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官朗悅微微笑了,笑容很淡,像一朵隨風飛舞的花,純白透澈,眼神卻十分茫然,獃獃地望着前方,沒有焦點。
若晴正想說些什麼,卻看到那雙剔透的星眸中閃過一絲星光。
上官朗悅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我怎麼忘了呢?」像只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奔到了畫卷前,然後一揭開,整個人怔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夫人?」
若晴關心地問,望見上官朗悅恍惚地轉過頭來,表情脆弱,「被堵上了,被堵上了,什麼都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她蜷縮在牆前,淚光閃閃,終於落下淚來。
她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得好像要死掉了一樣。
那個是曾經他寧願背叛皇帝,也要得到的女人,她又拿什麼跟人家去爭?她怎麼可能爭得過?看,人家一出現,甚至邊邊角角都沒有她站的位置了。
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曜啊!
若晴猶豫了一下,還是止步不前。
王爺和夫人的事情,不是她能夠插手干預的,而且,那個冷妃,又實在是個大麻煩的人物,還是再等等,等王爺親自來向夫人說清楚好了。
彷彿為了炫耀,冷香染一定要跟皇天曜同進同出,甚至還要推着椅車迫着他出現在膳廳,當著所有人的面,貼近皇天曜的耳朵,親密至極。
「聽說有一個女人願意嫁給你,是那個臉色慘白的女人嗎?也不怎麼樣嘛,長得雖然不錯,但太嫩了,像棵沒有發育完全的小豆芽,能取悅你嗎?」
「當然比不上冷妃。」
上官朗悅看着兩人竊竊私語的親密模樣:心裏好像破了一個大洞,空氣嘩啦啦地湧進來,凍得整個人都漸漸發涼,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若晴看得於心不忍,「夫人,我們回房吧,若晴叫人把晚膳送過去。」
上官朗悅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她一眼,臉色雪白,令人心疼。
遠處的皇天曜看得一清二楚:心裏升起了一種陌生的疼痛,好像,只要能夠抹去她的傷,讓他做什麼都可以,然而,明明知道是什麼讓她這樣難過,但他還是什麼都不能做。
上官朗悅的眼神又回到了兩人身上,茫然漸漸退去,換上一種令人心疼的倔強,「不了,若晴,送來送去也麻煩,就在這裏用膳好了。」
指甲掐進柔軟的掌心,也不比不上心裏的難過,但是,難過,黯然神傷,失魂落魄,又有什麼用呢?再傷心也要忍住。
皇天曜屬於她的,誰都無法搶走。
一頓飯吃得硝煙味十足。
上官朗悅沒有纏到皇天曜身邊獻殷勤,而是默默地在一邊吃飯,只用一雙眼睛,自始至終地纏繞在男人周圍,眼裏的情意幾乎能漫出來。
管家大人想,王爺該有多狠心,才能視而不見夫人的情意,還一聲不吭地接受冷香染刻意的照顧,他已經看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皇天曜不是狠心,而是不敢看,怕一看之下就透露對上官朗悅的感情,以冷香染的個性,一定會全力攻擊她,單純的朗悅又怎麼敵得過。
索然無味地解決了晚膳,皇天曜就打算回房間算了,冷香染像只戰勝的公雞,回頭得意洋洋地看了上官朗悅一眼,無聲地說:「曜是我的。」
上官朗悅沒有忍住,霍地站了起來。
「曜……」她拖長了尾音叫他,顫顫巍巍的,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從懸崖上摔下去。
皇天曜沒有回頭,沒人看到他握成拳的骨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若晴,送夫人回房。」
「王爺……」若晴出聲叫喚,但皇天曜卻已經被掛着笑容的冷香染推着,離開了膳廳。
沒有回頭。
若晴回頭看呆怔當場的上官朗悅,僵直的站着茫然地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眼淚無聲地滑下眼眶。
彷彿永無止境。
回到房,輕輕地關上房門,冷香染掛着美麗的笑容,走到了皇天曜面前,看着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幽幽嘆息,「你還真狠心,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吶!」
皇天曜忽然揚起一個笑客.魅惑的雙眸看定她,「可是你回來了不是嗎?」
誰都無法在他這樣深情的注視時保持淡定,饒是受盡他手段的冷香染,也止不住突然加快的心跳,當即惱羞成怒地冷下了臉,「別再跟我來甜言蜜語那一套,我已經不再是那個義無反顧相信你的冷妃了,現在我是北國的公主,冷香染。」
皇天曜眼裏流露出心疼的意味,「你真心想做北國的公主嗎?」
「我,我……」明明是理所當然的答案,卻怎麼也無法說出口,冷香染看着男人,警覺地問:「你又想搞什麼鬼?」
皇天曜搖頭,「本王只是想,如果機會再來一次,一定不會再放棄你了,當時在皇帝和你之間放棄你,是本王最大的遺憾。」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不晚。」皇天曜指了指小桌上的兩杯酒,「這是我方才叫人準備的,兩杯都加了相思忘,只要我們喝下去,前程盡忘,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相思忘?」
冷香染一愣,看到皇天曜點了點頭,心下大慟,轉身把兩個杯子裏的酒倒來倒去,直到徹底把兩杯混合,才回過頭,淡淡說:「現在你還敢喝嗎?」
「當然。」
他接過酒杯,剛想飲下,卻被冷香染阻止,看着那游移不定脆弱之極的神色,不由地想起了另一個女人,她似乎脆弱得不堪一擊,可有時候卻堅強執着得要命,對認定的東西總是一往無前,即使會受傷也在所不惜。
眼眸更加溫柔了,「別擔心,本王知道你的周圍一定跟着許多暗衛,我們即使因為相思忘暫時昏迷,他們也能把我們從這個牢籠裏帶走。」
終於被說動,冷香染拿起了酒杯。
上官朗悅回了房間后,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似的,眼神空洞。
若晴叫她,她也不應,只是站在畫卷前,都要成為一尊木雕了,她是個女孩子,畢竟心軟,見不得夫人這樣消極的態度,「夫人,跟我來,若晴帶您去見王爺。」
提到皇天曜,她無神的雙眼中終於有一點亮光掠過,可又很快熄滅了,「曜說不能去,不然會被趕出府的,我不要,不要離開曜……」
「我保證不會。」
王爺對她的喜歡連平常人都感覺到了,也只有夫人仍當局者迷,若晴的保證依舊起不到任何作用,索性把夫人往肩上一扛,直接扛到了隔壁的房間,破門而入。
門內兩個人正躺在地上,而一邊的兩個明顯不是慶王府的暗衛,正俯下身去,想要搬動暈倒的人,若晴顧不得上官朗悅了,把她往一旁一扔,抽出劍對準兩人。
「你們是誰,竟敢擅闖王府,報上名來!」
上官朗悅覺得自己好像在作一個夢,一個奇怪的夢,夢中的若晴居然力氣變得好大,輕鬆就能扛起她,甚至背着劍,好像一個大俠女。
恍恍惚惚的夢,直到視線看見躺在地上的皇天曜,才彷彿屁股着火一樣眺了起來,幾步就跑到皇天曜身邊,一種巨大的恐慌如同死種的手,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喉嚨,甚至無法說出話來,顫着手指伸到男人鼻端。
溫熱的呼吸就像一劑良藥,她終於又重新活了過來。
「若晴,你快來看看曜,他怎麼了?」
她轉頭,才發現若晴正舉着劍跟那兩個黑衣人對峙,其中一個黑衣人扯下了面巾,「我們是公主的暗衛,只為保護公主,沒有惡意。」
若晴絲毫沒有放鬆警戒。
兩個黑衣人也不再跟她廢話,一個跟若晴對峙,一個背起冷香染,兩個人配合無間,很快就竄出了窗戶,消失在了夜色中。
上官朗悅對刺客什麼的沒有任何概念,她擔心的只有暈倒在床的男人,「若晴,你快來看看曜,他身體那麼弱,還倒在地上,不會有事吧?」
若晴也立刻趕了回來,拿起皇天曜的手把脈,「王爺的脈象很正常。」她的眸光在四周一掃,發現了碎在地上的瓷片。
走過去拿起瓷片聞了聞,臉色有些異常。
「若晴,怎麼了?」上官朗悅擔心極了。
「是相思忘,王爺怎麼會喝相思忘呢?」
「相思忘?是一種毒嗎?」心立刻就揪成了一團。
若晴搖頭,「相思忘,意思是相思盡忘,喝了相思忘的人,會把一切都忘記,變得像小嬰兒一樣,沒有記憶的負擔和往事的枷鎖,可以重新開始。」
「啊?」上官朗悅不可置信地叫道。
「夫人,別難過,只要你還在王爺身邊,他還是會喜歡上你的。」
她搖頭,唇角漾開一抹開心的笑,「不,我只是太開心了,他失憶了,他會把以前喜歡過的女孩子通通忘得一乾二淨。」
夫人的思維真是奇特啊,若晴眉毛微微抽搐,想起方才那與眾不同的場景,問:「夫人,你都不問我什麼會隨身帶劍嗎?」
「哦。」上官朗悅應了聲,「為什麼啊?」
好敷衍的口氣,若晴忽然有點想笑,單純的夫人,眼裏只有王爺一個人,不去想更多的,也不再去在乎更多的,單純而直接。
在若晴要告退離開時,卻又被上官朗悅叫住:「那兩個人……」
若晴以為她想問這兩個黑衣人的身分,正想解釋,卻被上官朗悅打斷,「這兩個人不會再出現傷害曜了吧?」
上官朗悅關心的,確實只有這一個啊!
若晴斂去了所有的表情,鄭重其事地看着上官朗悅,「夫人,若晴不會再讓他們有機會出現在王爺面前,明日起,王府會增加更多的守衛,保護王府安全。」
上官朗悅溫柔笑了。
「謝謝。」
她的目光回到沉睡的男人身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描摹了他的眉,一直往下,手指的溫度如同暖人的情意,一點點地滲入了接觸的皮膚里。
曜,我好喜歡你。
皇天曜醒來時,天色微微發亮。
旁邊趴着一個軟綿綿的身體,清甜的體香若有若無地散在空氣里。
他動了動,想要起身,想不到輕微的動作就驚醒了上官朗悅,她幾乎是飛快地跑下了床,跑到了屏風后,片刻后,又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頭髮一絲不苟,衣衫風流,眉目如畫。
「曜……」甜軟地喚了一聲,卻又覺得可能不對,上官朗悅想了想,笑咪咪地說:「我知道你現在認不得我,因為昨天來了壞人,你為了保護我不小心喝了一種會喪失記憶的葯,把什麼都忘記了,沒關係,我不會介意的,現在我重新自我介紹,我是你的夫人,上官朗悅,我們很相愛很相愛喔!」
皇天曜的眉毛抽搐了一下。
「我怎麼不知道?」
上官朗悅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因為你失憶了啊!」
皇天曜的嘴角也開始抽搐了。
「我沒有失憶。」
「怎麼可能?喝醉酒的人總會說自己沒喝醉,失憶的人總……」吶吶的,忽然她說不下去了,失憶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樣清明銳利的眼神。
「曜,你沒失憶?」她小心翼翼地問。
皇天曜給了她一個白眼,但是看到她眼底青青的一圈,心又軟得一塌糊塗了,溫柔地對她招招手,「朗悅,過來。」
上官朗悅被他的笑容蠱惑,沒有絲毫猶豫地就走了過去,果然還沒走幾步,就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上官朗悅眼睛裏忽然冒出了水氣:心底沉寂的委屈也爆發了出來,她用力地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