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文槐原本以為將父母送出國后，耳根便可以享受個把月的清靜，誰知母親每天一通越洋電話，讓他想安靜度日的夢想完全破滅了。尤其她一定會提醒他那件事——
“我知道了，媽。”莫文槐一手拿着話筒，一手飛快地批着公文。“你放心，我會把玉環拿回來的。如果沒事，我要去吃飯了，你總不希望兒子的胃受折磨吧?”
這句話讓遠在美國的丁楓心甘情願地自動收了線。
莫文槐放下話筒，大大地吐了口氣。他打開公文夾，原想繼續工作的，那些數目字卻在霎那間全部失去了吸引力。也罷!既然母親對這件事念念不忘，那他就做個孝順的兒子，走一趟“霓裳”服飾店吧!
“小姐，你試試這件。”程倩倩拿着一套鵝黃色的套裝，走向一位嬌小的女顧客。“瞧!和你多速配呀!鵝黃色最適合你這種青春美麗的小姐了，尤其你的腿很漂亮，配上這件裙子，簡直太完美了。”
程倩倩又使出“天花亂墜”那一招了。不過人在社會，“口”不由己，適時說一些小謊，不但客人聽得高興，她的荷包也豐厚不少，一舉兩得嘛!誰教她曾經常過童子軍，自然就會習慣日行一善。
“可是這件裙子的腰身太窄了，我可能穿不下!”嬌小的女顧客故意眨損自己的身材，希望能多聽一些讚美的言詞。
程倩倩笑了笑，這種喜歡別人褒揚的女顧客，她不知遇過多少個，而她向來不吝於滿足她們的要求。
所以現在，她就很慷慨地讚美着她的衣食父母。
“不會啦!”程倩倩用雙手比着那女顧客的腰，直覺那件鵝黃色短裙，她應孩穿很下才是。不過，為了讓顧客高高興興地進門，歡歡喜喜地出門，她便用很驚訝的語氣說道：“哎喲!你的腰這麼細呀!恐怕不到二十三寸吧!我真羨慕你！”
果然，那女顧客聽得心花怒放，不止買下程倩倩為她挑選的那套鵝黃色套裝，甚至連程情倩身上穿的那件紅色連身裙也想買下……
要不是程倩倩再三保證，一定想辦法再為她找一件更合適的衣服，說不定程倩倩身上的衣服，這會兒已被她剝下來了呢？
看見那位瘋狂女顧客已走遠，程倩倩這才鬆了一口氣。
“呼!真受不了，好險!”
她拿起電話，正想叫個便當安撫自己已抗議多時的胃，一個男人的咳嗽聲，使她立即轉過頭來，公式化地冒出一句。
“歡迎光臨!”
她店裏的衣服雖然是女孩的，但也有男顧客，他們多半是買衣服送給女朋友．妻子或者是…情婦。雖然送的對象不同，但這些男人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溫柔、體貼又大方。
不過，程倩倩非常確定，現在進門的這個男人，絕不是來買衣服的，更不可能是溫柔、體貼那一型。
“你來做什麼?”她沒好氣地問着莫文槐。
“來者是客，我上你的服飾店，還能作做么呢?”莫文槐不答反問。
“我可警告你，我這服飾店是要做生意的，你別來搗亂！”程倩倩拿起手邊的電話。“你別以為，你這樣
直糾纏我，我就會把玉環拿給你。告訴你，你別作白日夢了!而且，我也不怕你……”
說著，她便按了三個號碼鍵，莫文槐見狀立即移位，迅速地將電話切斷。
“你——無賴!”
程倩倩知道電話甭打了，索性將電話擱下，狠瞪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你都是這樣對待你的客人……新客人的嗎?”莫文槐揚起一抹淺笑。“要不是我非常體諒做老闆的心情，說不定我早就掉頭走了，而你也會損失一大筆收入。”
“哼!”程倩倩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誰拉住你啦!腿長在你身上，你要走就走，我也不希罕你留下來。”她高傲地昂起頭。
“是嗎?程老闆。”他似笑非笑的問。
“是的。”她非常篤定地回答。
莫文槐挑了挑眉，仰頭看向牆壁上掛的衣服，用命令的口氣說道：“這—排、那一排，還有前面櫥窗里的衣服，全給我包起來。”
他要不使點威風，她大概會一直當他是軟腳蝦。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些衣服到底要給誰穿……送給母親?不，這些衣服太花俏了，他可不希望有個太花俏的媽；要是送給他的秘書，他又怕她會對他有某些遐想，雖然她很早以前就對他有遐想了……
想了好一會兒，他終於知道把這些衣服送給誰，是最恰當的。
程倩倩聽了只是輕聲笑笑，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往心上。
“怎麼，不做生意了嗎?”見她動也不動，他納悶他問着。
“莫先生，如果你真沒事可做，台北市有很多娛樂場所可以讓你打發時間。請你弄清楚，我這裏是服飾店，不是KTV、柏青哥，更不是brUB、CLUB!”
說了半天，原來她是當他在和她開玩笑呀!英文槐自嘲地搖搖頭，難得他第一次花錢買女人的衣服，而她居然…
“程小姐、程老闆，是不是要我拜託你，你才肯將衣服賣給我呢?”莫文槐擺出一副嚴肅的臉孔。
見他一副正經八百的模樣，程倩倩不禁懷疑，他說的話可是真的?可是……這些衣服大略算起來，少說也要三、四十萬，他付得起碼?話又說回來，他沒事買那麼多衣服做什麼?
不過，她還真希望他買呢!最好把整間服飾店裏的衣服全部買下來。但那是不太可能的事，她也不敢着想。
“是不是要我把整間服怖店的衣服全都買下，你才肯賣我呢?”莫文槐彷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雖然程倩倩很訝異他居然能猜中她的想法，但她可沒忘記挑他的語病。
“我賣給你?你拿什麼買呀!錢嗎?我自己有。想要買我?等下——不對，你等都別等。”她原想教他等下輩子，但那樣好像會太早如他的意，所以，她乾脆斷絕他的痴心妄想。
“我等?你也太抬舉自己了吧!你等我還差不多。”
莫文槐滿心苦澀，沒想到堂堂有錢有勢、“色藝雙全”的莫氏董事長，居然被一個小服飾店的女老闆給貶得一文不值。殊不知，他可是全台北市最有身價的單身男子，想倒追他的人，可是多如過江之鯽!
雖然程倩倩長得美若關之琳，氣質猶勝林青霞，但是，他才沒那麼容易就上父母親的當呢{他早知道他們心裏打着什麼算盤——想找個女人套住他，要他傳宗接代。套句程倩倩的話——等都別等!
他知道父母視她為最佳兒媳人選的原因，就是他能和她孕育出最優秀的寶寶，至少在長相方面，絕對在眾“寶寶”之上。
關於這一點，他可不認同。他對自己是很有自信的，就算找個相貌平庸的女人結婚，他一樣可以生出非常漂亮的小Baby，哪還需要她啊!
何況，他是最不喜歡按牌理出牌的，又怎會乖乖地任父母擺佈呢?
程倩倩聽了他這番自大無比的話后，已經氣得齜牙咧嘴，見他無視於她的氣憤，還兀自沉思着，更是氣沖牛斗。
“喂!姓莫的，你耳朵有問題啊!我在叫你，你聽見了沒有?”程倩倩氣呼呼地跺着腳。
“你在叫我嗎?”莫文槐回過神來，才發現她氣得臉都紅了。
“沒錯，就是在叫你。”程倩倩咬着牙，腦子裏已想到教訓這個自大狂的方法。
“有何指教?”
“你是不是很想要回那隻玉環啊?”她明知故問。
“那當然。”
“很好!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
“用錢買?”他故意暗示她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
“不，我要你娶我。”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就想看他又急又怕的模樣。
“我……要我娶你?”莫文槐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厚着臉皮開口要他娶她!看來他得收回之前的想法，她的氣質怎能和林青霞比呢?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沒錯!既然你說那隻玉環是你們莫家的傳家之寶，你媽又將它送給了我，就表示要我做你的妻子……你沒其他兄弟吧?”她再次確認。
莫文槐搖頭。“沒有，我是老大，也是老么。”
“那就對了，你不娶我，要娶誰呢?”她笑嘻嘻的問。
不，這玩笑開得太大了，他怎麼可能會答應?但是，為了拿回玉環……
“好吧!我就娶你，你要多少聘金?”他豁出去了!
“聘金?”程倩倩笑着搖頭。“我有說過要嫁給你嗎?”
“那你剛才……”他被搞糊塗了。
“沒錯，我是要你娶我，可是，得要我心甘情願嫁給你才行。對了，順便告訴你，我不是個太好說話的人。”
哼!儘管去想辦法吧!她程倩倩若是會嫁給他，那她就改姓莫!
莫文槐凝視着她，嘴角不由得揚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看來，他和這個小女人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你說的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啊?”吳美娜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隨口問着。
“他叫莫……咦，他叫莫什麼來着?”程倩倩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哎呀!怎麼想不起來呢?我記得他有告訴我呀!”
見東西已收拾得差不多，吳美娜便倚到程倩倩身邊坐下。
“結果你那二十幾件衣服賣給他了沒?”她好奇的叫。
程倩倩可以感覺到，吳美娜眼中閃着異常興奮的光亮。
“幹嘛，想錢想瘋了啊?”
“不是啦!你也知道，偉達在莫氏企業也待了兩年，至今還是個小科長…”說到這兒，吳美娜不由得嘆氣。“唉!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結了婚之後，就會有小寶寶。
“總之一句話——就是要錢羅!”程倩倩替她下了
結論。
“沒錯，錢是萬能的。”吳美哪無奈地附和。
“老天!美娜，你該知足的，你和偉達已經買了房子，光是這一點，你們就比別的夫妻強多了。何況，你還有個打不走、趕不跑的工作，何必擔心這麼多?”程倩倩實在無法理解。
“唉!現在和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懂，等哪天你要結婚了，你就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
程倩倩撇撇嘴不予置評，然後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大叫了一聲：“啊!我想起來了!”
吳美娜被她的叫聲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倩倩，你幹什麼呀!還好我沒懷孕，否則被你這麼一嚇，想不早產都難!”她猛拍着胸口喘氣。
“對不起嘛!我只是突然想起那個男人的名字。”程倩倩好生抱歉。
“想到也不用叫渲么大聲啊!”吳美娜待心跳恢復正常后，這才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莫文槐。”程倩倩肯定的說。
“莫文槐?好像在哪裏聽過!”吳美娜偏着頭想道。
“是啁，我剛剛說的時候，你就已經聽過了嘛!”程倩倩以為吳美娜又要和她打哈哈了。
“別吵，讓我想想，我一定聽過這名字的。”吳美娜雙手按住額角。“讓我用我的超能力來感應。”
“得了吧你!”程倩倩失笑地眙視着吳美娜那像魔法女巫的模樣。“都要結婚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小心偉達不要你。”
“偉達?對了，他就是偉達的上上上……司。”吳美娜加重語氣。
程倩倩卻是有聽沒有懂，“偉達‘喪失’什麼東西啊?”
“小姐，你聽清楚了，你說的那個男人，他就是莫氏企業的董事長——莫文槐!”吳美娜一字一字的說。
“美娜，你搞錯了，他怎麼可能是莫氏企業的董事長呢?他看起來頂多三十齣頭，不可能的。”程倩倩搖頭。
“那就對了!”吳美娜非常用力地拍着程倩倩裸露的大腿，力氣之大，讓程倩倩白皙的大腿上，立即浮現出一個五指印痕。
“美娜!”程倩倩痛得大叫。
“對不起、對不起，不痛、不痛。”吳美娜猛揉着程倩倩的大腿。“我只是一時太興奮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生氣哦!”
“奇怪了，就算他真是董事長，那也是他家的事啊，你那麼興奮做什麼?”程倩倩實在搞不懂她腦袋瓜里往想什麼。
“喂!倩倩，我是在替你興奮呢!”吳美娜有些委屈。
“替我?為哪椿?”她更迷糊了。
“就為了你要做董事長夫人那一椿呀!你就要當莫氏企業的董事長夫人了，你說，這是不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吳美娜高興得眼睛都亮了。
“一點都不興奮。”程倩倩悶悶地說。
“為什麼?”這下該吳美娜一頭霧水了。
“因為我根本不打算嫁給他，干呀要興奮?”只要想到他在店裏那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她就對他敬謝不敏。
要她嫁給他，一輩子受他的指使——坦白說，那種日子，她可過不下去。她寧願孤獨一生，也不願做一隻被困在金絲籠里的囚鳥。
“倩倩，你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像他有錢有勢，長得又帥——”
程倩倩倏地打斷她，“你見過他嗎?”
“沒有。不過，光是聽聞，就足以讓我對他傾慕不已。”吳美娜吐着舌頭，心虛地說道。
“神經病!萬一傳聞是假的呢?”
“怎麼會呢?你剛才不是說他長得很帥嗎?我非常相信你的眼光。”吳美娜將她一軍。
程倩倩這下終於嘗到自打嘴巴的滋咪了；早知道她就不把莫文槐完美的長相照實向吳美娜報告。
“倩倩啊，別再挑剔了，好男人不是那麼容易找的，機會錯過，就不會再來了。”吳美娜語重心長地勸着程倩倩。
她們兩個是多年的好朋友，如今她要結婚了，自然也希望程倩倩能趕快找到好歸宿。
“很可惜，他不是個好男人。”程倩倩．語打破了莫文槐在吳美娜心中的良好形象。
“是嗎?”吳美娜頗為懷疑。
“他有可能是條沙豬呢!”程倩倩再補上一句。
“那……那就算了，你還是找別人吧!”
沒想到吳美娜這麼快就放棄了，程倩倩心裏反倒有些不甘。
“別擔心我了，你還是專心想你的偉達吧!我要去垂了，晚安!”
她回到自己房裏，閉上雙眼，腦子裏卻都是那個叫莫文槐的男人的影子……
莫文槐坐在辦公室里，靜靜地沉思着。
他在想，他為何會那麼輕易就答應程倩倩所提出的條件。
她的確有着出眾的外表，但對他來說，她仍是個陌生的女子，他們之間的交情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
可是，見不着她的時候，他竟會莫名地想她。
要他娶她?這也未嘗不可。不過，以她略帶嬌蠻的脾氣，他是得好好想想辦法才行。
看來，這一回，他識定要落人父母設下的陷阱了!
程倩倩站在鏡子前，不停地拿着衣服在身上比着。
“哎呀!不好。”
她甩開手中那件衣服，又拿起另一套。
“呵!這件也不行。”
那件黑色的連身裙呢?
“更糟!”
她沮喪地將那些衣服全部丟到一旁，心情低落。
“唉!到底該穿什麼衣服好呢?”
為了參加吳美娜的婚禮，她光是挑衣服，就一個頭兩個大。
她又瀏覽一遍牆上掛的衣服。這些衣服雖然那適合她，也都漂亮得沒話說，但就是因為每件都好，所以才讓她傷透腦筋；而且她認為，參加吳美娜的婚禮，她應該穿得特別一點才是。
“請問……”
有人走了進來，但她看不見那人的臉，因為他的臉已被一大束香檳玫瑰遮住了。
“你找誰啊?”程倩倩左瞧右探，就是看不到那人的臉。
“我找程倩倩小姐。”
“我就是。”這是她頭一次和人交談時，中間還夾着一大束花，那感覺還真是奇怪。“請你先把花放下好嗎?”
“感謝你!”那人將花束往柜上一放，拿出了簽收“程小姐，麻煩你在這兒簽個名。”
程倩倩猜他八成是花店的人。
“這花是誰送的!”
她這陣子很少出門，也沒遇到什麼愛慕者，怎會有人送她花呢?
“是莫氏企業的老闆吩咐的。”那人笑咧奢嘴。“程小姐，你真是有福氣，聽說莫董從沒送花給女孩子過呢!你是頭一個哦!”
程倩倩做了一個“不希罕”的表情，但還是將花收了下來。
“謝謝你。”簽好名之後，她將單子還給他。
“不客氣。希望莫董每天那送這麼一大束花給你，那我們就不怕沒錢賺了。”那人幽默地說。‘
程倩倩只是淡淡地一笑，沒做任何錶示。
直到那人離去后，她才仔細打量那束香賓玫瑰。
“哼!來這一套，以為我那麼容易追的嗎?”
程倩倩嘴裏雖這麼說，但心中還是覺得很甜蜜。她真的是頭一個讓他送花的女孩子嗎?看來莫文槐對她也不是沒有感覺嘛!
“擺哪兒好呢?”她將那束花左擺右放，不知該怎麼擺才好。“對了，一半放往店裏，一半拿回住處。”
早知道他家那麼有殘，那天他來的時候，她真該將那些衣服全賣給他。只怪自己太好心，還怕他會破產，硬是將財神爺往外送，難怪吳美娜會氣得跳腳了。
驀然，電話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維。
“喂，霓裳服飾。”
“倩倩，我是媽媽呀!”電話那頭傳來乃妙如驚急的聲音。
“媽，什麼事啊?”聽到母親倉皇的聲音，程倩倩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緊張起來。
“倩倩，我們家遭小偷了!”
“小偷?有沒有損失什麼東西?”
“都是—些不值殘的東西。不過你的房間被翻得一塌胡塗。你有沒有放什麼貴重的東西在房裏啊?”乃妙如問道。
“我房裏……應該沒有。”程倩倩答着，眼角不經意地掃到眼前那束香檳玫瑰。“啊!糟糕!”
“什麼事啊!”乃妙如也急了。
“媽，我慘了……”
程倩倩真是欲哭無淚，要是那隻玉環被偷走，那她就算賣了這間服飾店，也賠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