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品萱，昨晚的聚餐菜不錯呢！”櫃長和緩的語氣是過去未有的，更是她頭一回自動找藍品萱聊天。
“對啊對啊，那是我舅舅開的，他還一直誇櫃長氣質好呢！”藍品萱暗暗把食指中指交叉，誰叫她說謊了。“櫃長，你今天妝化的很美唷！”她努力鼓勵自己對櫃長拍馬屁。
“唉，天天都一樣啦！”櫃長笑着走進休息間，但是看得出她鳳心大悅，至於另外兩位小姐則偷偷交換一個眼神，訝異藍品萱也會拍馬屁了。
尤其育芬更是一肚子怨氣。
昨晚聚餐，她照常把每回的抱怨丟給藍品萱，結果她居然笑眯眯的回嘴：“什麼？話不是你剛才跟我說的嗎？你明明還說……”
這下好了，她在櫃長面前由紅翻黑了。
藍品萱怎麼會突然改變呢？一定有人教她，不知道是誰？
這下，不但沒人給她當替死鬼，她還成了櫃長的眼中釘了。
“育芬，這是我舅舅看你昨天很喜歡他做的餅乾，又做了些要我送給你。”藍品萱把昨天舅舅送給她打關係的餅乾分送給同事們。
“喔，謝謝。”育芬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然後對她使個眼色。“你男朋友來了。”
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吃人嘴軟，她總不好再擺臉色。
看樣子藍品萱是惹不得了。
“你還在生氣嗎？”張啟盛瞅着藍品萱的臉，難得小心翼翼地對她說話。
“你怎麼來了？”藍品萱忍不住對張啟盛擺張冷臉。楚磔說的，沒必要隱藏自己的感受。
“想約你去吃晚飯。”張啟盛磨蹭了一會兒才開口。
吃晚飯？難得。他想做什麼？“我上晚班，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她保持着冷漠。
她是不想理他，但又不是真的要和他分手，她很孤獨，不願失去任何一個人。
“不然吃消夜？”張啟盛不放棄。
“你想幹嗎？”藍品萱對他露出專櫃小姐的職業微笑，誰叫她們的規定是一定要對客人微笑？
這幾天她不接他的電話，因為她還在生氣，不想又跟他吵架。
“向你道歉啊，前幾天對你那麼凶……”
他也知道他凶？“那我下班了你再來。”希望他不會臨時又有事，不然又是他已經吃飽了。
“好吧。”她還是不忍心拒絕他。接着她又說：“我還想去看電影。”
張啟盛頓了頓，然後冷靜地下決定：“看哪部？”
藍品萱愣住了。
她只是試探他，看看他會不會又生氣，沒想到他答應了。
只因為她幾天都不接他電話嗎？她不解的輕眨雙眼。
好奇怪唷……
不過啊……呵，楚磔真是她的救星，他教她的每一項都成功了呢！她要記得謝謝他。
“小姐，我想看口紅。”一位客人站在櫃前，靜靜地開口。
“好。”她看着張啟盛。“那你先走吧。給你時間考慮，如果不想看電影，趕快打電話給我。”
看着被她趕走的張啟盛，她搖搖頭。
她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跟他在一起時會全身緊繃，反而眼楚磔半夜深談，輕鬆得像是認識許久的朋友。
她搖搖頭走到客人身邊，禮貌地微笑。“你需要什麼顏色的口紅？”
唉，又是她最怕的挑口紅的客人。
“小姐，我想要‘自然色’的。”客人這麼說。
“自然色嗎？好，那我拿這支淡咖啡色的，你看怎麼樣？”她把口紅劃在客人的手背上。
“還是太深了，有沒有淺一點的？”
“好，那試試這支。”她有種預感，這個客人很麻煩。
“嗯……還是有點深，還有沒有再淺一點的？”
“小姐，再淺的話，我怕根本就沒有顏色了。”藍品萱的笑容依舊，卻已經開始冒冷汗了。
原本以為今天會一切順利，結果這種可怕的客人再度現身。
“不要緊，我就喜歡這樣。”客人很堅持。
“好。”她從數十支口紅里挑出幾乎透明的口紅。“那這支呢？”
“嗯……太淺了，跟沒有一樣嘛!”客人不悅地皺眉。
是啊！我剛才不是就這樣跟你說嗎？藍品萱強迫自己對客人笑着，卻忍不住在心裏怒吼。
“可是我覺得……”
耳朵聽着客人的抱怨，藍品萱感到有點無奈，卻不再像過去心情低落。
這也得感謝楚磔呢！
心滿意足地欣賞完電影，她推推一旁早就睡死的男友。
“看完了？”張啟盛拉拉筋，瞳眼惺忪的站起來。“走吧！你還想去哪？要不要去吃消夜？”
“我不會很餓。”他變得會體貼人了，藍品萱受寵若驚。
“是嗎？那我送你回去。”總算可以“脫離苦海”了。
她再度驚訝，她還以為他會要她自己叫計程車回去。
“嗯。”
不過還是覺得兩人之間有些緊繃，她很擔心上次他想強迫自己的事情再度發生。
“你……變了唷！”在並肩走齣電影院的時候，她遲疑的開口。
“變怎樣了？”張啟盛懷疑地睨着她。
他這樣做又不到了嗎？她真難伺候。
“以前你才不跟我看電影，也懶得陪我吃飯，更別說送我回家了。”藍品萱解釋，也順道數落了他。
“因為你真的生氣了嘛！”做男朋友的非常不負責任的把過去他做的事推得乾乾淨淨。
“那我以前不生氣嗎？”她記得那時她的生氣只引發了他的怒火。到底是哪裏不對勁，為什麼同樣是生氣，會得到他不同的對待？
她不解，但她知道有個人可以替她解答。
對啊！她得跟他道謝呢！她再度提醒自己要找時間打電話給楚磔，算是跟他報平安吧！
“那不一樣。”張啟盛明顯又露出不耐煩了。
“可是……”
“品萱？真的是你！我剛才就一直在猜，果然是你，好久不見了。”一個爽朗的聲音從旁拍她的肩，藍品萱停下和男友的討論，轉過頭。
“玉芳？你也來看電影啊？”她面對高中同學，欣喜一笑。
“嗯，跟我先生來看的。這是你的男朋友!”玉芳好奇地看了眼張啟盛。
“對啊！”沒想到會在電影院外巧遇學生時代的好友，藍品萱露出自然的笑容。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星期天有沒有空？我再找小琪和麗竹，我們出來聊聊吧？”玉芳拉着她的手，爽快一如往常。
“可以啊！不過我上晚班，得上午，可以嗎？”她一直都怕打擾了同學們的生活，所以很少跟她們聯絡。
“那沒問題。我們先走了，拜！”玉芳偕同丈夫離開。
“星期天？不是說好要跟我回我家見我媽嗎？”張啟盛皺眉，不滿她擅自更改行程。
藍品萱一愣。對耶!她怎麼忘了？
“啊？那我打電話給玉芳，看看她能不能改約別的時間好了。”她掏出皮包里的手機。
“沒關係，那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可是記得下次一定要跟我回去，我媽一直說要見你。”張啟盛再度忍下怒火。
忍她，只因為她這一型是母親可以接受的媳婦。
他從前的幾任女友都因為母親不接受而分手，而他偏偏不喜歡像她這型的女孩子。也不是說她不好，她長的挺漂亮、身材也很好，家世不錯、有份不錯的工作，可是他喜歡的並不是這一型；他們玩的方式不一樣，而且他還必須忍受她的幼稚。
把她當作結婚的對象，只因為有了她當免死金牌，他才可以堵住母親嘮嘮叨叨的嘴，老是念他不結婚。
只因為如此罷了。
四個年輕女孩一見面馬上熱絡的聊開。藍品萱得知王芳結婚三年，年中時已經生了第二胎；小琪在公家機關工作，正和男朋友考慮何時結婚；麗竹在家裏開的店上班，目前沒有再找另一個男朋友的打算。
至於她……比起她們，好像很不快樂，生活里一點目標都沒有。
“嘩，好棒，品萱在化妝品專櫃，下次我要去找你唷！”麗竹笑着說。
“沒問題。”她笑吟吟點頭。如果她工作時有朋友來探望她，她應該會挺開心的。
“那你和你男朋友呢？”玉芳關心她。
那天她看見藍品萱的男友時，很努力的阻止自己皺眉。
那男人不像藍品萱會喜歡的那一型啊……
“他啊……我們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還不算很長。”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同學們說她現在的處境。
那些話，她說不出口。
“有點不愉快？”玉芳一眼就看出她心裏有問題。
“還好啦！只是最近有點小爭執，我們還在調適中。”藍品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笑的很自然，可是眼底的落寞已經落入其他三人眼裏。
“你們怎麼認識的？”小琪和麗竹也很好奇。
“他到我柜上來買東西，後來他常常來，他約我出去吃飯，就自然的在一起了。”她簡單地把她和張啟盛的認識過程帶過。
“這樣啊……”玉芳雙眼一亮。“我有幾個男性朋友都不錯，我可以幫你介紹唷！”
“玉芳!”小琪和麗竹責備地瞪她。
“你怎麼這樣說……”藍品萱可憐兮兮地瞅着她。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怎麼亂說話呢？我開玩笑的，你別在意啊。”玉芳見風轉舵，笑着把話帶開。
她的暗示，希望藍品萱懂。
藍品萱沉默一會兒，想起這幾天男友努力想重修舊好，但是她卻再也提不起勁，心裏還是很煩。
她吞吞吐吐的，試着開口：“其實，我覺得……跟我的男朋友……”眼神不自在的飄啊飄，卻正巧捕捉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表白停頓，三個女孩奇怪地看着她發獃，再順着她的眼神看去，一個高挺的俊秀男人拉着他的女伴正落坐在不遠處。
是他？怎麼這麼巧。藍品萱的心跳不規則的漏跳了幾拍。
“不好意思，我看見熟人了，你們等我一下。”她想跟他說話！
“那個男的是她的男朋友嗎？好帥唷！”小琪雙手合十，登時把男朋友丟到天邊去了。
“嘖！如果是的話，我剛才還會說那句話嗎？”玉芳撇撇嘴角說。
“原來你是故意的唷……”麗竹了解地頻頻點頭。
“她的男朋友是怎樣的人？跟我們說啦！”小琪好奇地追問。聽她這樣說起來，好像不算很好。“哎喲，我也不好說，反正……跟品萱一點都不配啦！”玉芳很為難，把話說絕了，又怕品萱知道之後難過。
“你這樣說我們不了解，再說詳細一點啦……”
“待會兒我和另外一位朋友有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也會跟我們一起進餐。”楚磔對他的新女伴這麼說。
其實他今天是跟他的好友有約，但巧憐臨時打電話給他，他又推不掉，只得帶她來了。當然，得說是帶她吃飯，朋友是臨時加入的。
想他楚磔縱橫花海，靠的就是他這張嘴皮子的高超技巧，還有他靈活的腦袋。
“當然不會了。”短髮女子臉上透着利落，完全和她的名字搭不上邊。
她是一家知名雜誌社的編輯，思緒清楚、反應迅速，會認識楚磔，也是因為她做楚家的專訪時，是楚磔接見她的。
原本她還奇怪怎麼不是公關部接待她，但後來她很慶幸有機會認識楚磔。
他絕對是個好情人，但也絕對是個花心的情人。她很了解，但男歡女愛，誰規定非得要怎麼樣才行？
偶爾和他見見面，倒也能激蕩自己的頭腦，誰叫這個男人心思深沉，讓她忍不住想挖掘他。
從她的位置，她看見另一桌的四個女孩正看向這邊，她淡淡挑眉。“你是不是遇到熟人了？”
“誰？”
楚磔順着巧憐的眼光看去，訝異中又透着驚喜。
“品萱。”他很自然的叫着走近他的人。
“嗨，真巧。”藍品萱站在他身邊，瞅了他一會兒，想起他還有伴，又轉向另一邊。“你好。”
唉，為什麼他交往的女性每個都是氣質高雅，又很聰明的女孩？她真是比不上她們……
等等等，她跟她們比做什麼？她根本就對他沒興趣，只是想來跟他說幾句話而已。
“嗯……”她思忖着怎麼開口感謝他，可是旁邊有一個眼神很銳利的女人在，她只覺渾身不自在。
“要不要一起坐？”在楚磔開口之前，巧憐已經先問了。
“不用了，我只是想和楚磔說幾句話。”她跟他們兩人坐在一起，根本就是降低他們的格調。
她無法不這麼自卑地想着。
“哎，你就坐吧！”楚磔拉着她的手腕，把她安置在他身邊。
“我……我是想說……”又靦他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尷尬了起來，剛才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還在發燙。“我是想說，謝謝啦！”
“謝我什麼？”他好整以暇地睨着她。現在看起來，她的氣色好多了，心情也不錯。
“謝你那天聽我吐苦水，第二天一定害你累壞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教我的那些方法都很有用呢！”她急着向他報告她的成果，就像小學生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驕傲地向老師報告。
“哦，是嗎？”十惡不赦的他，偶爾做點善事，感覺其實還更不差呢！
“像是我現在跟櫃長和平相處，另外兩個同事也不會再欺負我了。你啊，直一是太厲害了。”
“當然了，我是楚磔耶！聽我的就對了。”被稱讚的人得意地挑挑眉，有些輕浮，又魅力十足。
“我的天哪！你不要把人推入火坑就不錯了，聽你的？”巧憐冷哼。“這位小姐，你自己要小心一點，不要被他拐了。他啊，一肚子壞水。”
“不會啦！他是我……表哥。”她把自己的遲疑歸於很難說明他們遙遠的姻親關係。
“叫的對，乖。”楚磔用手指刮刮她柔嫩臉頰，然後假裝一臉煞氣地瞪向巧憐。“你少離間我們表兄妹的感情了。”
他沒有發現他不經意的動作讓身旁的藍品萱不自在，不過巧憐發現了。
然後他再看向她。“然後呢然後呢？你和你男朋友怎麼樣了？”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
“他啊……我幾天不理他，還以為他會氣得就算了、從此跟我分手，沒想到啊，前幾天他自己跑來找我，約我吃飯、看電影，還自動載我回家。這些事只有我們剛交往的時候他做過一小段時間，我真的很佩服你，全都被你料中了。”
楚磔怔了一會兒。“喔……”
怎麼跟他想的不太一樣？他以為那個男人會不跟她繼續交往……
那個男人真是賤！女人不理他了，才又像哈巴狗似的黏上去！
唉，失策啊……
“我現在也不知道還要不要跟他繼續，只是覺得他好像真的很有誠意，想再試試看。”
她對他說這些做什麼？不經意的，她看向他的女伴，在心裏嘆息：好美唷……如果她也這麼美、這麼有自信，她敢不敢鼓起勇氣追求他？
“那樣很好啊！”他發現自己說的一點都不真誠。
藍品萱維持着笑容。“啊，不該打擾你們的，我只是來道謝，現在我已經想開了。”
“別謝我，都是一家人嘛！”楚磔知道自己的笑容無懈可擊，但他覺得自己笑的好假。
藍品萱轉身回到同學身邊，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為什麼她的心有點緊，眼睛有點酸，想再回頭看他一眼？
“品萱，你沒事吧？他是誰？”同學們發覺她的低落，關心地追間。
“他？簡單的說是我的表哥，複雜的說，是我表姐夫的堂弟。前一陣子我心情很差，多虧了他替我排解心事。”她試圖微笑，可是失敗了。
“喔……”三個剛才已經咬過耳朵的好友互拋眼神。
“怎麼了？”藍品萱發覺到她們的沉默。
“只是覺得你和他比較配。我當然還是隨便說說的啦！可是……他好像比你的男朋友優秀唷！”率性的玉芳忍不住把心裏的話說出來了。
玉芳的話猶如一拳擊在她心頭。
“他是很棒，可是他太花心了、而且很好賭，我想他並不適合我……”她假裝輕鬆的拍拍好友們。“好啦！我承認啦！我覺得我根本配不上他。別安慰我了，你們自己瞧瞧他的女伴，我自慚形穢，你們懂了嗎？”
她想她還是務實一點，和張啟盛試着交往比較實在。
楚磔，一個難以捉摸的男人，她不該痴心妄想。
好心情從聽到藍品萱說男友又黏回她身邊開始變差。
“我說你啊！喜歡人家就明說嘛，要搶人也光明正大一點，別悶在心裏，又想偷偷使心機。”巧憐含着嘲弄，微笑說道。
深思的眼彈回她身上。“你說什麼？”
“她跟你很配啊！”慣於和花蝴蝶做伴的他如果換回味，不知道他是否比較會呵護那看起來很需要他保護的女孩。
“你別亂湊對了，我和她……”
“只是表兄妹。”她心知肚明的替他接話。“可是你這個遠房表哥也未免擔心太多了吧？連她的男朋友都管？而且嘴裏說很好，心裏明明慪的要命。”
呵，她是燒了好香才有幸看到楚磔為女人不安煩躁。
“別笑了，我心情已經很差了。”楚磔啞着嗓子低吼。“我跟她，什麼都沒有。”
“喔，是啊，就像我們之間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做過。”打死她都不相信。他那雙眼一盯上那女孩，根本就亂了方寸，而且還亂吃飛醋。
“我們之間一點都不清白，從你第一次見到我，勾引我上床之後，就沒清白過了。”他忿忿回嘴。“哎呀，惱羞成怒呢！”
“吵死了！”
“想要就明說嘛！你楚磔不是這種喜歡卻不敢說的男人。”巧憐不安好心地暗暗出針，看他會不會跳起來。
“我又沒有喜歡她，起碼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楚磔用力的聲明。
“是，你說的對，那麼……咱們走着瞧吧！”巧磷冷笑，看着他把自己困在思緒里。
雖然心有不甘，不過楚磔若是能收心轉性，倒也是女性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