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艷紅的火舌如一條紅色長龍將偌大的凌霞別館完全包圍,觸目驚心的火焰伴隨着燃盡的灰煙急速的在夜空中盤旋,直竄雲霄。

這原該是個寧靜安然的深夜,但卻讓這突如其來的火勢給擾亂。

臨安城裏不少百姓由睡夢中驚醒,他們循着驚嚷的叫聲來到位於城內西首,一處屬於威武將軍府的凌霞別館外。

大火將整個黑夜照耀得猶如白晝,看在這群圍觀的百姓眼裏,更是特別駭然可怖。

而這座凌霞別館卻早巳成為一片火海,隱約中似乎還聽見別館裏傳出若有似無的哀號聲。

城民們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向上天祝禱,更有的是存着湊熱鬧看好戲的心態。

凌霞別館裏住的是一群西夏王族及十多名的家眷奴僕,在成吉思汗佔領西夏時,他們千里迢迢的逃離家園來到臨安,想尋求宋朝皇帝的保護和協助。

就在三個月前,他們才被安排暫居尹將軍府的凌霞別館,想不到還未得到宋朝皇帝的響應,他們就不幸葬生火窟。

照這場大火的火勢看來,凌霞別館裏該沒有活口了吧!

這座凌霞別館的主人尹冀望着眼前竄燒的景象,不禁眉頭深鎖,一語末發的暗忖着。

他僅着單衣的身子在人群里昂然而立,不怒而威的氣勢渾然天成,若不是在一個月前帶兵打仗摔斷了腿骨而行動不便,他才不會在四十齣頭仍屬壯年之齡卸甲歸田。

「爹!」一聲焦急的低喚由他身後傳來。

尹冀不必回頭也知是自己的小兒子尹澔天。

「爹!你怎麼不加派人手救援?」尹澔天顫着聲詢問,一張清朗的俊臉早讓眼前駭人的景象給嚇得慌了手腳。

凌霞別館裏所住的雖是一群為求庇護的西夏人,但卻有一名喚作納蘭宛湮的女侍是他相識的朋友,也是他大哥尹峙天傾心所愛的女子。

然而這件事他和大哥卻視同秘密,不敢聲張,只因宛湮不僅是一名地位低下的女侍,更是父親瞧不起的西夏蠻子。

相對於尹澔天的焦急,尹冀炯炯的目光觀看着火勢,過了半晌,才以異乎尋常的平靜語氣說話。

「這場火來得太大也太急,根本無法救援。」

無法救援?!

那別館裏十多名西夏主僕不是得活活燒死在裏頭?那宛湮呢?

尹澔天震愕的只能呆立地瞧着凌霞別館在火中化為灰燼,一顆心慌急得亂了拍序。

他不時的朝着夜街盡頭處頻頻探望,一心只盼着出城未歸的大哥尹峙天趕快回來。

「澔天!」一聲女子的低喚在嘈雜的人群中揚起。

尹冀和尹澔天同時的回頭循聲望去,只見人群里走來一名年僅十六、七歲的絕倫少女,一雙美眸在黑夜中猶如晶燦的星子,上等綢衣裹着的身形纖細窈窕。

她是臨安城裏關氏大布商的掌上明珠,也是他和大哥青梅竹馬的玩伴,更是他心頭一直偷偷愛慕傾戀的女子。

只是這件事沒有一個人知曉,包括了和他親近的大哥。

「水荷!」尹澔天連忙的迎了上去,臉上的憂心更加沉重。

關水荷看穿了他眼底的焦慮心慌,不過卻不急着響應。她蓮步輕移的來到尹冀的跟前,朱唇輕啟。

「尹伯伯。」她那婉柔甜美的聲調在此吵嚷的夜色不顯得格外突兀。

「水荷,夜都深了還沒睡?」尹冀關心的看了她一眼后,又將視線投向正在焚燒的大火中。

急竄狂卷的艷紅火舌在幾次翻滾蔓延,燃盡了屋舍的木樑支柱后,失去支撐的屋檐「轟隆」一聲,瞬間崩塌。

在遠處觀望的百姓驚叫聲四起,對於祝融的無情肆虐莫不心驚。而夜空中突地飄來一朵烏雲將彎月半遮面,失去了月色照耀的臨安夜街,更顯出一股悚然的詭譎。

「才準備休憩上床歇息,就聽見下人來報說是凌霞別館起了大火。」關水荷溫婉的應對着,眼底卻閃過一絲冷笑。

「嗯!」沒察覺出她的心思,尹冀還是專註着眼前的火勢。「這場大火看來得燒到破曉。」

凌霞別館雖然隸屬將軍府的一部分,但卻是名列臨安城裏的十大宅院之一。

「水荷,爹說火勢太猛,根本無法援救,這……這要怎麼辦才好?」尹澔天憂心仲仲問着她。

「峙天他不在將軍府里?」關水荷不答反問,一張嬌艷的俏臉在火光的照映下,增添了幾分艷美卻又有些不真實。

「一早他就隨着他師父賀大夫出城問診,要到清晨才會回來。不過方才出事時我急派了下人出城向大哥傳訊,算算時間也該趕回來了。」尹澔天焦急的頻頻回首。

尹峙天和尹澔天雖在身為將軍的父親教導下成長,但他們兄弟倆卻沒有一人在父親殷切的期盼下投身軍旅,馬上立功。

自懂事以來,母親的病逝讓這對年幼的兄弟首度嘗到人世間的無常,所以長弟弟五歲的尹峙天立志要做個濟世救人的大夫。

這些年來,他拜了住在城外南郊的賀大夫為師,專研百草,並隨着他四處問診,如今不但醫術精湛,在臨安城裏還有個「尹神醫」的封號,

但他這個尹神醫卻有個怪癖,絕不醫倨傲貪婪的富貴之人。

而尹澔天只對詩詞文賦有興趣,在不辭勞苦的苦讀下,總算也考取個功名,在宮裏擔任文官。

再怎麼說棄武從文的小兒子尹澔天好歹也是個文官,縱然身為威武將軍的尹冀心頭有遺憾,不過或多或少在其它同僚的眼中總算保住了顏面。

而他期盼最大的長子尹峙天卻只帶給他失望,他這個向來馳騁於戰場殺敵的威武將軍,怎麼會生出個整天在草堆中,山林里窮混的兒子?

而他竟然又和那個沒用的窮大夫跑去鬼混?

尹冀天不屑的冷冷一哼,炯亮的雙目一凜,怒道:「派人去通知他做什麼?難不成他這個神醫真能救活已被燒成焦炭的這些西夏蠻子?」尹冀的憤怒溢於言表。

尹峙天和這些住在別館裏的西夏人略有往來,他也是幾天前才從下人的口中得知的。

「爹,當然不是……」畏懼於父親的動怒,尹澔天雖有口難言,但心頭卻是惴惴不安。他略一沉吟,終究還是主動的說出實情。

「其實大哥他……」

他的話還未說完,夜街盡頭就傳來一陣雜沓的馬蹄聲,馬上的男子一身墨綠素衫,一張和尹澔天神似的俊臉佈滿憂懼。

「大哥!」尹澔天才回頭一瞧,頓時失態的揚聲大嚷,整個人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般雀躍。

馬尚未完全停步,尹峙天頎長的身子已翻身下馬,立即鑽入人群里。當他望見眼前已火海連天的景象時,整個人震愕的深深倒抽了口氣。

尹冀不悅的攏緊眉頭,目光冰冷的望着尹峙天險些踉蹌的步伐。

「峙天……」關水荷擔心的踱近他的身後一喊,人還未站定,纖細的雙肩反倒讓他一把緊攫住。

「人呢?館內的人呢?逃出了幾個?」尹峙天激動的狂嚷,失控的抓痛了水荷的雙肩。

「峙天,好痛……」關水荷忍不住痛,驚嚷出聲。

尹澔天見狀連忙上前扳開尹峙天緊箝的雙手,放了關水荷自由。「大哥,一個都沒逃出來,一個都沒有。」他沉痛的紅了雙眼,哽咽地說。

「那宛湮呢?」尹峙天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急亂的心頭仍有一絲盼望,但尹澔天默然的淚流卻將他的夢無情的打碎。

尹峙天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彷佛瞬間掉入地獄般,只剩下恐懼與絕望緊箍着他。

宛湮!他深情至愛的宛湮啊!

尹峙天哀痛欲絕的淌下兩行情淚,不但沾染着他清俊的臉龐,還穿蝕他擰痛不已的心。

望着尹峙天悲憤痛苦的神情,尹澔天更加心傷,而關水荷則是一臉的埋怨和愁苦。

自從他的妻子病逝后,他從未見過尹峙天這般傷痛,尹冀訝然不已,對兒子口中不斷低喃的「宛湮」頓生疑竇。

她是誰?為何讓向來沉穩的長子情緒失控?

絕情的火焰狂妄的焚燒着,也灼痛苦尹峙天。恍惚間,他彷佛在火光中看見了納蘭宛湮那俏美的身影向他迎來,向他綻着甜柔的笑靨。

宛湮還沒死,她還沒死!

緊抿着唇忍着淚,尹峙天不願就此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我要救宛湮!」他牙一咬,舉步就朝火堆里急奔。

「啊……」眾人駭然的驚嚷。

「不要哇!峙天!」關水荷心慌的奔上前,憑着自己纖弱的力量,緊緊的由后抱住他。

「大哥!」尹澔天也連忙上前拉扯,拚盡了力氣也不讓他投入火海中。

「峙天,你這是做什麼?!誰又是宛湮?」尹冀氣怒的揚手甩了他一巴掌,將他發狂的思緒打醒。

「大哥,宛湮已經死了,她已經燒死了。」尹澔天慌忙的連聲喊着。「父親,宛湮是西夏遺族的侍女,是大哥心愛的人。」眼見再也隱瞞不住,他只好坦誠說出。

尹冀先是一愣,而後眼中流露不能理解的憤然。

「簡直是荒唐!荒唐!」

父親氣憤的低喝聲卻傳不進尹峙天的耳里。他絕望凄涼的望着愈發猛烈的大火,整顆心也彷若隨着竄燒的大火,燃燒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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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定惡人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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