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毓秀宮暖閣
清靜安寧的午後,穎佳格格正聚精會神拿着畫筆畫畫。
她畫的不是中國傳統水墨畫,而是由西洋傳教士傳進來的西洋畫。
生性喜好學習新鮮事兒的穎佳格格求新求變,一旦迷上好玩的玩意兒必定沉迷其中,久久無法自拔。
手上的畫已經完成了大半,她一心想趕快把最新學到的洋玩意兒給皇額娘瞧新鮮,過度的凝視貫注,竟連身後站了一個人也毫無感覺。
“喝!瞧你手下的這隻小白狗,活像要從紙里跳出來似的。嘖嘖,洋人的東西果然神奇吶!”
陡然揚起的贊聲,把穎佳格格嚇了好一大跳。
“啊!誰啊?”手上畫筆掉落地上,穎佳格格皺起眉,轉過身啐道:“親愛的皇上,以後您進來可否先出點聲?妹妹我差點兒連魂也嚇丟了。”
睜了睜黑白分明的眸子,穎佳格格不悅地嘟起小嘴,“還好沒弄砸了畫,人家畫了好久呢!”
“原來,穎佳的一幅畫比皇兄還重要?哼!看朕待會兒向不向咱皇額娘告狀去?”
“去吧,我才不怕。”穎佳格格揚了揚下巴,根本不把皇上哥哥放在眼裏。
“唉,如此嬌蠻個性可怎麼辦啊?”皇上睨了睨親愛的妹妹,無可奈何地搖頭,“皇額娘才給你指了親,嘖!朕不得不替禁衛軍都統捏把冷汗了,娶到你這麼個蠻子,日子能過嗎?”
“嫌我蠻?”穎佳格格繼續執筆在畫紙上努力,對自己的婚事漫不經心,“哼!薩濟爾要敢嫌我蠻,那就別娶唄!”
“說什麼渾話?”皇上輕斥道:“皇太后指的婚,薩濟爾能有幾個膽子敢不娶,你啊,趁早收收心,不要盡玩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年紀到了,不該成家嗎?”
“不!我就要玩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穎佳格格回頭給皇兄做個鬼臉,瞠道:“竇教士還要教我洋文呢,學了洋文就可以讀洋書。聽竇教士說,洋書里說的洋故事可有趣了,跟咱們讀的四書五經完全不同,他還說啊,洋文里有……”
“好了好了!別再洋文、洋書、洋故事的繞口令了,聽得朕頭一陣暈。”
皇上伸手一拍額頭,先行投降,反正他對這個自小就特別有主張、個性比男兒還倔強的妹妹就是沒辦法。
誰教他們是一母所生,兄妹感情自然深厚,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沒人阻止得了她。
同樣的,只要是她穎佳格格不想要的東西,任誰也不可能硬要她接受。
“皇上,趕明兒要是朝上見了薩濟爾,麻煩轉告他一聲,這婚事不算數,反正皇額娘的懿旨還沒正式下達,最重要是我根本沒打算嫁人。”
“啥?你——你就這麼不把皇額娘放在眼裏?她指的婚,就算沒正式下旨,也不能你一句話說不算就不算了,你不怕她老人家氣得厥過去?”
“厥過去就厥過去唄!”不按牌理出牌的穎佳格格大刺刺地聳肩,道:“嫁人是我要去嫁的,總不能因為怕皇額娘厥過去我就得委屈自己吧?要不,換我厥過去呢?說真的,皇上您要是逼我嫁人,穎佳我當真立馬厥死過去給您看!”
“夠了夠了!”皇上一拂袖,感覺太陽穴隱隱發疼,皺眉啐道:“瞧你,堂堂皇帝親妹,尊為和碩格格,嘴裏說出來的都是什麼話啊?”
“實話!”穎佳格格放下畫筆,起身走到親愛兄長身邊,撒嬌道:“親愛的皇上哥哥,穎佳真的不想嫁,尤其不想嫁心裏一直放着另一個女人的男人!拜託,皇上哥哥幫穎佳向皇額娘求求情,她老人家一定不會為難我的。”
“沒想到你對薩濟爾的事情了解得挺透澈。”
“這有什麼出奇?京畿方圓百里內,誰不知道薩濟爾一心繫着他短命死去的少福晉?我又不是傻子,人家心都不在了,嫁去作啥?當笑話嗎?”
“那……為兄就弄不明白了,既然你對這門親事不感興趣,為何還應允敬王府的邀請?依據禮俗,人家王爺府可是把你當未過門媳婦兒來接待的。”
“哎呀!皇上哥哥會不會想得太嚴重了?”穎佳格格露出神秘兮兮的促狹笑容,“既然皇額娘要求我走這一趟,那我就不違母命,去和敬王福晉會個面,到她府上喝個茶,但……誰規定這樣就要嫁啦?”
“是是,是沒規定。不過……”皇上簡直讓親妹子給搞暈了,不耐煩地問:“你究竟去幹啥?朕可不信你只去喝杯茶而已。瞧你方才那表情,肯定有古怪。”
“哈哈哈,皇上哥哥果然了解我。”穎佳格格不再賣關子,直接說:“其實,我願意走這趟,還不是為了敏慧格格。”
“敏慧?燕親王的女兒?”皇上皺了皺眉,不解再問:“敬王府跟敏慧有啥關聯?總不是敏慧看上了薩濟爾吧?”
“哎唷!別瞎猜了!才不是呢!”穎佳格格走向皇上,小聲道:“我要帶敏慧找她失蹤的妹妹……”
“失蹤的妹妹?這、這是啥話?你別胡說!”皇上表情一凜,正色道:“燕親王是先帝親手足,不容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穎佳格格解釋道:“敏慧跟我像親姐妹似的,這秘密她從小藏在心底,為了找回親妹她不惜抗拒太后指婚,我也是一再追問,她才不得不說出來。”
“不過,我只聽說燕王府曾夭折一名格格,哪有什麼失蹤的女兒呢?”
“反正啊,事情複雜得很,恕臣妹口拙,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穎佳格格撒嬌地勾住皇上的臂膀,“等我把事情全弄明白了,再來向皇上哥哥您好好報告一番,行嗎?”
“行!你趕快去處理好這事。”皇上謹慎交代:“咱大清皇族血脈不容混淆,宗族譜上一概要求記載詳明,若真有落失,一定得找回來,不能讓皇族血脈流落在外。”
薩濟爾再度來到城外小衚衕內,禁衛軍鄂佐領府上。
“大人,請用茶。”
“鄂佐領別客氣,今天來只是隨意敘敘,大可不必拘謹。”
不願造成屬下太多困擾,薩濟爾斂起都統該有的一品武官架勢,微笑輕鬆應對。
“是是,大人客氣了。”鄂佐領挪了挪座椅,一絲不苟地謹遵禮數,在朝當官久了,對朝廷命官他不敢隨便怠慢。
“呃……這——”喝口茶,薩濟爾斟酌着該怎麼打開話題,“是這樣的,鄂佐領,我想我也不拐彎抹角了,關於上次跟你提到的,佟督軍的女兒一事……”
“卑職怠慢。”鄂佐領聞言立刻起身作揖,慚愧回道:“是卑職不好,其實這件事卑職略有所聞,礙於佟督軍乃先帝下旨罪貶流放之人,卑職深怕再扯上陳年是非、惹禍上身,才姑且隱瞞,還盼大人恕罪。”
“哦?原來你知道實情?”銳利眸中綻銳光,薩濟爾顧不得追究知情不報之罪,趕忙追問:“佟奕馨究竟是誰的女兒?你能確定嗎?”
“這個……唉——卑職、卑職內心當真是十分、十分惶恐啊!”鄂佐領面露難色,四肢微微顫抖,嘴唇泛白。
看得出來要他老人家說出陳年秘密,簡直是讓他拼掉老命,拼着頭上的頂戴花翎不管才做得到的事。
“你儘管說,有什麼事情我幫你擔著,不必顧忌,有什麼就說什麼——”
以一品武官的強勢力量,薩濟爾必須讓鄂佐領感受自己靠山夠穩,足以保護他的身家性命,否則他肯定多所保留。
“哎,過去十多年的往事了,說起來還是教人心寒。”鄂佐領不住嘆息,微眯起眼睛,思緒回到多年以前,“當年,卑職還是燕親王府里的小當差,專職保衛王府上下安全。當差第二年燕親王立了嫡福晉,是來自蒙古的須蘭公主,她生性驕縱蠻橫又善妒,夫妻倆感情並不融洽,直到生下大格格依然衝突不斷,幾次鬧着要回蒙古草原去,簡直把燕親王給氣炸了。”
“夫妻不睦,跟孩子有什麼關係?”薩濟爾皺起俊眉,委實鬱悶。
滿清皇族裏,多的是為了利益而促成的聯姻,免不了造就了許多沒有感情基礎的怨偶,但下一代新生命仍是皇室貴胄,沒人有權利傷害他們。
“唉,討不到燕親王歡心的嫡福晉個性日漸古怪,之後王爺冊立的侍妾陸續生下兒子,更教她暴怒不已,失控的情緒讓她誤入歧途,聽信巫師的妖言,堅信肚裏的胎兒若是女嬰便為妖魔轉世,留住她一定會傷害嫡福晉的地位……”
“所以?她狠得下心把親生女兒送走?”薩濟爾沉痛的握起拳,不可置信。
“確實如此,二格格一墜地,福晉便要求助產的嬤嬤向王爺謊報女嬰已夭折,一面命人把嬰兒裹進布包里,秘密交給當差的卑職帶到王府百裡外的林子內丟棄,卑職於心不忍,但又不能抗命……猶記那日,天光才微微亮,卑職懷裏兜着凍僵了的小嬰兒,站在馬廄外進退兩難,恰好碰上從盛陵來京覲見王爺的佟督軍,他見我行為詭譎、面露異色,上前問明原委——”
“哎……原來如此,我懂了。”薩濟爾點點頭。
故事說完,事情終於真相大白。
“小格格跟佟督軍有緣啦!”鄂佐領感慨道:“本來燕親王與先帝皆與督軍情同手足,可惜督軍中了小人奸計,讓先帝貶到盛陵去看守皇家墓園,之後兩人也不方便頻繁聯繫,那次督軍特意來向好兄弟問安辭行,正好遇上這事,收留了可憐的小格格。”
“如此說來,燕親王似乎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女兒存在人世?”
“應該是不知道。”鄂佐領捻着鬍鬚,沉思道:“唉,嫡福晉扔掉親生女兒之後,不但和王爺之間感情無絲毫進展,反而爭吵日益強烈,鬧到最後兩個人都受不了,燕親王勉強同意讓福晉回蒙古去歇養身子,哎,誰知啊——十年前這一去,也沒再回來。”
“真是——造孽啊!”仰天感嘆,薩濟爾沉吟着該如何還原事情始末。
“小的只盼二格格福厚命貴,早日回到王爺身邊。”
“嗯。”薩濟爾肯定自信地點頭,“既然受佟督軍重託,又讓我找到了線索,一旦收妥相關證據,一定幫她回復身份。”
“若有需要卑職的地方,一定勉力相助。”鄂佐領恭敬作揖。
“太好了,有確切人證,事情就好辦了。”薩濟爾信心更堅定。
敬王府蓉居
踩着愉悅步伐,在冬日難得的暖陽下行走,佟奕馨恍如雀鳥般快樂,從她臉上的欣喜表情可知,又到她打掃蓉居的時候了。
邊走她心頭邊盤算,該將瓷瓶里的鮮花全換過,上回大人寫過字的硯台筆墨也得整理一下,最重要的是得煮上一壺好茶,說不定大人會過來歇歇……
想起心心念念的薩濟爾,佟奕馨不由得殷紅了粉頰。
那掩不住的興奮期待令她腳下步伐更加輕快,神魂沉浸在屬於自己的綺想甜蜜當中,竟沒發現在蓉居門前,靜靜佇立了一道人影,似乎等她很久了。
“啊!您、您……”幾乎快撞上堵在前方的人,佟奕馨猛抬眼的瞬間差點兒嚇破膽。
擋在蓉居門前的竟是一臉寒霜、兩眼正迸燒怒火的老福晉,身旁還立着兩個嬤嬤,同樣也是眼露凶光,不懷好意的殺氣騰騰。
佟奕馨知道自己該下跪請安,但此刻她腦袋完全空白,連空氣都吸不到,光是張大嘴,很努力想呼吸,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
“怎麼?躲在裏頭久了,連人都不認識了?”老福晉冷冷迸出苛厲言語,“哼!
她真當自己是誰了,以為躲進蓉居就能當上少福晉了嗎?是不是該有人出來教教她怎麼當個好奴才啊?”
“哼!依我看,這死丫頭非好好教訓不可,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旁的老嬤嬤跟着冷言斥責。
“奴婢不敢!”終於,佟奕馨哆一聲跪下,磕頭求饒,“福晉、福晉請饒命。”
“嗯,還不錯嘛,知道自己是個低下又微不足道的奴婢啊!你做的是奴婢該做的事嗎?”
“……奴、奴婢知錯了,請福晉饒命。”佟奕馨渾身顫抖。心知自己在劫難逃,這次死定了。
老福晉冷着臉,陰陰笑着,“死丫鬟!當初讓你進府,是為了咱大人要迎娶穎佳格格需要人手幫忙,可見你絕對知道都統大人是即將成親的男人,而且成親對象還是高貴的皇上親妹子。哼!該死的賤婢!你明知故犯,瞧你是不要命了,竟敢死纏着將要迎娶格格的薩濟爾大人?”
“對不起,奴婢該死,奴婢不敢了。”佟奕馨除了磕頭還是磕頭,她知道這是唯一可以救自己的辦法、其餘多說無益。
“該死!你死個千次萬次都不足惜!該死!該死的死奴隸!”
兩個嬤嬤恰如其分地扮演加油添火的角色,在老福晉以最難聽刺耳的字句辱罵佟奕馨時,她們一起沖向前狠狠踹踢已經俯卧地上的佟奕馨。
“噢!好痛……真的好痛。”劇烈疼痛襲擊全身,佟奕馨禁不住飆出熱淚,呻吟出聲。
“現在知道痛得太遲了。”老福晉的臉愈來愈陰森寒霜,教人看了不寒而慄,“呵,你以為你們躲在裏頭乾的什麼骯髒事兒我不知道嗎?呸!不要臉!”
“啊!”
老嬤嬤接着又是一陣踢踹,佟奕馨痛到咬唇咬出血跡,連呻吟都發不出來了。
“告訴你!我是忍着,忍着看你這奴才有多大本事?可我今天實在無法忍了,眼看穎佳格格再一個月就要到咱王府來作客,薩濟爾卻讓你迷得連自己該做什麼都不記得了,他是為女色所惑腦子迷糊了,敢為了你這賤婢得罪皇上,但做額娘的我沒他糊塗,我就不相信我治不了你——”
一聲聲尖銳苛刻的利嗓如刀、如劍切刺着佟奕馨的心,幾個老女人輪番以最難聽的詞句羞辱她,在老福晉和老嬤嬤眼底,彷彿她只是一條狗,有用時尚且用用,要是主人不高興了,隨時可以把這條狗整得死去活來。
佟奕馨覺得自己好悲哀,無論她的真實身份是不是金貴的格格,但舉凡是個人就不該被如此對待,她們自以為出身高貴就踐踏其他人,難道不怕有報應?
“咦?怎麼半聲也不吭啦?裝死嗎?哼!狡猾的賤東西,以為裝死就沒事?還早吶!”
老福晉見佟奕馨安靜跪伏在地上,既不哀號,也不哭泣,她干罵著多麼索然無味,遂向身邊的兩個老嬤嬤使了使眼色。
“把刑凳給我準備好了。”
“是,福晉,奴婢這就給備上。”
兩個人立刻把刑凳擺到佟奕馨面前,等着老福晉下指令,“福晉,您說該賞幾個板子才讓這賤東西腦子清醒?”
“嗯,我想想……”老福晉眯起眼,毒辣眼光盯住佟奕馨,好似獵豹在弄死獵物之前的最後玩賞,一種變態的興奮在她眼底徹底浮現。
“我看,先來五十大板。”
“咋?五十大板?”老嬤嬤瞠目結舌,“這……丫頭身子不甚硬朗,恐怕要出人命啊!”
“福晉,奴才以為五十大板剛好。”另一名嬤嬤一臉奸笑,阿諛諂媚道:“既然她膽子比誰都大,挨板子我看也難不倒她,說不定五十大板還少了呢!”
“沒錯!”老福晉贊成點頭,惡狠啐道:“我呸!有那個膽子就別怕挨打!你們兩個,給我好好的打!五十大板,一板也不能少!”
“是,福晉。”
兩個人異口同聲應聲,隨即舉起大板往佟奕馨身上落下。
“啊——啊——”
凄厲!慘烈!
一聲又一聲如裂帛撕碎般的慘叫,在寧靜院落里聽起來更形凄厲殘酷。
啪!啪!啪——
毫不留情的板子令佟奕馨痛到失去意識,迷離恍惚中,她感覺冰冷的身軀以一種快速度下墜,不斷不斷往下墜,似乎就要墜往地獄……
“住手!通通給我住手!不準打!”數不清第幾個打板子正往佟奕馨瘦弱的身子落下的當兒,本不該出現在府中的薩濟爾如同一陣颶風狂旋而至,厲聲嘶叫制止,“全部停手!!不準對馨兒無禮!”
“薩濟爾?”老福晉睜大眼,萬般不解地看著兒子,“你不是該在朝中與皇上議政嗎?”
“馨兒,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受傷?”沒空回答母親的疑問,薩濟爾一個箭步將佟奕馨從刑凳上扶起來,緊張問:“剛挨了幾下板子?挨在哪兒?”
“我……不知道,太痛了……”
佟奕馨只覺眼冒金星、身子虛軟如泥,連說話、呼吸都感到刺骨的痛。
閉上眼,她眼角沁出淚水,一滴一滴無聲落下,肉體的痛到最後變成麻木,四肢百骸死絕了,剩下腦子還活着,還能落淚。
她多希望藏在體內的那顆心也一併死了,心死了,連淚都不會流。
“馨兒,忍耐一下,我馬上幫你敷藥。”薩濟爾在她耳邊溫柔安慰,“別怕,有我在你身邊,沒事了。”
“嗯。”佟奕馨側過頭,將身子貼進他懷中,莫名地,又落下一串又一串的淚,心酸酸的、暖暖的……有他在,多好啊!但是,他終究是別人的。
佟奕馨腦海轉啊轉。心忖:這次本是必死無疑的,老福晉事先抓准了薩濟爾不在府里的空檔,又把刑具全備齊了,外加兩個忠心耿耿的老嬤嬤,照理說,這條小命神仙也救不了的。
所以,應是上天的悲劇,上天還想留着她的一條命。
“薩濟爾,快給我放手!!別碰那個臟丫頭!”老福晉不可置信地看著兒子竟然將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抱在懷中,氣得向前衝去,用力搖晃兒子手臂,叫囂斥吼:“放開她!那丫頭是什麼東西?”
“馨兒不是普通丫鬟,我早跟您說過了。”薩濟爾痛苦蹙眉、激動控訴,“您為什麼不能善待馨兒,總有一天會後悔莫及。”
“什麼叫不是普通丫鬟?”老福晉親見兒子百般護衛着那該死的賤丫頭,氣到鼻孔快噴火,“丫鬟就是丫鬟!教訓自家的丫鬟我怎麼要後悔了?你別跟我拐彎子窮狡辯!”
“不跟您說了,馨兒受傷很重,我先給她醫治再說。”
“什麼?你給她醫治?”老福晉怒不可遏,氣呼呼地推了兒子一把,“不過是幾個板子死得了人嗎?丫鬟不聽話挨板子天經地義。你呢,堂堂皇帝跟前一品侍衛,都統大人啦,犯得着為個奴婢費心嗎?別平白辱沒了咱的身份,快放下她!”
“額娘,您這是幹什麼?”薩濟爾緊緊將馨兒抱在懷裏,深怕她再受絲毫傷害,再次怒斥母親,“請您回房裏歇息,往後別再找馨兒麻煩,要不,別怪兒臣對額娘無禮。”
“什、什麼?你——你——”老福晉拗不過兒子,氣到幾乎暈過去。然而,薩濟爾一點兒也沒空暇再理會發狂的母親,只擔心懷中臉色蒼白的佟奕馨,想趕快為她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