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竟敢殺死我派出去的人,膽敢違逆我,看我怎麼整治你!長鞭在空中飛舞的咻咻聲和咒罵聲不絕於耳。
“不要……不要打了……”從不吭聲的女孩頭一次開口求饒,她左躲右問地不讓那刺骨的疼痛落在手臂上,怕一抬手就會露出傷痕纍纍的記印,“他”不會愛的,因為“他”說女孩子身上有疤不好看,她不要被“他”嫌棄。
動刑的人卻打到手發酸才肯停止,居高臨下地睨着縮在牆角的顛抖身軀,不懷好意地問道:“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女孩瞠大的雙眸里注滿了恐懼,旋即否認。“不,我沒有!”
“沒有?那最好,因為你的下一個任務就是殺了‘他”!”
“不要!”女孩驚呼。“下回我一定乖乖的聽話,不會再違背您的命令了!”不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折磨她!
嘲諷的冷笑在唇邊蕩漾。“你不是說你沒愛上‘他’,為何不肯殺‘他’?”
“我……我……”女孩慌了。
“你果然是愛上‘他’了,別忘了你們的立場是敵對的,現在的‘他’的確對你很溫柔,但是你可曾想過,一旦‘他’知道了一切實情……‘他’會原諒你嗎?”
女孩不發一語,神情黯淡下來。
“殺了‘他’。”森寒的語氣夾帶着懾人的殺意。
女孩猛一抬頭,詫異的眼對上惡狠狠的凶光。
她緩緩地搖着頭,要她殺了自己愛的人,她做不到!若真要有人死,她寧願死的是自己。
心念一轉,她猛地向牆壁撞去,但卻被攔了下來。
“你以為死就能獲得解脫嗎?你想得太容易了!我多得是讓你生不如死的法子,如果你膽敢再輕生,不只是你,連同‘他’也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那人撂下狠話威脅。
女孩環抱着雙肩微微顫抖,淚在眼眶中打轉。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非殺了‘他’不可,你不做,自會有其他人接手。”
女孩垂下眼帘,無助的水珠自眼角滑落。她該怎麼辦呢?
“我想和你談談。”自上回的不歡而散,他們幾乎沒再說上一句話,絕塵從此只在流雲宮和水靈殿往來,烈焰幾番召見都被她以身體不適為由回絕了,即使他親自上門,她也避而不見。
今天他故意在流雲宮前徘徊,終於攔到她了。
絕塵眉頭緊皺,不耐地說:“我現在沒空。”
不容她拒絕,烈焰抓住她的手臂就往流雲宮拖去,一路上引來不少訝異的眼光。
“你知道你現在處境很危險嗎?”一直到屋內,烈焰才放鬆了箝制。
她揉揉被他抓疼的部位。“我不覺得。”她裝傻的功力可不輸他!
“第一回是‘意外’,第二回是‘認錯人’,那第三回呢?你別想以相同的理由搪塞我。說吧!你瞞着我什麼事?”
她睨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答道:“不知道!”她乾脆來個一問三不知。
“你以為隨便說說我就會信嗎?”近來三番兩次的騷動擺明就是針對她而來,但他的追查至今仍毫無所獲,若她不對他坦白,他如何揪出元兇?躲藏在暗處的敵人難保不會再對她下毒手,每思及此他就擔心不已。
“我說過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決。”
“我願意替你承擔。”逼人的氣勢化為溺人的溫柔,他真心誠意地說。
她但笑不語。他的話說得多麼自然又感人呀!料想這句話他一定對很多女人說過,也許她曾對他動心過,但也只是一時的迷惑,前所未曾接觸的柔情蜜意趁她不備時鑽進了她的心,讓她心旌蕩漾,等到餘波漣漪歸於平靜時,她仍舊是原來的她。
她的笑看在烈焰眼中卻刺眼極了,彷彿在嘲笑他的真心。“如果你很介意選妃大典的事,我可以解釋的。”她清冷的嬌容,讓他抓不住她任何的情緒波動,就像他們初相識的情形,這令他感到心慌。
她踱至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冷漠的紫眸緩緩地對上他幽邃的黑瞳,淡漠地說道:“你沒有必要對我解釋什麼,身為一國之君,你有權力做任何你想做的事,無須對任何人多做解釋。”說完,慢條斯理地喝起茶來了。
她在和他劃清界限,他非常肯定。潛伏在體內的霸道又開始竄動了,他絕不允許她退縮,既然他已動了情,他會讓她了解他要她的決心是多麼的強烈。既然他已動了情,她就得回報以他相同的情感,否則他不會善罷干休的。
他要直接在選妃大典上,當著眾人的面宣佈娶她為妻,不管誰反對,抑或多少人反對,他都不在乎。
突然,杯子摔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抬眼一看,便瞧見絕塵異樣的神態。
“你怎麼了?”烈焰迅速地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茶……茶裏面有……有毒。”顫抖的雙手撫着肚子,難耐的疼痛在腹中翻絞,接着眩人的黑暗直竄腦門,然後她失去意識,昏倒在烈焰的懷中。
慘白的容顏,嘴角的血絲,看得烈焰心驚肉跳,他連忙扯喉大喊。“來人,傳御醫!”
“別再對我搖頭,醫好她,否則你們也別想活命!”
甫跨進門檻的水媚被迎面而來的張狂怒氣給駭住了。王兄何時變得如此暴戾?就連她重病時,也不曾見他對御醫們發這麼大的脾氣。
“王兄!”水媚輕聲喚道。
烈焰一見來者,兇猛的氣息才收斂了些。
“絕塵還沒醒嗎?”
“睡了一天一夜,從沒睜開眼。”他也在旁守了一夜未合眼,她沉睡的模樣令他憂心仲仲,若非胸口那幾不可察的微弱起伏,他就要以為……
“王兄,你該去歇息了!”王兄眼眶下的黑影已說明了他的疲憊,再下去,身體再好的人也會不支,國不能無君!
“我要在這兒等她醒來。”
王兄的神情已明白地告訴她,多說無益。
“星海。”水媚抱起趴在床沿睡著了的星海。
“絕塵醒了嗎?”星海揉揉雙眼,迷迷糊糊地問道。
“還沒,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不要、不要!”星海掙扎着。“我要在這裏等絕塵醒來。”
這一大一小的固執令她輕嘆一口氣。“好吧,我也不勉強你們。”她轉而吩咐其他人在照顧絕塵之餘,也要小心留意兩人的狀況,別讓他們逞強。
臨走之前,她特意望了床上的人一眼。
烈焰憐愛地注視着蒼白無反應的伊人,自她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一刻,自責便佔滿了他的心,他要寸步不移的守候她,待她痊癒,他會把她拴在他的身邊,不讓她有逃離他的視線範圍的機會。
是夜。
一干御醫和烈焰退出內室,留下四、五名宮女和陷入夢鄉的星海。
詭譎的黑影由窗口躍進屋內,靈活的身手迅速點昏了宮女們。
月光的掩映下,清秀妍麗的容顏有着濃濃的愧疚和幾分凄楚。
“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她立在床邊凝視沉靜的俊悄容顏,並從懷中掏出葯丹喂絕塵服下。
命運從未給她公平的對待!
自小,她從未享受過任何的溫情,即使水媚公主待她如姊妹,但她始終無法敞開心房,畢竟她是懷着目的接近水媚的,無福消受公主待她的好。而絕塵不同,“他”見到了她不敢示人的傷,沒有驚訝、沒有疑問,僅是以帶點冷淡的溫柔包圍她的脆弱,為她死寂的心注入暖流,每回想起“他”,心就不自覺地怦怦跳動。
敵對的立場使得她身不由己,必須親手殺死“他”。
考慮許多天,卻依然下不了手,殺“他”的任務最終還是落在別人手上,然而她卻無法眼睜睜看“他”死去,心中亦很明白今日若是救了“他”,那她便沒有了明日。
但——她不在乎!
只要心愛的人能活下,她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掀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星海焦慮的小臉映入眼底。
“絕塵。”星海的不安轉為形於外的欣喜。
絕塵費力地撐起身子道:“我睡了多久?”唯一的記憶是她中毒了。
“三天,讓我擔心死了!”星海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對不起!”她扯出一抹虛弱無力的笑。
“你對不起的不只是我,還有烈焰王,他在這裏陪你三天,都沒有睡覺,剛剛才走。”
“是嗎?”她隨口應道。無心多作他想,流了一身汗的她只想趕快洗掉這不適的黏膩感。
“你還不能下床。”星海推着絕塵,不讓她移動。
“我只是想沐浴,你們都下去吧。”她摒退所有的宮女。
“可是……”
“你忘了我臉上的面具必須三天更換一次,否則會發癢。”
星海歪頭沉思。“好吧!可是不能洗太久喔!”
“可以扶我到浴池嗎?”
“嗯。”
絕塵一清醒,馬上有人向烈焰通報。
在她的床邊不眠不休看護三天,直到不得不離開,累積許久的奏摺才批閱一半,就傳來昏迷不醒的她已恢復意識,讓他匆匆又趕往流雲宮。
踏進內室,卻一個人影也沒瞧見,就連該躺在床上休息的病人也杳然無蹤。
蹙眉環顧房內,浴池的方向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循聲而進,紗帳後有個若隱若現的影子在晃動。
“絕塵。”烈焰試探性輕喚。
“誰?”絕塵的反應是立即的,迅速拿起水池邊的衣服遮掩赤裸。
烈焰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絕色美貌,忘了言語,直到絕塵嚴厲地驅逐他。
“出去!”星海呢?她怎麼沒在門口把風?
糟了!她摸摸臉頰,意識到方才已把偽裝卸下,此刻的她正以原來的面貌示人。
急速往離他最遠的池邊移動,卻因初愈的病體使不上力而坐困池中,只能咬牙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近。
他不發一語,僅是伸出剛健的手臂將她由水中撈起,緊緊擁在懷中。
“放……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僅着一件單衣的她,真切地感受到兩人接觸的熱度,這令她羞紅了臉。
“你還病着,讓我幫你。”烈焰着迷地看着手足無措的她,浴池的蒸氣將她的雪白肌膚染上一層淡淡粉紅色澤,頰邊的桃紅更是他從未見過的羞怯,愛憐的情愫霎時溢滿心胸。
原來她的容貌沒有殘缺,而且美得讓人移不開眼。“原來,你這麼美……”她的易容偽裝着實讓他佩服。
一直擔心她會用容貌當藉口,拒絕和他成親,更擔心他的愛和保證抵不過她的自卑感。
如今,他明白原來是杞人憂天,那些問題根本不存在;而她再也沒有理由不做他的王妃了,一切就等她的身體復原。
輕輕地將她放在床鋪上,柔聲地問道:“需要叫人來幫你着衣嗎?”
她搖搖頭,背對他,自己緩緩將衣服一件一件套上。
烈焰讓她躺下,在她額際印下一吻,將熱氣輕吐在她的耳邊。“好好休息!我晚點兒再來看你。”
“絕塵,我把東西拿來了,咦!你的臉怎麼這麼紅?”星海的嚷嚷,使得絕塵更加不好意思。
絕塵秀眉微蹙,看着進進出出的人潮搬運箱子。
她隨便叫住一個人,問道:“這些東西是誰的?”
“是王的,他吩咐我們將他的衣物搬進流雲宮,要暫住在這兒。”
絕塵聞言一愣,他要和她同住?!
被羞辱的怒火頓時在胸口焚燒,他當她是誰?沒過問她一聲,就擅自決定搬了進來。就算他已看過她的身子了,那又如何?他當她是什麼樣輕浮的女子?!
既然他喜歡住這兒,那麼讓給他總成了吧!
“星海,咱們走。”隨意收拾了幾件東西,拎着簡單的行李步出流雲宮。
“大叔,讓開。”絕塵睨了一眼擋住她去路的賽羅。
“王吩咐你必須在此等他。”三天後就要選妃了,烈焰王至多只能在流雲宮待三天,他也只要再忍耐三天。
“我現在就要走。”
“你要上哪兒去?”烈焰適時出現,眉峰微攏地看着她背上的布包,生病的人應該待在床上好好歇息。
“去哪兒都好,就是不要待在這兒。”她賭氣似地說。
“怎麼了?有人惹得你不愉快嗎?”
“有。就是你!”她指着他的鼻頭。
烈焰一頭霧水。
“拿着。”絕塵將包袱遞給星海,雙手插腰,一副潑婦罵街的悍樣。“為什麼把你的東西搬進流雲宮,還對僕役們說什麼要和我同住,這等曖昧的行徑傳出去能聽嗎?你又憑什麼認為我會答應和你同住?”
賽羅在一旁直點頭,表示贊同絕塵的話。
“賽羅,你先帶星海進去。”
“是!”即使有萬般的不願,賽羅也只能乖乖地走進屋內。
待四下無人時,烈焰直視她清澈的紫潭。“憑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烈焰將伸手可及的嬌軀攬進懷裏,認真無比地說。“因為我的保護不周而使你中毒受苦,讓我極為自責,和你同住只是想就近守護你,不願你再度受到傷害。你難道無法體諒我的心嗎?”
絕塵為之語塞,幾乎招架不住他排山倒海的情感。
“王!”突如其來的叫喚令絕塵如夢初醒,猛然推開他迷人的擁抱。
“東西都整理好了嗎?”
“是!”
“我們進去。”不容抗拒地緊抓着她的手,生怕她再一次從他身旁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