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了好幾天，何奈恩沒再見過李德霖，也沒跟李心雯聯絡。
感覺好像一直在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裏，情緒很悶，說不出的低落！
下了班，何奈恩沿着下班後人潮擁擠的大馬路慢慢走着，公司往捷運站的十分鐘路程，今天不知怎地似乎怎麼走都走不到。
她重重嘆了口氣，看着路上熙攘的車潮——怎麼會這樣呢？
她到現在仍然很難相信，李德霖會如心雯所言那麼卑鄙下流？當他為閃避車子的急速衝撞跌倒在路旁時，他滿是狐疑無辜的眼神，百思不解地看着自己，彷彿在問：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
他無辜和疑惑的表情，至今仍在何奈恩腦海中不斷縈繞、揮之不去……她不知道該怎麼去求證，她答應過心雯絕對不說，因此寧可自己難受也不能害了心雯。
或許，老天爺不想讓她如願吧！
何奈恩望着天上寥落的星光，心中無限沮喪，自她知道李德霖就是“巡狩者”之後，即便工作上曾經唇槍舌戰，也鬥氣似的挑過他千百個缺點，但她發現？——就是因為他在某方面吸引自己，兩人才會有那麼多話可以較勁，況且“巡狩者”本來就是她夢想中的典型，套上李德霖的俊朗、自信、成熟又體貼，兩者合而為一，根本就是一百分的理想男人！
可惜，世事不能盡如人意，她意外碰到的滿分對象，竟然是個會毆打女人的負心漢？唉，早知道寧可不要發現他的真實身分。
現在的她失望又傷心，不知該如何收拾眼前破碎的心情，包鴻慶已經批准她的特休假，她卻失落得毫無心緒去安排。
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覺竟過了捷運站，走到某家遠近馳名的小吃攤。何奈恩想索性吃過晚餐再回家，省得餐桌上又被母親叨念着交男友的事，心情更糟。
“老闆，我要蝦仁煎。”何奈恩隨意挑個空位坐下。
一抬頭，對面剛好一個男人也坐下來，竟是李德霖。
“你？！”何奈恩指着他，訝異得說不出話來——這人該不是跟蹤她吧？
“這小吃攤很有名，我經常在這裏吃晚餐。”李德霖回答得爽快，他看她的眼底有種複雜難解的情緒，是疑惑、也是牽挂。
“那天……很對不起！”何奈恩拿起筷子在食物上翻動，卻難以下咽。
“沒關係。”李德霖倒是坦蕩大方。“包鴻慶說你開車技術不好——呵，還好你技術不好，要不然我可能要成肉醬了。”
看他帶着戲譫的言語，何奈恩更難以自持，她怔怔望着他。“你不生氣嗎？”
“氣！氣得不得了！”李德霖放下筷子，正色道：“說真的，我搞不懂女人。過去我沒什麼跟女孩子正式交往的經驗，但是我必須誠實說，你是我鮮少願意認真交往的女孩子，我了解，即便我是真心誠意，也並不代表對方就一定要接受我。大家都單身，本來就有選擇的權利。你，當然也可以。”
“你、你在說什麼？”何奈恩迷糊了！在差點兒被她誤撞之後，怎麼他說出來的竟會是這樣的話？
“我是說——如果你不想跟我交往，或者你已經有更理想的交往對象，大可跟我說清楚，沒必要使出那麼激烈的手段。”說到此，李德霖眼中總算有些怒氣。“也許，我個性是好強了點，但不至於不能溝通，或許我哪裏達不到你的標準，你直說也無所謂，我很尊重女孩子的……”
“李德霖！”聽到這一句話，何奈恩像是汽油桶被點着火似的瞬間爆發。“你竟然有臉說你尊重女孩子？你、你到底有沒有良知？太過分了！”
“我哪裏沒良知了？”李德霖被她的怒喊嚇一大跳。“有話好好講，店家還要做生意。”
“你敢說你沒對不起哪個女孩子嗎？你敢發誓？”何奈恩無法控制自己。
“我對不起誰了？”李德霖愈聽愈糊塗，他抓住她的手。“走！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別妨礙人家做生意。”
他火速付了帳，把她帶到店門外，冷靜問：“你剛剛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我覺得我們之間好像有誤會？”
“你自己心裏有數，我不想多說！”何奈恩一忍再忍，就怕誤了心雯的交代而不小心說出來。
“你何必搞這套，不想跟我在一起，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李德霖不想再跟她客套，分明是她聽不懂自己的意思。“既然你還不明白，我就說得更清楚些。我知道你條件很好，有許多優秀對象可挑選，我可以很有風度祝你幸福，你大可不必非給我冠個罪名好甩脫我，沒這個必要。”
“冠個罪名？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我跟你翻臉是因為心裏有別人？”何奈恩快忍不住了，她不知道這男人竟可以裝傻到這個地步！
“不是嗎？”李德霖振振有辭反問：“聽說你跟包先生感情不錯？”
“我跟包大人？你聽誰說的？”何奈恩實在不想跟他討論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她最擔心的是心雯。
“誰說的就不重要了。”李德霖苦笑聳肩。“如果是真的，我也願意祝福你。畢竟你跟心雯這麼要好，我可以當你是妹妹一樣。”
“說到心雯——你可不可以好好對待她。”何奈恩五官擰皺、心在淌血。“她是個可憐的女孩子，你……”
“我對她很好啊！你為什麼這個表情？”李德霖又是無辜的眼神。
“唉！算了。”搖搖頭，何奈恩感到身心俱疲，不想再多說什麼，低嘆。“我該去搭捷運了，再見。”
“等等！”李德霖忘情地握着她的手。“我有車，我送你回家。”
他對她的感覺還是很深刻，忍不住多了些力道緊握她的手，他多希望能一直牽着她，但感情終究不能勉強。
“我還是搭捷運好了，很方便的，”何奈恩眼眶微紅，其實她心裏也非常眷戀跟他在一起的美好感受，可惜，他已經是心雯的男人……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我送你過去捷運站。”李德霖沒放開手，他想多跟她相處一會兒，就算是半分鐘也好。
於是，他默默牽着她的手，緩步走向不遠處的捷運站，沒有任何對話，但兩人心底俱是情潮洶湧。
李德霖在意她心中還有別的選擇，理智上他告訴自己要維持男人的自尊不能糾纏，情感上卻仍對她萬般不舍；而何奈恩心中的衝擊更大，明明非常喜歡他，又礙於心雯的遭遇不能有多餘的幻想。
“我自己過去就行了。”何奈恩鬆開他的手，低着頭不願讓他看見臉上的難捨與掙扎。
短短路程，走再慢也有分開的時候，李德霖不舍地鬆開手，勉強咧嘴笑道：“自己小、心，再見。”
“嗯，再見。”何奈恩點頭，快速轉身走向電扶梯，倔強的淚幾乎奪眶而出。
“奈恩，等一下！”一會兒李德霖又追上來。“我想提醒你，下禮拜公司為“愛情公寓”辦的慶功宴，你一定要來。”
“再看看吧！如果有空的話，我一定到。”何奈恩不願正面回答，她害怕面對他，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希望能見到你……”李德霖藏不住心裏的情感。
何奈恩始終沒辦法抬起頭正眼看他，隨意點了點頭便踏上電扶梯，而她的一顆心也隨着快速下墜的手扶梯不斷往下盪，一直盪到不見底的地心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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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她不顧母親的呼喚直接奔回房間，關起門來暗自流淚。
“奈恩？！你怎麼啦？”何母敲着她的房門，不知道女兒正為情所傷，只一逕興奮的說：“你關在房間裏做什麼啊？媽要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人家累了啦。”何奈恩故作無事、勉強鎮定回應。“我今天工作好忙，想睡一下。”
“哎呀！你別老是工作、要不就是睡覺，你高雄叔叔的女兒都要結婚了，聽說你堂妹的准老公是在電腦上認識的。哈！真沒想到電腦這麼好用，還可以找老公！你啊，別顧着睡，花點時間上網，你也去參加那個什麼網路交友試試看啊！”何母很興奮地碎碎念。
“嗯……”何奈恩什麼話也答不出來，母親這番話已讓她淚流滿面。
“奈恩，今天我有跟你堂妹講電話，她說她就是去那個叫“愛情公寓”的地方啦！她說現在很流行。唉，我就說你的條件也不比人家差，只要你積極點……”
何奈恩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把自己埋進破窩裏哭泣，她很想告訴母親：本來她也有機會告訴大家，她已尋覓到屬於今生的良緣，可惜自己的運氣就是特別背，差一步還是沒能成功。
好幾天她都沒再上網，雖然明知道李德霖一定會在線上等她，只是現在的她心境已經變了，她無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繼續沉溺在虛擬的美夢中。
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流淚，突然非常希望時光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絕對不上“愛情公寓”，她寧願從不曾認識過“巡狩者”，倘若一切都不曾開始，就不會有令人心碎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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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星球PUB
“恭喜，李董！“愛情公寓”這個CASE實在是太成功了！”
“都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面對工程師們的恭賀，李德霖親切地微笑。“多虧有你們的努力，大家都辛苦了，今晚好好輕鬆一下吧！”
“李董，你也要好好放鬆啦！”一名工程師打趣道：“聽說今天會來很多正妹喔！加油。”
“呵，你們玩你們的，別替我擔憂了。”李德霖低頭啜了一口酒，現在的他根本什麼辣妹也看不上眼。
他仍然不能完全放下與何奈恩之間的感情，過去他以為自己只有工作達不到目標才會耿耿於懷，沒想到，何奈恩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遠超過工作成就……
慶功宴里沒有她的身影，他的心裏很失落，她不該缺席的，因為“愛情公寓”的成功，她功勞最大。
李德霖拿着酒杯慢慢踱到角落，他看着狂歡的員工，心中有些欣慰。
兢兢業業、苦心經營的“愛情公寓”，一如當初的期許已成為華人地區未婚男女之間最火紅的話題。
不僅會員短短數個月內逼近百萬，李德霖的公司瞬間成為各廣告商眼中的金雞母。這段時間以來，每天除了加班還是加班，在創造出亮眼業績之後，他特別包下了一間PCB，招待公司員工和所有合作廠商一起來狂歡慶祝。
她真的不會來嗎？
獨自飲着烈酒，他不自覺在人頭鑽動的PUB里尋找她的倩影。
“麻煩給我一杯“螺絲起子”！”清亮的嗓音在嘈雜的吧枱前響起。
李德霖循着熟悉的聲音回頭，隔了幾個身影，他看見那雙屬於何奈恩的清澈眼眸。
“火爆美女，你來啦，還以為你不來了呢！”迎向前的是包鴻慶。
何奈恩面無表情地朝他點點頭。“來應付一下羅！怕被你念咩。”
結束像惡夢一樣耗了好幾個禮拜的CASE，本以為可以好好放鬆一下，結果為了李德霖和李心雯兄妹的事，她反而一點度假的心情都沒有。
居然每天乖乖地去上班，讓所有的同事恥笑了一頓，連打掃的阿桑部笑她是勞祿命。唉！該怪誰？何奈恩認了。
“今天慶功宴完，你可以去度假了。”包鴻慶真摯的囑咐道：“我說給你特休是很有誠意的，別辜負我的好意。”
“再說吧！”何奈恩咕嚕咕嚕猛喝雞尾酒，無精打採回道。
角落裏的李德霖看着他們的互動，心中隱隱有股嫉妒酸澀的情緒在竄動，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這輩子，他還沒為了女孩子而嫉妒過誰啊！
慢慢地，他往何奈恩的位置移動腳步，綻開燦爛笑臉。“何小姐、包先生！你們都來啦！”
“李董事長，恭喜啊！”包鴻慶客氣敬他酒，眼神示意何奈恩也該表示一下。
沒料到何奈恩竟然冷冷瞥了李德霖一眼，刻意躲避他似的扔下一句話。“對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間，失陪了！”
“包先生，看來你女朋友的脾氣還真不小。”李德霖勉強維持笑容，對包鴻慶道：“我都不知道我是哪裏得罪她了，她好像很氣我。哪天幫我問一下你女朋友，看我到底哪裏做錯……”
“女朋友？你說誰啊？”包鴻慶靦腆地笑了笑。“李董，你別虧我了，誰不知道我暗戀奈恩暗戀得苦哈哈的，幾年下來連個八字也沒一撇！唉，白費力氣，我現在覺得當好同事也不錯。”他眼神追隨何奈恩的背影。“你千萬別在她面前說她是我女友，她會殺人的！像她條件那麼好的女孩子，大概是不會看上我的啦！”
“哦！那麼何小姐是名花有主？”李德霖忍不住問：“通常漂亮女孩子都已經有男友了。”
“就是沒有啊！”包鴻慶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她在挑什麼，真是的！”
聽了包鴻慶的話，李德霖陷入迷惘中，如果她沒有對象，為什麼對自己的態度突然轉變得那麼大？
“李董，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我過去跟老朋友打個招呼。”包鴻慶轉身沒入人群之中。
李德霖一個人靠着吧枱，若有所思地品嘗着杯中濃烈的酒，細細回想那晚心雯對他說的話，不解為什麼心雯會特別指出包鴻慶和何奈恩之間有曖昧？感覺上心雯和奈恩這麼好，為什麼心雯要把奈恩的交友情況講得那麼誇張？
不對，這當中必然有誤會！李德霖仰首飲盡杯中酒液，他決定要找何奈恩把話問清楚。
這時，舞池響起連續撥放的電音舞曲，讓整個派對HIGH到最高點，所有人都在舞池中盡情扭動，狂閃的燈光讓他看不清楚，可是他還是不放棄尋找何奈恩的身影。
向來就不愛跳舞的何奈恩，正坐在舞池旁的座位發愣。
今天本來是不想來的，她不想見到李德霖，可她推託不了毅力十足的包鴻慶。她實在想不通，她來了又怎樣？
慶功的人照樣狂歡慶祝，她來了也不會更熱鬧啊！
本來，何奈恩是想約李心雯出來走走，順便問看看她是否還遭受李德霖的暴力相向？唉，說起心雯——自那天之後，心雯偶爾打過電話，就是一再叮囑她不要在李德霖面前提起這件事，感覺心雯好像很怕失去他……
也難怪了！何奈恩這時完全了解心雯的患得患失，要是換了自己也會這樣吧！
方才見到拿着酒杯的李德霖，他英挺迷人的樣子幾乎讓何奈恩失去呼吸。
她曾經也有過一段短暫的甜蜜，何奈恩騙不了自己，她依然迷戀他的種種，她想念他的聲音、英挺的身影，還有讓她着迷的眼神，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迷失得那麼快又毫無自覺。
唉，如果喝酒可以拋開全部的不愉快，那該有多好？！何奈恩把手上的酒當成礦泉水般猛灌。
“喂！你這樣喝會醉的。”
突然有道磁性嗓音在她耳後響起，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他。
“這裏好悶，我們出去透透氣好不好？”李德霖幾乎沒等她回答便逕自拉着她往外走。
“啊？！你……你做什麼？”何奈恩驚呼。
李德霖顧不得她的反抗，半拖半摟着她過舞池，干辛萬苦地穿越人群，直接走到外面。“別怕，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他附在她耳邊低語，他的氣息，熟悉而帶着懾人心魂的魔力。
“要說什麼？我們哪有什麼好說？！”何奈恩試圖甩開被李德霖拽着的手，他稍微放輕了力道，但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不！我要說——我們之間有誤會，不說清楚我會憋死。”李德霖拉着她走向酒吧旁的巷道。
“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再不放開我要喊救命了！”她威脅他，害怕他會露出可怕的本性。
“我向來不接受威脅。”李德霖看着她，眼神像是着了火。“你在騙你自己，如同我也沒對自己誠實……今天大家開誠佈公講清楚！”
“你發什麼瘋？”何奈恩吼道：“你該講清楚的對象是心雯，不是我。”
“心雯？什麼意思？”李德霖大口喘氣，他是訝異、也是不解，半晌沒再吭半句，只盯着她直勾勾的看。
皎潔的月光灑在何奈恩略施薄粉的臉龐，彷彿上了動人的亮粉，令他看得目眩神迷。充滿時尚感的小煙熏妝，點綴着她的美麗，還添了幾分神秘和冶艷。
“你怎麼可以這樣……”何奈恩眼眶紅了，哽咽無法言語。
李德霖情不自禁地把手伸過去，輕輕撫着她濡濕的臉頰，他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傷心？但是，她的樣子好美……
李德霖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她，緩緩俯首覆住她粉嫩的唇。
那是他渴望期盼多時的吻，在夢裏，他有無數次想細細品嘗這唇間的美味。
“你！唔……”被吻住的何奈恩睜着大眼看他，不可置信瞪着他！
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吻了自己？
何奈恩頓時腦海一片空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使力地捶打他，他卻仍舊霸道地掠奪她的紅唇和唇齒內的芬芳。
“奈恩，我已經無法剋制，對你，我無法放棄……”李德霖親昵吻着她的臉、她的唇，一面呢喃低語。“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漠？為什麼要躲避我？你故意要吊我的胃口嗎？”
“你，放開我！”終於，何奈恩用力推開他，而此時她的臉上已佈滿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