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喂喂,搞什麼……太陽都照到屁股了,還賴床!”

睡得正香甜的韋梭羅,忽然被突如其來的叫聲一驚,心不甘情不願地睜開眼皮,卻瞧見滿臉笑容的賈黛玉正在拉扯他的棉被。

“喂,你在幹嘛?”

“天氣很好耶!”

“拜託,就算太陽笑得再開心也不關我的事,我寫了一整晚的論文,別再吵我了。”他抓回棉被。

“還想睡,是嗎?”賈黛玉點點頭,看來不使出殺手鐧是不行的。為了讓韋梭羅清醒,不惜犧牲自己。

“好吧,我成全你。”

她的嘴巴擺明成全,但動作可不是這樣。

賈黛玉迅速地脫下外套,靈巧地鑽進他的被窩裏。

又合上眼的韋梭羅驚覺一股冷風,沒想到小小的單人床上擠了個人進來,嚇得大叫一聲。

“啊?喂……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子被人看到不好吧?”韋梭羅掀開被子,整個人坐了起來。

她喜歡看他現在尷尬的樣子,平常老裝酷,彷彿天塌下來也不干他的事,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小辮子,豈有放過的道理。

賈黛玉半躺在床上,右手托着下巴,“反正我們的關係已經非比尋常,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沒穿衣服的樣子。古人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喂,我們已經有了百日恩了耶!”

此刻的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我又沒有對你做出越軌的事,那天不過是多喝了一點酒。”他相信自己不是那種酒後亂性的男人,但說這話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話說到後面不自覺地越來越小聲。

“嗚嗚……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自己做過的事還死不認帳……”她將臉掩了起來,見他半晌沒有反應,索性放聲大哭起來。“我怎麼這麼倒霉……被一個沒有良心的傢伙佔了便宜……嗚嗚……我……你明明都做了……”

不……不……會……吧?

他全然沒有睡意,這個時候哪睡得着。抓破腦袋他也想不起來,那晚的記憶仍然是零。提不出半點證明可以反駁她,在心虛又理虧的複雜情緒下,韋梭羅心軟地對賈黛玉說:“別哭了,我會對自己做過的事負責的。”

她透過指縫,看見他自責的臉。

賈黛玉心頭酸酸的,原來他沒有和她一樣有着心動的感覺,相反的,韋梭羅不但後悔且又自責。瞧他一臉悔恨的模樣,彷彿巴不得不曾見過她。

如果兩個人對愛情沒有相同的感覺,還算是戀愛嗎?

她緩緩將掩面的手掌放下,注視着韋梭羅。忽然她想起月老的話,已經註定的姻緣是不能隨意更改的。

噢,不!

她不要放棄,她的字典沒有“放棄”這兩個字。

她這個人雖然沒有太多的優點,但她從不隨便放棄任何一件事。儘管世上有很多不可為之事,也明了自己可能沒有太大的能耐可以一一完成,但在競爭未結束之前,就先判自己出局,那是最愚笨的行為。

沒試試看,怎麼會知道結果呢?

賈黛玉決心放手一搏,恢復了平常的笑臉,浮現出淺淺的酒窩。

“是你說要負責的喔?”她挽起他的手臂,“走!”

“去哪?”

“陪我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嗯,接着。”賈黛玉丟了一頂安全帽給他。

韋梭羅吃驚地看着她,“喂,不會吧?”

賈黛玉給了他一個得意的笑。

兩人相偕踏出電梯,走出大樓來到停車場,唉,果然如他心中所想的,她走向一輛亮得刺眼、車身貼滿HelloKitty貼紙的越野機車旁。

賈黛玉轉頭髮現他還遲疑地站在原地,趕緊向他揮手,“喂,快來啊!”

不到一歲就坐過私人飛機,出門都有私家專車接送,連火車都很少搭的韋梭羅,連腳踏車都沒碰過,更別說“平民化”的機車了。這種危險的交通工具,在韋家一向被禁止的。

“別坐這個,我叫司機過來,他可以載我們到任何地方去。”

“喔喔,No、No,我們要去的地方車子可是到不了的。怎麼?你不敢坐嗎?沒關係的,如果你懷疑我的技術,那……你來騎,我不會介意的。”她兩手一攤,表示無所謂。

“我不坐這個……”他猛搖頭。

“為什麼?”她銳利的眼睛彷彿可以看透他的心。“除非……你從來沒有騎過?甚至連如何發動都不知道。”

為了面子,韋梭羅咬牙說:“鑰匙拿來!”

賈黛玉將繫着趴趴熊鑰匙圈的鎖匙遞給他,半信半疑地說:“看你的表現咯。”

他哪能有什麼表現,除非上輩子是個賽車手。

韋梭羅跨上摩托車,將鑰匙插進鎖孔,到此為止都有模有樣。

“發動啊!”她催促道。

他也很想發動車子,但摩托車不是轎車,不是鑰匙一轉就會發動的,韋梭羅試着按每一個按鈕,但都沒有聽見車子啟動的聲音。

賈黛玉看穿他的糗樣,早就知道他不會騎摩托車。

“還是讓我來吧!韋少爺,再不出發就只剩蚊子可以看了,啊,我忘了你生在富貴之家,你老爸老媽是不會讓你搞這種玩意的。”

“喂,我先聲明,不是不會,是你不讓我試喔。”

她笑着搖頭,這傢伙是嘴硬不肯承認,好吧,她不想與他爭辯,但是……她會讓他嘗到兜風的樂趣。

賈黛玉戴上全罩式安全帽,神氣地一腳跨上摩托車,舉止之間不像個女孩子,英氣十足。韋梭羅十分驚訝,他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女人。十足的戀物癖,羅唆的歐巴桑,現在是追風女英雄。

“喂,上車,還發什麼呆?”

好吧,事到如今也顧不得其他了,韋梭羅皺起眉咬着牙,跨上後座。正當他還在猶豫手該擺在哪個位置時,賈黛玉已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喂,我先說沒別的意思,只是為了安全起見,別亂想。”

“嘿,都和你共睡一張床了,還能亂想什麼……”

車子已經發動,嗡嗡的引擎聲蓋過韋梭羅的聲音,賈黛玉沒聽見,她滿腦子只想着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他愛上她。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賈黛玉的技術很好,韋梭羅並沒有覺得不適,反而對這種新奇的經驗感到新鮮。彷彿自己是一隻鳥,在空中飛了起來。

強風吹着他的臉龐感覺有點刺痛,但韋梭羅不以為意,當摩托車來到荒蕪的路徑時,他甚至拿掉安全帽。

頭髮在一瞬間全被吹開,如波浪般在空中起舞。無形的張力迎頭向他侵襲過來,但他絲毫不覺得恐懼。

他慢慢地閉上眼,張開雙臂迎着強風,迫不及待地想讓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感受到自由。

直到車子停了下來,一股濃濃的鹹味撲鼻而來,是海,睜開眼,韋梭羅發現他們已經來到海邊了。

賈黛玉急切地下了車,向前狂奔,對着大海吼叫。

“喂,喂……”

在黃昏餘暉的映照下,海面被鍍上一層金黃,遠處漁帆點點。

任何人見到這樣的美景,尤其是長時間被封閉的都會人,都會忍不住讚歎。

然而還有比美景更吸引他的。

賈黛王竟然赤足在沙灘上跳起舞來,她個子雖然不高,但舞姿曼妙。他相信這不是經過排練的,而是不自覺的動作。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勉強,她很自然地揮動四肢,在韋梭羅的眼裏,彷彿見到飛舞的仙子。

韋梭羅忘形地注視她,情不自禁地走向前。

賈黛玉也注意到他的眼神。

當韋梭羅迎面走來,賈黛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強烈的情感,衝動的迎向他,踮起足尖,將唇貼上他的。

很早就想這麼做了。

兩人都有相同的感覺。

當雙唇一貼合,便點燃心中的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韋梭羅無法控制自己,雖然腦海中有個聲音在警告他,這是不對的,你根本就不愛她,這只是一時的迷惑,快抽身,快離開啊!縱使有千百萬個離開的理由,但沒有一個能打動他的。

就這樣陷了下去。

賈黛玉熱烈地吻着他,一開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受她蠱惑,這個女人正釋放魔力擄獲他,他的心不知不覺地淪陷了。

兩人熱吻過後,雙唇已分離,但眼神仍然緊盯着對方。

韋梭羅似乎感覺到somethingchange,但卻又說不上來。反而是被他熱烈眼神直視的賈黛玉,露出鮮見的難為情。

“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能和……人接吻是一件美妙的事。”她硬是將“你”這個字,換成了“人”。

她甩甩頭、聳聳肩,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賈黛玉搞不懂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還要裝蒜,竟然無法坦白。

她繼續自圓其說,“女人一上了年紀就是有這個壞處,想接吻的時候老是遇不到適合的對象。不過,反正我們都已共度過一晚了,再接個吻也無傷大雅吧?”

真希望韋梭羅在這個時候能開口說說話。

賈黛玉說了老半天,又搬出一大堆理由,就是希望能探出他的口風與意思,想知道剛剛那個熱吻代表着什麼,但是他文風不動,像一尊雕像。

面無表情的他,實在很難看出在想什麼。

韋梭羅並不是沒有反應,而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整個人迷迷糊糊的。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那晚……我們曾這樣接吻過嗎?”

“嗯?”

此時晴朗的天空突然烏雲密佈,雷聲轟隆隆作響,不一會兒,噼哩啪啦的大雨下了起來。

“糟了!”

突如其來的大雨,雨滴打在身上還會發疼呢!

賈黛玉還在納悶為何下起雨來了,身旁的韋梭羅早已拉着她快步奔跑。

“快走哇,還發什麼愣?”

廣大的海灘根本沒有蔽身之處,只有零星幾株小樹,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往那兒躲。

韋梭羅迅速地脫下外衣,摟緊賈黛玉將衣服撐開,形成一道保護屏障,遮擋住滴下來的雨。

“進來一點,才不會被雨淋濕了。”

他的聲音好溫柔,賈黛玉又見到他體貼的一面,頓時心生暖意。眼前的韋梭羅和相親所見到的,彷彿不是同一個人。她發現越與他接近,就越發覺到他的溫柔。

韋梭羅其實是個細心體貼的男人,只是不善於表達。

賈黛玉微微昂起頭注視着他的側臉,有一會兒失了神,稍微沒有跟上他的步伐,韋梭羅卻細心地將她摟得更緊。

啊,真希望時間就此停住。

他們一路相依奔跑,越過堤防,發現不遠之處有棟空屋。韋梭羅高興的嚷嚷着:“你瞧!”

興奮的韋梭羅沒瞧見賈黛玉臉上的失落,她多希望能一直依偎在他的身旁,但那是不可能的。

“啊,幾百年沒瞧見這樣大的雨勢。”一衝進空屋,他忙抖落身上的雨水。

“是啊,還真掃興。”

韋梭羅忽然想起,“你的車沒問題吧?”

“啊?”她張大嘴巴,想起掛在車身的兩頂安全帽。“哇,等會兒回去,安全帽大概都泡水了。”

“所以說還是汽車好,女人還是乖乖地讓男人開車接送比較妥當。”

“喂,那是一般女人,不是我,我可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喜歡自己做決定,不想事事依賴男人。”

他嘲笑說:“嘿,不是任何事都能獨自一個人完成。”

“喔,譬如說……”

“談戀愛啦、生小孩啦。”韋梭羅自信滿滿地說:“這兩件事非得兩人才可以完成的吧?”

賈黛玉沒有反駁,但語氣顯得很無奈,“或許……有些人一輩子就得獨自一個人完成所有的事,所以這兩件事當然永遠都沒有機會嘗試。”

“喂,可別說你從來沒有談過戀愛?”

她避重就輕地說:“牽涉人身攻擊,本人不予回答。我說的是有些人,又不是說我自己。”

瞧她尷尬地將頭別過去,韋梭羅就知道被他猜中了。

只是……像她這樣一個標緻的女人,也有年紀了,怎麼會沒有談過戀愛?他不太相信。

天真、爽朗、自信、毫不做作的賈黛玉,應該有一長排的男人等着她的垂青。

韋梭羅想起在酒吧的那晚,她喝起酒來的魄力,可不輸給任何一個男人,他每灌下一瓶她隨即跟上。

啊,多奇特的一個女人!

他專註地凝視着她許久,彷彿這輩子從未見過她似的。韋梭羅的沉默也感染了她,突然間賈黛玉也不知道該出聲說些什麼,只覺得在這個時間說什麼話都不對。

她想鼓起勇氣對他說出心中的愛意,但又怕會嚇到他。從來沒有感覺如此不知所措,賈黛玉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這一刻卻深怕會將韋梭羅嚇走。她知道他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

兩個人陷入長長的沉默中。

直到雨聲變小,賈黛玉才打破僵局,轉過頭來對他說:“走吧,雨勢轉小了,我們牽車去。”

“嗯。”他的手上還拿着那件濕透的外衣。

當他們離開空屋后,怪事發生了。

韋梭羅發現除了他們剛剛經過的地面是潮濕外,其餘卻是乾燥的。原本以為會泡水的安全帽,卻完好如初。

他吃驚地說:“這是怎麼回事?”

韋梭羅當然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但賈黛玉心裏可清楚得很。

一定是月老搞的鬼!

相同的招數上一回也在韋梭羅的身上用過。

這一定是個警告,月老在警告她。賈黛玉相當氣憤,儘管他是掌管世間姻緣的月下老人,但也不能如此霸道。

她不會讓步的,也不會因此退卻,月老的刺激反而增加她的信心。

好吧!這是月老強迫她要先翻牌的。

賈黛玉對着韋梭羅,深深地吸了口氣說:“事到如今我必須向你坦白。韋梭羅,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你了,而且我希望你也能愛我。”

他在夜半醒來好幾次,輾轉無法成眠。

和賈黛玉在一起就像坐雲霄飛車一樣驚險刺激。她總帶給他驚奇,永遠都有新鮮事,永遠都不嫌膩。她有消耗不完的精力,讓他自嘆弗如。他心想,自己要是有這種精力,哪怕是一本論文,就算十本也不怕寫不完。

點亮小燈,睡不着的他乾脆坐起身子,拿出論文資料,打算趁天亮前再多看幾眼,明天上午是論文口試的時間,只要這一關OK,就等於拿到碩士學位了。他的心裏是這麼想,但盯着書本卻沒把內容讀進去,韋梭羅滿腦子都是賈黛玉。

她說話的樣子、她生氣的樣子、她露出頑皮眼神的樣子、她尷尬的模樣,還有她對他說已經愛上他的表情。

每一張臉都讓他深深地着迷。他震驚於她的大膽與勇氣,又對她的說到做到感到欽佩。當初她曾對莎崗說過相同的話,如今她自己也一樣做到了。

韋梭羅腿上的書頁沒有翻動過,他對自己焦躁不安的情緒感到心慌。

就在這個時候,賈黛玉突然出現在牆上的洞口,她雙手趴着,好奇地望着他,“喂,白兔眼,你在幹嘛?瞧你燈還亮着,就知道你還沒睡。”

“睡不着。”他據實以答。

“喂,這一整個星期你都在熬夜,這樣對身體不好耶,告訴我,是什麼事讓你心煩?”賈黛玉露出興奮的表情。“為了我嗎?”

“當然不是,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反駁說:“是為了明天的論文口試,這兩年的心血完全就看明天的表現了。”

“哎啊,就這一丁點的事?我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哎,放心,你一定會通過的。”

“怎麼,你比我還有把握?上一回的面試就被我搞砸了。”

“是嗎?”賈黛玉沉思了好一會兒,然後打了好幾個呵欠,“啊,我困了,失陪了,我沒有辦法陪你奮戰,得先去眯一下。不過,明天出門前記得等我喲,我有東西要給你。”

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她,賈黛玉已經從洞口消失了,韋梭羅聽見一陣乒乓的聲音,接下來就沒有半點動靜。

大概是睡了吧!他對她所說的話,並不以為意。

隔天清晨,韋梭羅正準備出門,在樓梯口遇見喘着氣匆忙跑過來的賈黛玉。

她氣嘟嘟地說:“不是說好要你等我嗎?怎麼沒見到我就要走了,喂喂,不成的,我有東西要給你耶,你沒拿到,那我不就白跑一趟,還冤枉白跪了一個多小時。”

“不要麻煩,快來不及了。”

“不行。”她臉紅氣喘地從皮包里掏出一個小袋子,遞到他面前,“給你的。”

韋梭羅打開袋子,是一個紅色的幸運符。

她一大早出去,就是為了到廟裏祈求幸運符嗎?

“你……”

“還不快點走,要遲到了,記得啊,要把幸運符放在口袋裏。這廟專門保佑考試順利過關的,很靈驗喲。”賈黛玉聲聲催促他快離開,深怕他遲到。

韋梭羅很想再多說些感謝的話,但賈黛玉已經掉頭離開。他將幸運符放進口袋,匆匆趕往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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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錯也要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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