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一名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捧着一簍蔬果,踏着輕快的步伐走在石板路上。
她的臉上脂粉未施,一襲簡單樸素的衣衫包里着她玲瓏曼妙的身軀。在快步行走的同時,她的螓首習慣性地低垂着,視線始終盯着路面,彷佛地上鋪了什麼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似的。
由於她始終低着頭,沒有分神注意四周的路人,因此當她猛然警覺自己就快撞上從客棧走出的兩個男人時,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她嬌小的身子反射性地倉促避開,卻不幸因為重心不穩而跌了一跤,手中的簍子連同裏頭的蔬果當場滾落一地。
“唉呀!”花可依痛呼一聲,俏麗的小臉霎時皺成一團。雖然這一跤沒令她受什麼傷,但可也摔疼了她一身的細皮嫩肉。
她哀怨又氣惱地抬頭瞪向那兩個男人,卻氣結地發現他們正專註於彼此的對話,根本沒有發現她的慘況。
是啦!他們壓根兒連她的衣角也沒撞到,是她自己不小心跌倒的,可好歹她也是為了避開他們才會跌得如此狼狽,他們再怎麼樣也該多少關心一下她這個受害人吧!就算不幫她撿拾散亂一地的蔬果,至少也將她扶起來嘛!
可結果呢?嘖!他們竟根本不知道有個可憐的女人因他們而跌得慘兮兮!
到底他們在談些什麼,談得這麼專心?
花可依氣鼓着俏臉,一邊撿拾着蔬果,一邊則豎直了耳朵,兩人低沉的嗓音隱隱約約地飄進耳里——
“要我在下個月月初邀你義父上月岩堡?他會來嗎?”
“當然會,我義父可是巴不得能立刻拉攏你這個月岩堡的堡主,藉以拉抬他的聲名威望。”“呵,我上官朔方的面子幾時變這麼大了?”
“對我義父來說,‘上官朔方’這四個字對他的吸引力可比萬兩黃金還大,只要你開口邀請,他一定會赴約的。”
“是嗎?不過這事還得從長計議,這裏並非談論事情的好地點,先回去再說吧!”
兩個男人似乎達成了共識,不再多說一言,並加快了漸行漸遠的步伐。而花可依則是在聽清楚他們的對話之後,差點驚喜地尖叫出聲。
那兩個男人的其中之一,就是月岩堡的堡主上官朔方?!
她霍地抬起頭,盯着兩個男人的背影,他們其中一個穿着藏青色的衣衫,另一個則是一身的白衣,兩個男人的身材都相當高大挺拔。
沒有任何的原因,花可依直覺地認定那名白衣男子就是上官朔方,她那對褐色的眼眸熠熠生輝,彷佛琥珀一般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大叔,這些東西先寄放在你這裏,我晚點再來拿!”她將拾起的蔬果連同簍子不由分說地塞給一旁賣布疋的小販。
“嘎?不行呀!你這些東西放在這裏,叫我怎麼做生意?”
“拜託你了,大叔。”花可依像是沒聽見小販的抗議似的,將東西硬塞到對方手中後轉身就跑。
她沒時間慢慢蘑菇了,要是她的動作不快點,就跟不上那兩個男人了!
由於怕蹩腳的跟蹤技術會被輕易發現,花可依只好隔着一段距離遠遠地跟着他們,有好幾次都差點跟丟了。
幸好她眼尖地瞥見他們走進眼前這幢宅院,要不然跟丟了人,她可是會懊惱得想撞牆!
望着眼前的宅院,花可依的心中興奮不已。
既然上官朔方剛才說要“回去”再談,那麼此刻他們進入的這間宅院,肯定就是月岩堡了!“原來月岩堡就在這裏,早知道我就仔細打聽清楚,也不必等到今天才好不容易跟到這兒了。”她一邊低聲嘀咕着,一邊在屋外繞了繞,終於被她發現一處較低矮的牆。
她手腳並用,費了好一番功夫才以極不雅的姿態翻牆而入。踏在鬆軟軟的土地上,她的心情更興奮了。
藉着一小片扶疏花木的掩護,她悄悄朝主屋的方向潛近,卻過沒多久就發覺這個地方着實有些古怪。
雖然這月岩堡的環境相當清幽雅緻,格局卻不大,和她想像中的宏偉壯闊有一段極大的差距。
最令她驚訝的是,這裏竟然沒有半名丫環或家僕。雖然這麼一來,她行跡敗露的可能性頓時減低很多,但這實在是太詭異了,誰會相信赫赫有名的月岩堡竟然連半個下人也沒有?
“唉,算了算了,這裏有沒有下人關我什麼事呢?”她伸手輕敲自己的頭。
或許月岩堡的人習慣凡事自己動手,不喜歡接受下人的服侍吧?不管實際的情形究竟如何,現在可不是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得趕快找到我要的東西,然後趕快閃人,免得被上官朔方逮到,那我可就慘了。”
她不許自己再想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躡手躡腳地穿越小巧的庭園,潛進其中一間無人的空房。
當她一踏進屋子裏,看見靠窗的柜子上擺放了許多瓶瓶罐罐的丹藥時,那對美麗的褐色眼眸登時一亮。
“哈!真是太幸運了,竟然一下子就找對了地方!”她喜形於色地笑着,快步走到柜子前。然而,當她瞪着那約莫有二十多種的瓷瓶時,欣喜的神色一黯,兩道細緻的蛾眉緊緊地蹙起。
“糟糕,哪一瓶才是我要的雪蓮丹呢?”
花可依潛進月岩堡來,就是為了要竊取上等的治病靈藥“雪蓮丹”,可這些瓶瓶罐罐上完全沒有任何標示,從沒見過雪蓮丹的她,要怎麼從二十多種丹藥中找出她要的那一瓶呢?
翻找了一會兒,她突然發現了一隻繪着蓮花的白色瓷瓶,當她輕輕地拔開瓶栓,一股清雅芬芳的香氣立刻飄散出來。
“太好了,一定就是這一瓶。”她眉開眼笑地將瓶栓塞了回去,緊握着它就要離開。
然而,就在她正打算悄悄溜出房間的時候,腳下一個疏忽,竟不慎踢到了門檻,發出咚的一聲。
她飛快地掩住口,避免自己發出驚人的痛呼聲,然而踢到門檻的聲響卻是怎麼也遮掩不住的。
“糟了糟了,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她的心裏直發急,真想剁了自己肇事的那隻腳。
難得這麼輕易就取得了雪蓮丹,眼看就能離開了,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踢到門檻,要是被那兩個男人聽見循聲而來,那她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別怕別怕,整間屋子裏就只有那兩個男人,而他們正忙着談論大事,一定不會注意到剛才那個聲響的。”她喃喃地安慰自己。
對啊!剛才她在街上跌倒,簍子裏的蔬果滾落一地時,那兩個男人都沒發現了,現在她只不過是“輕輕的”踢了一下門檻,他們應該也不會聽見。
這麼一想,她的心裏果真安心多了,不過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將那隻白色瓷瓶藏進衣服,塞在私密的貼身兜兒中,如此一來,光從外表要看出她暗中夾帶了雪蓮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打點妥當后,她正想趕緊溜之大吉,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就見兩個高大的身影倏然出現在眼前!
望着他們的臉,花可依的頭皮一陣發麻,覺得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上官朔方的眸子在眼前這名年輕女子的身上迅速一掠,在確定她不具有任何殺傷力后,便逕自越過她走進房裏,隨意挑了張椅子坐下,擺明了將審問的工作交給好友馮荊*。
“你是什麼人?誰派你來的?”馮荊*沉着臉厲聲質問,一雙銳利的黑眸緊緊地盯着她。
“我……我誰也不是,我只是個迷了路、誤闖進來的人而已。”花可依硬着頭皮扯謊。
“迷路?有誰會迷路迷到翻牆進入別人的家裏?”馮荊*冷哼,一點也不相信這個差勁的謊言。
他陰鷙地瞪着她,考慮着該怎麼處置這名來歷不明、動機不純的女子。
雖然濫殺無辜不是他的作風,但是今日他和上官朔方所談的內容若是泄漏出去,傳進他義父的耳里,可是會牽連到一、二十條的人命,絲毫輕忽不得。
或許,他該寧可錯殺也不能錯放過她,因為惟有永遠開不了口的人,才不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花可依被馮荊*眼中乍起的殺氣嚇到了,她的身子不由得輕顫,覺得一股冰冷的涼意從腳底板竄了上來。
天啊!這個男人該不會打算殺了她吧?雖然她不該擅自潛入月岩堡,還意圖竊取雪蓮丹,但這還罪不致死吧?
她冒着冷汗,驚懼地退了幾步,忐忑不安地朝坐在一旁的上官朔方望去,眼神中流露出求助的光芒。
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直覺認定他比那個正以殺氣騰騰的目光瞪着她的男人要安全善良得多。
上官朔方感受到她投射而來的求救目光,不禁好笑又詫異地微挑起眉。
她怎麼會天真得以為他有可能出手救她?他和馮荊*是至交好友,再怎麼樣他也是站在好友那一邊呀!
基於一種好奇的情緒,他抬起眼細細地打量她。
他發現,她的個子雖然嬌小,卻有着一副玲瓏曼妙的窈窕身軀,白皙的俏臉上,有着柔潤的唇、小巧的鼻,還有一對……褐色的眼眸?
他愣了愣,望着她那琥珀般的褐色瞳仁,一種似曾相識的奇妙感覺浮上心頭,彷佛他曾在某個時候、某個地點,見過這對異常美麗的眸子。
只是,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呢?
他細細思索着,當他不經意地瞥見她的頸子上有着一道類似野獸利爪所留下的傷痕時,心中那股奇異的感覺變得更強烈了。
他一定曾見過她,在過去的某個時空中,只是,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得太突然,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他們曾在什麼時候有過交集。
“小賊,你叫什麼名字?”上官朔方直視着她的眼,輕聲問道。
“我叫花可依,我不是賊。”她心虛地辯駁。
“花可依……可依……”上官朔方反覆地低聲念着她的名字,半晌后,墨黑的眼瞳倏然迸射出熾烈的火焰。
他霍地抬眼望着她,看着她那對琥珀般的美麗褐眸,再看向她頸子上的爪痕,眼底掠過一絲恍然大悟的光芒。
“你……你……看什麼看?”花可依的心陡然一顫,突然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豹子盯住的獵物,無路可逃。
上官朔方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才又開口說話,不過他不是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對着一旁的馮荊*說道:“把她交給我吧!”
馮荊*的濃眉一挑,眼中流露出詫異,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上官朔方會突然對眼前這名女子產生高度興趣,不過他信任上官朔方,相信他會這麼要求,必然有他的原因。
“好,那就交給你了。”馮荊*聳聳肩,不再有任何異議地轉身離開。他臨去前那副“要殺、要剮,或是要慢慢享用都任君處置”的神情,令花可依的頭皮一陣發麻,一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浮上心頭。
望着上官朔方那對莫測高深的黑瞳,她的心中升起了無限後悔,覺得自己的直覺似乎出了差錯。
剛才她怎麼會覺得他比較安全善良?此刻的他,渾身散發著一股詭譎而危險的氣息,令她覺得自己即將大難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