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香子說的，似乎美事已成定局，周嘉琳的心馬上亂了方寸。
儘管校長好意留客，她仍然執意告辭。因為若是再繼續留下來聽大家討論，她一定會崩潰的。
匆匆道了聲再見就往外跑，她正要穿過蒼翠的園子，忽然有道黑影飛堵到面前，“小不點，等一下！”
不及煞腳的周嘉琳，鼻子馬上遭殃，“好痛！”
“對不起，我急着攔你……”戰毅歉然扶穩她肩頭，“你不是來找我的嗎？怎麼還沒見到老師，就急着要走？”
“我……”一抬頭，周嘉琳愣住了。
原來她撞上的，是戰毅的胸膛？
MyGod！他袒露的肌理多壯實呀！一看便知是長期運動而鍛鍊出來的。在陽光下，那片均布的汗珠有如鑽石般耀目，還真教人捨不得眨眼呢！
“小紹子說，你好像有點不舒服？”
那雙擔憂的眼神，即刻打消周嘉琳離開的念頭。
“沒什麼啦！只是頭有點昏……”她乾脆裝成快暈倒的模樣，以藉機偎靠那副健美的體魄。
“一定是昨夜着涼了。我看你還是留下來休息，晚點我再送你回去。”
於是他帶學生回房。
一如主人利落的個性，這間日式的卧室也是佈置得相當簡單。除了小桌几上的相框和幾本書，就沒有其他雜物了。
戰毅從木櫃裏拿出薄被，鋪在榻榻米上。
“你先躺一下，我去幫你倒杯水。”
“謝謝老師！”
就着鬆軟的枕頭，周嘉琳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人家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曉得她沒有沒這個福份和戰老師一起……
“嗨！你好點沒？”忽然有顆頭顱探進來。
“謝謝！我好多了，只是給大家添了麻煩……”
“別客氣。”戰紹一屁股坐近，“不過坦白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毅叔公對女人這麼溫柔呢！”
從護送夜歸的學生回家，以及方才小心將她攙扶回房的體貼，不難看出戰毅對這女孩的特別。
“真的嗎？”周嘉琳心裏不禁暗禱：“但願我是那第一個、也是最後一位的幸運兒……”
她難掩的沾沾自喜，倒是給了戰紹“靈感”。或許，毅叔公並不需要相親，只是差人推他一把而已。
“瞧你紅光罩頂的，似乎……有喜兆臨頭哦！”
聽他說的煞有其事，周嘉琳忍不住追問：“什麼喜兆？是紅鸞星動嗎？”
“這就要看手相才能確定了。”攤開她的手掌，戰紹點頭道：“果然是紅鸞星動！而且你的對象為人剛正不阿，只不過在愛情方面稍嫌被動了點。”
“大師好厲害喔！請問……我要如何因應呢？”
“我建議你加把勁，用熱情去溶化－－”
“小紹子！你在這裏幹什麼？”
端着餐盤進來的戰毅，慍怒地瞪視兩人的手。
聽他那副酸得足以腌制泡菜的口氣，活像個逮着姦情的丈夫，戰紹不覺有趣極了，“我們正在研究手相呢！毅叔公。”
胡扯！這小子分明是想吃人家豆腐！
不及探究自己何來的敵意，他惟一的念頭就是趕走戰紹，“病人需要休息，你別打擾小不點了。”
“那……周媛怡，我們改天再討論吧！”
“好啊！”她甜然的笑靨，更發酵了戰毅的醋勁。
合上門后，他劈頭即問：“你喜歡小紹子嗎？”
“喜歡呀！他是那麼的聰明。”周嘉琳讚賞地承認。
想來也真好笑，兩人在西優時從沒見過面，卻在家裏“不打不相識”－一雖然出手的人不是她。
早有耳聞“學生王子”的大名，聽說他俊美無比的容貌，連女人看了都會自卑。而通常被冠上“再世潘安”的男子，多少都會帶點娘娘氣，但戰紹給她的第一印象並非如此。
他不僅擁有令同性嫉妒、異性愛慕的麥色肌膚，那雙眼睛更有如發電機股，不時釋出迷人的電力，難怪三班女生對他的話題總是百談不膩。只是，他的電力對周嘉琳毫無作用，因為她已經“免疫”了。
不過她坦然的答案卻像根針似的，扎得戰毅心頭很不舒服。
“不可以！”他脫口命令道。
“什麼不可以？”
“呃……學生的本份是念書，你應該專註於課業，而不是滿腦子想着談戀愛呀！”
“可是我－－”談戀愛跟小紹子有何關係？
未給她機會解釋，戰毅就岔開話題。
“期中考快到了，你準備了幾科？”
“這個……”羞愧地低下頭，周嘉琳伸出一根指頭。
除了兩門文科仍岌岌可危，其餘的她在課堂上已吸收進腦子裏，所以壓根不擔心成績會爛到遭退學。
“才一科？混成這樣，還升得了高三嗎？”於是戰毅決定：“從明天開始，我陪你和那幾個成績較差的學生留校晚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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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當初遠度重洋，只是為了要逃避升學壓力，怎知新環境的適應問題更教人痛苦萬分，雖然後來克服了語言的障礙，但周嘉琳仍無法完全溶入白人的世界。
倘若時光能倒流，她一定會留在故鄉完成學業。
撇開升學考試的壓力不談，其實台灣的高中生活還蠻精彩的，更何況有個英俊的導師陪同，即便要天天晚自習她也愈讀愈開心。
至於怡兒，那孩子似乎跟學生混得不錯，為了充實教材內容，她幾乎天天上圖書館查資料。而如果身分的交換，能讓她一改對“念書”的態度，周嘉琳倒也樂見其成……
“今天就到為此，大家都辛苦了。”
九點后，學校的電源即會自動切斷，所以戰毅在八點三十分時，就提醒同學們收拾書包。
“老師，我還有幾題不懂耶！”
為了延長跟心上人單獨在一起的時間，周嘉琳不得不裝笨一點。
“我看看……”幸虧他從不嫌煩．還很有耐心地解說：“這邊的X先加Y，再去除以後面的Z，答案就出來廠……”
一般教體育的，理科大多比較差，但戰毅卻是個十項全能的“奇葩”。
從鮮為人知的物理原理，到艱難的數學題目，他豐富的知識有如一座藏書萬卷的“智庫”，隨時提供學生所需的答案。周嘉琳對他之敬慕，只差沒把人家的相片供起來膜拜。
突然，天花板的燈全部暗下來。
“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其他的明天再解吧！”
這些日子，戰毅都主動送她回家，因為那條路燈稀少的小路，實在不適合女孩子獨自夜行。
“可是人家肚子好餓哦！你陪我去買宵夜，好不好？”
“好啊！”他幫忙背起沉重的書包，“你想吃什麼？老師請客。”
十分鐘后，兩人已並坐在公園的草皮上，一邊享受熱騰騰的關東煮，一邊欣賞着燦爛的星光。
“我覺得我愈來愈喜歡和風鎮了。”周嘉琳很快就吃掉一份，“在台北，除非是去郊外吧！否則根本望不到這麼美麗的夜空……”
靜默的戰毅，體貼地遞上第二杯。
不曉得為什麼，他每次看這女孩吃東西的模樣，心裏就感覺到很滿足？令人羨慕的是，她食量奇大卻又養不胖，只長出了兩小團讓他忍不住想捏一把的可愛頰肉……
那對含笑的眸光，終於令周嘉琳起疑。
“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他支吾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家中的弟弟妹妹，不知道大家現在過得如何了？”
“你的弟弟妹妹們很小嗎？”只要是戰毅的事，她都想了解。
“除了么妹還在念新聞系，另外兩個已經出社會多年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他從不對外人提起的家庭狀況的，卻總是毫無防備地就透露給小不點知道？
“既然是成年人了，老師怎麼一直惦着他們？”
“我的大妹是檢察官，大弟是個律師。因為這類的工作，最容易得罪黑白兩道，所以我常擔心他們惹上了麻煩而不自知……”
想不到戰家人的職業大都跟“法律”有關，周嘉琳心裏想着……
“不聊這個了。”他岔開話題：“之前周老帥還特別拜託我盯你的功課，她好像比你更在乎這次期中考的成績。”
聞言，周嘉琳的胃口立即盡失。原來戰毅之所以留她晚自習，是因為怡兒的說項？
“老師，你是不是很喜歡我阿姨？”
承襲了大姐容貌上的優點，那小鬼靈精在幼兒園時，即有男生為她爭風吃醋，小學還曾被“怪叔叔”跟蹤，如今亭亭玉立，更成為異性追逐的焦點。周嘉琳不由得擔心，是否連戰毅也難逃外甥女的魅力？
“我對周老師的感覺談不上喜歡，但也不會討厭……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呢？”
“呃……只是關心而已。”
呵呵呵！既然他對怡兒沒興趣，就表示她又有希望了。
“後天要考試了，你怎麼還在想那種無聊的事？”戰毅不得不故意拉下臉警告：“如果你有一科沒過，老師就罰你每天跑十圈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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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公佈欄上的成績，周嘉琳馬上高興得大呼小叫。
“我不必跑操場了！耶－－一”
“拜託！你不會是為了怕跑操場而用功的吧？”陳春美不禁瞪眼問。
優智高中雖然有貧富之分，考試題目卻都是一樣的，因此全校的前十名，大多為師資較好的西優生所囊括。
怎知這回二年級的“狀元”，居然是超愛打嗑睡的小不點？想必當初那個把她踢來東智的“驢”老師，現在一定後悔得要命吧！
“我本來只求及格的，哪曉得題目這麼簡單？”周嘉琳咋咋舌。
“看不出你還是塊念書的料呢！”她說著眉兒一揚：“小不點，那下回我可要靠你‘撐傘’了。”
“撐傘？”什麼意思？
“就是‘罩我一把’嘛！”陳春美開心地道：“我這個人不貪心的，只要考到第二名就行了……”
“你已經是第二名了。”戰毅的聲音忽然介入。
“老師！”兩人同聲立正。
“身為全班的楷模，居然考到倒數第二名？陳春美，你是不是不想當班長了？”
“老師，您可以罰我跑操場一百圈，但絕不能把我的頭銜廢掉呀！”
“指揮別人”是她枯燥的學校生活中，惟一的榮耀和樂趣，如果無法當班長，那她念這屁書幹嗎？
“我這個人不貪心的，如果你下次進步十名，老師不僅挺你連任，還請你去大吃一頓。”不過他隨即強調：“但前提是－－不許作弊。”
哇哩咧＠＃＆！這豈不是比登天更難？
“好……好啦！我儘力就是了。”
看陳春美頹頭喪氣地走開，憋了很久的戰毅，終於忍不住笑出來，“這孩子真是有趣！”
不過他也只有在和小不點獨處時，才會露出輕鬆、幽默的另一面。
周嘉琳卻發出了不平之鳴：“老師好偏心哦！”
“我哪裏偏心了？”
她噘着嘴兒道：“只要進步十名，老師就請陳春美吃飯，可是我考了好幾科滿分，你居然一點‘意思表示’都沒有？”
“女孩子還真是愛計較呢！”笑着捏捏她的鼻頭，戰毅並未深思自己對小不點的親膩動作，是否已逾越了老師的分寸，“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好希望得到一個“吻”哦！但周嘉琳只能吞吞口水，說：“我暫時還沒想到，就讓老師先欠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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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堂哥的面子上，戰毅終於勉為其難赴了約！
香子介紹的這位小姐，乃是鎮長的親侄女，目前在鎮公所上班。雖然她模樣長得不錯，態度也很親切，但他根本不知該跟對方聊什麼。
“聽說現在的學生既難教又叛逆，想必戰大哥一定帶得很辛苦……”
反倒是何瑤瑤，對他似乎頗有好感，從個人嗜好到家庭背景，都問得鉅細靡遺。
“那裏。”而簡言扼要的戰毅，則不斷地偷瞄着手錶。
唉！早知相親會這麼無聊，就算念到耳朵長繭，他也不肯來了。
“歡迎光臨！”此時服務生領新來的客人入座，“請問兩位要點什麼？”
“讓我先參考一下MENU……”
熟悉的聲音立即引起戰毅的側目。
“小紹子？”他原本很高興遇到“救星”的，可是一看見與戰紹同行的女孩，他的臉就拉下來了。
“老師！”周嘉琳也很訝異，導師竟會在這家茶藝館吃飯，而且還帶着一位……女伴？
“好巧呀！毅叔公。”戰紹隨即過來招呼。
何瑤瑤跟着起立：“這位是……”
“他是我堂哥的孫子戰紹，另外那個是我班上的學生周媛怡。”一介紹完，戰毅就不悅地問：“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呢？”
這兩個孩子不會是背着他、在偷偷談戀愛吧？
“我去書局買書時，恰巧遇到了周媛怡，聊着聊着，便約她來這裏玩紙牌算命了。”戰紹解釋道。
“只有這樣？”冷冷聲音充滿質疑。
“呃……坦白說，其實我是想來看看末來的‘嬸婆’。”他轉而對客人點了點頭，“這位一定是香子介紹的何阿姨了，長得還真漂亮呢！”
“謝謝！”小帥哥的誇獎，讓何瑤瑤喜不自勝，“戰大哥，我們何不邀這兩位小朋友同座呢？”
“我不是小朋友！”
不發一語的周嘉琳，終於忍不住出聲。太可惡了！這個粉擦得比PIZZA還厚的女人，居然敢“小”看她？
但是，並沒有人理會她的抗議。
“不妥吧！這樣就打擾你們的相親了……”戰紹客套地說。
“人多才熱鬧嘛！”為了表示自己的大方，何瑤瑤馬上請服務生來點單，“這裏的點心章魚丸子還不錯，小美眉你要不要來一份？”
“我不喜歡－－”這種“稱呼”！
但戰毅已搶先一步道：“她不喜歡章魚丸子，給她來份茶葉蛋糕吧！”
點完東西后，何瑤瑤就問戰紹：“你剛剛不是說要玩什麼紙牌算命嗎？能不能幫我分析一下愛情的運勢？”
“沒問題。”
呵呵！為了不讓毅叔公起疑，他可是向深諳此道的同學求教過，還苦練了一個晚上呢！
於是戰紹先將紙牌攤成漂亮的弧形，然後請她抽出幾張。
“嗯！由這張KING來看，將有一位男仕出現在你身邊，而且他各方面的條件都很符合你的理想……”
“哦？這真是教人期待啊！”她特意瞟了戰毅一眼，又好奇地指問：“那這些紅心呢！”
“紅心多，代表他的‘挑花運’很旺，所以你千萬要留意。”戰紹重音強調着。
“謝謝你的警告，我一定不會搶輸人的……”何瑤瑤說著慫恿戰毅：“戰大哥，你要不要也順便算一算？”
聽她左一聲“戰大哥”、右一聲“戰大哥”的，周嘉琳已經雞皮疙瘩掉滿地了，再看到何瑤瑤撒嬌地拉扯戰毅的手臂，她不禁惱火地搶下紙牌。
“喂！該輪到我了吧！”
以為嘴兒高嘟的她，是因為戰紹跟別的女人說話而吃醋，戰毅看在眼裏，心裏也覺得很不是滋味。
“這個臭小子也真不像話！今年暑假就要考大學了，居然放着書不念，還敢來泡我的學生？”想着想着，他就對戰紹說：“小紹子，麻煩你過來一下，我有件事情要請你幫忙。”
“是的！毅叔公。”
兩人便暫時離席，往櫃枱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