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天荒,是感冒。」菊亞消毒着溫度計。
「這可以藉機強迫他休息幾天。」倫宇笑着說。他從沒看過杉嵐生病,除了大病以外,感冒是絕無僅有。
「談何容易。」
「小新娘呢?」
「在睡覺,她樂得杉嵐管不住她。」菊亞收好溫度計、注射液等等。
「妳希望我也病一場嗎?」倫宇開玩笑的問。
她壓低聲音怕吵醒杉嵐:「病死最好。」
「那妳不就成了寡婦?」他取笑着捏捏她的面頰。
「少噁心了!」她伸手打他一下以示懲罰。
「嫁給我,菊亞。」他捉住她的手,望進她的眼底。
她嬌瞋道:「你為什麼不嫁給我?」
他笑了:「反正都一樣。」
「討厭!對了,倫宇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許說,也不許笑哦!」
「是的,女王陛下!」他猜到了八成,可是沒說出口。
「我們騙小薔說杉嵐病情嚴重,當然啦,不用住院,然後我要搬去公司篆…」
「不是我家啊?」他笑着打岔。
「當然不是。那玲姨晚上一回家,照顧杉嵐的事就落在小薔的身上,以後就順其自然啦,那我也算盡一己之力了。」
「我能幫什麼忙?」
「你可以在一旁幫腔,她不那麼容易相信,等一下你去擋住小薔,我去告訴玲姨,不然她晚上一定會留下來照顧杉嵐,那就完了。」
「好吧,小新娘會被嚇一跳的。」
躺在床上的杉嵐笑了,笑得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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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嚴重?」蕭薔狐疑的問。
「嗯,他太累了,這兩三天來白天批公文,晚上籤合約的,又加上心中有個牽挂,好象四、五天都沒睡了,有的話也只二、三個鐘頭。」他希望自己的鼻子沒變長,其實杉嵐才一夜沒睡而已。
蕭薔仍不相信:「那送去醫院好了。」
「不行,不行,他會發瘋的,而且這只是重感冒而已,不必住院,再說他也不會肯去住院。」這小新娘可真不好騙,菊亞怎麼不快來,真怕被揭穿。
「菊亞呢?我去找她。」
他趕緊擋在她面前,故意裝作一副生氣的樣子:「妳不相信我?很好,妳去找菊亞好了,反正我本來就不被『人家』信任。」說到「人家」他故意瞄她一眼。
「好嘛,好嘛,我相信你,不去找菊亞就是了。」看到他生氣的臉孔就好象餚到杉嵐生氣一樣。
嘻!這招奏效了。他眼睛一亮,菊亞來了:「菊亞,公司有事,我先走了,這兒交給妳了。」看他走後,蕭薔再度詢問菊亞杉嵐的病,看到菊亞沒有笑容的臉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一聽到菊亞要搬到公司住,她更是慌了手腳。
「不行,至少妳得等他病好了再搬。」
「小薔,不是我跟妳作對,公司不能沒有人,晚上住那兒我才方便,如果有情況妳可以撥電話給我,我一定馬上趕來。」
「我不用整理行李,公司那裏有我需要的一切,不用搬來搬去,太麻煩了,等會兒我就必須過去了,我會教妳怎麼照顧他的。」
送走菊亞后,蕭薔回到樓上的房間,看着緊閉着雙眼的杉嵐,他的臉色好蒼白,哦,她真後悔拿話激他,那時候看他並不嚴重,現在卻好象快死了一樣,蕭薔難過的走到床邊。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你要快點好起來,不然,我會恨死自己的。」她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杉嵐翻過身背對她,害她嚇一跳。
「你真的要快點好起來哦!」她將滑落的被子拉好,菊亞說必須有個人在他身旁,不然的話他醒來要什麼就沒人知道了。
早上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好得不得了,她坐在床邊的地板上看小說,看着看着就入神了,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當玲姨打開門她都沒注意到,直到玲姨她才收回心神。
「下去休息一下吧,四處走走,我來照顧他。」
「沒有關係的。」她不想走。
「聽話,去走走活動一下,晚上妳就沒時間了。」
「晚上?」
「是啊,晚上我不能留下來,小薔,妳可要守他一晚,趁現在去動一動。」
「妳不能留下嗎?我一個人不行的啦,你們怎麼可以這樣,丟下我一個人照顧他,我沒照顧過病人,我不行的。」這真像個預謀!不能這樣想,她責備自己,生病那有假的啊!更何況那時候他真的非常虛弱。
「妳行的,為何不試試看呢?很簡單的。」
「我沒照顧過人啊,媽媽說,只有寶寶才要人守着的,他又不是小寶寶!」她不高興的抗議。
玲姨忍着笑建議她:「妳何不把他當成寶寶呢?一個生病的寶寶?」
所有的同情心都收了起來,因為她瞥見他在笑,還說生病呢!騙人的,她走到床邊看他好一會兒,奇怪,他又好象沒笑,可是剛才……莫非是錯覺?她悻悻然的「活動」去了。
下午整個天空都陰暗暗的,好象快下雨了,可是又沒有,奇怪的天氣,她帶着寶貝和賓哥在外面跑了一會兒又回到屋子裏去。
玲姨下來的時侯,她正在吃蛋糕。
「肚子餓了?」玲姨溫和的問着,她一向如此。
她舔着奶油回答一聲:「嗯!」
「電飯鍋里有飯,熱水瓶的水是滾燙的,反正廚房會有妳需要的一切,我要回家啰!」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後來想想反正留也留不住,何必強人所難?她定下心來送走玲姨後繼續吃她的巧克力鮮奶蛋糕,狗兒在她腳下團團轉,蕭薔有一塊沒一塊的扔給牠們吃,剛才還覺得無聊,現在倒覺得滿有趣的。
有個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仔細傾聽,是樓上所發出的聲音,蕭薔一驚,馬上跑上樓,該不會是杉嵐?推開門她看見他坐起來了,床邊的枱燈卻被他掃在地上。
「你幹什麼?」
「該死!我要喝水。」
他的聲音使蕭薔愣住了,怎麼變得又粗又沙啞,而且低得幾乎聽不見,而他卻是用喊的,她想起菊亞說他喉嚨發炎,真好,可以不必聽他吼叫。
她倒了水送過去卻被他推開。
「我不要喝熱的。」
她重新換一杯,小心的端到他面前,這回他沒有任何異議的喝完,她鬆了口氣,他卻鎖着眉頭一言不發,看看時間該吃藥了,她打開門。
「妳要去那兒?」他動也不動的問。
「下去拿葯。」她停住回答。
「不用拿了,我不吃……咳!」他突然咳起來,蕭薔趕過來拍他的背,可是沒用,他仍咳個不停。
「還說不吃藥,你別逞強了。」
他忍住咳嗽反駁:「感冒除了多喝水、多休息以外,根本不用吃藥。」
「你是醫生啊?」她皺着鼻子問,模樣可愛極了。
「不是,可是……」
「既然不是那就結了,菊亞是醫生,我是護士,而你呢──病人,病人就該聽醫生的話,醫生不在的話就該聽……」她滔滔不絕的說著。
「護士?」看見她點頭后,他笑了:「可以,那妻子是不是該聽丈夫的?我現在說我不吃藥妳聽見了嗎?」
「這是兩回事,具有雙重身分的人可以選擇的。」
「妳沒有選擇的餘地。」他霸道的宣佈。
「說對了,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妳很得意我治不住妳?」不等她回答他又說:「看妳一臉得意的樣子,如果我沒生病妳敢這樣嗎?小薔,小心點哦,等我病好了可就有妳好受的。」看她一臉的愕然,他笑了。「我們必須期待明日不是嗎?」
回過神后她定定的說:「反正那還要一段時間,菊亞說你病得很重,離復原還久呢!」
「是的,我病得很重很重,只差沒住院。」他不敢笑,因為一笑便又咳嗽。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跑下樓拿葯上來硬逼他吃,當他沉沉睡着后,她坐在地板上靠着床邊打起瞌睡了,朦朧中出現杉嵐的影子,他溫柔的笑着,接着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一個陌生的面孔取代了他的位置,她仔細一瞧,那面孔並不陌生,是謝映虹,那雙幽怨的雙眼直直的看着她,她一驚連忙向後退,可是那影像卻一步步的逼進……「不要……不要……走開……」
「小薔!小薔!」
她倏地張開眼,映入眼中的是杉嵐充滿關愛的臉龐,她忍不住抽泣起來,眼淚不斷的湧出而模糊了視線。
他啞着嗓子詢問:「怎麼回事?作惡夢嗎?」
她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那麼害怕看見謝映虹,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淚,她才喃喃說著:「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小薔,告訴我怎麼回事,什麼事情嚇着妳了?」
「沒有……我只是……只是夢到了……夢到了她。」
「他?誰?」
「謝映虹。」她不再斷斷續續一口氣說完。
難道她們母女沒有所謂的天性?為什麼蕭薔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是命嗎?如果是的話那太不公平了。公平?人一生下來就沒有公平的存在,如何要求?「她真的那麼可怕嗎?現在不要回答我,想一想,仔細的想一想,可怕嗎?」
她想了五分鐘才肯定的回答:「我不知道!」
杉嵐忍不住笑了,一笑便又咳了起來,瞧她說得那麼篤定,結果卻跟沒說一樣,唉!要她說清楚自己的意思還是下輩子吧!
「你笑什麼?」她不高興的追問。
他假裝沒聽見她說的話,一副痛苦的樣子,這可把蕭薔的注意力拉開了,她趕忙站起身拍他的背,而剛剛的夢早忘了。
「水。」
灌下一杯水后他似乎舒服多了,她才放心的坐回原位,無聊的翻着那些看過的雜誌,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來打發時間,不知不覺的又嘆口氣。
「無聊嗎?」他好心的問。
「你乖乖睡覺好不好?」
「我的娃娃不見了。」他抱怨着又坐起身。
她迷惑的看着他:「娃娃?你什麼時候抱娃娃睡覺,我怎麼沒看到過?你該不是說大獅子吧?」
「不是,大獅子在這兒!」他舉起大獅子晃了晃又放下去:「我有一個黑頭髮的白娃娃,她每天睡在我的左邊,而把她心愛的大獅子擋在中間,每次我都把大獅子移開,抱着我心愛的娃娃睡……」
「你是個特大號的壞寶寶!」她漲紅臉打斷他的描述。
他學她耍賴的樣子:「我不管,我要我的娃娃,妳還給我!」
「我沒有,也不能給你,拜託你快睡覺好不好?」她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他歪着頭打量她:「妳不給我,那我只好……」他一把將她拉上床:「自己拿!」蕭薔被抱住了來不及掙扎便倒在床上了。
「你幹什麼?不可以這樣,感冒會傳染的。」
「那太好了,我保證吻妳的時候會輕點,也會選個較舒服的地方。」他惡作劇的笑了。
她掙扎着想坐起來:「你瘋了,我才不要感冒!」
他用力抱緊她,同時用不容抗辯的語氣命令:「乖乖睡覺!」
她知道再跟他辯也沒用,而且他不鬆手她依然動不了,那又何必白費力氣和時間,乾脆等他睡熟了再溜下去,生病的人比較虛弱應該很快就睡着,她等着他放鬆……。
左等右等她都困了,可是他的手卻沒有絲毫鬆動,可惡!這是意志戰嗎?好吧!既然如此她就偏不睡,她模糊的想我非下床去不可。
閉着眼他仍可感覺到她逐漸放鬆,由她均勻的呼吸聲可以想見她熟睡了,他帶着一臉笑意,安然的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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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聲音一直打擾她,她不耐煩的張開眼,是電鈴,玲姨真是的,直接打開門進來就好了,她迷迷糊糊的下床找拖鞋。
「妳可別呆楞楞的摔下樓啊!」他的聲音不再那麼沙啞了。
蕭薔被他戲謔的聲音嚇一跳,不過這回她沒生氣,也沒搭理他,找到鞋后就快步下樓,寶貝和賓哥蹲在門下低吠不停,她將牠們抱開才打開門。
「請問妳找……」她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妳一定是新來的傭人,杉嵐沒和妳說過我嗎?算了,我叫阮玲,妳別擋我的路好嗎?」她不講理的推開蕭薔自己進入屋內。
蕭薔不發一語的關上門,那個女孩又開口了。
「妳把這兩隻狗帶走好嗎?妳怎麼可以把狗帶進屋裏,妳真不懂規矩,哦,妳長得滿漂亮的,難怪妳敢如此放肆,可憐的女孩,別太認真,他是我的,妳搶不走的。」
蕭薔被她的話搞得一頭霧水,她在說些什麼啊,她抱起仍在叫的寶貝和賓哥走到樓梯卻又被她尖着嗓子叫祝「杉嵐呢?」
蕭薔正想告訴她,杉嵐卻站在她身後開口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忘了啊,我們明明約好今天要談……哦,妳在場不方便,妳可以下去了。」她一副高高在上傲氣十足的樣子。
「我不記得我們要談什麼,妳更沒有權利支使小薔!」他的聲音冰冷而無情。
「何必呢,為了一個下人……」
「她是我的妻子!」
蕭薔急忙想避開他們,心一急,沒注意到小椅子,一不小心便給絆倒了,手中抱着狗兒又不能放,手空不出來平衡身體便撞上了牆角,她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有個涼涼的感覺滑過面頰,她還來不及思考就被訓得暈頭轉向。
「妳這個小傻瓜!走那麼急幹什麼?」他蹲下身才看見她額頭在出血,他倒吸一口氧:「天哪!血,該死的玲姨,小椅子幹嘛亂放。該死的笨狗,這回非煮了你們不可,該死,小薔妳聽見沒有?我要吃妳的寶貝狗!」然而任他如何大吼、如何威脅,她只是眼神渙散的看着前方。
他沖向電話找菊亞,又急忙將她抱上床,同時清理傷口,看到一個深而長的傷口時,他馬上改變主意將她抱上車,看到阮玲跟他出來不覺怒氣填胸,都是她害的!
他在門外來回踱着步,醫生說傷口需要縫幾針后便消失了,他無法平靜下來,幾針?那表示傷口很嚴重了,看她那渙散的眼神他都快瘋了,上回用頭砸玻璃,這回用頭撞牆角,老天!她到底有幾個頭可以任她碰撞?
「先生。」
「哦?」他馬上回頭,看見這個神出鬼沒的醫生正叫着他,他問:「什麼事?她怎麼樣?」
「我建議讓她在這休息四個小時,她似乎有輕微的腦震蕩,四個小時后如果沒有任何異樣,那就沒問題了,你的臉色不太好,沒問題吧?」
「沒事,謝謝你!」
他在門外徘徊,時間不知不覺的溜了過去,他的心也逐漸平靜。
「沒問題了,情祝非常良好,你是她的親屬?」
「我是她丈夫。」
「那好,她的傷口一星期後拆線,傷口不要碰到水,葯絕對要按時吃,你可以進去了,她醒了。」
「謝謝!」他推開門,看見她低着頭坐在床畔,她頭上的白紗布顯得待別搶眼。
「小薔?」
她抬起頭傷心的問:「你真的吃掉牠們了?」
他一時會意不過來,接着才明白她在擔心寶貝和賓哥,看來她當真了:「那是送妳的生日禮物,我不會吃牠們的,我對那些香肉會過敏。」他很難跟她解釋當看見她不肯放手而撞向牆角的心情。
「你那時明明說……」
「那是氣話,頭會很痛嗎?」他實在不喜歡纏在她頭上的紗布。
「不會,只是有點暈暈的感覺,可以回家了嗎?我不喜歡在這裏。」
家?她終於把她一向稱之為「你家……」的家給認同了,真是好不容易,他不動聲色的拉起她:「走吧,菊亞一定着急死了。」
菊亞拎了藥箱急匆匆地趕回家,除了玲姨在刷洗牆壁,她等了又等卻沒見到半個人影,台北市醫院那麼多,總不能一間一間的找吧,這個可惡的杉嵐,打了電話找人家來,結果卻不見了,玲姨又一問三不知,害她坐立難安的度過四個小時,一聽見車聲,她趕忙跑出去。
「你可真會整人!」她挖苦的瞪着杉嵐。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亳不在意的道着歉。
菊亞轉向蕭薔關心的問:「還好嗎?」
蕭薔凄慘的報以一笑:「一點也不好,縫了五針,我覺得頭重腳輕,昏昏欲睡。」
「你們兩個可別都睡在車裏!」她吼着。
杉嵐強打起精神,他知道自己一定又發燒了,全身熱烘烘的,轉眼一看蕭薔,她的臉色白得嚇人,他趕緊跳下車,將她帶出車座。
菊亞先扶着蕭薔進屋,再出來守着杉嵐安全的關上門。面對意識模糊的兩個病人,菊亞心中不禁發愁,玲姨出去買菜了,她一個人也抱不動他們,這可怎麼辦?她試着叫醒蕭薔。
「我睡一下就好了,妳……」蕭薔迷迷糊糊的不知說些什麼。
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倫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她像看見救星般,忙着打開門迎了出去。
「看見你真太好了,快來幫我忙。」她不由分說的拉着他往裏走。
「什麼事?」話才問完他就知道答案了。
「倫宇,幫我把他們兩個弄上床,動作快些。」她檢查着藥箱。
「小新娘是沒問題,可是杉嵐我不敢說,除非有人幫我。」
「沒問題。」
他們將雙人床拆開,一人睡一邊,菊亞邊量杉嵐體溫邊注意蕭薔,還好,蕭薔只是靜靜的睡着,而杉嵐的熱度也慢慢降下來了,她心中那塊大石才落了地。
「妳真了不起!」倫宇邊收拾溫度計和針筒邊說。
「了不起?你知道嗎,我曾經為了救不活一個病人而覺得自己無能,甚至於懷疑我的醫生執照是如何得來的。了不起?我根本就無能,很幸運的,我有選擇的自由,可以輕易的轉換職業,你知道嗎?環境使我成為懦夫!」她痛苦的閉上眼,錯過了倫宇關懷的眼神。
「不,妳不是懦夫,要不妳不會坐在這兩張床的中間,剛才更不會那樣冷靜的命令我,妳一樣在做,只是妳不願面對死亡,妳有權利選擇不去面對它,相信我。」
他誠摯的聲音感動了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嫁給我,菊亞。」倫宇深情地凝視着菊亞。
她開出條件:「如果你敢親寶貝和賓哥的話。」
「這個……這個……這個……」看見她笑了,他知道自己被捉弄,愛寵的拍了她一下:「頑皮鬼!」
蕭薔的突然呻吟使他們轉移了注意力。
她睜開眼睛覺得好多了便坐起身。
「小心點。」
這才看見倫宇,同時也看到了杉嵐,他仍在睡。
「我可以下床嗎?」她壓低聲音問。
「可以,但是小心些,我必須守着他,小新娘,可千萬別受傷。」
「不會的,不會的。」她連聲保證,同時加一句:「我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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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靜悄悄的,寶貝和賓哥也出奇地乖,看到鏡中所映現的影像,她好笑的想:我那像病人?說要去跳韻律舞還比較合適呢。纏着紗布怪難受的,她想起了那個高傲的女孩阮玲,聽她的語氣她常來這兒,一定跟他很熟。
她宛如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但為什麼他的表情如此冷漠?他們到底要談什麼?她沮喪的坐下,阮玲的臉龐一再出現在她腦海,心底的不安逐漸擴大。看阮玲的眼神,蕭薔知道阮玲會搶走杉嵐,不要,我愛他!
她伸手捂住嘴巴,愛是很難下定義更難解釋清楚,她現在才明白以往是多麼愚蠢!她的臉洋溢着幸福的光采,可是一想到阮玲,她的臉又黯淡下來,和阮玲一比自己差太多了,看着自己純真的外表,阮玲成熟的風韻似乎更吸引人,她相信阮玲一定不會老是讓他擔心,也不會傷害自己,讓他像救火員似的忙個不停。
心情愈來愈煩悶,她推開門看着灑着夕陽餘暉的天空,真美,何不出去走走?她悄悄的掩上門獨自一人步向夕陽,甩開一切煩人的思緒,她漫步在行人路上,享受着未曾有的寧和,天色愈來愈暗,但她不在意,走累了便坐在行人路旁的椅子上,也不知走了多遠,她看到一個小公園。
看那些孩子快樂的嬉戲,那樣無憂無慮,她感動極了,門口有一個賣氣球的小販,兩個小女孩無限渴望的盯着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五彩氣球,翻翻口袋只找到兩百塊,她走過去。
「一個氣球多少錢?」
「素的十塊錢,有花樣的二十五塊。」小販好奇的盯着眼前的小姐。
「拿兩個有花樣的。一個紅的,一個綠的。」她指了指兩個盯着球不放的小孩。
小販笑開了:「謝謝,有空再來,我每天都在這裏賣。」
她輕輕一笑,拿着找的零錢和四個氣球,反身朝小女孩走去:「嘿,妳們好。一她看得出來兩個小女孩有些畏怯:「小時候我也想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氣球,送妳們一人一個。」
有個女孩遲疑的開口:「我爸爸說不可以隨便拿陌生人的東西。」
「那我們做個明友,我叫小薔,送妳們。」她遞出兩個有花樣的氣球。
「謝謝妳,小薔姊姊。」兩個女孩愉快的消失在街角。
小薔姊姊!純真的童音有如悅耳的音樂,她緊握手中的兩個氣球,開始找回家的路,路燈閃閃爍爍的亮起,使她意識到真的晚了。她有些害怕的快步走着。
她又餓又累的推開門。
「妳跑到那裏去了?」杉嵐憤怒的吼聲兜頭潑來。
她愕楞的抬起頭,被他的怒氣嚇到:「我……我……我去散步。」
「散步?妳去散步!」他逼到她眼前:「妳知不知道為了妳的鬼散步,倫宇、菊亞還有玲姨都出去找妳。幼稚!妳為什麼都不為別人想想?每一次都讓別人擔心、着急。」他暴怒的咆哮。
蕭薔手一松,兩個氣球便飄上天花板,沒想到他眼明手快,抓住綠色的氣球。
「氣球,妳的年紀多大了,還玩這小孩子的玩意兒!什麼時候才能成熟一點?」他當著她的面把氣球打破。
她被深深刺傷了,他說的不正是阮玲嗎?成熟、世故、美麗動人。也不會玩小孩子的玩意兒。她聽到開門的聲音知道有人回來了,是玲姨、倫宇、菊亞。她面無表情的聽杉嵐的吆喝。
倫宇開口打斷杉嵐:「夠了,你別太激動,她出去散散步也沒錯,我們不該胡亂操心。還小題大作的尋找她,小新娘不會走失的,而且她絕不會故意製造緊張來吸引人。」
「你不必替她說話,她……妳給我站住!」
他一喊,蕭薔更加速上樓,回到房間后,她打開皮箱找離婚協議書,找到后她簽上自己的名字又衝下樓,立在他面前。
「既然我累贅,拿去!你只要簽個名宇,以往的一切一筆勾銷,我不會纏住你,更不會要你半毛錢,我給你機會,你可以去選一個比我漂亮、比我成熟、比我世故,而且不會讓你操心的女人!如果你不簽,我就不下來,也不吃飯!」在他們來得及反應前,她又回到樓上且鎖上門。
淚水潸潸滑落下來,索性大哭一場,討厭!既然嫌煩又何必把我看的那麼緊?原來那一番話並不能傷害到自己的,發現自己愛上他時反而容易受到傷害,她知道如果他簽了,她會更痛告、更傷心,更難過的。
他會簽嗎?會嗎?
他看着她跑上樓的身影,再注視手中的紙。他跌坐在沙發上,雙手不斷的揉着額頭,離婚協議書!她那來的這個玩意兒?
「衫嵐,怎麼……」菊亞看見他手中的文件便住了口。
「沒事,玲姨,妳先回去吧。你們兩個也該回公司了。」他疲倦的閉上眼。
「我不能走,我要在這裏,倫宇,你先回去吧。」
「我陪你們。」
「我也不走。」玲姨說著。
「隨你們。」他看着離婚協議書到書房,楞楞的坐了半個小時,她的一段話便把他擊倒了,她那裏知道當他睜開眼看到身畔沒她在時的空虛,倫宇說沒看到她人時的着急,更何況早上她的頭才縫了五針,教他如何放心?
當屋子內外找不到她時,他焦急透了,因為她像「掃帚星」轉世投胎似的,他真的怕她出意外,更怕她離開,蕭薇對他一直是個威脅,可惡的蕭薇!
他恨透她了,她簡直沒有理智了,從開始若不是她從中攪和,現在和蕭薔就不是這個局面了,他相信這兩份離婚協議書一定是蕭薇替蕭薔準備的。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就為了她那一條因自己的過失所造成傷害的腿而恨蕭薔,說不過去,這其中一定還有其它的原因。
他把它們撕得稀爛丟到垃圾筒,簽字?一輩子甭想!聽到叩門聲,他懶懶的應聲:「進來!」
「你簽了嗎?」菊亞問。
「沒有,我把它丟進垃圾筒里了。」他閉着眼回答。
「奇怪,她那來的離婚協議書?」
「還會那來的,除了她那親愛的大姊姊以外還有誰會那麼好心,在結婚典禮送妹妹離婚協議書當禮物的。」
「蕭薇?」
杉嵐睜開眼,正巧瞧見菊亞一閃即逝的奇異表情。
「是的,蕭薇,我恨她!」
「恨會腐蝕你的靈魂,到頭來痛苦的將是自己,你是我哥哥,我希望你的心中充滿愛,不要恨她,永遠不要,原諒她的所作所為。」她的聲音帶着祈求。
「我為何要原諒她?她破壞了我和蕭薔的感情,我要報復。」他聲色俱厲的低吼着。
「你就不能可憐她?」她的表情迷茫起來。
「可憐她?休想!」他絕不妥協。
「你仍有機會和小薔在一起,可是她卻活不過明年春天!」
菊亞的話像顆炸彈在他眼前爆炸,所有的怒氣隨着一驚而消逝無蹤,蕭薇活不過明年春天!悲哀籠罩着他,如果蕭薔知道……不!不能讓她知道,那對她將是多大的打擊?他不敢想像。
「為什些?」
「血癌。遺傳性的血癌!」,她陷在痛苦的回憶中。
「父親或者是母視?」
「母親,不能想像是不是?上天對她不公平,非常的不公平,先是讓她的腿斷掉,一輩子坐在輪椅上,再把她身旁的愛一點一滴的帶走,先是她的男友,再是蕭敏蒼和江華,接着給她希望,讓她能裝義肢,卻又殘酷的讓她在裝義肢的前一晚發現她根本沒有一輩子──血癌,她絕望極了。她想抓住小薔,因此自私地灌輸小薔一些莫名其妙的意識,但是我們不能怪她,一連串的打擊她承受不祝」
他深深的嘆口氣。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也愛小薔,可是現在她嫉妒,當她痛苦的坐在輪椅上時卻必須強迫自己笑臉注視小薔的幸福,她不是聖人,她也渴望幸福,渴望被愛,小薔所擁有的太多太多了。而她一無所有,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所以她變了,憎恨所有的快樂,所有的幸福,她破壞身邊的一切,絕望已經把她套得牢牢的。」
以往的一切他都明白了,難怪她如此恨蕭薔,她的心中有太多的不平。
「妳怎麼知道這些事?」
「兩年前蕭敏蒼和江華就是死在我的手裏,所以這些事我很清楚,沒想到兩年後又會遇見她。」
杉嵐恍然大悟,兩年前菊亞突然要求進公司,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她自責了好久,因為一個小小的錯誤,她沒能救活江華,這件事他出面用錢擺平了,那錯誤在於院方不在菊亞,可是她把擔子挑了起來。
「我說這些話只是希望你別再恨蕭薇了,她的病只有我,還有她的主治醫師知道,現在加上你,別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小薔。」她憂心忡忡的撥着頭髮。
「我知道,我上去看看她。」
菊亞咬着唇,憂鬱的笑着:「好!」另外一件大秘密她沒說出來,也許將來吧!
他連敲四五下門都沒回聲,他又用力的敲了兩下,只聽蕭薔的一聲:「走開!」又歸於沉靜,看來非用點法子才能讓她開門。
「我簽好了,也蓋了章,妳的章呢?」
他真的簽了!她傷心的下床,一再警告自己不準哭,是自己要求的,怎能怪他。她慢吞吞的打開門,他卻急吼吼的闖進來,同時關上門,她不禁嚇一跳。
「我去拿圖章給你。」她朝化妝枱走去。
「不必了,」他若無其事的阻止她:「我把它撕了。」
撕了?那也就是說他根本沒簽,那他剛才在說謊啰!她生氣的不發一語,他可真會騙人。
「還在生我的氣嗎?」見她不答話,他又開口:「對不起。妳知道嗎?我擔心妳出意外,而妳的頭早上才縫了五針,我能不着急?看見妳拿着兩個氣球優閑的走進來,妳說,我能不生氣嗎?」
她將頭撇開不願接觸他的眼光。
「我都道歉了,還不行嗎?」他無奈的攤攤手,女人啊女人!妳的名字是莫名其妙。
「誰稀罕你的道歉。」想起那個被他打破的氣球她就生氣。
「除了那個古怪的小鬼以外還有誰。」他走到她身後。
蕭薔不敢回頭,只好緊抱着大獅子。他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她一驚馬上跳開,用充滿戒心的雙眼望他。
「別緊張,我今天夠累了,受的打擊也夠多了,不想再添任何麻煩。小薔,坐下來,有件事我要告訴妳。」看她充滿敵意的樣子,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執着。
「你說吧。」她挑了張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
「明天我們去看看蕭薇。」他希望自己的語調夠穩定。
這話不像出自杉嵐的口中,雖然他有承諾在先,可是她總覺得怪怪的。杉嵐原以為她會高興得跳起來,沒想到她像個學者似的沈思起來。
「不想回去嗎?」他有些害怕,莫非她知道了?
「誰說,太棒了!」
這遲來的喜悅使他放寬了心,將來有一天她會知道的,他希望那一天永遠不要到來,縱然希望她能堅強,能面對任何的挑戰,但那需要時間慢慢來。
「去那裏?」
「我去拿我的紅氣球。」
「不行!」他可以想見她搬着椅子踩在上面,伸手拚命的想抓住那個氣球,然後只差一點點,她不甘心,一跳,結果球也沒抓到,反而摔下椅子,不知又要傷到那兒了,他重複說:「不行!」
蕭薔看他生氣不像是假的,只好作罷,她抱起睡衣走到屏風后而換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沒有見到杉崴的影子,她有些失望的摸摸額頭的傷口,痒痒的好難受,躺上床后,她將自己的手壓下,免得忍不住伸手去抓。
「一隻羊、二隻羊、三隻……」她默默的數着,只希望快點睡着:「三百二十一、三百二十二,三百……」數羊好象沒多大的效果,越數頭越清楚,真槽!
她似乎聽見開門聲,看見杉嵐低着頭在身旁不知幹什麼,一會兒他直起身笑着注視半睡半醒的蕭薔,朦朧中她覺得一切都好美,夢幻般的柔和色彩圍住他們。
她睡睡醒醒的注視着那雙溫柔的眼睛,心中的恐懼沒來得及升起便消失無蹤,好美,好溫暖,緊靠着溫暖的他使她充滿了安全感。
「小薔,我愛妳。」他緩緩的說著,生怕一不留神便把夢給打醒。
「嗯……」
他伸手解開她睡衣的鈕扣,一旁低沉的詢問:「怕嗎?」
她發覺今天的杉嵐和以往的夜晚不同,而且老說些奇怪的話,她問:「我為什麼要怕?」
「很好!」
「什麼?」她仍不懂。
「我要妳!」
一股慾望迅速的竄過全身,她突然覺得好熱,心中也明白他要做什麼了。她有些着急的想推開他,一邊抗議:「不要,會痛的……」
他用唇堵住她下面的話,一手撫着她的頸子,另一手溫柔而輕巧的褪下她的睡衣。她內心潛在的情慾被勾動起來,她溫順的迎合著他,這一切令她驚訝不已,但她已無暇也無力去思索什麼,一波波的熱情已將她淹沒。
梅月小窗橫,
斗帳惜娉婷。
未語情先透,
春嬌酒半醒。
書生,稱了風流興,
卿卿,願今宵閏一更。