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覺醒來,風雲變色。
還以為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個世紀。
睜眼的時候,頭頂一片毫無修飾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帘……
如此單調而又乏味的空間,還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直鑽鼻腔,我……這是在醫院嗎?
努力回想着,卻只記得失神前最後的那幕:天空飄着細雪,自己遊盪於街頭,不知行將何處。
愣怔間,一個白衣護士發現我醒來,大呼小叫起來。
我嫌惡得蹙緊眉正想沖她說句“你太吵了”,卻陡然發現自己正被各色管子束縛着,渾身虛軟,動彈不得。
“太好了,你總算醒了……我還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不察身邊正守候着一名男子,他用力攥握着我麻木的右手,聲音哽咽。困難地扭頭打量,紅腫的雙目,下巴蓄着短髭,邋遢的模樣一如我初次見他。
鎮蕭。
我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喉嚨乾澀,有心無力。
彈動的指間,我望向他憔悴的面龐,一股如潮的情緒翻湧上來。
一滴,兩滴。
看着那個痴情男子,止不住地淚水滑過枕際。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哭。
人是容易遺忘的動物,可偏偏有的記憶銘心刻骨。
豪門、金錢、陰謀、交易、暗殺、背叛、肉慾關係……
我想若是自己死去,或是真的能夠忘記那些點滴……
可惜我仍活着,所以就算腦袋遺忘了,身體卻仍忠誠地記載着,時刻提醒着我:那些曾經發生過的,就不該忘記。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次“華寶樓”發生爆炸后,許大夫對我說過的:
“蘇先生很健康,而且這次腦部的重擊,我想,外傷痊癒后,對您生理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許大夫不必拐彎抹角,有話請直說我承受得住。”
他嘆了口氣,言語隱晦:“我只是說……可能,這是比例非常小的可能,您,也許會留下一點後遺症……”
眼看着大夫口唇翕張,說出那“極小的可能”,我有種被上天戲弄的感覺。
“百分之三十的腦部受創者,在病癒后可能患上各類腦部疾病……不過那是指做過開顱手術的病患,但,如果僅僅是外傷,也有不超過百分之五的病人會留下後遺症。”
“到底是什麼後遺症?”我直白地詢問。
許大夫頗為為難,斟酌了一下,道:“可能會有意識和情感上的障礙,會對熟悉的事物產生陌生感,憂傷、憤怒、恐懼……甚至是末日來臨的錯覺,嚴重的會出現精神運動癥狀,還伴有胃部不適、幻聽、幻味、眩暈、噁心等。
“這些,也就是癲癇症發作前的前兆。”
我一怔,聽他接著說:“雖然腦外傷發病的比率較低,可是蘇先生也不得不注意,如果有這樣的癥狀出現,要立即來醫院檢查。
“當然,您也不用過於擔心。即使是癲癇症也不是什麼頑疾,美國百分之一的人口患有不同程度和類型的癲癇,現代醫學發達,總有手段予以控制……
“出院以後記得靜養,每三個月來醫院做一次複檢……”
如今正是三個月過去了,我自己倒沒想着要來,可還是陰差陽錯被送了進來。這次迎接我的,又是怎樣的一個現實呢?
慘淡地笑着,我努力回握鎮蕭的手,感到他掌間的溫熱,心裏卻陰寒一片。
稍晚的時候,我的“監護人”總算到了。
那個黑衣藍眼的俊帥男子姍姍來遲,由部下前呼後擁,好不威風地擠進我小小的病房看到鎮大警官還伴在床前,一副山雨欲來的勢頭就要發作。
我躺在床上,僅是冷冷地掃了一眼。
他故作平靜,偎近我,抓過另一隻左手,柔聲安慰:“對不起,我來晚了……還好你沒事。”
我蹙着眉,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本來沒有期待過這個黑手黨少主能夠把我掛於心尖,不過看來,自己的分量卻重過自己想像中的地位。
李盛宇一來,鎮蕭便坐立不安……我知道他們彼此之間對立的尷尬。
終於,沒過幾秒,那個穿着制服的男子率先鬆開了我的手,託詞公幹悻悻離去我望着他的背影,隱約間有點依依不捨。
“這醫院太小,我們去別家。”李盛宇並沒有質問我酒會之後為何逃離,又去到何方,想來調查這種小事,對李家三少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我木木地任他用魅惑的藍眼盯着我的,捉過我的手背細細吻着……私下這般親昵的舉動我早已習以為常,可是在他的那些蝦兵蝦將面前,我還是有點抗拒。
搖着頭,我用力抽回了手。
“這裏很好,我哪都不想去。”抓着白色的褥子,啞聲說著。
可他還是忤逆了我的意思。
我被幾雙手輕柔抬起,安置到另一張柔軟的床上,搖搖晃晃進了李家的私車,然後呼嘯着離開。
進了某個我很熟悉的大醫院的加護病房……沒記錯的話,這裏還曾是付家老人躺過的哪!
沒有受寵若驚,卻感覺自己是被拖上了刑場。
我被一群白衣天使包圍着,任他們在我身上東摸西摸,測這測那,然後……一個學者派頭的中年醫生把其它人趕了出去,就把我和李盛宇留下了。
他先是啰嗦了一通無關緊要的話,直到聽得我們兩個都煩起來,才在我腦部的X光透上比劃了一番,道:“蘇先生,你腦部顳葉的這個地方……有塊陰影。”他指給我看,我平靜地點了點頭。
“請問你的家族裏有沒有遺傳病史呢?”
這麼問的時候,李盛宇伸過手來握着我的。望了他一眼,不明白我都不緊張他在緊張什麼。
搖了搖頭。
“聽說蘇先生你受過腦外傷?”醫生又問。
“是。”
“哦……”他停了一下,道:“如果你確定做好了心裏準備,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請說。”
醫生看了眼我決絕的神情,不再作確認,他重又點了點那塊名“顳葉”的腦部組織,說:“我想……這個是早期的顳葉腫瘤。
“顳葉腫瘤的發生率,在大腦半球腫瘤中高居第二位,僅次於額葉腫瘤。常見腫瘤都為膠質瘤,另外轉移瘤等也經常在這個部位發生。成年人比較多見,性別差異也不明顯。它位癥狀和體征很少出現,臨床上管這個叫‘區”,所以早期的診斷比較困難。
“因為顳葉功能甚為複雜,有些部位的功能尚不完全明確,顳葉腫瘤的病程早期並無典型的臨床癥狀,診斷也困難,尤其是蘇先生這樣腫瘤位於右側的,多數僅表現為顱壓增高癥狀,很容易被忽略。”
“我以為我得的只是癲癇症。”
醫生說到一半,被我打了個茬,其實聽到那個對於我腦袋長了個腫瘤的敘述,雖然有點意外,可我的心情依舊平靜。
倒是李盛宇,他抓緊了我的手,力道之大幾乎要把我抓痛。
“那個……腫瘤也會導致顳葉癲癇發作,發作前可能會神志恍惚、言語錯亂、幻覺、錯覺、記憶力缺損……情緒和定向力發生障礙,這個和一般的癲癇是相似的……
“幸好能及時發現,所以就目前來看,應該是可以控制的。妥善安排飲食起居,不要受什麼刺激,也不會發病……病情穩定的話,還可以摘除腫瘤。”
“這麼說,這個病可以痊癒咯?”李盛宇問道。
“理論上是這樣的,顳葉腫瘤並非絕症。不過要治癒根本,還是要看病患自己把握。”
診斷的結果並不樂觀,雖然醫生盡揀好聽的話來安慰,可我總覺得他是忌憚李盛宇才這麼說。
不過,對於我腦袋裏的那塊不定時炸彈,李盛宇還是頗有信心,好像它一定會自動消失一般。
留院觀察了兩個星期,再無異狀出現,我的床位便由加護病房搬回了李盛宇的卧室。
離開了那索然無味的白色空間,生活依舊單調。
我偶爾躺在床上打開電視,睡在邊上的他便會奪過遙控器,然後不由分說地立刻關掉屏幕。
只因為醫生說了一句:盡量少使用帶輻射的電器,他便剝奪了我看電視的權利,隨後手機和計算機也被沒收……沒多久,除了電燈,他的卧室里幾乎不再擺放任何通電的玩意兒。
李盛宇如此小心翼翼,就像把我當作了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般守護着,讓我多少有些不耐,可如何處置我這區區殘體,全憑他的意願,我無法違拗。
畢竟目前為止,我依舊是他的“情人”……他的……
禁臠。
客廳里的音響正播放着莫扎特的鋼琴協奏曲,悠悠揚揚,卻沒日沒夜地重複,總是那幾首,我聽得都膩透了,卻沒人想到要換個花樣來放。
也不知道是誰多事,說什麼“莫扎特的音樂對腦腫瘤患者有好處”,李家三少爺便用這種酷刑來折磨我。
今天,我總算熬不住,在吃早餐的時候向他抱怨:“我不想再聽莫扎特了,好煩。”
“多聽聽有好處。”聽我這般說,他丟下正在看的報紙,從餐桌對面站起,俯身過來欲吻我的面頰,我閃過,然後抬頭盯着他的藍眼睛,說:“可是連吃東西都沒胃口……真的好煩。”
他在皺眉頭,我則沖他一笑,主動獻吻。
李盛宇先是一怔,詫異我今次為何突然主動起來……然後也無多話,欺身過來,唇舌在我口裏翻攪一通,直纏得我呼吸困難,才慢慢退離。
最後他還是叫人關掉了音響。
一邊氣喘吁吁,我一邊在想:早知道這招對李盛宇管用,我也不用忍受那麼久的折磨了。
察覺他會縱容我的一些小小任性,很快,我便利用上了這點。
“我想工作……”睡前李盛宇擁着我的時候,我向他提出這個要求,真的不想僅僅以他的附屬品而存在着,我想要自由……哪怕只有一點點。
“不行。”他輕柔地說,用下巴那剛長出的薄薄的胡茬來蹭我的額頭,又麻又癢,“你身體不好,工作什麼?”感受到他的寵溺,可我並不領情。繼續要求道。
這種時候他乾脆來個以吻封緘,直接堵了我的口。
我不會像普通情人那般對李盛宇撒嬌撒痴,但我自有對付他的一套。
吻畢,冷淡地轉過身不去搭理他,他便會很緊張地把我翻過來查看我的表情。
“生氣了?”他又要吻我,遭我拒絕。
板着一張面孔,冷聲道:“蘇狄豈敢?”
醫生說過我不能激動、不能生氣……不能有大的情緒波動,我知道李盛宇對於這點……很在意。
“……那你就做我的特助。”他做了讓步。
“不要!”
做什麼特助?真是沒有建設性的提議!
整天跟在你這李家三少爺的身邊,還不是和現在一樣?我才不要老是做被人豢養的小白臉。
沉吟了片刻,李盛宇又說:“那我問問二哥,看他可不可以給你留個清閑的職務。”
尚不滿意他就要這般混過去,可他已然熄了燈,把我的腦袋壓向他的胸膛,道:“明天再說……現在你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多說無益了,我安靜下來。貼近李盛宇的胸前,那腔膛中心臟的鼓動在我耳畔“咚咚”作響,使我無比安心。
這種時候,我總會產生一種錯覺。
一種自己正被他愛着的錯覺。
*
第二天,李盛宇回來的時候說,李欣堯在唐人街李氏家族珠寶店那邊,安排一個部門經理的閑職把我供着。
聽他這般說我心裏真有點不痛快,彷佛自己沒手沒腳、什麼事都做不了,偏偏還想要無功受祿。
“二哥說,隨便你什麼時候過去,如果你要去唐人街看看的話,我找人陪你去。”
似乎什麼都已經被安排妥當,雖然不情願仍舊被束縛在李家的勢力範圍內,可被“軟禁”了那麼久,能夠舒展一下筋骨也是好的。
我迫不及待想去唐人街新的工作場地,於是次日清晨,便要李盛宇給他二哥掛了電話。
臨出發的時候,李盛宇難得同來接我的人啰嗦了一通,交代他什麼時候要喂我吃藥、什麼時候午休、什麼時候下班,然後再直接開車送我回來。
他雞婆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所以我偷偷笑了,有點自鳴得意。
放蕩不羈的李家三少,居然變得像個居家男人,他的屬下們要是看到他們黑幫少主的這副德行……不知作何感想?
到了目的地,下車之後我才發現那“李氏金店”,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金碧輝煌。
五十米左右的金鋪門面,裝修得古色古香,門都是由仿檀木製成的,內部的徑深不長,裏面分佈了十五、六個不同類型的金飾、玉器櫃枱,很普通。
出來迎接的人我有過數面之緣,一個身材高大但是面孔沒什麼特色的男人,他叫應宇,是李欣堯的心腹兼情人。
我過去在地下城瞥見過他與李家二公子的曖昧,當時還很奇怪,為什麼李欣堯甘願為這樣一個男人得罪他的未婚妻付矜矜。
然後,在最初與李盛宇同居的那兩個月間,我不止一次地撞見他們兩個在還有旁人在場的情況下,有過親昵的行為。
第一次同應宇說話,他的聲音很清朗、柔和,與那張平板的面孔不太搭調,交接的時候,他帶我在店子裏轉過一圈,指點東西。
不經意間,我看到應宇露在外面的頸子下緣,有一抹詭異的紅色暈塊……那種熟悉而又曖昧的痕迹,一定是雲雨過後留下的。
我一眼瞭然,可還來不及移開視線,便被他察覺了。
應宇尷尬地一手捂着脖子,滿臉通紅,說話也變得結巴起來……一副生動的表情還真是可愛,我還從沒見過替李家辦事的人中有過這種憨態的,不覺對他產生了一點好感。
我想應宇自有他的過人之處,所以李欣堯中意他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吧。
交代完一些瑣事,這個男人逃也似地從我視野中快速離開,那模樣還不是一點滑稽呢。
我開心地隔着玻璃,望着他坐上車,漸漸從視線中消逝的背影,心情不覺中舒朗了不少。
之後不久,我才意識到,我的新“工作”正如李盛宇所說,的的確確是個擺設般的職務。
我就像個菩薩般被供着,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就像兩、三個小時前,一個店員要向我這個新任部門經理彙報什麼,卻被李三少指派的助理大人擋在門外。
“蘇經理身體不舒服,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跟我說吧。”
他的盡職,還真讓我哭笑不得。
緊接着度過了一個百無聊賴的下午,被助理哄着,在休息室里又打了一個多小時的瞌睡……到了五點的下班時間,我被“請”上了車,又由司機一路開回了李盛宇的別墅。
折騰了一天,這是什麼工作?簡直就像是放風!
本來想在李盛宇回來的時候同他抱怨兩聲的,可是這晚他很反常地晚歸了。
凌晨兩點半,一向淺眠的我聽到屋內有動靜,開了燈,望見他繃著一張面孔,面色陰沉地開門進來。見到我從床上爬起,走過來在我額上親了一記,我立時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繼續睡吧,我去洗個澡。”
他這般說道,把我按到在床上,幫我掖好了被子。
“怎麼了?”惺忪間,我掙開了被子,撈過他欲離的手臂。
李盛宇一怔,扭頭看我,好像在確認什麼似地盯了好久,才露出一個淺笑,道:“沒什麼,生意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就像打發小孩子似地輕拍我的面頰,又再次把我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了被中。
十幾分鐘后,他一言不發地摸上床來,熄燈。
攬過我腰際的男人手臂是滾燙的,彷佛其中的鮮血都是沸騰的。
將雙掌搭在上面,我心懷惴惴,被莫名的情緒支配着神經……
一夜無眠。
第二天,第三天……一個月都快過去了,我每天循規蹈矩地來回於李盛宇的公寓與唐人街金店。
時間消磨得很快,生活異常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就連醫生說過的那些古怪病徵也沒出現過,這讓我幾乎忘記了腦袋裏還留着那塊腫瘤。
日子太好過了一點,除了整日發獃,似乎已經沒有了其它消遣。
然後,在一個閑得幾乎讓人發霉的下午,我支着下巴隔着玻璃窗,望着“李氏金店”外的車水馬龍,神遊天外。
驀地,在形形色色、來來往往的人群中,一個熟悉的男人身影闖進眼帘。他的身高在那麼一群華人中越顯鶴立雞群,加之身着一襲威風的警服,非常搶眼。
男人在街的對面,與我相隔約二十米,視線交接。我沒有躲閃,也沒有移開目光,直直地望向他。
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頭被削得平平的板寸,沖我憨憨一笑。
恍如隔世般的笑容,讓我心跳猛然加速。
然後不顧助理兼保姆的勸阻,我執意要到對面的中餐館去坐上一會兒。
“蘇經理,李先生說了……不讓您單獨外出,再說外面的東西也不好吃……啊,蘇……蘇先生……”
閃開他,惡作劇般奪門而逃……
我一路跑到鎮蕭身旁,拽過他轉過一個早就瞄好了的拐角處,蹩進,再於暗處偷瞧那個追在後面胖乎乎的助理,他正擦着汗指揮兩個保安分頭找我,這光景恁是有趣,我不禁笑出聲來。
肩膀上一緊,我回過神,發現鎮蕭正攬着我的肩頭,低頭審視……舒展的神情一如記憶中的那般溫柔。
不覺心念一動。
“看你那麼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他輕捏我的肩頭,寵溺般言道。遂放開了手,再無逾矩的舉動。
久別重逢,他一開口說的就是這些。
我有點失望。
主動抓過了他的袖子:“我們……進去坐坐?”隨便指了指旁邊破舊寒磣的小餐館。
他用意外的神色打量了我一番,展顏微笑:“嗯。”
坐定,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上次,多謝你了……”我指的是一個半月前的那次,在街頭病發昏厥,還是鎮蕭第一發現,送我去的醫院。
“啊?哦……”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我說的什麼,他愣了一下,接着道:“之後我又去了一次,才知道你轉院了。”
提到這個我有點尷尬,轉院是李盛宇的意思,我明知道鎮蕭之後肯定還會來找我,偏偏又不方便留下什麼聯繫方式。
“是么……那真是不好意思。”和這個木訥的鎮蕭,找不到什麼話題來講,我幾乎開始後悔一時衝動把他拉來聊天。
“啊,原來你陞官了啊?”突然發現他肩章的變化,我開口問道,“恭喜啦。”
他點了點頭,沒有吱聲。
沉悶的氣氛,直到我終於有點不耐煩,鎮蕭盯着我的臉,喃喃地問出一句:“他……對你還好么?”
渾身一震,如此直白的問話,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嗯……”李盛宇確實待我極好,寵愛萬分,可是我明白,自己不過是他包養的男人,這一點每每想起,總是讓我難堪。
“那就好。”彷佛如釋重負般長吁一口氣,在我聽來卻有點自暴自棄的意味,“我還要巡邏,先走了,你不回去么?”他指了指外面那三個焦頭爛額的男人,沖我慘淡一笑。
那苦澀的表情,讓我負疚的心情油然而生。
“……再見。”我率先說出這個無情的字眼,就要站起。
他猛地抓過我的手,道:“蘇狄,其實我今天是想提醒你:最近李家有點不太平……如果沒必要,你千萬不要離開李盛宇的身邊。”
“為什麼?”我蹙了蹙眉,下意識地反問,鎮蕭卻噤了口。
原來一身肥肉的助理已經發現了我,站在門口一張胖臉漲得通紅。
“蘇經理,跟我們回去吧……都過了五點了,李先生會擔心的。”他的小眼睛瞄到我和鎮蕭相系的手,我立刻縮了回來,可太晚了。我想他會把今天下午發生的,統統向李盛宇彙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