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隔日,定靜齋內,南宮卓坐在桌旁,以手支顎,心思不知飄至何方。

“大哥,想什麼事想得那麼出神?連咱們進來了都不知道?”

南宮紹打趣揶揄的聲音,令南宮卓猛然抬頭。

定神一瞧,發現南宮紹和南宮繤正頗感興味地盯着他。

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臭丫頭!南宮卓連忙將那張宜喜宜嗔的小臉從腦海中驅逐。

“坐下吧!”他指向桌子對面的座位道。“在尋找蟠龍玦之前,咱們得先擬定一些計劃。”

定靜齋是隱龍別苑的議事廳,各種大大小小的計劃都是在此形成。

“大哥,別岔開話題,你尚未回答我呢!”南宮紹擠眉弄眼地說道,顯然不打算放過他的兄長。

“還不是為了蟠龍玦?不然,我還有什麼事好想的?”不愧是南宮家的龍頭老大,睜眼說瞎話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

“原來如此,還害小弟以為有什麼新鮮事兒!”南宮紹略帶失望地說道,但語氣中仍有些保留,表示未盡信南宮卓所言。大哥少有精神恍惚的情形,方才瞧見他的模樣,還以為他在想哪家姑娘呢!

“廢話少說!”南宮卓為了掩飾心虛,嚴厲地瞥了弟弟一眼,然後才轉向南宮繤。“繤妹,你對這次的行動有什麼看法?”

“祈大哥不來嗎?”她得先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手。

南宮卓還來不及答話,門口便傳來一個低沉淡漠的聲音。

“我來了。”祈劍寒緩步而來,逕自入席。

“劍寒……你要參與這次的行動?”南宮卓不確定地問。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太對勁,所以南宮卓根本沒預料到他今天會出現。

“不,我不會跟你們一起去奪蟠龍炔。”祈劍寒犀利冷硬的黑眸忽然軟了下來,輕聲道。“但我會在一旁守着。”

守着?守着誰?南宮卓等三人心中同時浮起問號,但旋即南宮卓跟南宮紹交換了一個了解的眼神。

“那……祈大哥,替咱們押陣的工作就交給你了。”南宮繤也是冰雪聰明的女子,縱使不清楚其中內情,卻也隱隱約約地有個模糊概念。

“紫鵑夫人感應蟠龍玦的能力,會隨着月亮的望朔而改變,一個月之中,月圓之時她的感應最強。所以,你們的計劃最好要將這一點考慮進去。”祈劍寒此言一出,在坐的另外三個人都敢肯定,他和紫鵑夫人絕對有某種關係。

“別問我為什麼知道,我不會騙你們。”瞧見他們張口欲言,祈劍寒伸出手阻止他們發問。

“劍寒,咱們當然不會懷疑你。”南宮卓十分清楚他的性格,自然不會笨到繼續追問下去。“不過,你最近的情況確實令咱們擔心。”

“最難辜負美人恩,兩位須切記這句話。”祈劍寒對南宮卓與南宮紹露出一個苦笑。然後,就如同他到來時一般忽然離去,留下一室錯愕。

“繤丫頭,你就別把他算進來好了!”南宮紹像是喃喃自語地說。最難辜負美人恩?什麼意思?

“我也是那麼想。”南宮繤輕嘆一口氣,點點頭。

不知怎地,瞧見祈劍寒這般不尋常的表現,她心中竟然產生淡淡的惆悵。

祈劍寒離去不久,一襲素衣的紫鵑夫人翩然而至。她有禮地對在坐各位福了一福禮,才優雅入座。

“夫人住得還習慣嗎?”南宮卓寒暄道。

“隱龍別苑清幽雅緻,紫鵑很喜歡。”淺淺的微笑襯着她淡淡的憂鬱氣質,更顯出一股我見猶憐的味道。“大少爺今天要紫鵑來,是否要問有關蟠龍玦的事兒?”

“正是如此。”他朝南宮繤打個眼色。“繤妹,由你來請教紫鵑夫人吧!”

“夫人,小妹只有兩個問題想請教。”南宮繤面帶微笑地直視伊丹芷。“第一,你是否真能感應到蟠龍玦?那種感應是什麼樣子的?第二,你願意為尋找蟠龍玦犧牲到什麼樣的程度?”

“繤妹!”

“繤丫頭!”

南宮卓和南宮紹萬萬沒想到向來溫婉的妹妹,竟會提出這種單刀直入、一針見血的問題。

“夫人,請恕小妹無禮,但是我必須確定是否能跟你忠誠合作。”南宮繤見到兩位哥哥的反應,略帶歉意地對伊丹芷說道。

“沒關係,三小姐有這層顧慮也是應該的。”伊丹芷不以為忤地擺擺手。“我對蟠龍玦的感應,大家都說是天賦,只有我認為它是天譴。”一抹深沉的哀慟閃過她眼底,使得她略微蒼白的臉龐浮現一絲滄桑。

這個能力,雖然使她嘗到一段銷魂蝕骨的愛情,卻也殘酷地令她飽受心碎的折磨。

“夫人?”見她停頓了好一段時間,南宮繤輕聲提醒。“請繼續。”方才,她被紫鵑夫人所流露的蕭索哀傷給震懾住了。隨而想起,前不久祈大哥的臉上,不也曾出現過這種表情?

“啊……抱歉,紫鵑分神了。”聽見南宮繤的輕喊,伊丹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繼續道:“我能大約感應到蟠龍玦的位置,愈靠近它,感應愈強。所以,我必須跟着你們一起去尋找蟠龍玦。至於第二個問題,只要能找到蟠龍玦,我願意犧牲一切。”

“夫人可否告知蟠龍玦目前大概在何方?”南宮繤聞言,滿意地點頭,接着問。

“應該是在東南方,但是我無法說出確切的地點。”

“東南方……那該是江南一帶,正好跟二弟取得的消息一樣。”南宮卓沉吟道。“二弟,你怎麼說?”

“根據我獲得的消息,幽冥教已召回所有的高手,看來他們對蟠龍玦是勢在必得。所以事不宜遲,咱們得儘早行動。”南宮紹把玩着他的摺扇,狀似漫不經心地說。

然而南宮卓跟南宮繤卻曉得,他對這次行動並不看好。

幽冥教是邪教各門派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他們的行蹤飄忽不定,武功路子也詭異多變,其不留活口的行事作風,每每令江湖人士聞之色變。

最可怕的是,從沒有人知道幽冥教的落腳處,他們就像平空出現似的,來無影去無蹤。

“二哥,你是否太過擔心了?咱們有紫鵑夫人相助,勝算自然比他們高上一籌。”

“但是他們卻佔盡地利之便。”南宮紹環視眾人一眼。“我查出幽冥教的總壇,正是在揚州。”

“二弟,你的消息打哪兒來的?幽冥教一向神出鬼沒,怎會將總壇設在揚州這種大城裏?”

“我的消息來源絕對可靠。”南宮紹信心十足地說。“大哥難道沒聽過,何謂大隱隱於市?幽冥教將總壇設在揚州,正是因為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是這個地方。”

“幽冥教……這回可有趣了。”南宮卓對弟弟露出微笑。好傢夥,竟然連幽冥教的老巢都給他揪了出來。

他們四個人在定靜齋里討論了大半日,最後決定由南宮紹留在成都坐鎮,南宮卓與南宮繤五日後隨同伊丹芷啟程,至江南第一大城——揚州。

此時,一張可愛又可恨的俏麗容顏忽然間進南宮卓腦中,清了清喉嚨后,他問:“夫人,你可有一位相當年輕的馬夫,叫小洛的?”

“呃……小洛其實是我的貼身護衛,為了避免太顯眼,所以旅途中才叫她扮成馬夫。怎麼?大少爺找她有事?”伊丹芷笑得有些尷尬。

“也沒什麼事,前些日子在中庭遇到她,挺有趣的一個孩子。”南宮卓面色未變,炯炯有神的雙眼閃着高深莫測的神采。

“小洛年輕氣盛,若有何得罪之處,尚請大少爺海涵。”

若不知內情的人,定會認為伊丹芷這幾句話說得極為得體,但在南宮卓聽來,卻覺得她分明是在包庇那個丫頭。

她到底是何來歷?紫鵑夫人一向不大與人來往,更沒聽說過她有什麼朋友,為什麼願意替她掩飾身份?

“既然小洛是夫人的貼身護衛,讓她睡在下人房實在太委屈了,不如我撥個空房給她住,也好就近照顧夫人。”心念一動,一個計劃在他的腦中成形。

“紫鵑代小洛謝過大少爺。”

“不用客氣。”南宮卓的嘴角逸出一絲微笑。“對了,我希望跟她就這次的行動商量一下,請夫人叫她抽空來見我。”

伊丹芷直覺地想要婉拒,但是看到南宮卓不容拒絕的臉色,只好改口說:“我這就去跟她說。”唉!小妍,這回你可遇上對手了。

☆☆☆☆☆☆☆☆☆

酉時剛過,沁涼的夜風,吹送至靜謐的汲古書齋內。

桌案前,數柄紅燭照得屋內一室明亮,恍如白晝。

南宮卓坐在書桌後頭,專註地閱讀擱在案上的書本。藍色布面書皮已略微磨損,書本內左一行、右一行寫滿了端正整齊的註解,顯示出主人的好學不倦。

沒來由地,一股警覺掠過心頭,南宮卓猛地抬頭。

果然,一雙水靈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眼底閃着濃濃的興趣。

“讀書真的那麼有趣嗎?”洛君妍倚着窗欞,雙手環胸,偏着頭問道,自然流露出一絲俏皮。換上一身藍綢男裝的她,活脫脫是個俊俏公子哥兒。

“放着正門不走,為何要學賊般從窗戶摸進來?”淡淡瞥一眼大開的窗子,南宮卓又將視線調回書上。

“唉!你這個人怎麼總是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我真懷疑你到底會不會笑!”她感到無趣地聳聳肩,走到桌旁。“你不是找我?我來啦!有什麼事?”

“雖然紫鵑夫人替你掩飾,但我不會輕易放過你的。”他的語氣輕柔得如同跟情人耳語,可是卻沒有人會忽略其中的危險。

“打從一開始,你就把我當壞人,一見我便吹鬍子瞪眼的!”她的俏臉上並無怒意,只有不解。“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看我不順眼的事?”

南宮卓冷哼一聲,眼睛仍未離開書本。

“哎呀!我忘了,大家都說南宮大少不苟言笑,惜字如金……”見他不答,洛君妍小聲地自嘲道。“既然你不說,我要走了。”

“敢不敢跟我賭一賭?”“惜字如金”的南宮卓忽然問道,終於抬頭直視她。

接觸到他霸道熾熱的眼光,一絲奇妙的戰慄穿透洛君妍的嬌軀。

奇怪?她是怎麼了?洛君妍無法解釋方才劃過心頭的那一瞬悸動。

“賭什麼?”甩開怪異的感覺,她好奇地問。

“從今夜起,你搬到環秀園住。如果在奪得蟠龍玦之前,我無法證明你是女子的話,你可以要求我為你做一件事,反之亦然。”環秀園就在南宮卓所住的滄浪園旁邊。

“要你做任何事都可以嗎?”她懷疑地望着他,但是可以看出她已然心動。

“任何事都可以。”南宮卓肯定地道。

“好,我睹了!”洛君妍乾脆地一口答應,帶着一抹甜美的笑,近乎挑釁地說。“到時你輸了,可別賴皮啊!”

☆☆☆☆☆☆☆☆☆

一大清早,洛君妍梳洗完畢,檢查過身上的男裝后,神清氣爽地走出房間。

伸了一個大懶腰,她深吸了口早晨的新鮮空氣上陣馨香送入鼻端。

什麼這麼香?洛君妍環目四顧,只見園子裏種滿色彩繽紛的花花草草。昨夜摸黑進入環秀園,烏漆抹黑的啥也看不見,沒想到這裏還挺美的。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決定先去找點東西吃。

在經過滄浪園時,空氣被劃破的輕微聲響引起她的注意。本已往前走的腳又退了回來。

只見南宮卓赤裸着上身,手持長槍,在他房前的空地練武。手上那柄銀色長槍,是他特地託人以精鐵鑄成,平時可折成三截,便於攜帶。

這南宮獃子倒很用功,一大早就起來練武。換做是她,哪一次不是讓師父軟硬兼施,威脅利誘,才勉強爬起來耍個幾招。

洛君妍的視線滴溜溜地在他身上打轉,但瞧的不是他精練的槍法,而是那一身無半點贅肉的強壯體魄。平滑的古銅色肌膚隨着他的動作而憤起,明顯可見其下蘊藏着強大的力量。

原來男人的身體是這樣的好看,她心裏暗自嘀咕,一種無以名之的躁熱湧起,心跳突然地加快。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覺得看別人練武是一件美妙的事。

“小洛,你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

南宮卓略帶笑意的聲音,令她驚跳了下。

媽呀!她定是看他的身體看到呆了,否則怎會連他何時收回長槍都不知道?

一抹罕見的嫣紅浮現臉龐。她洛君妍再怎麼不懂人情世故,也明白女孩兒家不該盯着男人的赤膊猛瞧。

“你現在的嬌羞神態,可真像個女人呢!”他見機不可失,意有所指地調侃道,還特別加重“女人”兩個字。

不過,嘴巴雖然這麼說,他還是拿起擱在一旁的外衫披上,免得她尷尬。

“誰像女人啊?”洛君妍也算恢復得快,反唇相稽道。“在大早舞刀弄劍的,擾人清夢。”

“一日之計在於晨,要不要比劃比劃?”他右手持着長槍,左手插在腰上,目光灼灼地直視她。

“比就比,早上動動筋骨也好。”她哪裏肯示弱?身形一晃,人影飄至他面前站定。

“你用哪種兵器?我可以差人取來給你。”南宮卓見她兩手空空地站在那兒,於是問道。

“你放馬過來就對了!”

“你想空手接我的長槍?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南宮卓拎起長槍,沉着穩健地擺開架式,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種傲視群雄的王者之風。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長得如此好看?洛君妍雙目一亮,視線無法從他充滿陽剛魅力的臉龐移開。一時之間竟然忘記她站在這兒是要幹什麼來着。

“小洛,當心了!”大喝一聲,他手中長槍幻化成滾滾槍影,氣勢磅礴地往她攻去。

有過上次交手的經驗,南宮卓知她功夫了得,所以出手並未留情,漫天槍影將洛君妍的所有退路封死。

聽他一喝,她倏地清醒,眼睛盯着不斷逼近的長槍,不閃不躲,從容自若地佇立原地。

南宮卓哪料得到她竟站着不動,眼看槍尖就要掃中她,心下一驚,正要收勁時,忽然聽見“叮”地一聲,一股勁力擋住他的槍尖。

洛君妍的纖纖素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雙短刃,眨眼間,已擋了南宮卓十多槍。

“好功夫!”伴着一聲讚賞,槍影忽斂,南宮卓槍桿橫掃,刺出樸實無華卻又凌厲無比的一槍。

洛君妍身形倏退,一條黑得發亮的長鞭自袖口滑出,捲住槍尖,使其無法越雷池半步。

這一槍是什麼名堂?他還是她下山以來,頭一個能逼她使出凝魅鞭的人。

墨色的長鞭幻化成重重黑影,鬼魅飄忽,變幻莫測,令人眼花撩亂,不負“凝魅”之名。

南宮卓微微一笑,手上卻不曾稍微停歇。

一刻鐘后,洛君妍抽身後退,搖手道:“不打了,我可不想弄出一身臭汗。”

南宮卓收槍而立,驚異地打量她。

他們方才過了百招以上,而她竟然氣息未亂,一滴汗也沒有。

“這次算打和吧!”她雙手負在背後,悠哉地說。

“難得你那麼謙虛。”南宮卓心知肚明,她並未使出全力。

“如果不是你第一槍停滯了下,也不會讓我取得先機。”一想到他因為怕誤傷她而收勁,她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甜蜜。這南宮獃子雖然表面兇巴巴的,其實人還挺不錯。“怎麼樣?測出我師承何人了沒有?”難道她會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沒有。”他乾脆地回答。接着,凝視她的笑顏,他突然問:“要不要一道用早膳?”語氣出奇的溫和。

“好啊!我肚子正餓着呢!”洛君妍抬頭對他桀然一笑,因他罕有的溫和而有些受寵若驚。

南宮卓領着她朝鳳舞閣走去,腦中卻一直想着她方才的笑容。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對他露出真心的笑……忽然間,他更加急迫地想證明她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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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挑俏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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