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想當日梢獨佔一枝春,嫣紅嫩綠何等媚人?
不幸慘遭無情手,未隨流水轉風塵
莫懷薄倖惹傷心,落花無主任飄零
可憐鴻雁望斷無蹤影,向誰去嗚咽訴不平?
幾經打擊,又想起曾讀過的詞賦,沉如筠整個人猶如斷魂似的,哭也不是,泣也無人憐的,像是被丟到天之涯,海之角的盡頭似的,無助且無依……
“沈姑娘,你別哭了,別傻了。”
“月影!”在最脆弱、最無助的當口,沈如筠別無選擇的投入了惟一敞開的懷抱,盡情的哭泣。
輕拍着如筠略略抽搐的背,月影低聲的安慰,“沈姑娘,你有資格哭泣,你是有資格抱不平,少爺太過分了,他實在是太過分了!還有那個賤人宋婕妤,簡直是寡康鮮恥、傷風敗俗!”像是己身遭受奪夫之痛似的,月影恨得牙痒痒的怒罵著,“挾着已懷有周家骨肉的優勢,就輕易的掠奪了他人辛苦經營的地位,那賤人的行為令人不齒,令人不屑,令人唾棄!”
“月影!”望着月影那同仇敵愾的模樣,沈如筠好是感動,原本還以為自己已被孤立,再無翻身的餘地了,沒想到,竟有人與她是同一陣線的,猶如絕處逢生一般,沈如筠的心湖再度激越了起來,盈眶的熱淚滾滾的滴落了下來。
“沈姑娘,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別傷心了,你別再傷心了。”月影義憤填膺的安慰道。
“月影、月影……”
月影是惟一站在她身旁的人,月影是惟一體恤她心情的人,月影是她的靠岸,她終於找到靠岸了,不再茫然飄蕩了。
“月影,你真這麼認為?是周哥哥辜負了我?是宋婕妤那賤人傷害了我?”噙住淚水,沈如筠確切的問。
月影點點頭,並體貼的幫沈如筠拭去泛留在眼角的淚水。
“月影,你對我真好。”沈如筠感動的表示。
沉吟半晌,月影眯着眼,飽藏心機的道:“沈姑娘,你的出身不凡,是好人家的千金,今天也只有你有資格匹配咱們家少爺,更何況,你和少爺還有指腹為婚的婚盟在身,於情於理,再怎麼樣,也都是咱們家少爺辜負你,雖然月影是周家的下人,但月影是個明白人,月影為沈姑娘抱不平。”
月影的一言一句猶如雋刻在玉石上的金字似的,一字字釘進了沈如筠的心。
是的,她不能妄自菲簿,更不能輕易言退,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負我!沈如筠的想法已慚漸偏激了。
“沈姑娘,今天是少爺辜負了你,你有權發怒,更有權報復。”月影心懷不軌的慫恿着沈如筠。
“月影,你的意思是……”
沈如筠果然一步步陷入了她設下的圈套!漾着詭異且略帶得意的淺笑,月影將嘴巴湊近沈如筠耳畔,低低切切……
“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沈如筠吃驚的大呼。
“沈姑娘,人不負我,我便不負人,今天是宋婕妤那賤人先負你的,你想想看,要不是宋婕妤那賤人橫刀奪愛,今天你便是周家的少奶奶,不但位居權重還獨享着少爺惟一的愛,沈姑娘你一切的幸福都是被宋婕妤那賤人所破壞的,這口氣你忍得下嗎?”月影帶着殺氣騰騰的銳眼慫恿着。
一向毫無主張的沈如筠幾乎是被月影說服了。
是的,今天是周哥哥辜負她的,是宋婕妤那賤人害了她的,為什麼要眼睜睜的將到手的幸福拱手讓人呢?她比那賤人更有資格擁有幸福啊!沈如筠篤定的想着。
“月影,你這麼幫我,我不曉得該怎麼謝你?”沈如筠感激的道。
月影不假思索的答:“沈姑娘若能當成周家的少奶奶,千萬不要忘了月影,月影別無所求,只顧成為少爺的妾室,一生服侍沈姑娘以及少爺就滿足了。”她終於說出了她的目的。
“你願意委屈當妾室?”沈如筠頗感訝異。
月影點點頭,“月影本來就是下人,服侍少爺和少奶奶乃天經地義
的事,若有幸成為少爺的妾室,能夠一輩子留在少爺以及少奶奶身旁服侍,那麼,月影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步步取得地位才是她最終的目的,但時機未成熟,她還是得收斂氣勢,努力的表現出忠心耿耿的模樣,月影很得意自己的表現。
一向在溫室成長的千金大小姐沈如筠,根本不懂人心的險惡,她很感動月影能如此忠心且貼心的向著她。
“月影,你放心,如果我能夠如願的成為周家的少奶奶,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她堅定的許下承諾。
“謝謝沈姑娘。”
咬着牙,月影邪邪的笑着,心想,所謂無毒不丈夫,但最毒是婦人心,女人一旦狠起來,是比男人還陰毒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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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昂躡手躡腳的走進一個廂房,先蒙住了婕妤的眼睛,才故意壓低音量問道:“猜猜我是誰?”
“月影?”眯着眼睛,婕妤故意佯稱回道。
子昂不作聲。
摸着子昂修長的手指,婕妤漾着笑顏又猜,“是如筠?”
真不曉得婕妤是故意和他打渾水仗的,還是真的猜不出是誰?明知道月影和如筠兩人才剛雙雙走出去,怎麼會是她們再回頭呢?真是愈來愈搞不清楚婕妤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了。
“再猜一次。”子昂寬宏大量的音調說。
婕妤假裝思慮半天,嘴裏念道:“誰?究竟是誰啊?”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懷疑。
“真的不知道啊?”睫妤像是真的似的。
話是這麼回答,可是心底就想笑,在周家堡的耕讀軒重地里,誰敢造次亂闖?還向老天爺借了膽似的,居然敢蒙住她的眼,這號人物除了周家大少爺以外,還會有誰呢?而周家大少爺卻居然問她猜猜是誰?真是天真,天真得令人心疼!婕妤甜蜜的想着。
“好,再給你一次機會,再猜不對,就要處罰了。”子昂半威脅。
“哦”的一聲,婕妤故意間道:“如果再猜不對,要怎麼處罰?”
“親一個。”子昂語才華,便迫不及待在她粉紅的臉頰親啄了一下。
“不公平!”她扳開了他的手指,撒着嬌,“人家都還沒猜,你就親了人家,偷襲人家,你犯親!”她作勢欲捶打。
天!她什麼時候染上撒嬌的習慣的?這要傳出去,肯定轟動武林,驚動萬教啊!婕妤不可思議的想着。
“好,好!”子昂笑着攤着手,“我犯規,我偷襲!一切都是我的錯,原諒我吧,我的好娘子。”
“哼!”她輕哼,眼角卻是泛着甜蜜的笑意,“誰是你娘子?”
沒理會婕妤的問句,緊緊的攬緊她,子昂低切的道,“親愛的娘子,最近你有了閨中密友,卻冷落了相公我,唉!真是讓人好傷心哦!”
“你吃醋了?”蝶妤調皮的問。
他聳聳肩,“我是不會和女人爭風吃醋的啦!不過,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怕我的風度會提早用光,到時候麻煩可就大嘍!”
“嗯。”她好滿足,一個人在自己心愛的人的心目中具有相當的分量,這樣的滿足感與等量替換感,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
“婕妤,你真像是個仙女,任何疑難雜症,任何擾人的人事物對你而言都不具威脅力,你的慧黠與聰穎就像是魔法棒似的,輕輕一揮,任何複雜的紛擾都輕而易舉的化作飛灰,就連如筠也被你收服了,真是神奇!”對於沈如筠的轉變,子昂對婕妤是既佩服又羨慕。
“你別說得那麼玄了,我只不過是用心對待任何人而已,哪有什麼神奇的魔法力?”她被誇得害羞了。
“嗯,不錯!謙虛是一種美德,我又多發現了你另一項的優點。”子昂是這麼認為的。
婕妤趴在子昂肩上吃吃的笑着,心裏暖洋洋的,而全身彷若浸泡在蜜糖里似的。
這些日子來,和子昂貼近的生活,對於他的言行舉止,還有他那人則孝出則悌以及善於體恤下人,她再再都看在眼裏,尤其他對她的好,就像是下人們所傳言的;少爺對宋姑娘的好,是白天點燭火——沒得找的哦!想到此,她愈發感到自己的幸運與幸福,她可是託付對人了。
人生釣旅程就是如此的玄奇與精妙,子昂就在她生命轉彎處出現與她相遇,而兩人就此走上了相攜並提的歲月,這實在是緣啊!緣分這兩個字,讓人不得不相信它冥冥之中的存在啊!
漾着沉浸在幸福蜜糖里的笑容,婕妤甜甜的想着。
“嫁給我好嗎?”子昂在她耳畔問。
她沉吟不語。
“為什麼不說話?”原本是胸有成竹,但她驟然的靜謐,今他可緊張了。
見他緊張的模樣,婕妤漾起了既調皮又慧黠的笑容,“嘻!嘻!”
望着她漾着笑容,子昂也跟着傻笑,一臉的憨憨然,沒辦法,誰教她是自己的剋星,遇到她,他可是沒轍哦!
“小傻蛋!”她輕彈了他的鼻尖。
他藉機抱緊她,在她耳畔低喃的問:“嫁給我好嗎?”再次進攻,這次是無限央求的口吻。
婕妤終於軟化了,溫柔的答道:“我本來就是要嫁給你的。”
“啊!”子昂喜不自勝,眼睛和嘴角眯成了一直線。
“如果,我不曾想過要嫁給你,也就不會千里迢迢的跟着你來到杭州,更不會和你在蘇州的客棧里……”畢竟,曾受道德和禮教劫化過,要不是她是真的愛他,她也不可能不顧一切的拋下曾受過的教育。
“婕妤,婕妤,我好愛你!”不等她把話說完,子昂便將唇堵住她的嘴巴,“為什麼這時候才要告訴我?讓我受了那麼多的煎熬。”子昂半責怪的問。
“考驗。”婕妤輕敲了他的腦袋瓜一記,“愛情是要通過考驗的,懂嗎?”
“哦!”他況然大悟,“原來,我是早就被你賴上了!”話一說完,便趕緊起身準備逃亡。
“周子昂!”她果然又要追着他跑了,但卻力不從心,一陣暈眩與噁心侵襲着她。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你的臉色不太好看耶!”子昂一聲急似一聲的問。
“有點噁心。”她故作若無其事般的佯稱,“可能是胃寒。”
“我讓人請大夫來幫你瞧瞧。”子昂轉身欲傳令下去。
婕妤拉住了他的衣袖,“不要啦,小事一樁,幹麼勞師動眾呢?”
“可是。。。。。”他仍是不放心。
“沒事啦,真的沒什麼事。”時機未到,她還不想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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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自己家的庭院裏,沈如筠一直低着頭,是心事重重也是心神不寧……
交給月影“化骨散”之後,沈如筠一直心神不寧,因為“化骨散”是月影要她弄來的,是她親自去買的。
還記得剛才把“化骨散”交給月影時的情景,她的雙手竟不由自主地顫抖着,緊張夾雜着焦慮與不安的種種複雜心情一併湧上心頭……
“沒關係嗎?”她惶惶然的問月影。
“沒事的。”月影極為冷靜,“沈姑娘你先回去吧,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來負責,我保證會在神不知鬼不覺中把宋婕妤那賤人給踢離周家堡的。”
“真的?”
“哈!”月影發出冷笑,“宋婕妤那賤人恐怕成了孤魂野鬼,也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呢!”
“月影……”
沒想到一向穩重不多話的月影是如此的冷靜與冷血,俗語說得好,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難道真是如此?人性真是深奧且可怕!想到此,沈如筠打了個寒顫,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着。
其實,她並不討厭婕妤,真的,她並不討厭婕妤,對於她答應月影共同合作的計劃,反而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懊悔與不安。
這些天來,與婕妤朝夕相處,她發現婕妤是個令人喜愛的天真女孩,不矯揉更不造作,只是用真心的對待周遭的人,如此簡單,但卻是人心的依歸,不但一向以冰山自居的姑奶奶疼惜婕妤,就連周家堡的男女僕人們,也對婕妤忠心耿耿,大家都喜歡跟婕妤相處,因為婕妤令人如沐春風。
而自己呢?沈如筠反求諸己的想着,為什麼婕妤能輕易的擄獲每個人的心,而自己卻是人人惟恐避之不及呢?難道,自己就真那麼失敗?同樣是人,為什麼自己就那麼失敗?
她捫心自問,其實,她並不討厭婕妤,反而有點喜歡,要不是婕妤是她的情敵,她們兩人該會是很好的閨中密友,沈如筠遺憾的想着。
搖搖頭,沈如筠不敢也不願再往下想,不曉得月影要如何對婕妤下毒手?
種種矛盾又複雜且夾雜着不安的情緒,像是國畫墨水暈開似的情
景,直直闊散開來……
“小姐。”隨身的丫鬟小釵機警且關懷的問。
“別管我,你去忙自己的事,我想一個人靜靜。”
打發走小釵,沈如筠一個人信步走在綠蔭濃密的花園裏,花園裏雖鳥語花香,但她卻提不起一點心思來欣賞,心事重重,就連腳步也沉沉。
咦!她聽見了隱密的側廳堂內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是爹娘以及周哥哥的談話聲,怪了!周哥哥什麼時候來的?她怎麼不知道?
周哥哥對沈家而言算是貴客,貴客臨門,怎麼會如此平靜呢?而爹娘會客的習慣一向是在大廳的,怎麼會忽然移師在隱密的側廳呢?
周哥哥與爹娘闢室密談,這事肯定不尋常!
懷抱着種種的納悶與狐疑,沈如筠躡手躡腳的彎弓着身,貼近側廳堂竊聽……
“沈伯父,沈伯母,關於如筠的事,我很抱歉。”子昂的聲音很誠懇。
“緣分的事,怎可勉強呢?任何事都可以抱歉,就只有緣分的事是抱歉不來的。”沈老爺語重心常的說。
“沈伯父,沈伯母,謝謝您們的諒解。”子昂今天是特地到沈家來負荊請罪的,和婕妤的婚事幾乎已確定了,總要親自來向如筠的父母央求諒解吧!子昂慎重其事的想着。
“子昂,不要說謝了,若真要謝的話,我們夫婦才真要謝你呢!”沈老爺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
“沈伯父……”子昂試着阻止沈老爺再往下說。
“不,我一定要說,這些年來,周家對沈家的點滴恩情,我一定要趁這個機會說出來。”沈老爺的情緒略顯激動。
“子昂,就讓你沈伯父說下去吧!”沈夫人紅着眼睛,聲音略帶哽咽。
子昂恭敬不如從命的靜了下來。
“你知道的,這些年來,咱們沈家的茶莊全都靠着周家堡的經濟支助才得以生存下去,周家是沈家的大恩人,沒有周家就沒有沈家,這點恩情,我和內人是沒齒難忘,終身無以為報。”沈老爺感恩的道。
沈夫人心有同感的接着道:“沈家其實早就沒落了,要不是你和姑奶奶的無條件支助,我們怎麼還能住得起這麼豪華的大宅第,怎麼還有能力雇得起下人供使喚,是你和姑奶奶讓我們夫婦在風燭殘年之際,還能保有面子,繼續住在這豪華的大宅院裏,讓我們還能繼續當著老爺,夫人……這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謝你和姑奶奶。”她感謝和感動之情溢
於言表。
“沈伯父,沈伯母,您們別再說了,衝著您們和爹爹這麼多年的交情,這點小事,您們就不要掛在心底了,更何況,我和如筠婚約的解除,我想,我是怎麼做也無法彌補對您們造成的遺憾了……”子昂還未將話說完,沈老爺使用眼神阻止了。
“子昂,你不必再為無法與如筠完婚的事而耿耿於懷。”沈老爺忽地正色的說:“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嗯?”子昂納悶。
“有一件藏放在我們夫婦心中的秘密……”沈老爺忽然欲語還休。
“這件事想來,又得要感謝你的爹爹了。”沈夫人帶着滿足的淡然笑容接着道,“是你爹的成全,才讓我們夫婦和如筠有了骨肉的情緣,是你爹的成全,才讓我們夫婦得以享受親子的溫情,一切,都是你爹的大恩大德,要不然,我們夫婦這輩子,恐怕就只有兩老寂寥的相對望啊!”她的語氣轉為無限欷吁。
子昂愈聽愈迷糊,愈聽愈搞不清楚狀況了,他一臉的茫然。
沈夫人見狀,緩慢卻慎重的揭開謎底,“如筠並不是我們夫婦的親生女兒。”
“啊?真是……”難以相信!忍住驚訝,子昂靜靜的等着聽下文。
沈老爺意重情長的將思緒緩緩推回從前,“二十三年前的一個深秋夜裏,我和你爹共赴太行山尋訪茗茶品種,當時,你爹還是我的主子,我們主僕兩人進人了山區,在山巒丑世的林里分頭采着新茶種,並相約兩個時辰后在檜木林里碰面。
兩個時辰后,我興緻匆匆的帶着許多新採擷的茶種與你爹碰面,而你爹手上卻抱了一個女嬰,不曉得哪對狠心的夫婦,竟將女嬰丟棄在人煙渺茫的山林里。“他搖着頭嘆息,並接著說:”女嬰在當時幾乎奄奄一息,我和你爹便顧不得採茶的任務,連夜飛奔的將女嬰送到山下,交給大夫悉心調理與照顧,在女嬰身體轉危為安后才把女嬰帶回杭州。“
爹爹與沈伯父在太行山抬到的女嬰就是如筠吧!子昂駑定的想着。
沈老爺臉上的橫紋因微笑而揚着,“你沈伯母和你娘一見到女嬰,都很疼愛,而你娘更是將女嬰抱在手裏,片刻不分開……”
“是啊,小女嬰真是人見人愛。”憶起往事,沈夫人的臉上也揚起了滿足的笑容。
“當時,我和你沈伯母膝下猶虛,便央求你爹將女嬰交給我們夫婦撫養,一向悲天憫人的你爹本來面露猶豫,他希望女嬰由他親手撫養,親自疼愛,你爹認為這樣做,他比較放心。”沈老爺細細的回憶道。
沈夫人接著說:“後來,你娘看出了我們夫妻倆求女心切的心情,便出面作了協議,彼此約定女嬰在二十歲以前由沈家來疼,二十歲以後由周家來愛,而你爹更是慷慨的將茶莊讓出了兩間,讓我們夫婦自立門戶經營。”談起了往事,沈夫人是無限的感恩。
“其實你和如筠並沒有什麼所謂的‘指腹為婚’約定,事情的起因是因為你爹掛慮着如筠的終身幸福,他曾表示,依照約定,如筠二十歲以後將交由周家來愛,屆時,他一定會幫如筠找一門好人家嫁掉,於是便有了‘指腹為婚’的訛傳,而後來因為你爹娘早逝,所以就由我們繼續扶養如筠。”沈老爺將“指腹為婚”的始末源源本本的道來。
聽完沈伯父和沈伯母說完這段塵封的往事,子昂驟然如釋重負,原來,爹爹是用心良苦、為了如筠終身的幸福,爹爹是費盡了心思。
爹爹悲天憫人的胸懷氣度與凡事設想周到的處事態度,他是應當好好學習併發揚光大才是啊!子昂心想。
理了理神,子昂又道:“沈伯父,子昂已另有最愛。”提起親愛的婕妤,他的雙眸便閃着光芒。
沈家夫婦隱隱的便能感受到子昂那強烈的愛戀熱力。
子昂又接着道:“雖然子昂無法與如筠結為夫婦,但子昂仍會把如筠當成親妹妹一樣的疼愛,就如同當初爹爹把如筠當親生女兒般的疼愛。”他堅定的許下承諾。
“好、好。”沈家夫婦連聲叫好,這樣的結局,也是他們最希望見到的結局。
“我們一定會幫如筠找個好人家的。”沈家夫婦道。
“嗯,這也是我身為兄長的責任。”子昂自覺自己是義不容辭了。
躲藏在側癖堂外竊聽的沈如筠,只覺一陣陣暈眩湧上心頭,真希望自己就消失在這個天地,這個世界,就此離去最好。
如筠覺得自己就像戲班演的宮闈劇中的真假格格似的,假格格被鍍上金色光芒后竟得意忘形,不但不惜福自己平白無故的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榮華富貴,竟又貪心不足的想取得王宮的后位。
沈如筠忽然覺得爹娘、姑奶奶、子昂以及子昂已過世的爹娘,給了她最大的仁慈,卻也是最大的殘忍,原來她是個孤兒,因為同情她的際遇,遂不忍苛責她的驕縱劣根性,一而再的容忍她,卻也給她帶來了最嚴重,罪不可赦的後果。
她的臉毫無血色,自責、自卑夾雜着自惱的念頭複雜的湧上心頭
原來,自己才是最沒有資格拿人家一分一毫的人,二十多年來的榮華富貴已經是上天奢侈的恩惠了,夫復何求?
她不但不懂得知恩圖報,居然還鬼迷心竅的同意了月影的詭計,讓月影加害婕妤!天!她就是千刀萬剮,上刀山下油鍋也無法贖罪了。
想到此,沈如筠整個人差點彈跳了起來,顧不得大家閨秀的教養,連跑帶奔的往大門衝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