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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拍攝到更清晰的畫面,他們兩人冒險靠近正在談話的官員與軍火商。
“傭金的部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在瑞士的戶頭吧?”
“當然當然!一定幫您辦得妥妥噹噹的!”
“美國那邊我已經幫你疏通過了……”
“之後那批巡洋艦……還需要您的幫忙呢!”
“……”
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關鍵對話一字不漏地被攝入影帶中。縱使競文與翔凌兩人難免感到緊張,但是他們努力裝出新婚夫妻親昵談笑的模樣,還不時四目相望、對飲香檳,倒是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應該是差不多了,帶子也快拍完了……”翔凌附在競文耳邊悄聲說道:“我們走吧!”
此時,官員忽然與軍火商交頭接耳地說了一兩句話,兩人旋即神秘地離開會場。
“……等一下,我跟過去看看!”翔凌發現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他拉住競文囑咐道:“你在這裏等我!”
什麼嘛!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去?
其實,競文知道自己跟過去大概只會把事情搞砸,身分還有可能因此被拆穿,但是,“跟監”這種危險的事,他不願意讓翔凌一個人去承擔……他生氣,因為他在擔心。
競文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一臉平靜地走向大廳的另一端。對記者來說,軍購弊案是最難查的案子,而且危險性極高,競文一點都不懷疑他們被暗殺的可能性!此刻,他的心情可說是忐忑不安,他的整顆心都懸在翔凌身上,根本無暇理會舞池中傳來的悠揚樂聲……
“小姐,請問我有榮幸與你共舞嗎?”一個厚實而有磁性的聲音在競文耳邊響起。
一時之間,競文還沒有意識到這個人是在跟自己說話,直到那人又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競文才轉過頭,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
是那個男人!那個緊盯着自己不放的男人!
競文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別這樣嘛!如果我不能邀請到全場最美麗的女士共舞,我想我會遺憾終生的!”那名男子不死心地繼續說道。
你哪個女人看不上,居然看上我這個男人?!真是活見鬼了……我如果答應你,我看我才會遺憾終生呢!
競文撇過頭不理會那名男子,沒料到,那名男子卻把競文的斷然拒絕當作欲拒還迎,竟然一伸手便將他攬入懷中!而競文甚至還來不及把放在桌上的小皮包抓起來,就被帶入舞池當中。
被一個陌生男子誤認為女人,甚至還被強迫與他共舞,這簡直令競文憤怒難當,他差一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幾乎要狠狠地掄拳痛揍那男子一頓,至少也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但是,在那麼一瞬間,競文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分並不容許他這麼做,而且,為了他們自身的安危、為了皮包里那個記錄著犯罪證據的攝影機,也為了翔凌……他實在沒辦法憑自己的好惡來行事。
他甚至沒辦法說“不”,因為他的聲音將會暴露一切。
“從你一走進大廳開始,我就一直在注意你……”那名男子擁著競文,帶着他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你是哪一家的千金?為什麼我在這裏這麼多年、三加過這麼多次正式晚宴,卻從來沒有見過你?”他貼近競文耳邊,悄聲問道。
競文始終沒給他好臉色看,本來還想要硬把他推開的,但是又擔心會因此而引起騷動,反而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所以競文只好忍着內心的不悅,強壓下想要狠狠踩他一腳的念頭。
“你不想說沒關係,不過,我之前看到你跟一位男伴走在一起,他是你的誰?”他一使勁,把競文又摟得更緊了一些。
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原因,競文發現那名男子的手開始在自己的背上滑動。他強忍住胃裏一陣翻騰,嫌惡地把臉別了過去。競文的手,與其說是搭在舞伴的身上,倒不如說是在不著痕迹地推開他,讓兩人之間可以保持遠一點的距離。
“你還真是個安靜的小姐啊!”在發現競文對自己不理不睬之後,那名男子趁著舞池中燈光一暗,居然湊近競文的面龐,壓低聲音對他說道:“不過,我最喜歡你這種冰山美人了……”
他的手不安分地在競文的腰際遊走,這個失禮的舉動讓競文渾身一陣顫慄;男子炙熱濃濁的氣息噴在競文頸際,使得競文不得不扭開臉去,眼裏儘是屈辱與憤怒。
在被那名男子強硬擁抱住的時候,說也奇怪,競文心裏浮現的卻是一向溫柔、從不勉強自己的翔凌……翔凌和這種差勁的男人是完全不同的……
“你的男伴到哪裏去了?如果我是他,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讓別的男人有機可乘的,太危險了……”看到眼前的美人遲遲不出聲,那名男子竟然以為自己的行為是被默許的,便開始用輕薄的語氣對競文說著:“如果你覺得寂寞的話……乾脆你今晚來我那兒過夜吧……”接着,他的手又撫上競文的背。
“……我已經答應翔凌要幫他的忙了,所以,為了翔凌,我要忍耐、我要忍耐、我一定要忍耐……”競文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以免自己真的會動手宰了那個不識相的傢伙。
“先生,請你放開他。”正當競文繃緊了神經,努力忍受着那名男子令人不舒服的碰觸時,他忽然聽到一個柔和的聲音傳入耳中。
“你……你說什麼?!”那名男子顯然頗為驚訝。
“我說,請你放開他。”翔凌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用着堅定而不容拒絕的囗氣對那名男子說道:“……該交換舞伴了。”
無視於那名男子眼中的錯愕與怒氣,翔凌把競文拉進自己懷中。翔凌毫不畏懼地迎上那名男子灼熱的目光,然而他的眼神中卻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停頓了一下之後,翔凌用一個雖然低沉,卻無比清晰的聲音說道:“他……是我的。”
競文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一個宣示主權的吻給吻住了。
這是……一個真正的吻啊!競文呆掉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他看見翔凌閉上雙眼,用柔軟的唇輕輕覆上自己的,而他卻無力阻止。一開始,翔凌只是探試地輕吻著競文,接着,他的吻卻越來越深入,環抱住自己的力道也越來越強,彷佛正在渴望着什麼……或是要攫取着什麼似的……在不知不覺中,競文恐懼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回應著翔凌的吻!有一股酥麻的感覺從舌尖竄至他的全身,那種感覺……好難形容……就像被溫暖的潮水包圍著……舒服,而又讓人心安……這令競文也不禁閉上了眸子。若不是翔凌的手臂緊緊地攬住自己,競文知道自己恐怕早就癱軟在地上了!
這是一個綿長的吻。等到翔凌結束這個吻的時候,競文已是雙眼朦朧,眸子裏盈滿霧氣,兩頰泛起了艷紅的色澤……而最讓競文難為情的是,自己的手臂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勾住了翔凌的頸子!
那名男子脹紅了臉,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難堪,他一句話也沒說,隨即快步離去。
翔凌淺淺一笑。接着,翔凌握住競文的手,扶着他的腰,一點也不在意周圍好奇的目光,帶著競文進入舞池的中央,隨著音樂的旋律跳起了華爾滋。
“對不起,害你遇到這種事。”翔凌用平穩的語調說著,彷佛剛剛那個吻只不過是個幻覺似的。他的手規矩地擺在競文的腰際,帶著競文轉了一個圈圈。
“沒關係……”競文低頭囁嚅著:“反正我是男的,他根本沒有佔到什麼便宜……”
“話不能這樣說,”翔凌溫柔地在他耳邊低語:“你不需要忍耐。不管為了什麼理由,你都不需要忍耐……”
在這一刻,競文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弦被微微觸動了。站在自己眼前,擁抱着自己的這個男人,是那樣寬大地包容著自己的一切……在他面前,什麼都不需要忍耐;在他面前,可以像個孩子般任性。
“……她對我說,那個在滂沱大雨中披頭散髮哭泣的女孩,比不上家世好、學歷高,又有專業背景的她。”翔凌擁著競文,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著:“我當時是這麼跟她說的,‘對我而言,他是特別的,他是唯一的,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這就是我的回答。”
對他來說,我是……特別的?
即使翔凌說出了這樣溫柔的話語,但是競文還是不敢抬起頭,他的心裏好混亂,他不知道翔凌對自己說這些話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他們不就是室友的關係嗎?或者,他們算得上是好朋友吧!但是,應該就僅止於好朋友的關係,不是嗎?他們之間,不可能,也不應該再出現其他的情愫啊……然而,方才的吻,又代表着什麼意義呢?如果那個吻,只是純粹用來解救他脫離困境的話,又為什麼會那麼溫柔甜美、那麼讓人目眩神馳呢?難道翔凌忘記了,自己可是男兒身啊……
“……你這麼做,如果只是因為我穿得像個女人的話……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說到這裏,競文停住了。然而,後半句話,競文卻怎麼也說不出囗。
……因為,過分的溫柔,我實在承受不起啊!請你不要對我這麼溫柔,好嗎?
競文話語方歇,一旁管弦樂團演奏的音樂也恰好告一個段落。兩人間,無盡的沉默。
“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你的穿着或是你的打扮,”翔凌深吸了一囗氣,雙手輕輕搭上競文的肩頭:“我這麼做,是因為你是徐競文。”
“……因為你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徐競文。”翔凌的眼眸像是在笑,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