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樣是一個暖風熏人的夏日夜晚,同樣是一個由醇酒笙歌、美妝華服所妝點的晚宴會場,同樣是由夢迷蝶所扮演的一個角色現身在這個“舞台”之中。只不過現在這個角色,由“情婦”變成了是“藝廊經營者”——一個知性感性兼備的迷人角色。
一襲剪裁利落大方又獨特别致的冰晶藍晚禮服,將夢迷蝶的藝術家氣質烘托得風華萬千、絕塵出眾,整個人更是展現出典雅高尚、溫婉大度的風範。而臉上雖是清新淡雅的粉妝,但看不出是經由化妝修飾而成的微勾丹鳳眼,以及由真發做成、又直又長的黑亮假髮,將她原本的瓜子臉型修飾成略微橢圓的雞蛋臉型。
如此大幅度的變妝、變裝,以及最重要的——由演技所詮釋出的另一種風情及性情,想是任誰也決計想不到,她其實就是日前在另一場晚宴中搶去所有目光的冶艷情婦。
“您好,小姐。”晚宴會場人口的接待員對着剛進門的夢迷蝶有禮地微笑問候。
夢迷蝶回以一笑,優雅目若地將邀請函交到接待員手上——這可是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拿到手的邀請函呢!
接待員將邀請國接過,立即恭謹地說道:“范小姐,歡迎您的到來,希望您在今晚這場藝術宴會中愉快盡興。”
“謝謝。”由夢迷蝶所化名的“范小姐”淺笑而語。
雖然這是一場邀集政經名流的晚宴,但由於宴會主人對於各項藝術的愛好與追求,所以對其參加者的素質也有所要求與限定,不是隨隨便便的阿貓阿狗就可以進得了這晚宴。而這也是夢迷蝶會挑選這場晚宴進行她第一步計劃的原因——一來糾纏她的“目標物”
的女人不會那麼多如牛毛且明目張胆;二來在這樣的場合,以她的演技所表現出來的角色出色度絕對是超凡出眾,所以絕對不會有失敗的可能。
進入晚宴會場之後,她一眼就看見在人群中強勢顯眼的雷驍,她定睇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旋了個身,往他相反的方向踱去,並不急着馬上出現在他面前。
她必須先想辦法經由別人幫她與雷驍互相介紹,若由她主動出現在他面前、主動對他示好,必定引不起他獵取的慾望——他是那種對主動上門的獵物沒有半點興趣的人。
她腳步從容率真地往這場宴會的主人走去,由主人替她引見,效果必定最佳。
其實這個角色在她演來極容易,因為這角色近似她的本來面貌,所以她之前無需花太多精神在揣摩角色上頭,只不過這個角色與她的真實自我之間的分野需多注意一下拿捏而已。
半個鐘頭之後,她果然如一開始所計劃,順利地獲得宴會主人的喜愛,並被引領至以雷驍為中心所圈圍成的一群人之中。
主人熱心地向大家介紹道:
“這位是翩影藝廊的負責人,范韻瑋小姐。”
夢迷蝶優雅大方地對眾人輕點了下頭。
“這位是峻巍企業的董為譽經理,這位是旭日集團的楊業華副董事長,這位是……”主人一一替夢迷蝶介紹着,就像是深怕她會認生似的,最後介紹到雷驍:“而這位的知名度我想不必我多加顯耀,他正是雷氏企業的雷驍總裁。”
夢迷蝶仍只是輕點了下頭,就像對其他人一樣的淡雅有禮,沒多給他一分眼神也沒少任何一分微笑。
而他也只是淡淡回她一個眼神,其它連一丁點兒特別的表情都沒有,就像對任何一個張三李四、路人甲乙那般,這使得夢迷蝶在心裏慪了一百次氣、打了一百個眉褶。因為她相信只要是他第一眼沒看上的女人,那要他再去看那女人第二眼,可就是件難如登天的事了。
然而在雷驍微偏過去的眼神中,他發現自己得耗費更多的氣力去隱藏住自己對她的傾慕與想望。在他心中,他想將手穿過她的黑髮去碰觸她凈白的頸項;想將她微露的香肩及令人遐想不已的纖纖腰身緊緊包裹住,不讓其他人瞧見;想——他驀地發現,他對她的佔有欲,似乎比以往更強烈了些……
“翩影藝廊?怎麼我沒聽過?”其中一個同樣也是藝文界的女子邱芯岱,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夢迷蝶。她就站在雷驍身側,態度冰冷且高傲。
夢迷蝶眼瞳不着痕迹地輕輕一溜轉,輕易就看出邱芯岱對她的敵對意識,同時也看出在這場戲劇之中,邱芯岱這個角色可利用來演出的劇情!
表現出與邱芯岱截然不同的典雅氣質,夢迷蝶談吐溫婉流暢地說道:“我們是新啟幕的藝廊,我想訊息夠敏銳的藝界人士一定知道翩影藝廊的存在。”
邱芯岱忍不住輕抽了口氣,對夢迷蝶罵人不帶髒字的言詞大感難堪,她冷硬着聲音不甘示弱地回道:“如果真是具有高評價的藝廊,那我相信在還沒啟幕之前就一定能夠得到相當大的讚賞與肯定,名聲自是不脛而走;而如果到開幕了卻還是不聞一點兒風聲,那還有什麼藝術價值或知名度可言?”
夢迷蝶風華萬千地勾唇一笑。“事實上,我喜歡面對挑戰,我們的藝廊中專門展售未成名藝術家的作品,所展示的創作也相當多元,舉凡各式畫風的繪畫、雕塑,乃至陶藝創作等民間藝術,都是翩影藝廊所展售的範疇。在台灣,像我們這樣一個新啟幕並只展售未成名創作家作品的藝廊不被看好是想當然爾,但我相信若是眼界寬廣並具前瞻性的人士,必定懂得欣賞翩影藝廊所展出的作品。”
邱芯岱鐵青了一張臉,正欲開口再辯,另一位男士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對夢迷蝶展現出自以為是的翩翩風度,插話道:“范小姐喜愛冒險?”
夢迷蝶看他一眼。“你誤會了,我方才的說詞是‘挑戰’,冒險與挑戰是不一樣的。冒險是賭機率與風險,挑戰則是對自己的眼光與局面掌控能力有十分透徹的了解之後去面對考驗。有可能失敗,才有所謂的冒險;而一旦行動就不容許失敗,則是一種對自我的挑戰。而我,喜歡挑戰。”
說話時,她那雙澄澈透明的眼眸閃爍出粼粼波光般的晶燦光亮,是自信與智慧的耀眼光彩,立時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雷驍。
雖然他只是多注意了她一眼,但夢迷蝶差點沒詫異地往他臉孔湊去,就為想看看——是她眼花了嗎?還是水銀燈的關係?她竟然以為在他眼瞳中看見了一團像火一樣的亮光……
但還來不及多加細看,邱芯岱尖苛的聲音就打斷了她:
“展示那麼多樣且繁雜的藝術創作,難道不怕失去每項藝術其獨有的品質與水準嗎?”
“我當然會考慮到這一點。”夢迷蝶像看三歲小孩般地看她一眼,擺明了對她的問題感到幼稚及無理取鬧,輕笑道:“我們每一次展出都專只展出一位藝術家的作品,並會對其每個階段的作品有最完善的規畫與安排,這不但是對每一位創作者的鼓勵與尊重,更是對藝術的尊重。雖然我們只能算是個小規模的藝廊,但我們對藝術的要求與敬重,是放在同樣的位置去看待。”
“你對你自己可真有自信。”邱芯岱尖酸道。
“那是當然。”夢迷蝶自信答道,並以認真且無辜的表情回道:“難道你對你自己沒有信心嗎?”
邱芯岱的聲音更尖銳了:“你——”
這時晚宴主人出聲打圓場:“那范小姐你可要介紹一下了,在你的藝廊中都展售了哪些藝術家的作品?”
再讓邱芯岱這樣無理取鬧下去,這場晚宴恐怕就會落得讓人貽笑大方了。
夢迷蝶道:“近期我們所展出的是夢冶鑠的雕塑創作,他是一位年輕且才華洋溢的雕塑家,我相信他將來必會在藝術界大放異彩。”當然嘍!因為他是她的二哥嘛!她當然相信他的天分與才華。
“夢冶鑠?!”晚宴主人驚喜地說道:“我聽過他的傳聞,聽說他是百年難得一出的天才雕塑家,還聽說他的身世成謎、行蹤也不定,作品的流向更是不明。
原來他的作品在范小姐你的藝廊中有展出,那改天我真的要登門好好參觀一番了。”
夢迷蝶微笑以對:“十分歡迎。”只不過他永遠找不到翩影藝廊罷了。更何況她那個古怪又任性的藝術家哥哥從來就不肯多談自己的作品,更別說是展出了。
此時她終於忍不住往雷驍的臉孔看去,他自始至終一個字都沒說,看她的表情也是一樣的不經心,讓她不得不相信剛才真的是她自己眼花了。
雖然他表現出來的態度是溫文隨和,但她看得出來,他已經開始覺得無趣了,而他那種人是不可能教自己多受一分罪的,所以他極有可能會隨時轉身離去。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的心也愈來愈冰涼,雷驍的表情也愈來愈顯現出他的無聊,縱使她再怎麼賣力演出展現這個角色的獨特、迷人之處,他仍是一點興趣都沒有。
果不其然,他忽然毫無預警地對晚宴主人輕點了一下頭,便悄無聲息地退離開這個小圈子。
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在雷驍轉過身去的面容上,一抹得意淺笑正幾不可察地掛在他唇際。不必急,慢慢來,讓她對自己的在意程度愈是加深,他的勝算才能愈大——他在心裏如此告訴自己。
而被他遠遠拋在身後的夢迷蝶則已經緊緊握起拳頭,眼睛像要燒出火來,直瞪着雷驍離去的背影,滿滿一肚子罵人的話直欲衝口而出。
氣、氣……氣死她了!
她作了那麼多的事前準備,花了那麼多的精神,準備了那麼多的背景資料與台詞,竟然連一丁一點、一絲一毫的效果都沒有?
他竟然仍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真是氣死她了!
※※※
“他什麼?”任夜螢朝着電話筒問道,對一接起電話對方就馬上劈頭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仍感大惑不解。
“他那雙眼睛裏的許勒氏小管嚴重堵塞!”夢迷蝶幾乎是用喊的對着電話筒重複了遍。
任夜螢頓了會兒,再問:“那個……什麼管子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造成青光眼的原因。”
任夜螢終於瞭然地“喔”了聲,道:“雷驍他仍是沒將你看進眼裏?”
“那個眼睛虹彩肌萎縮、水晶體混濁、視軸排列不一致、視網膜病變、瞳孔放大的傢伙!”夢迷蝶噼里啪啦地念了一大串。
“好好,彆氣、彆氣。”竟然能惹得小蝶氣成這樣,雷驍可真是厲害。
“我氣死了!”夢迷蝶還是忍不住吼了聲。
“我知道、我知道。”任夜螢安撫着。
夢迷蝶喘了幾口氣,稍稍緩和下怒氣,才道:“我告訴你,我想通了,既然我分析了那麼多層面、花了那麼久的時間作事前準備卻還是一點用處都沒有,那我就來個逆向思考、反向操作。”
“逆向思考?反向操作?”
“對,既然他對我所替他分析結論出的完美女性完全沒半點興趣,那我就來個反其道而行。”
任夜螢只想了半秒鐘:“所以你要以他所不可能喜歡的類型出現在他面前?”
“沒錯,完全正確。”果然是“知她莫若任夜螢”。
任夜螢輕勾了下唇,道:“那將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哼哼!”夢迷蝶怪怪地笑了兩聲。“你等着看吧!”
※※※
“轟!轟!轟!”
一輛猩紅的敞篷法拉利跑車肆無忌憚、跋扈囂張地急駛在公路上,車內一抹火紅的身影隨着跑車飛掠過旁邊每一輛車與每一個人的視線。
駕駛者技術堪稱頂尖,就見一團火紅車影利落地穿梭在車流當中——超車、高速行駛、急速轉彎、再超車……簡直把交通規則當童話故事書在念一樣。
“叭——叭——轟!轟!轟——”忽然遇到前頭兩輛車速相當的車並排在行駛,不算慢,但對像踩風火輪一樣的跑車車速而言,那兩輛車簡直跟龜爬沒兩樣。
跑車內的紅衣女郎不客氣地按下兩聲長喇叭,外加一長串頗具威脅的引擎轟隆聲。
然而前頭那兩輛車像是少了根筋似的遲鈍,根本沒退讓的跡象。
“叭!叭!叭——”紅衣女郎再次按下喇叭,加重力道的喇叭聲顯示了她不悅的情緒。
終於,前頭左方的小白車總算開竅了,車速加快了些,紅衣女郎於是往內側車道超去,沒想到小白車加速了半個車身的距離之後就沒法再加快,原因是它前頭還有一輛又黑又亮的大轎車擋在那裏,這使得小白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而原本與它並排的藍色貨車仍然悠悠哉哉地在逛大街,對現下的局勢沒牛點緊張的認知存在,於是整個情況——四輛車——就這樣膠着在那裏,局面完全僵持不下。
“叭!叭,叭——叭!叭——”紅衣女郎自是火得不得了,一路極度不悅地按着喇叭。
可憐的小白車被“叭”得很慘,體型雖迷你卻仍是超不了車,忽然小白車前頭的大黑車識時務地讓了路,往外側車道開去,教小白車得以遠離火紅跑車一些距離。
紅衣女郎往右衡量了一下兩個車道間的車距,便二話不說立刻往外側超去,變成是跟在大黑車的後頭。
小白車有些害怕地看了眼火紅跑車,不敢開太快,紅衣女郎又往左衡量了一下車距,準備往內側再超車,企圖甩脫這場膠着的局面。
沒想到那輛大黑車也是悠哉得緊,不快不慢、溫溫吞吞的車速像在遊街,而車小膽子也不頂大的小白車則一直是在猶豫不決的心情下維持着原車速行駛,然而這使得小白車與大黑車之間的間距不夠大到容得下火紅跑車的超越,更使得整個情況再度陷入膠着。
現下,紅衣女郎的怒火兇猛得足以讓整條公路燃起熊熊大火,她逼近小白車,轉過頭兇悍地對小白車吼道:
“你這個笨蛋!給我閃一邊去!”
小白車被嚇得讓了一些距離出來,紅衣女郎一個動作將方向盤往左打,然而她沒料到她前頭的大黑車車速比她所估算的還慢,車間距還不夠寬,她急急將已往左打的車頭往回打——
“Shit!”她咒罵了聲,重重踩下煞車已是來不及。
“唧——磅!”一陣刺耳的輪胎磨擦聲之後,緊接着的是一聲結實的撞擊聲。
“Fuck!”紅衣女郎氣極敗壞地咒罵了聲,狠瞪着被她撞到后停在她前頭的大黑車,以及自己引擎蓋上的凹陷,心頭一股火像潑了油般急速竄升。
她左方的小白車慶幸地趕緊遠離這團“紅色災害”,而後頭的藍色貨車也仍然以它一貫事不關己的悠閑態度繞過這場車禍,揚長而去。
“砰!”
紅衣女郎火大地甩了車門下車,這時才教人看清楚她那一身足以教人鼻血直噴的惹火裝扮——上半身是猩紅低胸緊身皮衣,差點裹不住她那幾欲彈跳而出、圓潤飽滿的酥胸;下半身是猩紅超短迷你裙,還幾乎開又開到腿部最高處,足蹬亮黑高筒皮靴,眼架純黑墨鏡,一頭率性的棕紅色長捲髮豪放地隨風飄揚,黑色指甲油、紅色唇膏鮮明的紅黑對比,將她強悍鮮明的個性表現得一覽無遺。
一名司機裝扮的年輕人從大黑車的駕駛座下了車,還沒站穩,女郎就率先開炮,對着司機劈頭就吼:“你到底會不會開車啊?幼稚園小班生都開得比你好,你那什麼爛技術!”
司機被吼得一臉無辜,也氣了:“小姐,你有沒有搞錯啊?開車亂撞的人是你耶!”說話時他實在忍不住將眼睛直瞪向女郎性感惹火的身材看,差點沒將口水流出,氣話說出口也只剩一半氣勢。
她指着他兇悍地吼道:“你開車像龜爬就算了,別人要超車你不會讓啊?你開的是什麼牌的爛車,不會閃啊!豬頭,笨死了!”
“喂!喂!喂!”司機被罵得完全莫名其妙。“小姐,你講話要客氣點,什麼龜爬什麼豬頭的?我規規矩矩地按照車速在開,是你……”
“Shit!”她蠻橫地截斷他的話。“開車技術爛就算了還敢大聲!回去騎腳踏車吧,你駕照是怎麼考上的?以後不要隨便出門害人!”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啊?”司機指着兩車相撞的部位:“你自己看,你的車頭對我們的車尾,是誰的錯再明顯不過了!”
“Fuck!”髒話流利地出口。“要不是你技術超爛,會被我撞到?我又不是沒長眼睛,你以為我愛去撞你啊!別人要超車你就要乖乖地讓路,懂不懂!你以為這是你家開的馬路啊!那麼不懂規矩!”
司機被罵退了三大步,“真是有理講不清。”他有些氣弱地說,在女郎強悍跋扈的氣勢之下,連堂堂一個大男人都禁不住要退縮。
“卡”一聲車門打開聲,一個挺拔身影從大黑車中走出正是雷氏企業的總裁先生。
乍見紅衣女郎的第一眼時,在雷驍那無邊深邃的眼瞳中突地燒過一簇狂騖怒火,眼神像是亟欲把那女郎一口吞下——她竟敢穿成這樣出來拋頭霹面?!真是……他簡直恨不得挖掉所有看見她的人的眼珠!
但他瞬即收斂起眼中的那一股參天烈焰,並掩飾得完全不露痕迹,所以在場沒有任何人發現他那一瞬間的異樣。
雷驍只略略掃看過紅衣女郎一眼,便轉向司機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雷先生,對不起,這位小姐撞到了我們的車。”
司機誠惶誠恐地說。因為雷總裁原屬的司機休假,他才有機會替代他接送雷先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這樣一來教他以後怎麼繼續在雷氏企業工作下去?
紅衣女郎火氣不減地回道:“是你不會開車好不好!不會開車就別隨便出門,什麼爛技術!”
雷驍看也不看女郎一眼,只看一眼兩輛車子相撞的地方,便直接拿出一張名片交給司機,要他拿給紅衣女郎,“有什麼問題直接去找名片上的人。”那是他的公關部主任。“走吧。”他隨即對司機說道,轉身欲走。
“你給我站住!”紅衣女郎火大地喝道:“你那是什麼態度?”
她快步走向雷驍,繞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悍道:“你以為你是誰啊!這樣敷衍人的?有一個技術超爛的司機就算了,連主人竟然也是一副狗屎嘴臉,真是惹人厭到極點!”
司機看不過去,出言道:“你才是有夠蠻橫不講……”
“你給我閉嘴!這裏沒你說話的分!”他話講到一半就被女郎罵回去。
雷驍沒搭理她,仍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側身要繞過她。
她及時用肩擋住了他。“你幹嗎?你是沒長嘴巴是不是?要別人替你說話,還沒種地想逃回車上躲起來,你是不是個男人啊?”
事實上,她發現此時要她完整的說完話已屬困難重重,她的肩就抵在他的手臂上,她近得可以看見他頸上的血管紋路,這讓她很難、很難將視線從他古銅得極勻稱亮眼且線條極優雅完美的頸上移開。而他渾身剛硬的男人味更讓她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起來,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更何況是開口說話了。
她不自覺咽了下口水,發覺他又要繞過她回車上,她慌忙抬手欲擋住他。
比她更快且毫無預警的,他突地抬手托起她的臉蛋,以不重卻也不輕,恰恰好讓她感到痛的力道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臉孔壓近她,目光利箭似的穿進她的眼,墨黑眼瞳蘊着一抹風雨欲來的深沉怒意,沉沉低道:
“別太過分,小心玩火自焚。”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與眼神嚇得愣在當場,睜大了眼動也動不了。
他又定注了她一眼,放開她,轉頭對司機說道:“走吧!”便轉身進入車內。
直到黑色大車駛離,她都僵在原地。
一回過神,她只能睦瞪着早已揚長而去的黑色大車,眼睛差點沒爆出火花來!如果她現在手上有一顆手榴彈,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往那輛大黑車擲去,順便奉送兩管高射炮外加烏茲衝鋒槍、連環散彈槍、俄制左輪手槍……
他難道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犧牲、瞞過多少她外祖父的眼線才能使這個角色出現在他面前嗎?竟然就這樣用無聊的一句話就使這一切努力灰飛湮滅、煙消雲散,並悲慘地宣告她的失敗!
更教人生氣的是,她竟然會因為與他的一個碰觸,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而腦袋一片空白,還完全說不出半句話來!她是個笨蛋嗎?不,她絕對不是個笨蛋,尤其是她絕對不會承認在演戲方面自己竟是個無能的演員!所以一切都是雷驍的錯!是他讓她自尊心受損、自信心受創,是他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到極點的笨蛋!全部都是他的錯!
很顯然地,這位火辣的紅衣女郎——夢迷蝶,已經氣得恨不得將雷驍五馬分屍、大卸八塊、碎屍萬段……
※※※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夢迷蝶百思不得其解,對着電話筒自言自語:
“性感嫵媚的情婦、氣質優雅的藝廊經營者、個性火辣的賽車女郎、精明幹練的女強人……甚至連俊俏有型的中性女子都一一在雷驍面前出現過了,但他看不上眼就是看不上眼,教我實在是氣到很想很想挖出他的眼睛教他好好看一看我所演出的角色是多麼的出色,最好能夠順便剖開他的腦子看看他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怎麼會有那種人的存在,眼睛長在額頭上嗎?怎麼會什麼女人都看不上眼?”
她說了一大串,話筒另一端的人卻沒有答腔,倒是傳來許多吵雜的交談聲,像是電話線那一端的人們正忙碌得不可開交。但她完全不以為意,繼續她的自說白話:
“你知道我第一個角色是用了多少心血去分析、打造出來的,可卻一點效果都沒有;第二個角色他也只是給了我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就沒了下文,就算我之後還特地跑去他公司找他那個什麼公關部的主任,想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管道可以再見他一面,卻根本完全沒有用。那個公關部主任只會拿錢塞給我,但我要錢做什麼?又不是要糖吃的小孩,那樣隨隨便便打發我……而第三、第四以及接下來的角色就更不用說了,他連賞個眼角的‘魚尾紋’都吝嗇得要命,所以這場仗到目前為止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全軍覆沒。
“你聽過嗎?某個文學家說過:‘最偉大的劇作是偶然,想要寫出精彩絕倫的故事,只要研究偶然即可。’截至目前為止,都是我主動出現在他面前,有什麼方法是可以由他主動來見我的?……”
她沉默了下來,而電話那頭的人也不理會她,聽着話筒中依舊忙碌的交談聲,她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又繼續開口說:
“也許他心目中的愛情不是在於‘人’的問題,而是在於‘情況’的問題;換言之,他會去看上一個女人也許不是因為那個女人對了他的味,而是必須綜合天時、地利、人和的完美劇情,才有可能讓他墜人情網。”
任夜螢終於出聲:“那得要什麼樣的情況才能讓他對你一見鍾情?”聲音有些遙遠,像是只分了一點點心神在夢迷蝶的問題上頭。
夢迷蝶忍不住皺起她精巧的挺鼻子:“我也很苦惱呀!這種事又不是請我們的編劇寫一個劇本然後叫他照着演就算的,也要他能有感覺呀!”
“那等你想到了再來找我吧!”她要掛電話了,她這裏根本是忙翻了天,哪來那麼多美國時間管小蝶與雷驍的事。
“螢螢!”夢迷蝶哀怨地叫道。“連你都要放棄我了嗎?”
任夜螢的聲音硬了起來:“那不然你來幫我處理服裝、道具、燈光安排、舞台設計、視覺效果……等等所有的事情,我就繼續鍥而不捨地支持你到底,如何?”她不客氣地回道,工作時的她是六親不認的。
夢迷蝶噤了聲,半晌才小小聲地道歉:“對不起。”
“總之,你自己看着辦,暫時別來煩我!”
“知道了。”
“還有,別忘了戲就要開始綵排,你的注意力也該放回我們劇團的這出舞台劇上頭了。”
“我知道了。”
“好了,我掛電話了,你自己調整一下心態和情緒吧。”
“喔,好,拜拜……”
夢迷蝶可憐兮兮地掛了電話,情緒陷入前所未有的低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