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兩個小時后,“Passion”員工休息室。

“小牧,”一個俊美的年輕男子對另一個剛進休息室、看起來有點頹廢卻十足洒脫有型的年輕男子問道:“聽說你要離職了啊?”

“是啊!”牧雲天回給他一個明亮的笑,走到員工置物櫃前打開自己的柜子。那一笑讓他那一臉頹廢看起來爽朗不少。

“怎麼不繼續做了呢?不是做得挺好的?”另一個粗獷健美的男子加入談話,他正細心地在為等會八點的熱身秀準備着。

“快畢業了,要回老家去了。”牧雲天從柜子裏頭拿出白襯衫、黑長褲、黑背心的制服,脫下身上的T恤與牛仔褲,換上店裏的制服。

“回家?”俊美男子猛往自己身上噴古龍水,邊出聲問。

“是啊,小牧其實是很具傳統倫理美德的,大學畢了業就乖乖回去繼承家業,一個難得的好兒子。”一個一臉討喜的娃娃臉男子邊換制服邊替牧雲天回道。

“是啊!小牧可是個難得的模範青年哪!”粗獷男子也附和,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擺了個姿勢,問着就站在他隔壁柜子的牧雲天:“唉,小牧,你看我這樣子還可以吧?”

牧雲天先對那個健美猛男比了個“沒問題、一級棒”的手勢,穿戴整齊,關上柜子,轉身面對眾人,一臉有為青年的堅定表情,下一秒鐘卻突然露出一臉誇張的哀怨神情,“可是有為的模範青年卻一大把年紀了還討不到老婆……”他還作勢“嗚嗚”了兩聲,引得一票人哈哈大笑。

“好啦!別在那耍寶了!”公關經理Peter一進休息室就聽見牧雲天的“怨嘆”,笑罵著:“還說什麼年紀一大把!難不成你是把我們這些年紀比你大的都算進老頭子的名單中去了?”

牧雲天豪情萬千的拱拱手,“豈敢、豈敢,各位東方教主年輕有為、俊美不凡,豈是我這小小令狐沖所比得上的?”他的話又引得眾人笑聲連連。

“如果你不敢就不會有人敢了!”俊美男子笑道。

“唉。”Peter突然嘆了口氣,拍了拍牧雲天的肩膀,“你實在是塊料,只可惜你不願下海,不然以你的資質,絕對有當上牛郎界第一紅牌的可能性。”

只要有牧雲天在的地方就有笑聲,他是那種會讓人真心喜歡的類型,嘴巴有點失酸卻又不會太過分,甜起來時卻又不會膩人,八面玲瓏卻懂得保持一定距離,就算稱不上喜歡他,也一定不會討厭他……他的這些特質,一千個人當中也不見得會出現一個。只可惜他來這裏只是當個吧枱里的調酒師傅,而且任憑這裏的各主管怎麼歡,希望他下海,他都可以四兩撥千斤地輕鬆回掉……唉,真是可惜呀可惜!

“行啊!”牧雲天倒也爽朗道,“不過等到那時恐怕你們也得在我填上鋪滿鮮花弔祭我了。先說好,我不要菊花或劍蘭,我要潔白的海芋、優雅的蔦尾花、明亮的向日葵、神秘的天堂鳥,最好再來點清新的薰衣草……”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各色各樣的花啊,不然你要幫我種一株萬年育或黃金島也不錯!綠意盎然或萬紫千紅我都喜歡!”

俊美男子翻了下眼,一副“誰在問你那個”的神情,道:“我是在問你為什麼你一旦下海我們就得等着祭拜你?”

“因為呢,”牧雲天像說書人似的清了清喉嚨:“首先,我會先被我老媽的眼淚淹死。沒辦法,女人就是眼淚多。然後因為惹了我媽哭,所以被我老爸的亂棒打死。這也沒辦法,所有的老爸都容不得他的老婆掉眼淚。最後因為惹我老爸生氣,所以被我家的牛羊馬亂蹄踐踏而死,這更無奈了,因為家裏的牛羊馬全都以我爸馬首是瞻,誰跟我老爸過不去就是跟它們過不去……”說著,感慨的搖了搖頭,“想我不過才活了二十幾個年頭,卻得連死三次,這人生也真是夠壯烈的了。你們說!這樣我還敢下海嗎?”

話說回來,也就因為他無意下海,所以對這些公關少爺們而言他是無害的,也所以才不會卷進這些公關少爺為爭第一紅牌而彼此勾心鬥角的混亂之中,他可是個博愛的和平主義者呢。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全都停下動作看着牧雲天,不確定他講的是真還是開玩笑。那種情況對他們而言宛如另一個世界哪!

“牛羊馬?”俊美男子率先回過神,“你們家是幹嗎的?屠宰場嗎?”

牧雲天擺擺手,“非也,非也!”接着認真問道:“我姓什麼?”

“牧啊!不然大家怎麼會叫你小牧?”

“所以嘍!”他爽朗地笑起,“我姓牧,所以家裏當然是開牧場的唆!”

眾人又是一愣,“姓牧的家裏就一定是開牧場嗎?”娃娃臉天真地問。

粗擴男子拍了下他的頭,“當然不是啊!你別聽小牧在唬我們。”

牧雲天笑得開懷,“唉,你們可別不信,我家真的是開牧場的啊。”

“哦!想不到原來你竟是一個賣牛奶的牧場少爺啊!”粗擴男子開他玩笑。

牧雲天帥氣地一甩頭,一手叉腰,一手比出個“七”字形放在下巴,還故意秀台灣國語:“山頂的黑狗兄正是在下我啦!”

眾人笑成一團,屬於男人間的笑話與相處。

Peter也笑得彎腰,還是忍不住激牧雲天一下:“曖!要你來兼個差都不肯,管你是牧場少爺還是山頂黑狗兄都沒有用啦!”

俊美男子也道:“是啊,兼個差比起你現在這樣搖酒杯更有賺頭多了,時間地點任選,也根本不用擔心會被你媽知道。”

牧雲天換上一臉嚴肅,用童子軍起誓時正經八百的語調說:“因為我愛我老婆。”

“你剛才不是說你沒馬子嗎?”

牧雲天一笑,“未來一定會有啊!”那笑讓他看起來簡直像個小孩子。

“那你現在在守個什麼身啊?”

“因為我愛我老婆。”他又換上一臉堅定。

眾人都笑他,“真看不出來你那麼純情啊!”

在這個時代、這個社會,堅貞的感情根本就不存在,尤其在這圈子混久了,甚至連什麼是真都搞不清楚了,何況是感情?小牧算是他們之中難得的“好人”,所以他們才會喜歡與他相處、聊天。

“是啊!”牧雲天又很哀怨地深深嘆了口氣,“我看起來就是一副那種花心大少的樣子,可事實上我是很專情的。”

他的長相是那種屬於極易招蜂引蝶的類型,而且最容易招惹那些前衛大膽、作風新潮、敢愛敢恨、利落果斷的女性類型,不過他其實並不喜歡那些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

大概是受父親的影響,他喜歡的其實是那種清純保守,而且最好有點土氣的女性,就像他媽媽那樣。對其他男人而言,他或許會因為喜歡的女性類型而被他們認為是異類,但他就是喜歡那種類型的女性,就像一個人會很容易就明白自己喜歡哪種顏色一樣——從小到大。

然而,悲慘的是,從小到大,他卻只招惹得到那種大膽而且時髦的女性,那些樸實善良的女人看見他簡直就像看見惡魔或撤旦般的避之惟恐不及。

雖然他也確實與幾個比較清純保守的女人試圖交往,但她們一開始就都因受不了他的女人緣太好而終止了他們的交往,一段戀情根本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被徹底誤解,然後就這樣悲慘的隨風而逝。

他每次都只能嘆氣,卻也不能怪他老媽生給他這樣一張臉,只能認命。

“哎呀!都這時間了!”Peter忽然訝叫一聲,揮了揮手趕忙對眾人道:“你們也別再閑磕牙了,該出去工作了,八點的秀快開始了,趕快上工吧!”

眾人也是訝叫:“哎呀!怎麼這麼晚了?!我還沒刮鬍子咧!”

“那我先出去了。”早已穿戴整齊的牧雲天對其他還在“整裝”的人一笑,悠閑地走了出去。

出了休息室,走過迥廊,打開盡頭的門,巨大的音樂聲迎面襲來,絢麗鬼魅的燈光與充滿誘惑與慾望的樂聲飄浮在整個空間,這是與門另一邊完全不同的世界,甚至是與現實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他緩緩踱過這五光十色的空間,走向吧枱。

“早啊!”吧枱里,另一個憂鬱小生型的男子見到牧雲天,對他打了聲招呼。對他們而言,夜晚才是他們一天的開始。

“早,小煒。”牧雲天走進吧枱里,也應了聲。

兩人聊沒兩句隨即就沉默地調着酒,不再多言。因為兩人都是對工作認真的人,認為工作時就應該好好工作,不要廢話太多,所以工作中甚少交談是兩人長久以來的默契。

牧雲天依照點單—一調酒,擺上吧枱,讓侍應生端給各個包廂或座台內的客人。除了隱秘式包廂及幾個較靠近角落的座台,從吧枱的角度大抵可以將整個店內的情況遍覽無遺。他總是一邊調着酒,一邊觀察着這空間內男男女女所發展出的人生百態。他喜歡當個觀眾,觀察現代社會的種種現象,除了工資比一般打工優渥之外,這也是為什麼他當初會選擇這份兼職打工的原因。

正調着一杯調酒單上經典的“血腥瑪麗”,忽然瞥見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不禁有些訝異的出聲:“咦?是她?”

“怎麼啦?”小煒問着。

“我好像看見了一個認識的人……”他停下動作,更仔細地看着。由於她坐在角落陰影處,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真的嗎?”小煒往他眼光所及方向看了眼,叮嚀道:“那你可得衡量一下對方看見你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別輕易跑到她那張台去和她相認啊。”畢竟來這裏的女人十個有八個是不願意讓人知道的。

“我知道。”牧雲天應了聲,確定了那女人果然真的是“她”……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心裏雖然納悶,但他還是繼續工作,只是一邊不時注意着“她”的動靜……

***

“鉅達科技企業?你們是鉅達科技的員工?那是間響噹噹的大公司呢!”

“正是!”顏女仰高了頭應道。

“那你們可是一群精英分子呢!”

“那可不!”許女也翹高了微塌的鼻尖應着。

一群女人全驕傲地仰高了頭,被包圍在眾多年輕又俊美的男色之中,她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再加上他們一搭一唱,將她們給捧上了天的一句句甜言蜜語與其間從沒間斷的一杯杯調酒,簡直讓她們忘了自己是誰。

其實說穿了,她們不過是一群行政工作人員,一個大公司裏面的一堆小小職員,做的是千篇一律的行政工作,根本談不上什麼大本事或大身份。

“你們好厲害,個個都是走在時代尖端的女強人呢!”

“我們是啊!”

“哪像我們,只能賺點小錢餬口……”

“別擔心,姐姐們有的是錢!”

“哎呀!又沒酒了!”

“喂!”女高音喚來侍應生,“再來幾杯調酒,越辣越好!呵呵呵……”把他們灌醉,然後將那個她看中的英俊弟弟拐到床上去,呵呵呵……

一群人高聲調笑、飲酒作樂,早將她們其中一個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也根本忘了未進酒店前的憂慮——這裏怎麼可能變成冷凍庫呢?叫消防員來救火還說得過去!哈哈哈……

而那個被棄置在一邊的人,正是那個最不受歡迎的——張子寧。

此時她正坐在整個座台中的最邊緣——事實上她是被“擠”到這裏來的——靠坐在椅背上,平板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像海豚似的圓圓眼睛直盯着某一點看,但眼瞳卻沒什麼焦距。

忽然,她微張口,“呃,呼……”微微打了聲嗝,發了下呆,緩緩放下捧在手中的空杯,再從桌上拿過另一杯色彩繽紛的調酒,像個小孩捧豬公外滿似的捧着,最誇張的是,她竟然還拿了根吸管把調酒當果汁般啜飲起來。

這裏的人聲、笑聲、音樂聲對她而言只是蜜蜂振動翅膀的嗡嗡聲,是毫無意義的。

她從進店裏吃完一客這裏供應的簡餐之後,就一直坐在角落默默地思考着——雖然今天躲過了爸媽的“圍堵”,但總不可能就這麼一直躲下去,她的生活範圍那麼小,就好像實驗室中的小白鼠所踩的滾輪一樣,繞來繞去還是在繞圈圈,這樣的她如何躲得過父母的“追捕”?

她父母之所以會在忽略她近三十年之後,突然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有一種可能,而在這個可能之後,絕不會有什麼奇迹發生。那她該怎麼辦?失蹤嗎?這或許還算是個不錯的方法。但問題是,她要失蹤到哪裏去呢?人海茫茫,她雖稱得上獨立自主,卻也不可能就此離群索后。然而,只要是還在人群當中她就一定會被發現,除非她有把握躲得了十年八年……但,何必呢?那種逃亡的生活她可不想過。那不然叫外星人來把她抓走好了,哪裏的外星人比較多呢?南美巨石群中?還是百慕達三角洲?或者,美國太空總署的實驗室中……

人一旦被逼到死角,就容易產生一些反常的、異想天開的念頭,張子寧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雖然對別人而言,她就只是悶在那裏像株盆栽似的動也不動,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們也不會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就是了。

她……悶到連酒店裏的公關少爺們連續好幾個都已經在她面前無趣的摸摸鼻子走人——何必呢?她簡直就像塊木頭嘛!怎麼跟她說話她都沒反應!更何況,閱人無數的他們光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絕不是那種會將錢掏出來砸在他們身上的那種闊綽又寂寞的女人,他們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呢?

“當唧啦噹噹當!”八點正,一連串蓄勢待發的樂聲響起,眾所期待的熱身秀正式登場。

“轟!啪!”一上場,就先給你一陣開場的響炮及放射狀的效果燈光,隨着惹火浪蕩的樂音,在一陣煙霧之中慢慢走出幾個身着筆挺西裝的健壯猛男……

“啊!呀!”台下觀眾尖叫不斷。

隨着越來越煽情的音樂及越來越熱情的尖叫聲,台上猛男的演出也越來越接近“白熱化——”放肆的挑逗眼神、放浪的舞蹈動作,猛男慢慢將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脫下,勾在手指上,像牛仔般揮動衣物,然後用力拋擲到觀眾席中,自然又引起一陣陣狂蜂浪蝶的尖叫。

“搖啊、搖啊!脫!脫!脫!脫啊!”一連串高分貝的尖叫與浪笑聲在整個空間裏迴響,空氣中肆無忌憚地奔騰着性感與慾望的氣味。

然而牧雲天注意到,在這樣的氛圍中,竟然還存在着一顆“玻璃球”——有一個人將自己包裹在玻璃球裏面,台上火辣辣的演出與周圍浪情的空氣完全污染不了她似的乾淨清明……

“嗯……”牧雲天停了停調酒的動作,不禁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在玻璃球中的人之所以會在玻璃球之中或許是因為……她正在發獃的緣故。

她果然是……個性淡然,或者可以歸類為情感遲鈍的人!牧雲天這麼下了結論。光是看她這一整晚與她同事之間的相處,以及對接近她的那些公關少爺們的態度,實在不難看出她的——悶。

而張子寧根本不知道自己正被吧枱內的人注意着,甚至,她根本就不知道她周圍正發生着什麼事,仍舊專心想着關於自己與外星人的“逃亡計劃”。

唉,這女人……

突然“刷”的一聲,她胸前突然空降了某種“物品”,針似的戳破了她的“玻璃球”,而她身旁的女人們則不禁發出一陣陣挫敗的抱怨聲怎麼會丟到那塊木頭的身上去呢?那可是“極品”呢!

對張子寧而言簡直可稱之為“轟然巨響”的音樂聲從那破洞猛地鑽了進來,巨大的壓力像炸彈引爆似的在她腦中炸開,酒店裏所有的聲音與事物有如海水倒灌般一下子全淹蓋到她身上,她一時承受不住,腦袋霎時昏眩了起來……

更激烈的還在後頭。她眼角不經意地瞥見台上赤條條的男性軀體,讓她又像被猛敲了一記狠捶,眼冒金星……反射性的抬手拿起那個丟到她身上的東西仔細一看——竟然是男人的火紅色緊身內褲!而且還是那種有螢光效果的布料!一陣天旋地轉,她胃裏的酸液像火山熔岩直衝喉口,夾雜着晚餐雞肉發酵后的味道與不知不覺間喝下的一大缸火辣調酒……這真的是她所能承受之噁心的極限了……

她直挺挺地站起,雙手緊緊捂住即將爆開的嘴,自尊教她硬是撐着最後一口氣,邁開腳步往化妝間狂奔而去……

牧雲天看着她就這樣搖搖晃晃衝進廁所,很顯然醉意讓她根本分不清男女之別,因為她衝進的是男廁。微揚了下眉毛,放下調酒器對小煒說了聲:“我到那邊去看看,麻煩你先頂一下。”

說著,出了吧枱直往男廁的方向走去。

***

“嗚……惡!惡!惡!嗚……惡!”

一走進男廁,牧雲天便聽見像山洪爆發似的聲響,伴隨熏人慾“死”的臭味……這男廁儼然變成了另一種地獄。

原本在廁所里的一個男人乍見一個女人就這樣衝進來已經感到相當驚訝了,沒想到那女人一進廁所就猛吐,嚇得他“俊”容失色,趕緊捂着口鼻逃之夭夭,在廁所門口與牧雲天擦肩的當口還投給他一個忍不住想吐的菜色表情。

牧雲天捏了捏鼻子,慢慢靠近那個蹲在馬桶前狂吐的女人,幸好他們店裏的廁所一向維持得相當乾淨,不然他可要為她掬一把同情之淚了。想想——忍不住狂吐已經很可憐了,如果還得在很髒的廁所吐……他不敢想像。不過經過她這麼一“攪和”,等會大概還是得差人來打掃了。

他站到距她三步遠的地方,好心地出聲問:“你還好嗎?”

“嗚……惡!”

顯然她沒聽見。

他又走近了些,“你還好吧?我這裏有止吐葯,要不要吃一些?”那是酒店員工的必備藥品之一。

“嗚……惡!惡!”

看來還是沒聽見。

沒辦法,他只好站在旁邊等她吐完,順便好好觀察、觀察她。

他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她——她身材中等,髮長中等,相貌……當然稱不上天仙絕色,但很順眼,至少是順他的眼,因為她的相貌是他會喜歡的那種——沒上什麼妝,整體看來清清爽爽、乾乾淨淨的類型。

他對所謂的“天仙絕色”向來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像她這種乾淨清爽型,他尤其喜歡她那白凈的後頸,在發尾間若隱若現,煞是引人遐思。這其實也就是為什麼“當初”他會在街角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原因之一。

不過,他會注意到她純粹是基於一個男人本來就會去欣賞女人的天性使然,他又不是柳下惠,會去注意女人是天經地義,更何況他也還沒有老婆,身邊又沒有人可以看,只好先看看老婆以外的人,說不定哪天可以讓他“看回”一個老婆……咳嗯,話說回來——總之,他對她並不存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單純欣賞罷了。牧雲天在心裏自我解釋着。

想着、想着,才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站在這裏看着她好一會了,而她也不知在何時慢慢停止了嘔吐,靜靜趴在馬桶蓋上休息喘氣。

也虧得他定力夠,耐得住與她同處一室,並且不因臭氣衝天而奪門而出——就像這期間開門進來打算上廁所的人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他從小就與一堆牛羊馬混在一起吃喝拉撒睡長到這麼大,這小小的酸臭味比起那些牛羊馬的膻腥味實在不算什麼,習慣就好了。

他舉步再走近些,出聲:“你還好嗎?”

沒應聲。

他納悶,微微彎身仔細看着她的臉,這一看,連他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因為她竟然趴在馬桶上睡著了!

他好生驚訝,也好生佩服地看着她。不過仔細想想,她似乎喝了相當多的酒,而且是那種不知不覺的喝法,莫非……她其實不會喝酒,只是邊發獃邊喝東西,更可能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那是酒,以致才醉成這樣?而又因為吐得太累,所以乾脆就給他倒頭便睡……這女人,也真夠單純的了。

他邊看她邊推理着,最後,伸手搖了搖她,“喂……啊呀!”才一搖,她就像被推倒的骨牌似的就要倒下,幸虧他手腳快,訝叫了聲,瞬即俯身接住了她。

他半跪在她身邊,而她像是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睡的地方,咕噥了聲,往他懷裏鑽,睡得更沉了。

他看了她一會,輕嘆口氣,“沒辦法……,”空着的那一隻手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接通后他直接道:“喂!是我,幫個忙,現在馬上過來幫我代個班,,下次請你吃一頓。”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他又道:“對,沒問題,那就這樣,拜!”

收好手機,他利落地扛上肩膀——牧場少爺的體力可不是吹噓的。

走出化妝室,為避免招人側目,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他站在角落處招了小煒過來,推開門隱身進通往休息室的走道中,對他說道:“對不起,我臨時有事得請假,我已經叫小林來了,你再頂一會。”

“怎麼了?”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牧雲天肩上的女人。

牧雲天用下巴指了指肩上的人,“這女人是我室友的姐姐,不用說也看得出來她已經醉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剛才打電話給我室友,他說現在走不開身,要我幫忙帶他姐姐回家。”他面不改色地編了個謊,只因說明真正的原因會很麻煩,事實上他根本就沒什麼室友,他向來一個人住。

另一個原因是,他早就看出與她一道來的那堆女人沒一個在意她,她到廁所去吐時,她們之中根本沒有一個曾注意到。他想,就算她消失了,她們也不會發現,這樣他怎麼可能放心讓已經如此虛弱的她繼續留在她們身邊!那不等於是叫一個受傷的人躺到太平間去等死嗎?所以他決定帶她回去,讓她好好睡一覺,其他的,等她睡醒后再說吧,想那麼多幹嗎?

“五角裝子舍!”她忽然低叫了聲,還動了下,嚇了兩個大男人一跳。

牧雲天揚眉,微低頭盯着她看,眼中閃過一抹玩味。

“她說什麼?”

牧雲天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她叫張子寧。

小煒也沒多問,道:“那你明天可得向陳經理說一聲了。”

“我知道,就麻煩你了。”

“沒什麼。”

打過招呼,牧雲天扛着張子寧緩緩走出依舊浪情火熱的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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