營刺繡的事務所也想上來看看,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她以前都不知道他對刺繡這類東西感興趣。
“可人,可人?”
“啊?霞姐,不好意思。”真糟糕,她居然這樣都能發獃。
徐霞對此不以為意,見慣不怪就是了。“沒關係,我剛才只是叫你到經理室去,詳細情況經理會跟你說清楚的。”
去經理室?一年當中她見到經理的次數屈指可數,每個月來交綉圖她只要交給霞姐就行了,如果有什麼工作也都是通過霞姐來告知的,不需要直接去面對經理。
可現在……洛可人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最怕見到經理了,不是說經理有三頭六臂,只是……
“我可不可以不去?”她希翼地望着霞姐。
她知道洛可人害怕經理,但也沒有那麼誇張吧?看她的表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要把她推人火坑呢,徐霞莞爾一笑。
“你不用擔心,江律師也在裏面。”這樣她總可以安心了吧。
聽到這個消息她的確放心不少,但是——
她偷瞄封平一眼,還是猶豫。
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他落落大方地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封平,是可人的男朋友,可否請你帶我參觀一下這裏?”
她還在猜可人身邊這位氣勢不凡的男人是誰呢,原來是男朋友,看來可人這回是撿到寶了,徐霞微笑地回禮,“很高興認識你,你就跟可人一樣叫我霞姐好了。”
兩人一見如故,愉快地參觀去了。
洛可人弄不清狀況地站着,為封平那句“男朋友”傻笑不已,直到有同事提醒才記起她還身負重任。
急忙跑到經理室前敲了敲門,聽到允許后她才深吸一口氣開門應戰。
“你遲到了十一分二十秒。”
洛可人剛關好門就聽到這句不帶絲毫感情的肯定句。
“對不起。”她實在不敢正視眼前這位冷艷逼人的經理。
范雨汐推了推無框眼鏡,沒答話,在場的另一位卻及時發出了救援:“可人,別傻站着,來,過來這裏坐。”
這道聲音溫和如天籟,洛可人宛若聽到了天使的招喚。
她感激地瞥了江拓恆一眼,立刻正襟危坐。
“洛小姐,這次找你來是想商量聯展的事,我們這次舉辦聯展是為了讓社會更加了解中國古典刺繡的傳承與發展,並對雲綉事務所進行宣傳,相信這件事江律師已經跟你說過了吧。”范雨汐頓了一下,神色一黯,隨即又恢復之前的精明幹練。
“在所有的刺繡師當中就數你的作品最具靈氣,而且綉工精緻,別具一格,這次我們是按作者分區展覽的,自由創作沒有任何限制,希望你能努力……”她不疾不徐地說著場面話。
洛可人越聽越有壓迫感,這就是為什麼她怕見到經理的原因,每次見到經理,不出三句話就能把她殺於無形。
甚至她還懷疑經理是不是對她有敵意,但想想那不過是她自己神經過敏罷了,她一年見不到經理兩次,哪來的時間得罪她?
而且她工作努力,沒出過半點差錯,也就沒有任何把柄落在經理手裏,於公於私都沒有什麼原因能讓經理大人廢神去記恨她這個小小的刺繡師。
“……洛小姐,這份計劃書你先拿回去看,希望它能對你有幫助,展出的綉圖要在12號之前交上來,這點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洛可人接過計劃書仔細翻閱。
“那好,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范雨汐正準備送客,卻被洛可人打斷。
“經理,為什麼計劃書上要求每副綉圖上都要綉上事務所的名號?”那多破壞畫面呀,這句話洛可人留在心裏沒敢講出來。
“那些都是宣傳手段,並不是要你逐個字去綉,而是綉出標誌符號,計劃書最後一頁的圖樣就是雲綉事務所的標誌符號。”范雨汐耐心解釋。
“但是這樣一來,畫面將會受到影響,而且事務所給出的標誌和一些畫面也無法溶合在一起。”洛可人分析道。
“那只是個小小的標誌占不了多大的地方,就像圖畫一樣,也有不少作者在畫上留下籤名或記號什麼的,我想你不必太在意。”
沒錯,是有不少畫家這樣做,但綉圖和圖畫並不一樣呀,洛可人很想把這些話說出口,可一接觸到范雨汐的冰冷目光,就全部凍結回肚子裏。
“請允許我說一句。”一直靜坐在旁的江拓恆插了進來。
“范小姐應該沒有忘記我們當初的約定吧。”他提醒范雨汐尊守諾言。
他們曾約定過只要他出面租賃場地,她就答應不對刺繡師提出任何要求。
范雨汐無畏地直視他道:“我不認為這違反了我們的約定。”
“但這是要求不是嗎?”
“這只是建議,它並不影響刺繡師的畫面設計。”
“影不影響是由刺繡師定的,不過如果它只是個建議的話,我想接不接受也應該由刺繡師來決定。”
范雨汐不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着那雙含笑的眼眸。
洛可人仿若看到范雨汐四周的空氣結了層冰,她反射性地搓了搓雙臂。
事實上,她根本是鴨子聽雷,不明所以,只聽到“約定”、“要求”什麼的,而目前惟一可以確定的是江律師佔上風,他又是站在她這邊的,換句話說:她贏了!
太好了,這下子終於可以完全自由,她要怎麼綉都行。
洛可人努力剋制自己不要喜形於色,因為她已經感覺到有兩道雷射光朝她射過來。
“既然如此,就隨便你吧,關於場地的詳細事宜霞姐會跟你聯繫的,不送。”范雨汐不帶感情的說完送客。
而洛可人也非常識時務的想走人,不過留下江律師孤身奮戰似乎不太……
她擔憂地看了江拓恆一眼。
“可人,呆會有空嗎,一起去吃午餐怎麼樣?”江拓恆無視室內的低氣壓,笑容依然如同春風襲人。
“好。”洛可人應了下來。
看樣子江律師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才對,畢竟他是個律師,若他們吵起來的話,江律師應該不會輸,而打起來的話,他也應該記得運用法律途徑來解決問題。
洛可人來回瞄了瞄兩人,確定一切都是她杞人憂天,胡思亂想罷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經理,我先告辭了。”
踏出經理室,洛可人終於鬆了口氣。
“看你那副劫後餘生的樣子,難道裏面有吃人的妖怪?”封平戲謔聲響起。
“我倒寧願在裏面的是吃人的妖怪。”
洛可人回想起那冰冷的目光,現在還想打顫。
“反正不管在裏面的是什麼,那關你都已經過了,總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糟糕,剛才她被裏面的氣氛所影響,忘了封平還在外面等着,就答應了江津師的邀約。
她揚起一個非常非常有誠意的笑容,吶吶道:“那個,真是對不起,剛才我跟江律師約好了中午要去吃飯。”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才跟過來的,沒想到防不勝防,居然還是被那個小子鑽了空子。
具他得到的最新情報顯示,江拓恆年青有為,對所有人都溫文有禮,一視同仁,只是“特別”關心洛可人而已。
“不要,我吃不慣外面的東西。”言下之意也就是廚娘洛可人要盡她應盡的責任。
洛可人左右為難:“可是我都已經答應江律師了,不如你先回去看看冰箱裏有什麼吃的,我記得早上還剩有一些三鮮粥,梅乾瘦肉什麼的,或許可以……”剩下的話全被封平給瞪了回去。
他真不敢相信,這簡直是前所未聞,洛可人居然為了個野男人,叫他回去吃那些剩菜殘羹?!
氣到極點的封平似乎忘了那是平日裏他最愛的剩菜殘羹,洛可人煮的每頓飯幾乎沒有剩的,即使偶爾剩下一點也被他當點心宵夜給吞個精光。
如果說洛可人十分鐘前位於北極的冰天雪地,那麼這一刻她就是站在赤道感受炎炎夏日。
看來封平對這個建議是百分百的不滿,她只能硬着頭皮,試探性地送上第二個建議:“要不,我們一起去?”
不可否認這是目前最好的解決之道,一來洛可人沒那個膽子在他眼皮底下做怪,二來可以杜絕江拓恆的不軌行為。
封平故意板著臉考慮了半天,才勉強答應。
還好,事情解決了,洛可人無力地想,這兩天也不知道犯了什麼沖,老是提心弔膽的,再多來幾回她一定見不着明天的太陽。
可不久之後,洛可人才知道她的心放得太早了,當這兩個男人見面打完招呼之後,麻煩又來了。
這次是為了中午到底要吃什麼。
“我知道有一家日本料理很不錯。”洛可人微笑地提議。
“我對生食感到噁心。”封平不客氣地拒絕。
“那吃法國料理好了。”封平最喜歡鵝肝醬了,他一定會同意的,洛可人希望這次提議能解決問題。
哪知封平沒吭聲,江拓恆倒是有了意見:“抱歉,我吃不慣沙拉。”
“那廣東菜怎麼樣?”
“我對蝦過敏。”封平反對。
“四川菜?”
“我對吃辣的不太在行。”江拓恆反對。
“魯菜?”
“我……”
“算了,你們到底有什麼忌諱全說出來好了。”洛可人頭痛地道。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封平曾說過生食很美味,上個星期天他也剛吃完一大盤她煮的碧羅蝦仁,而江拓恆上次才帶她去吃過一次法國料理,她後來還回請了一頓麻辣火鍋。
總而言之,他們兩個就是存心要找麻煩。
真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還是前輩子是仇家,這輩子來尋仇的,打從他們一照面就沒看對方順眼過。
她是遲鈍,但不是沒眼睛,只要是人都知道他們在明爭暗鬥。
明白洛可人的苦惱,兩人對看了一眼,各自掛出勉戰牌,不約而同地開口:“意大利料理。”
結果他們現在就坐在一家氣氛佳,燈光美的意大利餐廳。
在點過菜之後,短暫的和平宣告結束,新一輪戰爭開始爆發。
由封平率先攻擊,點燃戰火,“看不出你還挺有品味的嘛。”
“彼此彼此,我一向懂得生活享受,倒是你一點也看不出是會上意大利餐廳的人。”江拓恆依然保持微笑。
“看人當然不能只看表面,像那些包藏禍心、圖謀不軌的人通常都會披着一層文雅的外表。”封平嘴角噙笑,意有所指。
“是嗎,這個我很贊同,我經手的離婚案件,大多數都是些有錢商人的外遇案件,真是煩不勝煩。”
江拓恆笑裏藏刀,殺人於無形,“可人,你結了婚可要小心提防着點,要離婚的話記得找我,我全程免費,並且一定讓對方傾家蕩產賠償你。”
洛可人坐在一旁隔山觀虎鬥,沒想到矛頭會忽然朝她指來,一時之間只能尷尬地笑笑不敢亂答話。
離婚?只要能結成婚,這輩子他都別想在法庭見到洛可人一面。
但斗歸斗,封平可沒忽略他的言外之意,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江拓恆是在暗示他會站在洛可人這邊,卻沒有爭奪她的意願。
這邊正暗自估量江拓恆話里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
那邊卻怡然自得,相信封平已經聽懂他的意思了,不過信不信由他,反正他的觀察也有了結論,再測探下去只會浪費他的時間,把洛可人交給封平再合適不過了,一鋼一柔,鋼柔相剋,鋼的也能化為繞指柔。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看出封平是真的愛洛可人,而這就足夠了,剩下的問題就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他這個兄長角色也不好打擾太多,壞人姻緣,可是要下地獄的。
既然西線無戰事,這頓飯也就和平解決,並能維持用餐最高品質——靜悄悄。
洛可人還以為這將是另一場暴風雨的前夕,沒想到一直到分手的前一刻兩人依然相安無事。
“可人,那我就先走了。”江拓恆習慣性地要和洛可人握一下手,卻被封平動作迅速地攔截下來。
雖然俗話常說無奸不商,但是恐怕律師這門行業更需要“黑”字訣,畢竟沒有三兩三是很難在律師這行中存活的。
因此雖說封平的敵意消失不少,但警戒還是挺高的。
江拓恆對此舉不以為意,好脾氣地道聲“再見”便離去。
江拓恆的寬容大量更令洛可人覺得慚愧,忍不住皺起眉抱怨:“封平,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怎麼可以那麼失禮呢?人家江律師有說有笑的,你卻偏偏要針鋒相對,幸好江律師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不然的話……”
聽她這麼一說,好像錯的全都是他,而“理”字都站在姓江的那一邊,就算她的心是偏的,也應該是偏向他這一邊吧。
封平眯起冷凜的眸子瞅着她。
自說白話了半晌都得不到任何回應,洛可人終於遲鈍地發現自己又踩到地雷了。
但封平也總不能不講理吧,不對就是不對。
“我不對?你可別忘了江拓恆可沒吃半點虧。”他暗暗嘲諷。
封平一出聲,洛可人才發現她剛才把心裏的話給說了出來。
“可那也是因為你先挑釁的嘛。”她氣弱地駁道。
“那是他故意的。”說完,不等她跟上,他便邁開大步。
真是的,懶得跟她計較,反正他也摸清了江拓恆要玩的把戲,以後小心防着就是了,免得那個笨女人被吃了豆腐,還傻傻地道謝。
這樣也行?黑的都被他說成白的了,洛可人在心裏嘀咕。
趕忙追了上去,本還想據理力爭,一個小小的疑問卻飄了過來,於是說出口的便是這麼一句話:“你為什麼那麼討厭江律師?”
他想都沒想便下意識答道:“有誰會喜歡自己情敵的?”
洛可人怎麼也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當下又愣了起來。
當封平明白自己說漏了嘴,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只擱下一句“還不快走”便加快了腳步。
終於消化完那句含義深刻的話,洛可人才急忙迫上去,可怎麼都趕不上封平的步伐。
看到他越走越遠,正在着急的時候,前方的腳步停了下來,並朝她伸出一隻大手。
懷着敬愛之心,她小跑上前,握住她這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