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一夜，路易斯並沒有回飯店。
傑絲妮一個人縮在溫暖的被窩中，可她的心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的天色，從滿天的星光到出現魚肚白，再到綻出黎明的日光，路易斯仍舊沒有回來。
連一通知會的電話也沒有打過來。
哈!他怎麼可能打電話給她呢?她是他什麼人?連她在場時，他都不在乎她了，更何況她自動從宴會場上逃了開來，他也沒找過她，他不可能在意她的。
傑絲妮又淌下了兩行眼淚，這已經不知道是她這夜流下的第幾次眼淚了。
她再度想起迪夫在她清醒過來時對她所說的話——
路易斯就是這種個性，一當有人對他挑釁，他總會不顧後果的接下戰帖，也不管會不會有人因此被他傷透了心，不過，他對這種挑戰通常不會持續太久的。
那她呢?他會對她持續多久的耐性?
在他心裏，她重要嗎?傑絲妮記得自己曾問了他這樣的問題。
她當時在迪夫的臉上看到了猶豫，他的遲疑，不正是她最好的解答?
看着窗外已經透白的天空，傑絲妮突然感到一陣茫然。
如果路易斯真的不愛她，那她該何去何從?
???
路易斯被夢中女子的哭泣聲給吵得心煩，終於睜開了雙眼。
他怔怔的瞪着陌生的天花板，對了!昨天晚上他和麗莎回到她住的飯店，然後……
路易斯用手爬了爬他的發，轉頭看着仍在睡夢中的麗莎。
臉上彩妝盡褪的她，好似個陌生人!
不是說她沒化妝時的樣子不美，而是少了那人工的妝扮，總讓人覺得她不再是他昨夜所認識的美艷女人。
若不是因為他想重挫麗莎的銳氣，他昨晚根本不可能在她這裏過夜!
其實，昨夜的歡愛經驗只稱得上普通，要說真正令他心動、銷魂的歡愛，目前只在傑絲妮身上得到過。
傑絲妮!他都忘了傑絲妮的存在!
打從麗莎一出現，聽到她說這世上沒有不愛她的男人後，因為好奇，他便全心接受麗莎的挑釁，渾然忘了傑絲妮了。
路易斯連忙起身，伸手拿起電話，撥下迪夫的行動電話號碼。
才響了幾聲，迪夫睏倦的聲音便從話筒那端傳來。“喂?”
“迪夫?我是路易斯。”
“路易斯?!怎麼了?怎麼這麼早?”
“傑絲妮呢?她昨天到哪裏去了?”路易斯擔心的問。
“傑絲妮?!”迪夫的乾笑聲從話筒那端傳來，“你怎麼會問我這個?你沒回你的房間嗎?”
“我沒回去。路易斯呢?你昨天有送她回去嗎?”
“不然呢?”迪夫因為心疼昨夜傑絲妮一臉痛苦的模樣，不由得越矩的又說了一句，“她昨天看見你跟麗莎在舞池裏擁吻……路易斯，不是我要說你，你這回做得太過了一點，傑絲妮只不過是個小女孩，你就……”
“夠了!我只是要知道她有沒有回飯店去，其他的你就不用多說了。”路易斯煩躁的打斷迪夫的指責。“剩下的事我會處理的，你休息吧!”
“可是，她昨天哭了!”
聽見他所說的話，路易斯心悸了一下，卻仍堅定的將話筒掛上。
路易斯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恍惚，傑絲妮哭了?
他最捨不得她流淚，可是，似乎每回惹她傷心的人總是他。
他不禁擔心她昨天晚上有沒有好好的睡?他該不該打電話關心一下?
就在他猶豫之際，從他的身側突然伸來一雙藕臂，環住他的肩膀。
路易斯轉頭望着一臉挑釁樣的麗莎。
“打電話給誰?還是你需要向誰報備你在哪裏過夜?”
“我哪需要向誰報備我的行蹤?”路易斯倔強的從鼻頭哼出一口氣，面對挑戰，他總是會這麼不經大腦的直接反應。“你被我的電話聲音給吵醒了?”
“我只是以為你被昨天那個小女孩給圈套住，不敢跟我玩遊戲了!”麗莎朝他嫵媚的眨眨眼，“虧我才對你的評分打高了一點點呢!”
男人嘛!總是逃脫不了女人所下的戰帖，更何況是他這麼一個天之驕子!
想到昨夜他在床上的勇猛表現，麗莎渾身不由得起了一陣酥麻感。
這男人，她是要定了!昨天那個小女孩要跟她搶男人，還早八百年呢!
麗莎的眼底閃過一絲精明，不過她聰明的不讓路易斯發現。
“是嗎?”路易斯甩掉心中的擔憂，伸手摟住麗莎的小蠻腰，自信滿滿的說：“只是高那麼一點點嗎?我還以為我昨夜的賣力演出，會得來你的傾心相待呢!”
“還早呢!”被壓倒在床上的麗莎漾起一個美麗的笑容，她主動的將他拉向她，然後在他嘴邊誘惑的低喃，“更何況隔了一夜，我都快忘了我昨天的感覺了。”
“是嗎?那我得讓你趕快想起!”路易斯呵呵一笑，吻上麗莎的唇。
等他回去再好好的補償傑絲妮吧!帶她去買珠寶衣服什麼的都好，路易斯在心裏這麼盤算着。
???
路易斯終於回到他住的飯店時，傑絲妮卻因疲憊而沉沉睡去。
他坐在床邊，看着她臉上的淚痕和眼眶下所出現的淡淡黑影，讓他明白了她是如何度過了昨夜。
他心疼的伸手撫上傑絲妮蒼白的臉蛋；他知道昨夜一夜未歸，一定傷透了她的心，但從未體會過這種情緒的他，卻不知該怎麼對她表示歉意。
不過轉念一想，他有必要為他的行為向她道歉嗎?她只不過是他眾多女友之一罷了。
路易斯輕輕嘆了一口氣，決定今天好好的補償她昨晚受的委屈。
先讓她休息吧!待她起床后，他再決定該怎麼做好了。
路易斯輕吻一下傑絲妮的唇瓣后，留下一張字條，收拾好他的公事包才離開。
???
傑絲妮在近中午時睜開眼，當她見到椅子上留下昨晚路易斯穿的西裝時，這才猛然清醒。
路易斯回來了!
她立即從床上跳起，在偌大的總統套房中找了一會兒后，才在床邊的茶几上見到一張路易斯留下的字條。
傑絲妮：
醒來後到我的公司，我帶你四處走走。
路易斯
路易斯在公司等我!
這個念頭讓傑絲妮欣喜若狂，她慌張的衝進盥洗室，待她見到鏡子裏憔悴的自己時，她毫不猶豫的拿起化妝品，在她的臉上塗了一點點粉底。
她絕不能讓路易斯看見這麼憔悴的自己。
路易斯加快手上的動作，或許還來得及和路易斯吃一頓午餐。
傑絲妮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美麗的笑靨，她決定讓路易斯瞧見最棒的她!
???
麗莎在正午十二點前來到路易斯的公司，她對着櫃枱小姐報上溫思頓家族的名號后，櫃枱小姐必恭必敬的請她稍坐一會兒。
不久，麗莎即被請上樓。
“謝謝你!”麗莎給她一抹溫柔的笑，然後踏着自信的步伐，搭乘直達電梯上總裁辦公室。
路易斯在她將門開啟的剎那便抬起頭，他笑着對麗莎伸出手，而麗莎媚笑着直接走近路易斯，大方的坐在他健壯的大腿上。
“你怎麼會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再多休息一會兒。”路易斯嘴上雖然熱絡的招呼着，可心裏卻忐忑不安，希望傑絲妮別這麼早起，正巧遇上麗莎。
麗莎渾然不知路易斯心中的想法，她嘟起紅灧的嘴，在他的臉上印上一個吻。“想你呀!醒來一發現你走了，我哪還睡得着?”
麗莎不愧是情場老手，知道要在一再挑釁后，一定要給男人一點點肯定的鼓勵。
路易斯被她的話逗笑了，“我所下的功夫終於得到你的肯定了。”
“不只是肯定，我覺得我的心都快跟你跑了呢!”麗莎撒嬌的在路易斯的懷裏磨蹭着，“對了，不知道你昨天在我那裏過夜，會不會惹得你的女伴不高興，或向你撒潑?”
路易斯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不會的!傑絲妮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更何況她也沒有那個權利。”
她只是個會躲在棉被裏偷偷哭泣的人，他心疼的在心裏補上一句。
“是喔!”麗莎突然對路易斯一笑，“那她還是個識趣的女孩呢!我本來以為年紀小的女孩會比較難說話的……對了，中午一道用餐好嗎?”
用餐?!路易斯猶豫的望了麗莎一眼，一想到傑絲妮隨時會到他這裏，他搖搖頭。“我待會有約，不太方便。”
“因為那女孩嗎?”麗莎一副她早就猜到的模樣，然後從路易斯的身上支起身子，“還說那女孩沒有權利阻止你做什麼事，連吃個飯都對我推三阻四的……算了，我對玩不起的男人一向沒什麼興趣!”
麗莎說完話，轉身就想離開。
不過，她才跨出沒幾步，就被路易斯從身後給一把拉回，倒進他的懷裏。
明明知道麗莎對他在使些什麼把戲，也明知道傑絲妮隨時有可能會出現在門后，可路易斯仍舊放棄不了想征服眼前這名高傲女子的慾望。
“我總覺得你好像很喜歡在言語上挑釁我似的。不過，我喜歡你所下的戰帖，到目前為止，你是我最感到興趣的女人!”他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他不虧欠傑絲妮什麼，只是……比較心疼她罷了。
“所以……”麗莎朝他嬌媚的眨眨眼。
“所以就依你說的，看是要到哪裏去用餐?我肚子也真的餓了。”路易斯在麗莎的臉上狠狠印上一記。
“那小女孩怎麼辦?”
“隨她!我不是說過，她充其量只是我眾多女友之一罷了。”路易斯不假思索的直接說出，焦躁的想用狠話來紓解他心中的窒悶感。
“就信你這一次!”得到了路易斯的承諾，麗莎臉上的笑容顯得更加燦爛，她伸手抱住路易斯的頸項，給了他熱烈的一吻。“這才是最不可一世、最風流倜儻的路易斯·宜爾嘛!”
他們兩人的親昵舉動，以及路易斯一番絕情的話，全過了門板后的傑絲妮的耳里。
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只是她來時，樓下的櫃枱小姐全用餐去了，沒人告訴她路易斯現在有訪客，更巧的是，原本一向緊閉的門板，竟然微微的開了條縫。
她原以為這是路易斯刻意為了等她而將房門虛掩，想不到這裏上演的劇情，卻是這麼的令人心碎!
他說她只是他眾多女友之一，他說……他現在最感興趣的人，是他現在緊摟在懷裏的麗莎……
那她呢?她被他擺在什麼地方?在他眼底，她到底是什麼?
一個傻得可笑的小女孩?一個他不得不負的責任?還是一個明知道自己不夠格，卻一直在那痴心妄想的蠢蛋?!
她多年來的美夢，在那一剎那間被路易斯敲碎了。
她早該明白，路易斯不是她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將來更不會是!
一想到這點，傑絲妮瘦弱的身子不覺益發顫抖，空洞的大眼同時淌下兩行眼淚，可她卻毫無知覺。
她還留在這裏做什麼?他都說他喜歡的人是麗莎，她灰姑娘的美夢該醒了!
她的手抖了一下，手中一緊握着的皮包瞬間滑落在地，這聲音驚動了裏頭正纏綿擁吻着的男女。
“是誰?!”在辦公室內的路易斯問了一句。
傑絲妮想避開和他們直接碰面的尷尬，立刻掉頭跑開。
當路易斯拉開門，早就見不到任何人影，可遺留在他辦公室門前的皮包，卻令他倏然一驚。
這藍水晶綴成的小提包，是傑絲妮的最愛啊!
路易斯抬眼四處張望，卻只聞到一抹淡雅的山茶花香味。
她在門外聽了多少?全部嗎?他怎麼會大意的沒發現門沒闔上?
她現在又會跑到哪裏去?
不行!他一定得回飯店看看。
路易斯握緊傑絲妮的提包，毫不猶豫的舉步離開他的公司。
“路易斯!你要到哪裏?我們不是要去吃……”
麗莎話都還沒問完，路易斯早就跨步走開，只留下麗莎一個人愣在辦公室里。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麗莎愕然的問着自己。
???
傑絲妮像一縷幽魂般，走在喧鬧嘈雜的街道上。
路上的行人走過傑絲妮身邊時，都不禁回頭多看她一眼，但傑絲妮只是靜靜的走着，大眼愣愣的瞪着前方，毫不理會四周驚艷的目光，和其他男子的搭訕。
因為一個心碎的人，是沒有感覺的。
不知道在街頭上走了多久，當她突然覺得腿酸時，天色已變得昏暗，而街景也從喧鬧敏華，變成了蕭瑟荒涼。
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座小公園裏，而在公園遊盪的遊民，在她坐下來時，便開始朝她靠近，而她渾然未覺的坐在涼椅上。
眼淚，在她坐下的剎那間潰決。
心好痛、頭也好痛，她彷彿會在下一秒鐘全散了開來般，但她卻依舊活生生的活在世上。
為什麼?為什麼在這麼痛苦的時候，她仍舊這麼的清醒?
為什麼她不在離開路易斯的公司時，就被一陣雷給轟得死去?
她靜靜的落淚，由一顆一顆，變成一串一串，然後再也止不住了……
美人就算傷心落淚，仍舊是個美人；幾個衣衫襤褸的遊民，在傑絲妮面前停下腳步，他們相望一眼，一個蒼老的男人突然蹲在她的面前，怯怯的遞出一疊仍算乾淨的紙巾。
“小姐，別哭了。”
傑絲妮怔怔的瞪着他手上的紙巾，在他的渴盼下，她緩緩的伸手接過，所有的遊民在那一刻不約而同的綻出笑靨。
當傑絲妮抬頭見到他們眼裏的溫情時，淚水反而掉得更快。
“怎麼又哭了?乖乖，別哭!”慌亂的大手想拍撫她也不是，可又捨不得見她繼續落淚，幾人無措的相望了一會兒，站在離傑絲妮最近的遊民連忙慌亂的出聲安慰。
“像你長得這麼漂亮，不應該哭泣的!有什麼委屈就告訴老鮑伯，我……我雖然幫不上什麼忙，可是，我們可以聽你訴苦，乖!別哭了。”
她抬起空茫的眼眸，望了老鮑伯一眼，突然問：“老鮑伯!心碎了……要多久才會不再感到痛苦?”
老鮑伯回頭望了身邊的友伴一眼，幾個人突然坐在傑絲妮身邊。
“心碎呀……”老鮑伯身邊的老人清清喉嚨，“心如果真的碎了，那你現在是不可能坐在這裏問我這個問題的，所以，破碎的不是你的心，應該是感情吧?
“感情這件事不單單隻有你愛他就行了；也許是你愛他，他又愛她，而她卻又不愛他……唉!愛情本來就說不準的，為了這種事心碎……多浪費時間啊!”
“是呀、是呀!更何況，你這麼漂亮，就算他不喜歡你，一定會有人喜歡你的呀!”
幾個老人七嘴八舌的說出心中的感覺。
傑絲妮卻在聽了他們的話后，眼淚又撲簌簌的往下掉。“可是，我只愛他呀!”
“可是，如果他不愛你，你的愛卻是他的包袱……”
傑絲妮眼中的淚突然停止，怔愕的轉頭望向一位已滿頭白髮的老者，他這話是那麼的傷人，卻又一針見血。
“你何苦折磨自己又折磨別人?愛不就是成全、不就是體諒嗎?你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又如何?他會因為這樣而愛上你嗎?我想不會!你只會讓他覺得更心煩罷了。”
愛是成全、是體諒?她的愛只會折磨他、惹他厭煩罷了……這幾句話如同當頭棒喝。
“小姑娘，事實總是最傷人的，可是我想，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放他自由吧!說不定這樣他反而會比較喜歡你，因為你是頭一個不會對他糾纏不清的女子。”
傑絲妮一面聽着老者的勸言，一面回想着路易斯和麗莎在公司里所說的話。當老者說到“放他自由”時，她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然被撞開了。
“你說……放他自由?”她愣愣的問。
“是呀!我知道這事很難，”白髮老者搔搔頭，對傑絲妮笑了一下，“連我到現在都還做不到呢!有時想她的時候，我還會到她和他住的地方去偷偷看她，我想……只要她過得開心就好了，呵呵……”
放他自由!?
傑絲妮突然從位子上站起來，所有的遊民全小心翼翼的陪侍在一旁，傑絲妮朝他們綻出一抹淡笑，不過，當她想點頭向他們道謝時，一陣昏眩卻突然攫住了她，她向前一倒——
“小姐?!”遊民們驚慌失措，連忙七手八腳的將傑絲妮送往最近的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