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從李佑進去佛堂后，趙子楚就不安地看着龍翊堅硬、剛毅的臉，他們站在那兒一會兒后，他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想法。
趙子楚深深吸一口氣，“大哥，那個老狐狸該不會是想……”
龍翊不易了解的目光掃過他，“我是這麼想。”
趙子楚抿起嘴，“我再派人盯緊芙兒，教她一步也不準離開那個房間。”
當他轉過身準備喚禁衛過來時，已經太晚了，一個熟悉的嬌俏影子，不顧後面追着她跑的侍衛，疾步而來。
“子楚，我聽到消息，翩翩讓那個老魔頭捉住了是嗎?”單芷芙面帶愁容地問。
趙子楚帶着極度不安的恐懼，和龍翊交換眼神，“芙兒，你快回去，這裏的事有我們處理就好了。”
單芷芙迎向他憂慮的目光，“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和大哥的表情都怪怪的。”
“反正你先回房再說。”趙子楚握住她的手，欲將她帶離現場。
“等一等嘛。”她試圖拖延，然後猛地抽開手向後退，“我——”
一陣腳步聲響，從佛堂里傳來，是李佑牽着趙翩翩走了出來，查旭緊跟在後，眾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好了，就停在這裏吧。”查旭不帶情緒地命令道，接着緩緩走到趙翩翩的身旁，把她的另一隻小手抓住。
“該到的人都到了，不該出現的人也來了，跟十五年前比較，是熱鬧多了。”他的視線緊鎖住單芷芙，就像個饑渴的男人一樣啜飲她的美麗。
龍翊移動身子，面無表情地站在妹妹身前，而趙子楚更是佔有欲十足地把單芷芙拉往懷裏緊緊擁住，好像怕她一眨眼就會不見了。
查旭看着兩人保護性的動作，瞭然地笑笑，“小公主，別緊張，很快就要結束了。”
這句意有所指的話，讓所有人開始警戒。
趙翩翩更是緊握住李佑的手，以免小手顫抖得太厲害，把自己的恐懼顯露出來。就在此時，李佑輕輕一捏她的手，那便是她力量的來源，然後她抬起下巴，勇敢地望着皇兄。
趙熙緊握雙手，“你有什麼條件?”
他釋出的善意，好像一點作用也沒有，查旭仍對其他人視若無睹。
“你真的跟你娘長得一模一樣。”看着相似的臉蛋，查旭以十分哀傷的語氣說道。
單芷芙冰冷的眼中充滿輕蔑，“放了翩翩。如果你真的是我記憶中的惡魔，不會做脅持婦孺，這種江湖所不齒的下三濫手段。”
查旭點點頭，“你放心，我會如你所願。自從你被南海奪去，我腦海里就閃現一個念頭，我定要再次重建當年的現場，讓你代替你娘這輩子永遠忘不了我。”
趙翩翩聽得張大眼睛，驚愕地轉頭望向他，和單芷芙一樣，她看着他的表情好像他瘋了。
就為了這個原因，把天下人都攪了進來?“你知道為了你的私心，犧牲多少人了嗎?”李佑第一次感到怒不可遏，心中填滿悲憤。
“哼!是人哪一個不死?再說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你們不都是認為我已經發瘋了嗎?”查旭冷酷無情的目光飄過眾人，“只是你們沒想到自己會變成傻瓜，由我玩弄於掌心之中吧?這十五年來，我精心計劃着這一切，唯一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你。”
他瞥向龍翊，眼中閃着銳利的芒光，“原以為你會像龍閎胤一樣，是個軟弱無能的男人，但顯然我估算錯了。你不是我想像中有勇無謀，只靠武力去完成目的的粗人。”
龍翊什麼話也沒說，只專註地和李佑對視着，兩人屏氣凝神地等着對手的弱點出現，大聲提出反駁的是單芷芙。
她恨恨地瞪着查旭，“我父親可能是你眼中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但他絕不是個懦夫，他在我母親心中是最正直勇敢的人。他的筆可以救蒼生，為百姓鳴不平，不像你拿自己的權勢和武力強加於人。再告訴你一句話，女人不需要殘暴的男人，而這就是我母親唾棄你的原因。”
查旭眯起眼睛，“女人都需要一個強壯的男人來保護她們，但我不是為了跟你爭論這一點，才等到今天的。”接着他露齒一笑，那笑容可以和魔鬼媲美。“你不是很想報仇嗎?現在我的命就是你的。”
單芷美的小嘴因震驚而張開，她微微掙扎着。
“不！芙兒，別聽他的。我不准你過去。”趙子楚抓住妻子的手，把她又拉回懷裏。
這個老狐狸，居然瘋狂到此地步，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他是絕對不會答應單芷芙過去的。
“那可由不得你來作決定。”查旭嘲弄地說，“現在過來，否則我立即將她粉身碎骨。”他高高舉起趙翩翩的手，以驗證他的話不假。
一陣可怕的恐懼貫穿李佑，“你敢!”他咆哮着。
趙翩翩已因過度的驚嚇而全身劇顫，絕望地轉向他求救。
“佑哥哥……”她淚如雨下。
“翩翩，不要哭，有我陪着你。”李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他伸手輕輕摸着她的臉龐以安撫她。如果眼睛能殺人，他絕對要讓這個惡魔屍骨不存。
“怎麼樣?”查旭的笑容變得更加冷酷，他的目光未曾離開單芷芙，“看着他人替你受過的樣子不好受吧?”
單芷芙憎恨地瞪着他，腦筋飛快地轉着。嗯!她必須下個大賭注。如果他所言是真，那麼結果就只有兩種——不是她如他所願殺了他，就是他動手了結自己。
她平靜地點頭，“是不好受，但翩翩會體諒我的，你不值得我冒失去孩子的險，反正你的命哥哥是要定了。”
查旭看着她絕不妥協的俏臉，驚愕地張大眼睛。
單芷芙不再理會他，拉着不知如何是好的丈夫，轉身就走。
她跟趙子楚走不到十步，就聽到後面傳來眾人的驚呼聲——
“救人!”
“翩翩……”李佑猛地將趙翩翩抱住，準備自己接受致命的一擊。
但他們全都愣在當場，當查旭舉起一手時，可沒有人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
血汩汩地從他頭上流下來，查旭倒卧地上，憂惚中好像回到了過去。
“絮如，你看到沒有?我也可以為你毫不猶豫地拋棄生命。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了……”
趙子楚驚訝地看着他，“老天!你早知道會是這樣?”
單芷芙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魔鬼的致命傷就是絕對的瘋狂，和驚人的自大。
“我的未來，你是絕對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絕對!”她沒有回頭看，直視着天空喃喃自語：“爹、娘，您們安息吧!”
“我留下了生命……你再也不會忘記……”查旭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氣，一代梟雄自此從人世間消失。
一個沒有靈魂的人。趙翩翩哀泣道：“他真可憐……”
“不要看他。”剛才他差一點失去她，因此李佑現在最不想做的事就是提起任何跟查旭有關的事。
他終於明白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內心尚未完全了解奇怪而混淆的情感——他愛她。
李佑抬起她的下頷，用手撥開她臉頰旁邊的髮絲，“我們回家吧!”他知道現在不是告訴她的時候，她最需要的是遠離暴力和血腥的場面。
咦?這不就是他們的家嗎?
“回家?”她靠着他的肩頭，疑惑地喃喃道，不過這個問題還是等到明天再問吧，她實在讓這個意外嚇走了所有的體力，需要打個盹。
“現在閉上眼睛休息，你太累了。”李佑親親她的鼻尖，然後兩手橫抱起她，大步走出丞相府，踏進一輛馬車，駛向仍顯慌亂擁擠的街上。
×××
“啊——”趙翩翩猛然從床上坐起，全身還在顫抖，心跳疾速。
這聲充滿恐懼的尖叫，把坐在書房，正吩咐侍衛仍不能掉以輕心，還要加強巡邏的李佑給引了來。
“翩翩!”
從他們中午離開丞相府後，他就命令車夫駛向洛陽的西北角，接近皇城的另一處別院。
一直到了這裏，趙翩翩仍睡得並不安穩，顯然受到事件的影響而餘悸猶存，所以李佑即使暫時離開寢室，注意力還是全放在她身上。
“不要怕，我在這裏。”他衝進房間，一把將她擁人懷中，像哄慰小孩般，輕撫着她的玉背，“小東西，別怕。噓，不要害怕。”
在李佑安全有力的懷裏，趙翩翩漸漸感到恐懼減輕了，“佑哥哥，不要離開我。”
雖然不再如此害怕，她還是希望有人陪在身邊。
“放心，我不會離開的。”他柔聲的安撫着，想起當時差點失去她時的恐懼感，使他明白了自己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刻。
“翩翩，我愛你。”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無法說出口，他並不是一個會為了取悅女人而說出違心之論的男人。
現在他渴望一吐為快，讓她了解自己的心意，但她的反應也夠教他這輩子都忘不了了。
趙翩翩“嘩”的一聲哭出來，才剛止住的淚水，比先前更加猛烈地傾泄而出。
這是正常的女人該有的反應嗎?他笑開了臉，摟着他脖子撒嬌的小女人到哪裏去了?
半晌，李佑嘆口長氣。他活該為過去的風流受到這種懲罰，認命吧!這是一個反應獨一無二的女人，任何對她的預測都是沒用的。
“唉!你怎麼會哭得更厲害了呢?”他爬上大床，把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公主，緊緊抱進懷裏撫慰。
“我……我是太……高興了。”趙翩翩嘴角揚笑地喃喃。
這句話還不夠，“那你呢?”李佑伸手抬高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的眼睛。
她羞澀地垂下視線，點點頭，感覺自己因他的愛意，彷若飄遙雲端。
喔，不行，不能讓她輕易就逃過。
“翩翩，話要說出口，才能讓人明白的。”看了她的反應，李佑固執地要求道，即使他知道她會說什麼。
唉!得不到答案他不會死心的。
趙翩翩終於緩緩抬起視線，眼中溢滿對他的愛，“我愛你，佑哥哥。”
李佑讀出她美眸中跟自己同等深刻的愛，一陣悸動自他腰腹灼然升起。
“噢，翩翩……”他的唇溫柔地壓向她，在她嘴裏輕吐出她的名字。
她還沒完全恢復體力，他不能對自己的慾望投降。雖然李佑理智上不住告誡自己，但事實上他還是把她放在床的正中央，重重地緊貼在她身上。
小東西，原諒我，明天一定讓你徹底的休息。李佑愧疚地想道。
他原本想剋制自己慢慢來，給她一個甜美溫柔的歡愛，但一感受到她的顫抖，情形很快就變得不一樣。
“來，幫我。”他一邊拉開她的單衣，一邊要她解開他的衣襟，片刻之間他們已除去身上所有的障礙。
燭光映照出兩人的律動，李佑又如往常一般，總要她因激情而筋疲力盡，才肯真正放過她。不過這回，他們是一起癱軟在彼此懷裏。
她在入睡前想着，難道是自己在他的教導下進步了?
她大聲打着呵欠。反正有的是時間證實，而且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九個多月後京城
李佑在趙翩翩寢宮的大廳，不停地踱着方步。
“真是要命!你們怎麼受得了這個天大的折磨。”他倏地停下，雙眼焦慮不安地瞪着坐在椅子上，正悠然品茗的兩個混蛋。
一個多月前，皇上派遣船隊把趙翩翩接回京城待產，所持的理由當然是皇宮可以提供更完善的照顧。
李佑並不反對，趙翩翩本來就對生產有着恐懼，在一個她從小熟悉的地方，和了解她個性的眾親人身旁，最起碼能稍稍安定她恐慌不安的心。
陣痛是從清晨開始的，皇后、太子妃單芷蘭及單芷芙，此刻在寢宮內間陪着，而為了安定李佑的情緒，趙熙和趙子楚一直待在大廳相陪。
“四弟，放輕鬆，不會有事的，習慣了就好。”趙子楚以過來人的身分說，“你二嫂還說，她想早點再懷孕，這次要生個女娃呢。”
趙熙點點頭，“女人生產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恐怖，正如子楚說的，習慣了就好。
哪，蘭兒又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什麼?”李佑驚訝地盯着趙熙，“又有了，還連續生三個，你們當女人是母豬嗎?”心裏的恐慌讓他變得莽撞，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兩人的臉瞬間都綠了。
“你這個混蛋，把剛剛的話給我吞回去。”趙子楚兇狠地怒吼，疾步朝他衝過去，兩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團。
趙熙沒試着去分開他們，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攻擊對方，直到他認為差不多了，才在他們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腳。
“夠了。安靜點，都聽不到翩翩的聲音了。”真是的!老虎不發威，你們當我是病貓啊。
聽這麼一說，兩人才停手下來。
“對不起!”李佑靠坐在牆壁上，喘息着道歉。
打從趙翩翩開始陣痛，他就擔心得快要抓狂，聽着趙翩翩不住地尖叫，真恨不得能代她受這種苦。
即使是有這份心，但他也是愛莫能助，他所能做的只是握住她的手，懇求老天的恩賜，保佑母親和孩子均安而已。
趙子楚看他像只被困在獸籠里，顯得旁徨無助的動物，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算了，你也不是有意的。”
裏頭傳出的呻吟，只讓李佑臉上的神色更瀕臨崩潰，這時的趙翩翩也有同樣的表情。
“我好怕。”趙翩翩緊抓着皇后的手，沮喪地低語。
皇后了解地點點頭，“就快生了。”她溫暖的聲音，不住為趙翩翩打氣，“我的女兒很勇敢，不會在這個時候被打敗，她會為了孩子奮戰到底的。”
趙翩翩無力地笑笑，“嗯。”
這時她腹部傳來一陣撕肝裂肺般的痛楚，不禁尖叫出聲，想着女人為什麼要經歷這種折磨呢?
“她要開始生了。”宮中負責接生的嬤嬤，幫她檢查之後宣佈，然後俯身在她耳邊下着指示，“公主，我要你用力時，才使力推知道嗎?”
接下來的生產過程，她像鬥士般以無比的意志力來迎接挑戰，沒多久她便感覺到腿間有個東西滑了出來，然後是嬰兒洪亮的哭聲響徹房間。
她虛弱地吐出一口長氣，“是男孩還是女孩?”
皇后從負責清洗小孩的宮女手中接過，“是個健康、精力旺盛的女孩，而且還是個漂亮的小美人哪。”
單芷芙和單芷蘭也湊過來看，加上嬤嬤宮女們，大夥擠在一起七嘴八舌的。
趙翩翩緩緩轉頭，“女兒呀。”
抱着孩子的皇後走過來，將她放到母親身旁。
“我的女兒。”看着女兒皺皺的粉紅色小臉蛋，趙翩翩心中盈滿愛意和驕傲，她用一隻手指輕輕撫摸，“原來這就是當母親的感覺啊，真好!”
單芷芙同意地點點頭，“是啊，感覺不錯吧!不過得趕快通知外面那個男人，否則地板都快讓他給磨碎了。”她向趙翩翩促狹地眨眨眼。
眾人了解地笑了笑，然後魚貫走出房間。
“翩翩。”李佑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柔和的目光在女兒和臉色仍顯蒼白的妻子之問來回梭巡，他的眼眶裏有些潮濕。
這時趙翩翩已靠坐在床上，手裏抱着孩子，“是個女兒，你高興嗎?”她看來心滿意足，全身泛着身為人母的喜悅。
“高興。”李佑含淚的點點頭，吸吸鼻子，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用衣袖拭淚，“只要你平安無事，是男是女都好。”
李佑的眼中充滿愛，嫁給他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事，這個男人給了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下次生個兒子跟你作伴，好不好?”趙翩翩撫着他的臉龐，聲音溫柔的問道。
他的反應是張大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翩翩，你沒事吧?”
老天!他真不懂女人，前些時候還因害怕懷孕生子，而憂心仲仲的小女人，現在怎麼看起來好像不再把它當一回事了?
趙翩翩笑了笑，“很驚訝嗎?”
她不像是在開玩笑，李佑點頭表示他知道她的心意了。“噢，遲些再說吧!”這事說說就好，他不認為自已的心臟在短間之內，可以承受第二次這種折磨。
“佑哥哥，人家是認真的。”趙翩翩再次表明自己的想法，接着尷尬地清清喉嚨，“我發現生孩子和女人的……嗯，就是那……那個很相似，痛過一次之後就不怕了。”
有一會兒，李佑只是看着俏臉因羞赧而再度泛紅的趙翩翩，一言不語。唉!這真是他聽討最誇張．也是最可愛的比喻了。
“那個是哪個啊?”李佑頑皮、促狹地問道，俊臉因苦忍着笑而嚴肅。
自己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這次她真的霞燒雙頰。
“就是女人的第一次嘛!”趙翩翩有點懊惱地衝口而出。哪，說到這樣總該明白了吧!
“噢，是指這個啊!明白，明白……”李佑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然後大笑着把嘴湊過去，在她柔軟的唇上廝磨。
他的雙手支在趙翩翩身側，將她和女兒一起圈進懷裏，“翩翩，我們的日子，絕對不會有無聊的一天。”
“嗯。”趙翩翩在他嘴裏嘆息，她回應他充滿承諾的吻，想着自己真是太幸福了，李佑以愛和力量，為她編織出一個既快樂又安全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