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忠貞——結束關係在契約終止的那一天
兩個人沉默無語的看完整個展覽。艷媚靜靜的看着所有展出的佳作，然後作筆記，一直到中午過後，他們才不舍的走完整個會場。
她看着局促的夏光和，“一塊去吃飯吧！”
他望了艷媚一眼，眼眶微紅的點點頭。“好。”
兩人落坐在一處佈置簡單的小餐廳中，同點了一樣的套餐，場面頓時冷清了下來。
夏光和望着艷媚，心裏百轉千回。
想不到……她已經有人追了！終於，他提起勇氣——
“May……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小聲的問。
“……嗯！”艷媚猶豫了一會兒，她才點頭承認。
“我想他一定非常愛你……而且你也一樣很愛他，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你那麼溫柔的表情，我感覺得到……”
她撫着自己溫度不斷上升的面頰，低着頭猛吸着飲料。
“我知道即使我現在說我喜歡你都太遲了，對不對？”他紅着臉，緩緩道出自己的心情。
“為什麼你會喜歡我？我們之間一直不大有交集。”對於他的表態，艷媚只覺得奇怪，並沒有太大的喜悅感。
“我是一個沒什麼決心的人，也一直不喜歡和別人太過於接近，因為我怕我會做錯事，可是當我一見到你，我就很羨慕你給以人的感覺，你就是你，獨一無二。”
我有這麼特別嗎？艷媚想着。
“從那一次你幫我說話后，我就一直很想有多一點時間跟你聊聊，可是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夥伴，在你面前，我只會緊張得不知所云。”
“你現在講話就沒有結巴。”
甚至在某個角度，他清澈的雙眼、白凈的臉龐，讓人有一種見到了天使般的錯覺，所以，艷媚才沒有辦法拒絕他所提出的要求。
“那是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追到你的希望了。我這個人很奇怪對不對？該要辯才無礙的時候不停的結巴，可是當可以什麼都不說的時候，卻一直說個不停。”
他捂着臉，低低的說：“我知道你一直在忍耐我，可是我就是覺得待在你身邊，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你跟我一樣，都背負着好多的包袱，期待有人能抓我們一把。”
艷媚手中的紙巾突然落下，瞪着夏光和，抖着聲音說：“你說什麼……什麼叫做背負着好多包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探知你的內心世界。”他無助的搓着手。“我告訴你一件事，可是，你千萬不要怕我。我……我可以藉由跟人的接觸，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有什麼秘密……”
“你是說……”她震驚的捂住自己的嘴。
“有一回我在跟你討論案子的時候，藉着幾次跟你手指不經意的接觸，我知道了你所有的秘密了……柳艷媚。”
“你一定覺得我很變態，對不對？”夏光和神情黯然的說。
此刻兩人一同坐在公園，艷媚無意識的搓着羅禹震給她的行動電話，而夏光和卻是低着頭在對她懺悔。
他什麼事情都知道了？連她內心深處的部分他也都知道了？
“我不是故意要探知你的秘密的，只是幾次碰觸，總發覺你有一種很深沉的憂傷，再加上我又喜歡你……”
“你什麼都知道了？”連她和禹震的事情都知道？“我問你，你現在感覺我現在心裏在想些什麼？”
艷媚伸出一隻手，讓夏光和輕輕的握住。
他閉起眼睛，倏然睜開眼，對她微笑。“你在擔心我會不會告訴別人……還有你擔心我會不會知道你所喜歡的人是我們的總裁羅禹震？”
“什麼？”艷媚嚇得退了好大一步。
“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請你不要怕我！”夏光和很慎重重的對她發誓。“我只想告訴你，你可以不用這麼難過，過去的事已經都過去了，未來還很美好的。”
“你憑什麼可以這麼肯定的告訴我？”
“憑我所受的苦不會比你少。”夏光和猛地扯住艷媚的手臂，“我求你，別因為這樣子就討厭我！”
回到家中艷媚腦中仍然渾渾沌沌的，一個人蜷縮在自己的床榻上，想着下午年發生的一切。
很奇怪，對於自己的秘密被探知，她除了難堪外，並沒有其他的感覺。
門鎖開啟的聲音響起，她回頭一看，望着一臉擔憂的羅禹震正朝她走來。
“你沒事吧？”他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裏。
從他下午接到她打來的電話后，他的心就一直懸在半空中，因為她從來沒用過那種近乎絕望的口氣對他說話。
一待可以離開，他便馬不停蹄的趕到她的屋子，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禹震……”艷媚貪婪的汲取着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擔心當有一天全世界都知道她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時，他還會不會這麼愛她，給她支持？
“你別不說話，你這個樣子讓我好擔心！”
“吻我……”她將頭倚在他的肩上，低聲的要求。“吻我！”
“你今天真的有事……”
他的聲音被她的唇堵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化被動為主動，將艷媚綿軟的身子壓在床上……
關於她的心事，待會兒再研究吧！
兩唇像是許久未曾滿足過的纏綿着，艷媚急切的攀住他的身體，將他身上所穿着的衣裳一一褪下，隨意的拋在一旁。
“禹震……我愛你……”她將半裸的他壓在身下，輕輕的舔吮着他光滑的胸肌、敏感的小點，羅禹震閉着眼，屏息等待她的為所欲為。
冰涼的褲扣頂住她的臀部，艷媚微退開身，輕輕的將它解下，隔着質地細緻的小褲褲撫弄着他的堅挺，耳里聽着他的喘息……
老天，如果你真的還沒有拋棄我，假如我這輩子還有一點點可以乞求的機會，那就請你保佑我能長長久久的擁有他吧！
一陣電話鈴聲吵醒熟睡中的羅禹震、艷媚兩人。羅禹震微合著眼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驀然，他眼睛瞪得老大。
“等一等……你再說一次。”
“老爺他……他可能撐不下去了……你跟小姐快一點來呀！”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的哭泣聲。
怎麼會？羅禹震愣愣的轉過頭去看着艷媚。
“禹震……”她搖搖失神的他。
“劉爺的管家，要我們馬上過去見他最後一面。”
很可惜！他們並沒有看到劉爺的最後一面。
艷媚怔怔的望着已經蓋上白布的劉爺，很奇怪，她竟然掉不出一滴眼淚來。
怎麼會這樣？你一直說要看我有個幸福的將來……
你從不曾騙我的……
怎麼才過個幾天，就全都變了樣？
“老爺走得很平靜。醫生本來說不會有事的，明明就快要可以出院了，結果他們又檢查出老爺心臟瓣膜已經硬化，連急救都來不及。”老僕在一旁嚶嚶的啜泣着。
羅禹震瞧着一臉怔然的艷媚，輕輕的將她摟進懷裏。“艷媚……傷心就哭出來吧！別這樣憋着，你這個樣子連我見了都難過。”
“劉爺在騙我……等一會凶就會坐起身來，跟我說他是在跟我開玩笑……”
她手指輕輕的撫過覆蓋在劉爺身上的白布，倏然，一滴一滴的淚珠滴落在雪白的布料上。
她伸出手接着，瞪大了眼看着手中晶瑩的水滴。她竟然會掉眼淚？
不可以哭……哭了就表示劉爺真的不見了……她明明說不能哭的……
“為什麼？你明知道我身邊已經沒有親人了，為什麼還要丟下我一個人走？”
“艷媚……”羅禹震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你要哭就哭吧！”
“柳小姐……這是老爺清醒時寫下來的。”忠厚的老僕遞上一封信。
信上的字跡是她一直很熟悉的，一顆眼淚落下，微微的暈濕了字跡——
小艷媚：
每回我這麼叫你，就好像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了似的。
你在看這封信的時候，絕對不要哭泣，反而得到劉爺一個美麗的笑，劉爺最愛看你笑的樣子。
看到這，艷媚忙不迭的將頰上的淚給拭乾。
對不起，劉爺食言了，不知怎麼搞的，最近就是覺得心口痛得很，有一種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可是劉爺一直很乖，為了要履行跟你的約定，我都一直很認真的吃着葯的。
那我又為什麼要寫這封信給你？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怕有什麼萬一吧！
艷媚，答應劉爺，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過下半輩子，這是劉爺的心愿啊！不管你之前跟你母親定過什麼約，答應我，全都忘了，只要你活得開心就好，明白嗎？
你一直是一個很乖巧的好女孩，老天爺不會虧待你的！
不知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劉爺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女兒，即使哪一天有了個萬一，千萬要記得幫我生個乖孫子給我瞧瞧喔！
原諒你母親，也原諒劉爺當年的懦弱。艷媚，為了我們好好的活下去！
承泰筆
“劉爺……”艷媚低低的哭喊一句，手捧着信，哭倒在羅禹震的懷抱里。
劉爺在莊重肅穆的氣氛下火葬了，沒有親人的他，身後所留下的不動產全部贈與民間的慈善團體。
他僅僅留下一塊植滿花草的小園地，外加一些用着她名字存款的現金給她，怕跟他非親非故的艷媚，會因為他所留下的財產而惹來不必要的風波。
今天，在送劉爺入納骨塔后，羅禹震陪着艷媚到了她名下的林地大門前。
艷媚哭得紅腫的眼眶突然又紅了。
“艷媚，你有沒有想要些什麼？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
“不用了。劉爺，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就說個東西，我只是想送你一點小禮物。”
“那就幫我找塊世外桃源吧！等哪天我被我的情夫拋棄，至少我還有個可以躲藏的地方。”
“艷媚……”
她還記得當時劉爺心疼的表情，可是他還是替自己準備了個世外桃源！
她拿着鑰匙，打開鎖住的門扉，一看見裏頭的擺設，竟然是她小時候有一回對着劉爺所描述“我的家”的模樣。
她走進門，瞧見屋邊有棵榕樹，樹榦上還掛着個隨風搖晃的鞦韆。
此時的天空飄下細雨，艷媚仰起頭，任雨絲浸濕自己的臉頰。
“艷媚，進去了，雨漸漸大了呢！”一件溫暖的西裝披在她的身上，耳邊傳來的是羅禹震溫柔的聲音。
“我想再多待一會兒……”她自顧自的坐在鞦韆上搖晃。“你先進去休息，你這幾天不但要忙我的事，還得到公司上班，若淋雨，一定很容易感冒的。”
“我陪你！”他說什麼也不會丟下艷媚一個人待在這裏。
沉默了好一會兒，艷媚才幽幽的開口。“其實，劉爺一直有一個心愿，可是他從來沒跟我提過，我也故意裝作不知情。”
“什麼心愿？”
“劉爺最想聽到我叫他一聲爸爸。”她抬頭望着天空，分不清此刻淌在她臉頰上的究竟是淚還是雨。
“母親從很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喜歡劉爺，這件事我幾乎從開始懂事就知道了，可是劉爺那時有老婆，母親也因為她一再向劉爺示愛被拒后才認識我爸，可惜的是，我爸在我三歲那一年就又愛上別人，原因是他終於知道他在母親的心目中只不過是劉爺的替代品罷了！”
“然後呢？”
“他們離婚了，我爸的女人不要我，母親只好帶着我去找劉爺，劉爺捨不得我們吃苦，便買了房子給我們住，還供給我們所有的生活開銷，不過我知道，劉爺始終不曾住在我們家裏。”艷媚淡然一笑。
“母親一開始只是不喜歡我在劉爺面前裝乖巧，可是有一回劉爺的太太找上門辱罵了母親一番話，又撞見我爸帶着他的女人向母親示威后，她整個人便崩潰了。”
“那她為什麼……”羅禹震頓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問出口。
“你是問母親要我發誓做情婦的事？”艷媚驟然的將鞦韆停下，目光雖然是看着羅禹震，可是視線卻飄得老遠。
“因為她最討厭的兩個人都說她只配做人家的情婦，一輩子出不了頭！所以，當她每天見到我在屋子裏晃呀晃，還常被劉爺抱在懷裏時，她才會要人對我做出那種事……
“因為她不允許她討厭的人比她還清高！所以她要毀了我的未來，連帶的要劉爺也後悔一輩子。”
老天！當年一個小女孩如何承受這麼多的痛楚？她又為什麼要替那些大人去擔負不屬於她的命運？
羅禹震心疼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夠了！那些全都過去了，別再想了。”
艷媚突然掙脫他的懷抱，對着天空大吼，“我知道它們都過去了，可是，我卻來不及叫劉爺一聲爸爸，我明明知道他有多想聽我叫他一聲爸爸的！”
“劉爺不會怪你的，他不會的！”他衝到艷媚的身邊，將哭倒在地的她緊緊的摟在懷裏。
“可是，我卻再也見不到他了……再也見不到了……”
細雨仍舊紛紛落在他倆的身上，艷媚哭着、喊着，直到一陣黑幕將她籠罩，她昏厥在羅禹震的懷中，才不再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