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天空的彎月似銀鉤,夜色涼如水,櫻花大咧咧的綻放於稀疏枝葉間,滿山遍野的粉紅、粉白,在淡銀色月光的映照下,增添了魔魅的味道。

櫻樹林內,刀光劍影,除了金屬相撞擊聲與風聲外,再無其他;就連該有的腳步聲、喘息聲都沒有。

渾身是傷的烈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向水妖雨,轉瞬間,小太刀森寒銳利的刀尖已直指雨白皙的頸項,微一使力,刺出一個傷口,鮮紅且帶着腥味的液體,順着冷涼刀身緩緩滑下,讓微閃銀光的小太刀更顯得妖魅惑人。

緩緩直起身,烈焰右臂打直,陰森刀光映射在水妖俊美的側臉,“怎樣?”

雨緩緩的轉向烈焰,天空藍一般的眼冰冷沒有溫度,似是凍結的冰,更像無瑕的藍水晶。他眉也不皺的看着隨時會要了他的命的小太刀,“沒想到,你會棄現代武器而使用小太刀。”

“你不也如此?”烈焰的眼沒有離開過雨手中握着的日本武士刀。

“除非我和你之中有一個人死亡,否則這場比試將永不會停止。”雨說話的同時,以利刃格開烈焰的小太刀。“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如果是瞧不起人的話,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你的命。”

“你太高估我了。”烈焰執起劍,再度展開攻勢,“和你對戰,不全力以赴是輕賤自己生命的行為。”凌厲的攻擊逼向雨。

“少說漂亮話,你的心思確實有一部分不在這裏。”秉持着“攻擊就是最佳的防守”的原則,雨不閃反迎,銀亮的武士刀,劃出一朵又一朵絕艷卻又致人於死的劍花。

烈焰沒有再說話,專註於兩人之間的攻防戰。手上的小太刀,破壞力、攻擊力、防衛力在他的操控之下,發揮出最大的極致,封鎖住武士刀的來勢洶洶。

激戰了將近十分鐘后,兩人同時向後退了一步,彼此之間的距離約莫有七大步左右。

烈焰傷痕纍纍,一身黑色勁裝,讓鮮血浸染得更加幽黑,右頰多了道明顯的傷口,緊握於掌心之中的小太刀橫在胸前,溫熱的紅色液體順着刀身,一滴接着一滴的向下滑落。水妖,浴血而立,原是蒼藍的裝束,此時轉為深藍,沾染上殷紅血液的武士刀,劍尖抵地,支撐着他全身的重量,俊美的容顏多了道由鼻樑延伸至左頰的深深血痕。

兩人無言,相對而視,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不止血,也不發動攻勢。

“快動手。”雨看着烈焰,冰冷的眼裏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烈焰沒有說話,只是輕撇開頭。

“你這是什麼意思?”雨的語氣忿然,恨恨的瞪着他。

烈焰還是沒有開口說隻字片語,視線調向遠方。

“你已經勝了我,快動手殺了我!”雨吼道,藍色的眼變得深邃幽暗,“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既然勝了我,就快點動手殺了我!”

“辦不到。”停頓了一下,烈焰終於開了口。

“這是你必須辦到的事情!”雨又吼,聲音凄愴而空洞,“烈焰,如果你還把我當成是你的敵手的話,現在立刻動手殺了我!”

“我說過,你太高估我了……”烈焰的聲音相當微弱,像是隨時會化為灰一般;他執劍的手緩緩垂下,直到小太刀的劍身與地面垂直,才停止所有的動作。

“你勝了我。”雨的表情複雜難辨,“我並沒有在你身上製造出致命傷,但你卻給了我重擊。”掌心捂着心口,鮮紅的血液仍舊不停滲出,由指間滑下。

“沒錯,但是我身上的傷比你多,流失的血當然比你更多。”烈焰勾唇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你還真厲害。”

“少挖苦人。”雨聽了烈焰的話相當火大,“你勝了我!”

“贏是贏了,我命也快沒了。”烈焰聳肩,臉色在扯到傷口時瞬間變得慘白,但臉上的笑容依舊沒變,“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二次贏得這麼狼狽;第一次是你給我的,第二次還是你給我的。”

“我從來沒吃過敗仗,第一次、第二次,都同樣是敗在你的手上。”雨看着烈焰,好一會兒才道。

“你覺得你還剩多久的時間?”

烈焰握着刀柄的手漸漸鬆開,而雨以劍支撐的身體也微微傾斜。

“妖怪的生命力雖然比人類強上許多,但是被人一刀貫穿心臟,我大概只剩五分鐘的時間。”雨笑了,雖是淺不可聞的微笑,那雙天藍色的冰冷瞳眸,在一瞬間竟有了柔和的溫度。

“我大概比你多上十到十五分鐘……”握住刀柄的手完全鬆開,蒙上一層血的小太刀跌落於地,葬於櫻花瓣之中。“生命就快結束了,你有沒有什麼願望?”

“沒有。”死在這麼強的對手劍下,他已無憾事。“你有什麼願望嗎?”雨的身子已失去了平衡,像只斷了線的風箏般搖搖欲墜。

“唯一的……”他只有一個願望--再次聽到雪音的聲音,真的很希望這個願望會實現。不過,他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雪音雖然與他同在北海道、同在富良野、同在這小鎮上,卻是不可能會與他再有所交集,再也不可能交集了……但他真的相念她!雪音……

嗶嗶--

熟悉刺耳的手機聲自烈焰的長褲袋內傳出。

“死後的世界……”雨的手終於放開武士刀,受了重傷的身體,像抹風中櫻瓣般緩緩墜地。“我短期內不想再見到你……別跟來。”

烈焰深深看了雨一眼,什麼話也沒說,自褲袋中取出手機,行動極為艱辛、緩慢的按下通話鍵:“烈焰……”他的聲音氣若遊絲。

(我……)電話彼端,傳來了從未在手機里出現的聲音。

烈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唯一的願望竟……

☆☆☆

旋開門把,推開厚重的木色門扉,立於烈焰黑色的卧房門前,白川雪音明顯的感受到烈焰所殘留的烈火妖氣已變得微弱而縹緲,彷彿風一吹,便會飛散無蹤。

在門口頓了下,她才進入全黑的房間。她筆直的走向落地窗,將窗帘拉開,以長條布結好后,溫柔的月光自高高的夜幕射入屋內。她拉開因為久未使用而沾染些許塵埃的透明大窗,迎入一室冷涼的輕風,以及栽植於庭中、隨風飛舞的片片白櫻。

烈焰……大概將近有三個禮拜沒來過了吧”他離開北海道已經三個禮拜了嗎?

閉上眼細細感受屋外流動的空氣與淡香,坐在高起的廊道上,白川雪音倚着身後的落地窗,腦海中縈繞不去的,是烈焰低沉溫柔的嗓音、是烈焰冷肅俊逸的臉龐--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念他。

自放在身邊的小背包內取出向哥哥借來的手機,盯着數字鍵,白川雪音猶豫不決,遲遲沒有使力按下早已默背於心的長串號碼。

烈焰現在不知道在哪裏?如果她這麼貿然的打電話給他,會不會打擾到他?

停在數字鍵上的指尖,緩緩向上抬起。

雖然她已經決定要將自己的心情告訴烈焰,但是,如果烈焰不肯接受她的心意,那她該怎麼辦?可是……可是不試一試的話,又怎麼會知道烈焰會做出什麼樣的回應呢?

她真的很擔心,擔心烈焰不願讓她待在他的身邊……沒有烈焰在身邊的日子,真的好難捱;一天的時間,就像一年那樣漫長。她好想烈焰,好希望待在他的身邊,只是,如果烈焰不願意呢?

用力的甩了甩頭,白川雪音決定拋開腦中那些會令她勇氣消失的念頭。都已經來這裏了,如果現在不聯絡烈焰,她以後一定拿不出勇氣主動聯絡他的!

雪白的貝齒緊咬着下唇,她堅定的按下一長串手機號碼。

嘟……嘟……

隨着嘟嘟的電話聲,她的心跳加快許多,掌心微微冒出冷汗。如果烈焰接起電話,她該怎麼開口呢?

響了五聲,電話沒有被接起。

烈焰在做什麼呢?以前,只要手機一響,他都會在三聲之內接起來的,他在洗澡嗎?還是在工作呢?

電話響了第十聲,仍是沒有人接聽。

她好想聽烈焰的聲音,烈焰為什麼不接電話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是他沒有把手機帶在身邊?可是,他一向不是不讓手機離身的嗎?烈焰,到底是怎麼回事?

電話響到第十三聲。

算了吧!下次再說好了……

就在她要打退堂鼓之時,電話被接起,她的心跳驟地漏跳一拍,全身緊繃僵直。

(烈焰……)

久久,電話彼端傳來她再熟悉也不過的聲音,虛弱得可疑,而緊張的她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深深吸了口氣,白川雪音極力穩定自己過分緊張的心情,(我在你的卧房裏,我想見你。)她的聲音冷靜、平淡,就像是平日的她。

(雪音!?)烈焰震驚的聲音傳來。

“烈焰?”白川雪音微蹙眉,聽出烈焰聲音里的不對勁。“你怎麼了?”為什麼烈焰的聲音會這麼有氣無力的?

雪音……她聽出來了?烈焰苦澀一笑,(我很好。)不想讓她擔心,他面不改色、力持鎮定的說謊。

“別騙我!”烈焰真的不對勁!這種聲音她以前也聽過,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聲音就是這樣。“你受傷了?”

(如果我說沒有,你相信嗎?)烈焰苦笑,一點也不以為她會這麼好打發,但是,他不想她為他擔心。

“烈焰!”白川雪音心焦不已,都什麼情況了,他還有心情和她談笑?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隨時會消失掉一樣,烈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烈焰故作雲淡風輕,他的身體卻已微微的搖晃,像是再也支撐不了一般。

“我記得。”白川雪音不明白烈焰為什麼要提這件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他的傷勢呀!“烈焰,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好不好?”她的鼻頭微微發酸。

(那時,我會受那麼重的傷,原因是和一個水妖較勁;雖然我贏了,卻贏得很狼狽。)

烈焰的眼前發昏,腳一軟,整個人便狠狠地跌坐於地。

“烈焰!”白川雪音的心揪痛,眼眶開始發熱,“你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和上次差不多吧!”)烈焰氣若遊絲,口吻倒是悠哉的像個沒事人。

“為什麼?”白川雪音心疼不已,冰藍色的眼裏開始積聚水氣。

(那個水妖又再次找我挑戰,雖然我這次又勝了,贏得還是一樣難看……)烈焰突然沒了聲音。“烈焰!”

冰藍色的大眼開始下起雨,心頭暮地掠過似曾相識的一句話--

如果,把人的心比喻成一個容器。當那個容器所承載的感情過多而溢出容器,那些滿溢出的情感,不論是喜、是怒、是哀、是愁,全都會變成眼淚。

白川雪音瞪大了眼,憶起那段無端被她遺忘的記憶,這是烈焰告訴她的話,那也是她第一次落淚--因為太過感動,所以掉下眼淚。那麼,現在掉下眼淚又是為了什麼呢?

淚水又快又急的滑下臉頰,化成一顆又一顆的冰淚石,接連不斷的落至黑曜石的地面。

這個聲音?聽見自手機彼端傳來的特殊聲音,烈焰一雙殷紅深邃的眼瞠得老大。

不會錯的!這是冰淚石落地時才會發出的獨特聲音……雪音哭了?

(雪音?)為什麼?雪音是為了什麼原因而落淚呢?

“不痛嗎?”白川雪音低聲嗚咽,滑下臉頰的淚化成一地的冰淚石,銀光閃閃,與月光相互輝映,“烈焰……你不痛嗎?受了這麼重的傷,你為什麼還能這麼平靜?”

(雪音……)烈焰無言以對。渾身傷痕纍纍的,不管是人類或是妖怪,因為還活着,是理所當然會痛。只是,這種痛感他早已麻痹了。

“烈焰,你愛我嗎?”抹去臉上奔流不止的淚水,白川雪音幽幽問道:“你說過,你是我的、你愛我;現在,還是一樣嗎?”

(我只會是你的,也只愛你,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雖然不明白她這麼問的用意,但烈焰仍是慎重的、發自內心深處的回答她。

“烈焰,如果有一天,我像你現在這樣受了重傷,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你會有什麼感覺?”白川雪音透着哭聲的哽咽問道。

烈焰不敢想像,胸口卻傳來一陣強烈的抽痛。若是在某天,雪音受了重傷,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得了那種令人難以忍受的心痛。

(你不會有事的,雪音!)烈焰拒絕接受會發生這種事情的可能性。

“心會很痛,對不對?”才剛抹掉的眼淚,卻掉得更凶,“我受傷了,你會心痛,你受了那麼重的傷,我也一樣會心痛呀,烈焰……”

烈焰的心突地一窒。

雪音她剛才說了什麼?他不敢置信她剛才竟然說出那種像是表白的話來。

不等烈焰的回應,白川雪音又自顧自的說道:“我喜歡你,所以,當你離開北海道的時候,我真的好難過;可是,那種難過絕對比不上現在的難過。受了那麼重的傷,你卻一點也不在乎,你不難過自己即將死去嗎?你不難過,我卻是很難過。如果你死了,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了……烈焰……”

(雪音……別哭呵。)耳中回蕩的是冰淚石落地的清脆聲響,聲音一次比一次還要響亮,烈焰的心一次比一次抽痛的更加厲害。(你一哭,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亂了,真的全亂了,不該是這樣的!

“我不要你離開,不管是永遠的,還是暫時的;我都不要……”第一次,她像個孩子般的哭得抽抽噎噎的,“我要我們在一起,你離開我,我會難過,也是因為我喜歡你,對不對?那,沒有我待在你的身旁,你不會難過嗎?烈焰……”

他怎麼會不難過?天曉得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內心經過多少掙扎才離開她的!雖然一分一秒也不願離開雪音,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呀。

(你不適合待在我的身邊,雪音。和我在一起,我的工作會為你的平靜生活帶來危機,我不希望你因我受傷……)而且,滿手血腥的他,根本要不起、也配不上純潔無垢的她。

“我不怕,烈焰,我一點都不害怕。”再次抬手拭凈殘留在臉上的淚,白川雪音的口吻堅定,連眼神都變得堅強,“我沒有那麼柔弱,烈焰,雖然我對武術、射擊這些事情一竅不通,可我不是人類呀!我是冰女,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的。”

聽見她的話,烈焰的心有些動搖了。

是啊!再怎麼說,很少有人類傷得了妖怪的,但雪音是屬於稀少的冰女;和他在一起,不免會和妖怪有所接觸。

他不能讓雪音待在他的身邊,他沒有把握能將雪音保護得滴水不漏,他不要冒一點失去她的風險。而要他離開雪音,他又無法徹底辦到;與她分別才半個多月,對他而言,就像是半年那樣的漫長……他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

久久都沒有聽見烈焰的聲音,白川雪音慌了,“烈焰?烈焰?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天!她竟然忘了烈焰身負重傷,還一個勁兒的跟他說話,她怎麼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誤?如果烈焰因此而傷勢惡化、導致死亡,她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的!白川雪音為此自責不已,一顆心懸得半天高。

(我沒事。)這句話絕對沒有半點虛假,因為他已經完全沒有痛覺,而且不只是痛覺,他所有的知覺都消失了;之所以沒有暈過去,全因為憑着一股意志力支撐他。

“真的?”白川雪音一點也不相信他所說的話,為了不讓她擔心,烈焰什麼謊話都會說。這點,她是再清楚也不過。

(真的。)只要能讓她安心,他什麼事都願意做,就算是要他欺騙她,他也會照做。為了雪音,他可以不計一切手段的去做任何事情。

“如果你真的沒事,我想見你。”白川雪音深深的吸了口氣,緩緩的說道:“我想見你,烈焰,我就在玄關這裏等你。”

(好。)完全不考慮自己的身體狀況,烈焰想也不沒想的應允了。(我馬上到。)只要能讓雪音安心,他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焰……”

烈焰一愣,表情在瞬間變得獃滯。雪音從來沒有這麼親密的叫他的名,撇開上次被他半哄半迫的以梅酒喂得微醺之外,從來沒有。

“我愛你。”

烈焰怔住了,壓根兒沒想到會聽見這句話。淚水自血色眼裏滾下,他卻不自覺;他的耳里,只剩下雪音說的“我愛你”。

“我……我會一直在玄關那裏等你,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到家。”語畢,白川雪音一咬牙,便切斷了彼此之間的聯繫。

☆☆☆

耳邊傳來電話被掛掉的聲音,烈焰先是愣了下,接着將手機收入口袋中,咬牙撐起自己虛弱不已、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的破敗身軀。

“烈焰……”癱倒在距烈焰三步遠的雨,在烈焰起身之際,發出了幾不可聞的聲音。

烈焰沒有開口回應,而是緊咬牙根,腳步沉重的走到他的身畔,身上而下的俯視他。

雨微眯的天空藍眸子瞧着烈焰,臉上浮出一個淺淺微笑,“喝我的血……”

烈焰蹙眉,不明白他這麼說的用意。“為什麼?”

“據說……水妖的血具有治療傷口、恢復體力的功用……”水妖緩緩的閉上了眼,“只要喝下我的血……你應該可以延長……你的生命力……”

“你確定要我喝?”烈焰有些猶豫。他不希望欠一個將死之人一個人情,因為那會是永遠都無法償還的人情。

“少說廢話……別浪費你剩下不多的時間了……你……不是要去見某個對你來說……非常重要的人嗎?”水妖的眼完全閉上,生命跡象幾近消失。

是啊!他必須活着見到雪音,他不希望她因自己而傷心,更捨不得離她而去。“欠你的,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你。”說畢,烈焰蹲下身,執起雨的手臂,就着正不斷冒血的傷口,吸吮水妖神奇的血液。

約莫一分鐘后,烈焰放下雨的手,深深看了眼陷入昏迷中的他后,便起身離開,往家的方向飛奔而去。

他必須回到家,他不能倒下,也沒有資格倒下,雪音還在家裏等他回去……他的家……他唯一的歸處……

☆☆☆

她這麼做,對嗎?

佇立在玄關處,白川雪音的心糾結難解,像是一團被貓玩亂的毛線球一般。

要求烈焰回來,到底對不對?

盯着眼前的門,她來來回回的踱步,十指因為擔憂而緊緊絞扭在一起。

烈焰身受重傷,她應該去找他的,她那時候為什麼堅持要他回來呢?

抿着唇,她想不通自己在幾分鐘前,為什麼會對烈焰說出那種話來,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理由而堅持要烈焰回來的?

是了!她要確定烈焰現在的情況,因為只有這個方法,她才能確定烈焰口中的“沒事”,是不是真的沒事?但是,如果烈焰在途中不支而倒地呢?

一雙小手捂上耳朵,白川雪音猛搖頭,一頭銀色長發隨之翻飛,不願猜測發生這種事的可能性。

不,不會的,烈焰不是說他會沒事的嗎?那就一定不會有事發生……是這樣子的吧?

她的貝齒將下唇咬得滲出微微血絲,而後無助的蹲下身,蜷縮成一團,雙手緊緊的抱着自己,全身輕顫不止。

她不該要求烈焰這麼做的!她怎麼能要求一個身受重傷的人,為了她做出這種事情?

白川雪音自責不已,眼眶泛上一層濕氣,卻停下了身子的輕顫。

她要去找烈焰!她不要再動也不動的待在原地等待他回來。這一次,換她去找烈焰!

做下決定后,她堅定的起身,穿上鞋,走向大門。

這時,一股微弱卻熟悉的妖氣,正透過門板飄揚在空氣中。

這個妖氣是……

她停下腳步,立定在大門口,正要旋開門把的手,緩緩的放了下來。

喀的一聲!

大門應聲而啟,映入白川雪音眼帘的,是個渾身是血、體無完膚的黑衣男人。

艱辛的走入門內,烈焰的眼裏只有白川雪音的存在,凈是對她的強烈眷戀與深情。他微微一笑,殷紅的眼如水般溫柔。

“烈焰……”白川雪音萬般心疼的看着一身是傷的烈焰,素手捂住因驚詫而微張的小嘴,淚花在眼底打轉着。

看着白川雪音,烈焰的眼裏承載着滿溢而出的柔情,溫柔的說:

“我回來了。”

床邊故事

“然後呢?然後呢?”

手上抓着一個抱枕坐在床上、年齡大概在七、八歲的小男孩,眨了眨那雙冰綠色的眼眸,好奇的看着坐在床邊的少婦問道。

“什麼然後呢?”少婦也同樣眨眨眼,甜甜的衝著小男孩一笑,存心吊人胃口的瞧着他。

“然後烈焰有沒有死掉?”小男孩急切的問。

“你說呢?”少婦眉一挑,媚眼瞅著兒子,含笑反問。

“當然是沒有啦!”小男孩雙手抱胸,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哦?”少婦的語調上揚,“你為什麼會認為是這樣呢?”

“因為雪音一定會救他的嘛!”小男孩得意洋洋的推測道,“雪音那麼愛烈焰,一定會把烈焰的傷治好的。”

“你答對了。”少婦愛憐的捏捏小男孩的小鼻子,“雪音後來治療好烈焰的傷,過了幾年,她就和烈焰結婚,還生了一個女兒喲;他們過得很幸福、很快樂,就像我們一樣--”

少婦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語氣驟轉:“楓,時間很晚了,你該睡了喲!”

“耶?”小男孩微微嘟起嘴,臉上明白寫着“不要”兩字。

“沒錯,就是這樣,不用懷疑,該睡了。”少婦拍拍小男孩的頭,順手把他柔軟的髮絲揉得亂七八糟的像個鳥窩。

“可是爸爸還沒有回來,我要等到爸爸回來才要睡。”小男孩耍賴的笑着,天真無邪似天使一般的笑容,教任何人都無法拒絕他的要求。“好啦,媽媽,再一下嘛,人家要等爸爸回來。”

“好吧!”少婦又好笑、又無奈的搖搖頭,“再讓你問一個問題,問完這個,不管爸爸有沒有回來,你都要乖乖睡覺嘍。”

“好。”小男孩用力的點點頭,“那……那個水妖後來怎麼樣了?他真的死掉了呀?”

“他沒死,他被一個女人救起,現在他擔任那個女人的保鏢。”一個突兀的男聲伴着腳步聲走入房內,緩緩走到床邊。

“爸爸,你回來了!”見到男人,小男孩興奮的撲上前,將男人的身體當成樹一般攀爬。

“我回來了。小傢伙,精神很好嘛!”男人愛憐的點點小男孩的額,“這麼晚了,你該睡了。”

“我在等你嘛,爸爸。”小男孩一臉無辜的笑着。

“該睡了。”男人抱下粘在身上的兒子,將他放在床上,並為他蓋上薄被。“時間不早了。”接着,他面向少婦,在她的頰上印上一吻,“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少婦亦回吻男人,“你今天有點晚,怎麼了?”

“沒什麼大事,只是幫烈焰那傢伙安排一些比較有挑戰性的工作,好打發他的無聊。”男人一臉無所謂的說道。

“他怎麼會無聊?”少婦不解,“殺手先生不是還要照顧女兒,日子過得很精采嗎?”

“他說,他決定要脫離殺手業,因為日子太無聊,所以我就很善體人意的為他接了些不可能的任務。”男人的笑容非常之惡劣。

“他不是這麼說的吧?”少婦挑眉斜睨丈夫,“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殺手先生要脫離殺手業,是為了雪音和女兒,哪是因為無聊?”

“他說他要去當保鏢,這不是無聊是什麼?”男人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

“保鏢總比殺手要好吧?”少婦緊瞅着丈夫,笑容相當的不懷好意,“你就替他安排工作吧!我很期待殺手先生見到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水妖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等着看戲?”男人的眉微挑,冰綠色的眼眸詭異得讓人見了不寒而,“這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那就這麼說定了。”少婦垂眼一笑,斂下眼底那抹非常惡質的笑意,“對了,明天該你說床邊故事給楓聽了。”

“我要聽爸爸和媽媽的故事。”躺在床上的小男孩大聲發表自己的意見,眼裏露出期待的光芒。“我知道了。”男人彎下身,摸摸兒子紅撲撲的臉頰,“不過,你怎麼會突然想聽爸爸和媽媽的故事,楓?”

“因為今天媽媽說烈焰和雪音的故事,故事裏面有提到你們嘛。”小男孩靦腆的微笑,“所以,我就想知道爸爸和媽媽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在一起的。”

“你全說了?”

男人斂眉挑起,不可思議的看向少婦。

“沒錯。”少婦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反正殺手先生和雪音的故事裏,我們也算是重要配角,所以我就順便提了一下。”

“如果烈焰知道我們拿他和雪音的事來當作兒子的床邊故事,不曉得他會不會把我們兩個當牛排來烤?”

低首吻了下兒子的額頭后,男人直起身,看向少婦。

“這種事情,他應該不會知道的。”

少婦一臉不在乎的聳了下肩。

“這很難說。”男人看向閉上眼的兒子,“這小傢伙遺傳到我們兩人的唯恐天下不亂和製造混亂的興趣與天賦,我看最好還是防着點。”

“放心,楓要是找麻煩給我的話,他就一個禮拜都別想見到殺手先生的漂亮女兒。”少婦甜笑,放話威脅看來像是睡着的小男孩,一點愧疚之心也沒有。

雙眼緊閉的小男孩翻了個身,看來是睡熟了,但少婦知道這個威脅已對兒子奏了效。

“我們走吧!”男人摟住少婦的腰,愛憐的吻了吻她的唇,往房外步去,“你還沒喝茶吧?我去幫你泡。”

“謝了。”少婦在男人頸上印下一個輕吻,“我要桂花烏龍茶,對了,你今天怎麼了……”

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愈來愈遠,最後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原本應是睡著了的小男孩,則在一片黑暗中又睜開了眼,冰綠色的眸子發出詭譎的光芒。

呵呵,媽媽也太天真了吧?她不帶他去,他不會自己去嗎?衝著媽媽剛才威脅他的這一點,他絕對會不負她所望的當報馬仔的!當然,雪音和殺手先生的漂亮女兒他還是一定要見的。

小男孩微微一笑,掛在嘴邊的笑容純潔無垢,同時也很邪惡……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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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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