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年後
監獄大門緩緩開啟,步出那扇牢門后,外面的空氣的確是比裏頭清新了許多。
黎昊仰首看着蔚藍天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最後卻發出無聲的嘆息。
她好狠……真的好狠心哪!
三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日子,裴允柔竟連一次都沒來看過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三年的刑期說長不長,卻讓他嘗盡了思念的折磨。
對這樣無情無義的女人,他根本不該對她有那麼多的眷戀,但他卻無法剋制自己的想着她、惦着她。
那一槍,他打在她的肩窩,直到這一刻,他仍無法忘記三年前她一身是血的躺在他的懷中,蒼白的唇瓣不停的呢噥着,要他逃走的畫面。
她一直沒來看他,竟想讓他誤以為她已經死了嗎?還是她怕他出獄之後,會再找她報仇?
想到這裏,黎昊冷冷的笑了出來。若是果真如此,那他這三年的牢就算是白坐了!
愛上這麼冷血無情的女人,應該算是他自己傻吧?
望着前方偌大無人的馬路,他自嘲的笑着,沒有半個人來迎接他,他昨晚甚至還作了一場美夢,以為他會看見裴允柔的身影呢!
過了馬路,一個小皮球滾動腳邊,黎昊背着行囊彎下腰撿起皮球,一抬眼就看見一個小男孩穿着可愛的藍色球鞋,小跑步到他的面前。
「叔叔,這個皮球是我的。」小男孩指着他手中的皮球,朝他伸出圓胖的小手。
看着眼前可愛的小男孩,黎昊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摸了摸小男孩的柔軟頭髮,將皮球交到他的手中。
「你一個人在馬路邊玩球,很不安全喔!你媽媽呢?」他問他。
聽見他的話,小男孩轉頭望向後方,卻看不見母親的身影,他邊抓頭邊回首,疑惑的看着他說:「媽媽在後面,是我跑太快了,她跟不上。」
「叔叔帶你過去吧!」黎昊一把抱起小男孩。才出監獄,就遇見一個這麼天真可愛的孩子,他的心情也跟着開朗起來。
「叔叔,你好強壯喔!哇!我飛起來了!好高、好高耶!」小男孩笑着,把手中的皮球高高的舉了起來,一邊高興的大叫着。
「你可以再高一點呢!」見小男孩興奮的叫嚷着,黎昊索性將他扛上了肩膀,讓他坐在肩上。
「好棒喔!媽咪說她快抱不動我了,不能帶我飛!」看着現在的高度,小男孩又驚又怕的緊緊抱住黎昊的頭。
「你說媽咪在哪裏?」黎昊問着。
「在那邊……在那邊!我看見媽咪了!我好高喔!媽咪,我在這裏!」小男孩對着遠方揮舞着小手,高興的大叫着。
黎昊順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抬眸望去,卻看見一道纖細的身影,當那身影緩緩走近,他的腳步也慢了下來,最後他駐足在原地,看着熟悉的翩然身影;心底湧起了無限的感動。
他的眼眶泛紅,激動的看着小男孩口中的母親。
他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裴允柔居然會出現!
「媽咪,-走快一點啊!-看,我在飛耶!」小男孩開懷的笑道,一點也沒發現抱着他的手正微微的顫抖着。「叔叔,那就是我媽咪,放我下來!我要給媽咪抱!」
小男孩掙扎着,黎昊回過神,立刻將他放下,看着那小小可愛的身影迅速跑向裴允柔的身邊,他不禁怔仲的望着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又頑皮了對不對?」裴允柔彎下身,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尖,眸子裏滿溢着溫柔的母愛光輝。
看着他們母子,黎昊的心像是受到極大的震撼,他一步步走向她,看着她,又看看小男孩,心裏百味雜陳。他有好多的話想說,卻不知該從哪一句開始。
「他是……-的兒子?」問了之後,他才發覺自己問了個蠢話。孩子都喊她嗎咪了,當然是她的兒子。
他在心裏笑了笑,再度開口,「-結婚了嗎?」
「你過得好嗎?」
裴允柔原本對於兩人竟同時開口而微訝,但他的問句又教她的臉頰泛起一片臊紅。他以為她結婚了嗎?所以才生了--嗎?她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切呢?
「為什麼都沒有來看我?」黎昊終於還是問了,這才是他最想問的一句話。
看着眼前的裴允柔,她的美麗依舊讓他心折,就算她可能已為人婦,他仍然無法壓抑心裏頭那渴望的、想擁有她的衝動。
他想念了她三年,再見面,他發覺自己對她的感情並沒有減少,反而因為思念而更加深了。
她從不來看他,是因為結了婚、有了家庭,所以才避開他嗎?那現在她為什麼又帶着孩子出現?
他覺得自己再次被她傷害了,也許這輩子他就是欠了她吧!
「黎昊,你在想些什麼?」看着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裴允柔拉着--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這是……」他訝異的低下頭,看着小男孩也同樣迷惑的望着他。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媽咪說了,今天要帶你來見爹地,但你爹地卻不想認你耶!」她話里有着一絲的惱怒,因為黎昊的誤解,讓她不經意的拿孩子來出氣了。
「媽咪,為什麼爹地不認--?是因為--不乖嗎?」
--天真的童語,讓黎昊聽得心都疼了。
他蹲下身子,望着眼前的小男孩,他的心情激動得難以乎復,看着--濃密的眉、圓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抿成一線的唇瓣,像極了……像極了他和裴允柔的組合體……
他是他的兒子……是他的兒子呢!他怎麼會不認呢!
黎昊緊緊的摟住了--,將他抱入懷裏。當他抱着--站起身時,卻看見裴允柔淚流滿腮。
「我怎麼結婚?你要我帶着你的兒子去嫁給別人嗎?」裴允柔委屈的說著。
三年前,黎昊入獄,她卻偷偷的懷了他的孩子,家人不諒解她,要她將孩子拿掉,他們不敢相信她竟會懷了殺人兇手的孩子,她卻執意留下孩子。
肩上的槍傷讓她整整在病床上躺了兩個月不能動彈,為了肚子裏孩子的健康,她甚至強忍着傷口的疼痛,就算在夜裏痛醒,也不願讓醫生為她打止痛劑或麻醉藥品。
那一段難捱的日子,她全都咬牙忍過了,她也曾經很想來見黎昊,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恨她,更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關於--的事情,所以她選擇逃避……
直到今天,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了,因為黎昊出獄了,就算她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樣會將她找出來,她相信他一定會這麼做,與其到時候被他逮到,不如現在就帶着--出現,順便讓他明白一切。
至於他還要不要她,要不要這個孩子,都交由他自己決定。
「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孩子……允柔,他幾歲了?我進去了三年,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我有一個孩子?」黎昊激動的問道。
「中了槍之後,我的身體變得很虛弱,直到身體痊癒,孩子也已經四、五個月大了,我不知道你心裏還恨不恨我,我更不希望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必須承擔父親的恨,而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她搖頭,邊說眼淚邊落下。
「-是說……當我開槍傷-的時候,-已經懷了孩子……老天!-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說呢?」他將--放下,握住她纖細的肩膀。
他的手在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親手傷害了這樣一個女子。
當年他只是想要懲罰她所造成的一切,卻沒想到當他開槍的同時,也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推向了死亡邊緣。
在他手下的肩膀是如此的纖細瘦弱,中了槍之後她卻還必須保護着肚子裏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孕育--成長,這必須擁有多大的堅強與韌性啊?
他一直知道她脾氣倔強,不願服輸,但如果她不愛他的話,又怎願意為他養育孩子呢?
「那時我只知道自己做錯了,更後悔對你造成的傷害,我知道你不會輕易饒恕我,如果你不懲罰我,我的心也將永遠無法平靜……」她幽幽的說。
「-到底在賭什麼?如果我真的一槍殺了-呢?-死了,孩子也死了,難道-以為我心裏就會好過嗎?我會恨不得殺了自己啊!」他情緒激動的對着她咆哮。
他的手沿着她的肩膀推開了肩上的衣服,那褐色傷疤清晰的映入眼帘,光是看着這傷疤,就讓他感到無比的沉痛。如果當天他沒有打偏這一寸的距離,命中的就是她的心臟了……那麼此時此刻,他哪還能看得見她、看得見他可愛的孩子?
「三年來,每當我看着這抹傷痕,就會心想,這一槍是你失誤打偏了?還是你故意留下我的性命?最後我終於明白了……」
「允柔……」他定定的看着她,她美麗的眸子閃爍着當年與他初次相見時,那抹明燦動人的光芒。
當初,就是這雙眼睛,將他的黑暗世界照亮,讓他不顧一切的將她留下,妄想掠奪她的情感;現在,她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依然用這雙清澈迷人的眼眸望着他,但他卻已經失去了一切,她還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嗎?
「我記得你的槍法很准。」她笑道,想起兩人最初相遇的那一刻,當時他為了救她而射傷宗幫的手下,那時他就已經展現了他的槍法,如果不是因為捨不得殺她,她早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我怎麼下得了手……怎麼下得了手……」說著,黎昊大手一攬,將她摟進了懷中。
裴允柔沒有掙扎,只是靜靜的偎靠在他的懷裏,汲取着他身上的氣味。
這寬闊溫暖的胸膛深烙在她的記憶里,三年來,當她最脆弱、最孤單的時候,就只能抱着枕頭,記憶着他懷抱的溫暖。
以前,她總是抗拒着他有力而霸道的擁抱,失去了之後,她才知道這個懷抱為她建造了一個安全的堡壘,他用了最多的情感在呵護着她,只是她不懂得珍惜,一心一意只想摧毀他……
「黎昊,你……還愛我嗎?」這句話在她心裏壓抑了三年,也是她最想知道、卻也最害怕知道的答案。
「那-說,我愛不愛-?」他低頭凝睇她,輕聲反問着,答案卻是無比的肯定。
「昊……我對不起你!」聽了他的回答,她的眼淚更是無法抑制,她激動的說出心中的抱歉和想念,「我好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我像個笨蛋一樣,想着你卻害怕來見你……我怕你不想再看見我,怕你不肯原諒我,我擔心自己永遠得不到你的原諒……」
「噓!別說了,我都明白。」他點住了她的唇瓣,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
「黎昊……」
「允柔,我不要-的道歉,我要的是-的愛。」他親吻着她的眉、她的眼,真摯的說著。
「是的,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了,只是我笨,一直到失去你之後才明白自己愛你……」她仰起臉蛋,訴說著自己的真情。
「一切都過去了,那些仇恨的包袱都太沉重了,我們一起丟了它吧!」
他緊摟着她,愛戀的吻着她五官,然後封住她的唇瓣……
陽光灑在他們的身上,--迷惑的蹲在一旁,看着兩個大人玩起親親的遊戲,他打了個小呵欠,悄悄地從母親的皮包里拿出行動電話,撥給他幼兒園的小女朋友,小聲的對着電話彼端的人說道:「小米,我好無聊,我也想跟-玩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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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在郊區的一座小教堂舉行。
裴允柔穿着柔美典雅的白紗禮服,黎昊則穿着簡單的鐵灰色西裝;教堂里只有牧師和神父,還有一對小小的花童,男花童是--,女花童則是--堅持一定要的小女朋友小米。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盛大的儀式,這場婚禮,只有他們彼此。
黎昊看着裴允柔一步步的走近,他們的目光在空中膠着凝視,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雖然沒有親戚朋友的祝福,但他們的心裏依然喜悅而滿足。
裴允柔走到黎昊的身邊,臉上泛着恬適幸福的微笑,四周一片寧靜肅穆。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將要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了,這一切對她來說是多麼虛幻而不真實。
當初,她以為自己要恨之入骨的男人,如今卻成了她的丈夫;她以為他倆將是永遠的并行線,如今卻有了結合,她的眼眶泛着喜悅的淚水,將手交到他的掌中,聽着神父宣讀着誓言。
簡單隆重的儀式完成,在裴允柔點頭應允將終身交付給黎昊的同時,他在她的指間戴上了一枚造形簡單大方的鑽石婚戒,見證着他們歷經重重艱難、無堅不摧的愛情。
「允柔,我愛-。」黎昊在她耳畔低吟,再度吻住她的唇瓣。
愛情有着令人無法想像的魔力,裴允柔滿臉紅霞的響應着黎昊的吻,悄聲應道:「我也愛你。」
禮成后,黎昊牽着裴允柔的手欲走出教堂,--卻拉着小女朋友擋到了他們的面前。
「等一下!媽咪,我來開門。」
兩個小花童使勁吃奶的力氣,用力將教堂的門打開--
就在這同時,教堂外噴散出炫亮的綵帶,七彩氣球飛向天空,鞭炮聲繼而揚起,婚禮的氣氛從寧靜安詳轉為熱鬧非凡。
裴允柔怔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不敢相信的望着黎昊。
黎昊卻朝她點了點頭,安撫的摟住她的肩膀。
「原諒我自作主張,還是通知了-的父母和兄妹,我知道-嘴上不說,心中卻很希望擁有他們的祝福。」
聽着黎昊的話,裴允柔熱淚盈眶。她看見哥哥站在一旁,對着她露出鼓勵的微笑;雙胞胎妹妹允熙則拿着面紙走到她的面前,替她輕輕揩去眼角邊的淚水。
「姊呀!既然要嫁,就要嫁得大大方方的,幹嘛偷偷躲起來嫁?當初我結婚的時候,還不是辦得奢華又熱鬧,誰敢多說一句話?」長得和裴允柔一模一樣的裴允熙由衷的說著。
她可是從來沒反對姊姊愛上黑道老大,只是礙於哥哥的古板思想和爸媽的傳統觀念,因此只能偷偷的支持姊姊,不敢說太多話;畢竟家裏有她一個問題人物就夠頭大了。難怪爸媽一時無法接受向來乖乖牌的姊姊也跟着學壞。
「允熙……」淚水擦去又再度落下,看着自己的親人全來參加婚禮,不管他們是不是衷心祝福,裴允柔的心裏都不再有遺憾了。
這時,裴允柔的哥哥裴石澈走到黎昊的面前,他一拳擊向黎昊的肩窩,語氣沉穩的警告道:「你在我妹妹的這裏開了一槍,她還願意嫁給你,你更該好好的珍惜她!如果哪天你再欺負她,就算要我雇殺手殺你,我也絕不會留情。」
保護兩個妹妹是裴石澈的天職,現在兩個妹妹都嫁人了,他的心裏總有着一股無法掩飾的落寞啊!
「哥!」裴允柔抗議的低喊了一聲。
「娶了允柔,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不會再傷害她的,我保證。」黎昊與裴石澈兩手相握,立下男人間的誓言。
「記住你所說的話!」裴石澈對黎昊說著,然後他轉向妹妹,「允柔,爸媽那-就不用說太多了,他們老人家想不透-為什麼會嫁給他,他們肯來參加婚禮,已經夠為難了。」
「我知道,我已經很滿足了……」裴允柔點點頭,看着父母僵直的站在遠處,對着眼前的親朋好友點頭致意,她知道他們已經不再怪她了。
--也不甘寂寞的走到母親身邊,扯着她的白紗禮服裙-,「媽咪、媽咪!還有我,我也祝福媽咪找到了我喜歡的爹地!」
「--,媽咪的乖兒子。」裴允柔抱起--。這兒子是她最甜蜜的負荷。
黎昊深情的望着裴允柔。像他這樣的一個人,能擁有如此美好幸福的一切,全是允柔執着不悔的付出所為他帶來的。
在茫茫人海里,他能夠與她相遇,繼而得到她的愛情,他真是這世上最最幸運的人了!
當著眾人的面,黎昊在裴允柔的唇瓣上印下最深情的一記熱吻,感謝她為他所帶來的一切,並在她的耳畔俏聲低喃,「你們都是我的最愛!」
此刻,揚起了十二響象徵幸福的鐘聲,陽光溫暖柔和的灑落,一層層的七彩光芒籠罩着他們,彷佛是由天聽傳來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